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 http://www.bookben.cn/ 炮灰女神的逆袭 作者:夹生的小米 晋江VIP2031.8.10完结 总下载数:10 非V章节总点击数:112055  总书评数:101 当前被收藏数: 1166 文章积分: 12,739,704 文案: 皎皎明月殇,雨骤风狂,暗云吞噬着生的渴望; 六翼舒展,弓弦怒张,七天攒聚起命运的较量; 自今日起,便是奥林匹斯亿万载荣光; 自今日起,再没有神之御座俯瞰天堂; 恶魔睁开血色的瞳,死神收割着天使的翅膀; 命运之线已断; 泣血之泪已干; 女神执弓,背水一战; 然,落影成双。 其实这是一个被上帝炮灰了的女神反过来把上帝给炮灰了的故事 随意看看就好,不必太较真 警告!本文无大纲,双结局,作者思路跳跃极其严重,目前正在崩坏的路上一去不复返,跳坑请慎重! 警告!本文无节操无下限天雷狗血玛丽苏·嫖,报社专用。如有不适,请迅速点叉,谢谢。 PS:如果刷不出新章,请把地址栏中的www改成my。 公告:本文将于下周一(7月8日)入V,当天三更,可能会有倒V,请大家继续支持o(∩_∩)o 内容标签:女强 传奇 不伦之恋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狄安娜/阿尔忒弥斯 ┃ 配角:阿波罗,哈迪斯,宙斯,雅典娜……/路西法,米迦勒,加百列,切西亚…… ┃ 其它:纯属作者胡言乱语,请勿较真,谢谢! 1楔子 皎皎明月殇,雨骤风狂,暗云吞噬着生的渴望; 六翼舒展,弓弦怒张,七天攒聚起命运的较量; 自今日起,便是奥林匹斯亿万载荣光; 自今日起,再没有神之御座俯瞰天堂; 恶魔睁开血色的瞳,死神收割着天使的翅膀; 命运之线已断; 泣血之泪已干; 女神执弓,背水一战; 然,落影成双。 2重生了 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狄安娜颓废地点了一杯烈酒,一口喝干,喉咙有种灼烧的疼痛。 银色长发垂落肩头,已然失去了昔日的光泽。 她日日买醉,已经过了近百年。 主神陨落、泰坦神陨落、冥神陨落、海神陨落……奥林匹斯成为废墟,大片大片的神庙倾颓,却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活着,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一位身穿红色短裙的年轻女人向她走来,火辣的身材足以勾引所有男人的欲望。狄安娜看见了她背上张开的六只黑色羽翼,还有眉心魔化的神纹。 “月神殿下安好。”年轻女人笑得张狂。 “你是谁?” “切西亚,媚惑天使切西亚。或者,你可以称我为‘堕天使’。” 堕天使?耶和华那一系的? 狄安娜冷笑一声:“怎么,来看奥林匹斯的幸存者有多么狼狈,顺便看看你们的上帝和地狱七君究竟多么伟大?” 地狱七君在堕落之前,曾是上帝座前的大天使。狄安娜怨恨上帝,竟连他们也一起恨上了。 切西亚啪地打了个响指:“对。” 这女人还真是嚣张。 狄安娜放下酒杯,叫过一位服务生:“结账。” 切西亚耸耸肩,端着酒杯离开了。诡异的是,摇曳的红酒中倒影着一个男人的脸,额头两边的尖角昭示了他恶魔的身份。 “萨麦尔,你确定阿尔忒弥斯会与我们结盟?我怎么觉得她不靠谱?” “陛下说会,就一定会。” “喂你……” “切西亚,用七芒星法阵召唤撒旦叶。我会设法让陛下出现的。” 狄安娜跨出门口的一刹那,突然间觉得不对劲,与生俱来的警惕性令她下意识地用光环护住全身。 她回头一看,客人们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切西亚将杯中红酒细细地泼洒在地面上,组成了一个正七芒星。 “傲慢的路西法、愤怒的萨麦尔、淫欲的阿斯莫德、贪婪的玛门、懒惰的百列尔、暴食的别西卜、嫉妒的利未安森,我以七芒星之原罪,祈祷撒旦叶之降临。请享用您的祭品。” 在上帝的体系中,恶魔又称撒旦,七大魔王则共享撒旦叶之名。召唤撒旦叶,便是随机召唤出魔王。可能是一个,也可能是很多个。 七芒星的一个尖角上走出了一位相貌英俊的魔王,胸口悬挂着倒置的五芒星项链。 切西亚皱了皱眉:“阿斯莫德,怎么是你?陛下呢?” “我的祭品不就是她么?”阿斯莫德指了指狄安娜。 狄安娜眸光冰冷,召唤出伴生的月神弓,拉满弓弦。 “我要找路西法陛下。”切西亚有些不耐烦。 阿斯莫德耸耸肩:“女人就是麻烦。” 七芒星的另一个角上,走出了一位新的魔王。他穿着巨大的黑色斗篷,看不清样貌:“切西亚,你是在召唤我么?” “陛下。”切西亚弯了弯腰,“遵照您的旨意,我已经找到了阿尔忒弥斯殿下。” 狄安娜收回月神弓,冷冷地打量着切西亚口中的“陛下”。 路西法走出七芒星,来到狄安娜面前,胸口悬挂的六芒星项链萦绕着奇妙的魔力,似乎看一眼便会沉沦。 狄安娜估计了双方的实力,发现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阿尔忒弥斯殿下,我是地狱的主人路西法。我与你有一个共同的愿望,就是反抗上帝……” 路西法向狄安娜伸出了手。 “所以,请接受我的盟约。” 狄安娜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她的手心里,血红的六芒星一闪而逝。 切西亚瞪大了眼:“陛下,您是怎么做到的?” 路西法微笑:“你忘了?耶和华说过,我是蛊惑人心的魔鬼,无论是谁,都没有反抗我的能力,除了他和耶稣。” 天空中电闪雷鸣。 路西法冷笑一声:“风系、雷系。怎么,这两个家伙又不安分了吗?” 他透过厚厚的乌云,傲然望着苍穹之上的御座。 两位大天使合力打开了时空之门,似乎要借助时空风暴的力量,将路西法绞杀。 路西法皱皱眉头,张开六只黑色的羽翼。 狄安娜只来得及抬头望了一眼,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没有诸神,没有奥林匹斯,没有天使,没有上帝。 一片冷寂与宁静。 狄安娜安然睡去,仿佛卸下了所有的重担。 *** 她隐约听见了海浪拍打岛屿的声音。 一片柔和的光芒将她笼罩,像是回到了母亲的子宫里,从里到外透着舒适的凉意。 一只小小的指头勾住了她的食指。 她努力想睁开眼睛,却是徒劳。勾着她的那根小指头表示不满,轻轻挠了挠她的手心,有些痒,逗得她直想发笑。 一阵挤压的力道从四面八方传来。 狄安娜觉得很不舒服,拼命想从那唯一的甬道探出头去。 可是,好像有人比她更快地挤了出去,然后用小小的手牵着她,引导她走出那个令她难受的地方。 她全身包裹在明月的光芒中,左臂上挂着一支小小的银弓,充沛的神力令她几乎要尖叫出声来。睁眼一望,对面的小男孩冲她甜甜一笑,两根白白嫩嫩的手指还牢牢勾在一起。 狄安娜呆滞地看着他,又呆滞地将目光移向抱着自己的母亲,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他用一双小手胡乱抹去她的泪,笨拙地哄着:“妹妹不哭,哥哥保护你。” 或许是因为才出生的缘故,他的口齿并不十分清晰。 可是,狄安娜却哭得更厉害了。 阿波罗,她的哥哥。 勒托,她的母亲。 她以为,她永远也见不到他们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回到出生的那一刻,她只知道,她不会浪费这重生的机会。 即便地陷天倾,血流成河。 *** 身为一只白白嫩嫩的小包子,狄安娜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卖萌。她最喜欢扑倒沉思中的阿波罗,在他严肃的包子脸上啃一口,然后张狂地大笑,接着被阿波罗反扑。 然后,两只白白嫩嫩的小包子在沙滩上滚做一团,金发银发湿漉漉地交织在一处,一模一样的海蓝色眸子倒映着对方的脸。 勒托表示很无奈。 最后,阿波罗总会借着身高和体力的微弱优势,抓起狄安娜,示威性地打屁股。不过,他被狄安娜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一望,总会心软下来,换个地方继续沉思,然后又被狄安娜扑倒。 德罗斯岛上,金箭如雨。 阿波罗用脚步丈量着金箭掉落的距离,计算着力量和准头的细微差异,好做下一次的改良。狄安娜在海边礁石上晃着两只小脚丫,一丝丝地抽取着身体深处的朦胧月光,化做大股大股的神力滋养身体。 她没有阿波罗得天独厚的优势,必须花费更多的时间来打基础。 上一世,她急着证明自己并不比阿波罗差,最终的结果却是越来越差,连赫拉也能轻而易举地收拾她。 这一回,她不会再莽撞了。 狄安娜低头看看手心,上面什么也没有,仿佛血色六芒星只是一场幻梦。 阿波罗收拾了弓箭,正准备离开,突然间发现自己小小软软的妹妹从礁石上掉了下来。他吓了一跳,赶紧冲上去,抱住了她。 狄安娜挂在阿波罗的脖子上,狠狠地啃了他一口,然后撒丫子跑了。 阿波罗在后边狂追。 四排小小的脚印交错在沙滩上,向无尽的天际蔓延。 *** 转眼四个月过去,狄安娜和阿波罗的身体迅速抽长,几乎可以和勒托平视,已经隐隐有了日后的轮廓。 这种生长速度,在天神中已经是很慢的了。 阿波罗再次离开了德罗斯。 狄安娜知道,他要去射杀一条蟒蛇。那条蟒蛇是赫拉的手下,天天在德罗斯外监视勒托。 时间差不多了。 趁着阿波罗不在,狄安娜偷偷溜出了德罗斯,飞向时间和空间的尽头。 时间和空间的尽头一片虚无,混沌神卡俄斯在沉睡。 狄安娜吟诵着长长的祈祷咒文,右手在胸前划了个半圆,用指尖破开身体的障碍。刹那间,虚无之中光华大盛,一轮明月在狄安娜身上升起,蕴藏着恐怖的力量。 卡俄斯在祈祷声中醒来。 狄安娜单膝跪地:“参见混沌之神。” “起来吧,我的明月。”卡俄斯的声音透着深深的疲惫,想来是创造这个世界的时候,耗费了太多的神力。 狄安娜并没有起身,反倒深深伏□去:“请您指点我,如何走过永恒的时间。” 卡俄斯笑了:“我的明月,你即是永恒。” “但我会陨落。” “诸神依托信仰之力而永生。当人类不再祭祀,诸神便陨落。” 狄安娜暗自心惊。 卡俄斯说完这番话后,再次陷入沉睡。无论狄安娜如何祈祷,也没有睁开眼睛。 狄安娜将明月封在体内,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德罗斯。 阿波罗手执金弓,浑身浴血。 勒托紧张地替他检查身体,生怕他受伤,末了还数落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莽撞呢?” 狄安娜轻笑出声。 阿波罗可从来都不莽撞,他只是太过骄傲,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 狄安娜转身进了他们居住的小屋,端出一盆圣水,轻轻解开阿波罗的衣带。指尖触碰到他滚烫的肌肤时,心神微微一动。 他体内的太阳已经苏醒。 圣水洗净了血迹,也愈合了细微的伤口。整个过程中,阿波罗都一言不发,紧紧抿着唇,低头看着狄安娜在忙碌。 勒托取来一件新衣替阿波罗换上,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始终开不了口。 狄安娜退后一步,右手在半空中虚划。刹那间光芒大盛,在她身后化成了皎洁的明月。 她向阿波罗伸出了手:“哥哥,来。” 阿波罗亦将手伸向了狄安娜。 十指交握,日月同升。 德罗斯的光芒直通天地,震惊了诸神。 勒托叹息一声。她早就知道,她的孩子们非同凡响,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赫拉亲自降落在德罗斯岛上,冷冷地望着勒托:“你很好啊,堂姐。” 狄安娜与阿波罗双双挡在勒托身前。 “天后殿下。”狄安娜行了个奥林匹斯的神礼。在前世中,她已经习惯了这样。 赫拉眼中闪过一抹惊异。 “请您解除母亲身上的诅咒,否则休怪我兄妹二人无礼。” 赫拉嗤笑出声:“你们?你们还不满周岁吧。” 狄安娜微笑,幻化出伴生的银色神弓:“天后殿下,您身边除了那条蟒蛇,可还有其他奴仆么?” 赫拉被她激怒,幻化出金色的巨剑,朝狄安娜狠狠劈落。阿波罗一把将狄安娜拉到身后,硬生生用胳膊挡了一剑。 鲜血滴落,阳光愈发灼热耀眼。 狄安娜知道,封神之后,他们便没有理由和赫拉对打。所以,要替勒托出气,现在是唯一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一起来报社吧亲~ 3封神了 狄安娜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弱点,她习惯于狩猎,不擅长近身攻击。 可是她更知道赫拉的弱点,情绪极其不稳定,容易被激怒。 她向阿波罗施放了一个治愈术,随后将所有光芒聚集成一个点,朝赫拉的眼睛投去。 赫拉下意识地闪避。 可是,她逃不开光的速度。 剧烈的强光下,赫拉会有瞬间的失明。狄安娜趁着那一刹那,以月光幻化出薄薄的利刃,抵在赫拉的咽喉:“天后殿下,请解除诅咒。” 阿波罗的金箭也同时到了她的咽喉,只需要轻轻一递,便能够割断她的喉管。 赫拉暗自心惊。 月光般的利刃已经划破了她的喉咙,渗出丝丝血迹。 勒托担忧地唤了一声:“狄安娜……” 狄安娜偏过头来,微微一笑:“母亲,您大概不知道,新任天神有个不成文的规则,不能随意插手其他神灵的事。”也就是因为这个不成文的规定,前世的她屡屡受挫,累得许多人为她丧命。 不过,今生不会了。 赫拉的眼睛渐渐恢复了光明,勉强笑道:“你知道得可真不少。” “多谢天后夸赞。”狄安娜道,“我还知道,父亲对您颇有微词。或许,温柔可人的母亲更适合天后这个位子。怎么样?殿下是想私下里解决这件事情呢,还是闹到父亲面前,让天后换人?” 赫拉的脸绿了。 利刃又压进了几分。 赫拉咬一咬牙,召唤出神后权杖:“以吾之名,令暗夜女神勒托之诅咒消解。” 狄安娜亲眼看到勒托身上飘出一股黑气,而后随风散去。 她微微一笑,将利刃还原成月光。阿波罗的金箭也随之撤去。他低头思忖片刻,道:“我与天后殿下一同上奥林匹斯山。” 今天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必须要有人收拾残局。而阿波罗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狄安娜握住了他的手,在他耳边说道:“小心。” “我会的。好好照顾母亲。”阿波罗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 狄安娜会乖乖在德罗斯等阿波罗回来吗? 答案是:不可能。 她飞过海面,循着记忆中的路,找到了德尔斐岛。 这里是上一任月神发布神谕的所在。将来,它会成为最大的太阳神庙,成为祭司们祈求阿波罗赐予神之预言的地方。 上一世,阿波罗费了点儿手段才得到了它,还跟外祖母闹得相当不愉快。这一回,狄安娜决定在阿波罗回来之前,替他扫清一些障碍。 狄安娜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身体深处的光芒一点点透了出来。 月华如水流淌泻,润润莹莹。 她踏进德尔斐神庙,单膝跪地:“请菲碧殿下现身相见。” 神庙正中的雕像动了。 一位身形颀长的女子从雕像上走下,如狄安娜一般的银发蓝眸,肌肤上蒙着一层淡淡的月光。她打量着狄安娜,忽然笑了:“你是勒托的孩子。” “是的,外祖母。” 诸神之中,血缘观念极为淡薄。菲碧能想到她是勒托的孩子,实属不易。 “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赫拉又找你母亲撒气了么?” “不。我与哥哥已经令赫拉解除了对母亲的诅咒。”她抬起头来,目光濯濯,“请外祖母允许哥哥成为德尔斐的第四顺位预言神。” 德尔斐曾经有过三位预言神:地母盖亚、海洋女神忒提斯、月神菲碧。宙斯虽然同样有预言的能力,却并没有得到她们的承认,不具备在德尔斐发布神谕的能力。 但是,德尔斐在人间的地位相当重要,几乎等同于三千年后的纽约。 谁成为了德尔斐的主人,谁就掌控了半个人间。 菲碧眸光渐冷:“你要我让出德尔斐?” “我相信哥哥有这个能力。”她顿了一顿,道,“哥哥会凭借自己的力量获取德尔斐的认可,我只希望,您不要对他心存怨恨,更不要多加阻挠。” 菲碧冷笑一声:“那等他取得了这个资格再说!” *** 阿波罗出现在云端,金色猫头鹰在上方盘旋。 德尔斐顷刻之间巨浪涛天,无数海妖张开了血盆大口,露出一排排狰狞的牙。 阿波罗凝神屏息,挽弓搭箭。 刚刚宙斯答应过他,只要得到德尔斐,就承认他们兄妹在诸神中的地位,并赐予他预言的能力。 一只又一只海妖在金箭中倒下。更多的海妖凭借着巨大的翅膀,朝阿波罗呼啸而去,尖利的爪子反射着幽幽冷光。 光芒在阿波罗手心凝聚,化为灼热的血色长剑。 血剑斩落,海妖的尸骸在燃烧。 金色}猫头鹰在盘旋,发出低哑的鸣叫。 雅典娜透过猫头鹰的眼睛,观看着海上的一切,并将情况向诸神一一述说。 赫拉气白了脸。 阿波罗降落在德尔斐的礁石上。 他抬头望着古老而巍峨的神庙,一步步地朝前方走去。 神庙隐约透出清冽的光芒。阿波罗每走一步,便感觉到一阵透心的凉意。 金色猫头鹰尖叫着被弹开,坠入大海,狼狈地飞回了奥林匹斯山。 狄安娜身穿雪白的祭司长袍,站在神庙前向他微笑。 “欢迎回来,哥哥。” 她的指尖拂过阿波罗的身体,大片血污消失殆尽。 菲碧走出神庙,眼神冰冷而幽深。 阿波罗单膝跪下,周身放出万道金芒。 天空中隐隐传来雷霆的声音:“神之子,我允你的诺言。你将是奥林匹斯的光明之神,永享主神之位,荣耀且永生。” “我赐予你预言,你将代替我行走人间。” “骄傲的神之子,请登上奥林匹斯山。” 狄安娜将目光投向菲碧。 菲碧走上前去,将手放在阿波罗的头顶。 “以菲碧之名,赐汝第四顺位预言神之尊位。赐汝名福玻斯。” 菲碧转头望向狄安娜。 狄安娜来到阿波罗身边,与他并肩跪下。 “赐汝名福柏,继承吾之月神尊位。” (菲碧=福柏=Phoebe=Φoβη,但作者对祖孙两人共用一个名字接受无能……) *** 阿波罗牵着狄安娜的手,来到雷神殿中。 宙斯手握神王权杖,高大威严。 赫拉、阿芙洛狄忒、雅典娜、赫斯提亚站在宙斯下首,表情各不相同。 神王权杖在阿波罗、狄安娜的眉心轻轻一点。狄安娜登时觉得有一股冰凉的感觉注入眉心,一枚弯月印记显现出来,又很快逝去。 赫斯提亚在狄安娜耳边悄声说道:“孩子,你没有阿波罗的功绩。要成为主神,必须立誓。” 狄安娜点点头,低声吟诵着长长的祭文。 冥河之水翻涌不息,审判女神睁开了双眼。 “吾以月之女神福柏阿尔忒弥斯之名,向冥河之水立誓:永生守贞,成为不婚的处女神。” 阿波罗愕然,转头看向狄安娜,眸中满是不解。 雅典娜看向狄安娜的眼神稍稍有了一丝变化。她和赫斯提亚在受封主神时,也立过同样的誓约。 “去挑选神殿吧,我的孩子们。”宙斯努力想表现出慈父的风范,可惜不太成功。 雷神殿处于奥林匹斯的最高峰,往下依次是赫拉、雅典娜、阿芙洛狄忒、赫斯提亚的神殿。冥王哈迪斯和海皇波塞东分别留在冥界和海洋。阿波罗和狄安娜分别将神殿建在更下方,方便随时听从宙斯的召唤。 狄安娜轻车熟路地找到了金角鹿,与它签订契约,让它变成了专属于自己的圣兽。而阿波罗则如同前世一般,选了一只聒噪的白羽乌鸦。 狄安娜忍笑忍得很辛苦:“哥哥,你不考虑换一只圣兽么?” “不用了,麻烦。”阿波罗如是说。 自从阿波罗和狄安娜成为主神之后,赫拉似乎是受到了刺激,一有空就逮着宙斯造小人……不,是造小神。于是没过多久,阿瑞斯、赫柏、赫斐斯托斯相继出生,分别被宙斯封为战神、青春女神与火神,又将阿瑞斯和赫斐斯托斯封为主神。 奥林匹斯的主神数量上升到了十一位。 不久之后,宙斯出去了一趟,领回一个漂亮却极不安分的少年赫尔墨斯,将他封为第十二位主神,又兼神使。 神位已齐。 *** 狄安娜与赫斯提亚在人间漫步。 “真希望有一天能搬出奥林匹斯,到森林里去住。”狄安娜感慨。那地方乌烟瘴气的,几乎每天都有宙斯的绯闻在疯传,实在不是一个清静的地方。 “我也这么觉得。不过,我更喜欢人间。”赫斯提亚表示赞同,“我打算把主神之位让给狄俄尼索斯,到人间去定居。你呢?” “我会找个合适的时机,搬到森林里去住。赫斯提亚,我希望你能留下来。” “为什么?” “当酒神成为主神,奥林匹斯的狂欢与堕落便不可避免。”最终的结局,一定是再次被那群长着翅膀的鸟人毁灭。 赫斯提亚沉默。 一个嚣张的声音从底比斯传来。 她说,勒托是个爹不疼娘不爱连儿女也少得可怜的家伙,被宙斯嫖完之后又被嫉妒成性的赫拉诅咒追杀,现在只能龟缩在德罗斯岛上,根本不敢见人。 她又说,勒托还不如她一个人间王后呢,凭什么做女神? 狄安娜怒气勃发。 赫斯提亚从未见过这样的狄安娜。银色长发恣意飞扬,眉心一弯明月透着冷冽。她紧紧握着银色弓箭,指节已经泛白。 半空中金光闪过,怒火熊熊的阿波罗已经赶往底比斯。 无论是阿波罗还是狄安娜,都无法容忍任何人对勒托不敬。 狄安娜对赫斯提亚说了声抱歉,飞上半空,追上了阿波罗。 阿波罗已经拉开金弓,将七支金箭对准了底比斯的七位王子。 狄安娜比他更快。 银箭倏出,直直射进了尼俄斯喋喋不休的嘴里,将她的下半张脸变成了石像。 随后,狄安娜又射出十四支银箭,将尼俄斯的七对儿女变成了冰雕。 上一世,狄安娜亲手让尼俄柏家破人亡。 这一回,她有了一个更好的想法。 4黑化了 狄安娜降落在底比斯的王宫里。 她大步走来,银色长发随风飘扬,冰蓝色的瞳孔有着慑人心魂的冷意。尼俄柏惊恐地看着她,发出唔唔啊啊的声音,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的十四个儿女都已经变成了冰雕。 “你有什么资格嘲笑我的母亲?”狄安娜凑近尼俄柏,声音如微风般轻柔,却透着冰雪的寒意。 尼俄柏害怕了。她跪在狄安娜面前,拼命在地上写着字,祈求狄安娜的原谅。 狄安娜冷笑一声:“你冒犯了我的母亲,还怎么祈求我的原谅?尼俄柏,告诉我,你有什么资格藐视暗夜女神?” 尼俄柏拼命地在地上书写着对不起,请殿下原谅。 阿波罗从半空中降落下来,依旧是少年的身形,却有了日后矫健俊美的轮廓。他来到尼俄柏面前,海蓝色的眸子里燃烧着熊熊怒火:“你信不信我会将你们一家子都投进太阳金焰中,将身体和灵魂都烧成灰烬?” “哥哥,别生这么大的气,气坏了身体不好。”狄安娜乖巧地给他顺毛。 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不过,尼俄柏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在神的力量面前,人类的确卑微如蝼蚁。 她已经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想不开,要去嘲笑勒托。勒托虽然倒霉,可是她有一对护母成性的儿女。 将心比心,倘若一个奴隶嘲笑了她,她的儿女们也一定会将这个奴隶千刀万剐。更可怕的是,在神面前,她连奴隶也不如。 “想好了吗?”狄安娜低下头来,笑得分外邪恶。 尼俄柏无助地在地上写着,请求殿下原谅。 “我说过了,是否原谅你,我说了不算。”狄安娜闲闲地开口。 尼俄柏转而祈求勒托殿下原谅。 狄安娜笑吟吟地望向天空:“母亲,您觉得呢?” 早在狄安娜和阿波罗赶到的那一刻,勒托也来了。不过,刚刚既然有儿子女儿给她出气,她也不打算亲自下来。 尼俄柏无助地望着天空。 暗夜女神勒托降临。 阿波罗、狄安娜双双后退一步:“母亲。” 勒托来到尼俄柏面前,伸手轻轻一点,她的下半张脸便恢复了原样。 尼俄柏懊悔地哭泣,请求勒托放过她的儿女们。 狄安娜闲闲地说道:“母亲,让她和她的后代永远成为您的奴仆,以灵魂做誓约,好不好?” 勒托尚未答话,尼俄柏便已深深伏拜:“愿子子孙孙侍奉勒托殿下,若有二心,便教冥河之水吞噬我的灵魂。” 勒托感觉到,自己的神力微微涨了一点。 她惊讶地望着狄安娜。 狄安娜笑了一下,不过却是苦笑。 她永远都记得,由于信仰之力的缺失,勒托不幸成为最早一批陨落的神灵。那时候,她只感觉整个世界都塌了。 她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再次发生,即便付出任何代价。 勒托点了点头:“我允你。” 阿波罗仍旧气得要命,可勒托已经发话,他不得不朝那十四座冰雕分别射了一支金箭。 金箭化火,融化了寒冰。 尼俄柏的儿女们完好无损。他们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记住你的诺言。” 离开底比斯之前,狄安娜如是说。 *** “狄安娜,我实在弄不明白,你和母亲为什么要放过她?”阿波罗一路上都在抱怨。 “哥哥,我曾经听人说过,在关键的时候,最微小的东西,往往能够决定生死。”狄安娜转过身来,认真地看着阿波罗:“答应我,不要有事。你和母亲都不能有事。” 阿波罗愣了一下,上前一步,将她抱在怀中:“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狄安娜环住他的腰,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突然间有种想哭的冲动。 “有一天,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未来。” “在未来里,诸神陨落。先是低阶的小神,然后是泰坦古神,然后是母亲……然后,是你,和我。所有的主神都死了,无一例外。” 阿波罗低下头来,轻吻她的长发:“别忘了,睡神是冥王的手下。给你造点乱七八糟的梦,轻而易举。我们是主神,不会死的,母亲也不会。” “我……” “狄安娜,我是预言之神,可以看见遥远的未来。相信我。” 狄安娜在他怀中点点头,鼻子一酸。 当命运的轨迹被打乱,当秩序三女神一同陨落,你还会相信你的预言吗?我的哥哥。 阿波罗的指尖摩挲着她的长发,不受控制地亲了亲她的眼睛。狄安娜睁大了眼,瞳孔里倒映着两个小小的阿波罗。阿波罗瞬间想到了狄安娜封神时的誓约,神色一黯:“我们回去吧。” “好。” 回去的路上,他们碰见了一个挥舞弓箭的小破孩子。小小的箭四处乱飞,连个准头也没有,很容易误伤到别人。 “丘比特?”狄安娜吃了一惊,“阿芙洛狄忒这么快就和阿瑞斯……” “你说谁?”阿波罗被她吓了一跳。 “阿瑞斯。丘比特是阿芙洛狄忒和阿瑞斯的孩子。” 但是,阿芙洛狄忒是赫斐斯托斯的妻子。 不知不觉中,一顶绿油油的帽子已经戴到了火神的头顶上。 阿波罗走上前去,劝道:“孩子,你还是别乱玩弓箭了,伤到了人不好。” 丘比特把手里的小弓箭对准了他,嗖地一声,一支金箭射了出去。然后,他抓了一支灰箭,朝阿波罗中箭后第一个看到的女人射了出去。 狄安娜走在阿波罗后边。 所以,阿波罗看到的是别人。 狄安娜几乎要喷笑出声:达芙妮……果然,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阿波罗都跟丘比特犯冲。 金箭代表爱情,灰箭代表厌恶。 阿波罗疯狂地追逐着达芙妮,达芙妮则像是见到了世界上最恶心的东西,疯狂地逃开。狄安娜跟在阿波罗身后飞,想要抓住他,却怎么也赶不上他的速度。等她找到阿波罗时,达芙妮已经被河神变成了月桂,阿波罗失落地坐在树下,弹奏着金竖琴。 狄安娜走到阿波罗面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阿波罗烦躁地拨开她的手。 狄安娜蹲在阿波罗身边,托着腮,认真地看他:“喂,只是一支箭而已,真的陷进去了?” 阿波罗终于把目光聚焦在狄安娜身上。惊喜和厌烦两种表情交替出现,硬生生扭曲了一张俊脸。狄安娜起身要走,却被阿波罗一把抓住。很明显,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手上的青筋已经暴起。 狄安娜在他身边坐下,背靠着月桂,伸手在琴弦上轻轻一拨。 优美的旋律被打乱。 阿波罗突然紧紧地抱着她,力道如此之大,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揉进身体里。 狄安娜知道他正在拼命夺回身体的掌控权,便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抱着,不时伸出手来,轻轻拭去他额边滚落的汗珠。 “狄安娜……”阿波罗喃喃自语,将她的名字唤了一遍又一遍。 过了一个白天,又过了一个夜晚。 金箭的药性渐渐褪去,阿波罗却不愿放开,只是安静地抱着狄安娜。 月桂化成一位少女,悄无声息地离开。 狄安娜推推阿波罗:“好了,你还要巡天呢。错过了黎明,可是要受罚的。” *** 狄安娜回到奥林匹斯山,专程去拜访了阿芙洛狄忒,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请她好好管教丘比特那小破孩子。 阿芙洛狄忒连声道歉,把丘比特叫过来,狠狠骂了一顿。 丘比特不服气地瞪着狄安娜,琢磨着什么时候也给她来上这么一下。 狄安娜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微微眯眼,朝丘比特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狄安娜漫步在沙滩上,海中鲛人唱着动听的歌。她一时兴起,便想小时候那样,脱了鞋袜,坐在礁石上玩水。 一只手在水下握住了她的脚。 狄安娜惊叫一声,发现一个年轻的男人从水底站起身来,托着她莹白如玉的脚掌,问道:“你也是鲛人吗?” 嗖、嗖—— 狄安娜下意识地侧身一避,顺手飞起一脚,踢翻了对面的年轻男人。男人还在自我介绍:“我是海王的儿子奥利温……唔……” 两支小小的金箭沉入海底。 奥利温拾起金箭,疑惑地问道:“这是什么?” “让我们陷入迷乱、然后让我杀死你的东西。”狄安娜冷笑一声。 她就说呢,上辈子怎么就莫名其妙地和这家伙勾}搭上了,还与阿波罗的关系闹得那么僵,果然是丘比特那小破孩子干的好事。 一束耀眼的阳光降落在海滩上。 阿波罗从阳光中走出来,神色不善地看着奥利温。 狄安娜扑上去,挂在他的脖子上,甜甜地唤了一声:“哥哥。” 还是先安抚好这嫉妒成性的家伙比较要紧。 阿波罗盯着狄安娜裸露的双脚看了半天,一把将她打横抱起,飞上天空。 “放开我喂!你不但擅离职守还携带家属,是想被宙斯关个几十年嘛……” 狄安娜的声音从空中远远传来。 奥利温无奈地摇摇头,握着两支金色小箭,潜入海底。 5封后了 阿波罗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每天面对着香甜可口的狄安娜,却怎么也下不去手。那该死的冥河誓约像一道永远无法逾越的天堑横贯在两人面前。赫尔墨斯说,他最好试着去找个女人,否则一定会被憋坏。 然后赫尔墨斯又说:“你既然不想找随便的女人,那就找个内涵点的女神嘛。” 阿波罗唯有苦笑。 奥林匹斯最有情调、最有内涵、最有文艺范儿的九位缪斯女神天天在他眼前晃悠,勾}搭他已经勾搭了上百年,从来没有成功过。再找?去哪里找?哪里还有第二个狄安娜? 赫尔墨斯又邪恶地建议道:“那就找男人……” 狄安娜听到这个消息时,一口葡萄酒就这么喷了出来。 侍女们赶紧给她递上丝巾。 狄安娜优雅地擦干净了嘴角的酒渍,轻咳一声:“哥哥,你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别告诉她阿波罗是个双性恋,她不会相信的。 阿波罗被这个问题噎了一下,反问道:“你希望我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什么叫“你希望”? 狄安娜眨巴眨巴眼睛:“我又不是你,我怎么知道?反正,不管你喜欢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哥哥。” 然后,阿波罗变成了奥林匹斯最奇葩的主神。谈恋爱时绝不上床绝不kiss,追过一个丢一个,狄安娜甚至怀疑他被柏拉图上身了。 柏拉图是谁? 唔,这是个相当高深的问题。 最近狄安娜很忙。 她忙着四处建立神庙、挑选祭司,忙着把月神殿搬进森林里去。这一回,赫斯提亚也一起搬到了森林里,跟她做了邻居。 人们传说,月神殿下洁身自好,维持着永远的宁静、纯洁与高贵。 人们又传说,月神殿下的箭术习自射手之神阿波罗,能庇护柔弱的少女。 人们还传说,月神殿下赐予人间孕育及丰产,月光昭示着风调雨顺。 …… 总之,狄安娜竭力避开了她的阴暗面,努力把最好的一面展示在人间界。效果非常明显,她的神力上涨迅速,与生俱来的明月之力也达到了一个恐怖的境界。有时候与阿波罗练手,已经偶尔可以取胜了。 *** 狄安娜很苦恼。 她找遍了月光能照到的地方,也没有发现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但是她知道,在遥远的将来,两个世界会融为一体,诸神挑起战火,然后由于信仰之力的缺失,神灵们一个接一个地陨落。 她想阻止这场灾难。 可是,除了提升实力之外,目前她找不到第二种解决的办法。 明月西沉。 狄安娜疲惫地回到森林中,将自己浸泡在泉水里,让侍女们为她揉捏酸痛的肩膀和胳膊。一位侍女说道:“今天一大早,冥王陛下就来了奥林匹斯山,大家都很意外呢。” “哈迪斯?” 狄安娜一个激灵。冥界,月光是照不到冥界的。如果这个世界上存在两个世界的交叉点,那么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在冥界。 或许她应该去找哈迪斯谈谈。 雷神殿中,哈迪斯向宙斯表达了自己的意图:冥界需要一位王后。 宙斯有些不耐烦:“你随便挑一个不就好了?这种事情也来找我?” 哈迪斯冷笑:“除了你的女儿们,还有那位女神是你没碰过的?” 宙斯语塞。 “那……好吧,我觉得珀耳塞福涅比较适合你。”宙斯将自己的女儿们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最后拣出了最小的女儿,“她性子比较软。” 哈迪斯眼里闪过一丝冷意。 智慧女神、月之女神、青春女神、秩序女神、美惠女神、缪斯女神……宙斯撇开了其余十八个女儿,独独拣了没有神位在身的珀耳塞福涅去做冥后,倒是精明得很。 “好。” 哈迪斯飞上高空,搜寻着贝瑟芬尼的下落。 一位银发蓝眸、身形高挑的女神突然拦住了他。 “冥王陛下。”女神微微欠身,“请容许我耽误您一点时间。” 狄安娜心里有些忐忑。 她从未跟冥王打过交道,只听说他脾气不太好。此时一见,冥王陛下给人的感觉除了阴冷,还是阴冷。 “什么事?”哈迪斯皱起眉头。他打量着狄安娜,目光停留在她的月牙吊坠上,“月之女神福柏·阿尔忒弥斯?” “是的陛下。”狄安娜深深吸了一口气,让心绪平稳下来,“请恕我冒昧,我想知道,地狱的最底层是什么?那里能否通往另一个世界?比如……比如一个更加阴暗、冰冷,也更加堕落的地狱。” 哈迪斯身形一顿。 “的确如此。”他说。 果然。 狄安娜再次欠身:“感谢您的帮助,陛下。” *** 珀耳塞福涅被冥王带到了冥界。 她的母亲、谷物女神德墨忒尔听到这个消息后,伤心欲绝,令大地上的谷物不再生长,令人间陷入了寒冷的冬天。 宙斯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开始尝试着与哈迪斯沟通。 但是,哈迪斯没理他。 狄安娜趁着混乱,悄悄把自己扮成鬼魂,骗过了地狱三头犬,来到冥界。 灰暗的天空、暗沉的大地,还有一成不变的黑色建筑,令人不由心生绝望。哈迪斯长久生活在这种环境中,真难为他能忍下来。 表情呆滞的鬼魂从身边飘过,没有半点重量。 狄安娜不敢浪费时间,飞快地穿过重重黑色森林,一层层往下深入。刚开始还有些温度;到了后来,只剩下无穷无尽的冷寂。 这里已经没有多少鬼魂了,只有少数几位引魂使者在劳碌。 “你果然在这里。” 大片黑雾凝聚在一起,哈迪斯从浓雾中走出,一身深黑色的王袍,愈发显得挺拔颀长。暗紫色的眼睛微微眯起,闪过一丝惊疑。 狄安娜心头一凛,行了个神礼:“冥王陛下。” “我从来不容许天神擅入冥界。”哈迪斯说。 狄安娜低声说道:“我知道。可是,请允许我过去看一眼。回来之后,我任您处置。” “哦?”哈迪斯目光微闪,“任我处置?” “是的陛下。对我来说,这件事情很重要。” 哈迪斯心神一动。 自从他把珀耳塞福涅带到冥界,就没过过一天清静日子。如果他的冥后换了人…… “做我的冥后吧,阿尔忒弥斯。只要成为冥界的女主人,你就可以自由出入地狱与人间。”哈迪斯的话语中充满了诱惑。 狄安娜睁大了眼,失声笑道:“陛下,您先前强行夺走珀耳塞福涅,等同于昭告天下,她才是你的冥后。现在竟然说,要我做您的冥后?您打算立两位冥后么?而且,我们不熟。” 她顿了一顿,又道:“再加上,我曾对冥河立誓,永生不婚。” 哈迪斯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冥河?!” 狄安娜语塞。 她亲眼见证过冥河的干涸,见证过审判女神的陨落。对她来说,冥河誓约,的确就是个笑话。 “至于我们究竟熟不熟……”哈迪斯眼里闪过一丝嘲讽,“阿尔忒弥斯,你难道不清楚,我为什么非得娶宙斯的女儿?” “冥界需要一个女主人,我同样需要一位王后,无论她是谁。但是,我发现你比珀耳塞福涅更合适。当然,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不碰你,永远不碰。” 狄安娜突然想起来,珀耳塞福涅最后变成了处女座的守护神。 只有冥王和冥后,才能自由出入冥界的每一个地方。 如果地狱果真能通向那个世界,那么成为冥后,对她来说是极大的诱惑。 狄安娜咬了咬牙:“我得先去那个地方看看。” “好。” 哈迪斯用权杖在虚空中画了一个繁复的花纹,随后抓起狄安娜,消失在黑雾中。 脚下是冰冷的大地,周围仿佛被千年寒冰包裹,连呼吸也冻成了冰渣。饶是狄安娜的神格中带有冰冷与黑暗,此时也忍不住瑟瑟发抖。 她抬头四望,周围是深黑色的石壁,脚下竟然是一片虚空。 “这里就是地狱的最底层。” 哈迪斯带着狄安娜穿越无尽虚空,来到了地狱的另一头。 可是,地狱的另一头同样是冰冷与黑暗。 狄安娜开始往上飞。 嶙峋的石块、滚烫的岩浆、散发着恶臭的沼泽……终于,她触摸到了光亮。 “谁?!” 一位身穿战甲的女性天使暴喝一声,手中长矛对准了狄安娜的咽喉。地狱之上竟然是肆虐的汪洋,一个巨大的月球孤零零地挂在上方。 狄安娜的手在抖。 “加百列……” *** 最终,狄安娜还是没能跟加百列打起来。 因为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哈迪斯突然出现,将她带走。加百列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哈迪斯的长相。 “怎么样?考虑好了么?” 狄安娜盯着眼前的石榴,犹豫不决。金角鹿不停地咬着她的裙摆,试图将她拖离这个鬼地方。哈迪斯已经送走了珀耳塞福涅,并让人通知宙斯,他的冥后换人了。 “陛下。”狄安娜把玩着石榴,问道:“我实在很好奇,你究竟看上了我哪一点?” “宙斯的女儿、高高在上的主神、冷静优雅的明月,够了么?”哈迪斯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是不是错了。他不过是挑个冥后而已,怎么会这么麻烦。 狄安娜剥开石榴,数了六颗扔进嘴里。 哈迪斯有些不满:“十二颗。” “还有半年时间,我要到另一个世界去,也要抽些时间陪母亲和哥哥。陛下,这是您之前对我的承诺。” 每一颗石榴籽代表一个月。之后的每一年里,狄安娜必须要留出半年在冥界生活。 第二天,哈迪斯举行了盛大的封后大典。 从那时开始,每天堆在冥王案头的文件和卷宗,都会分出一半,送到冥后宫里。 狄安娜觉得,哈迪斯完全就是把她拐来当苦力的。 6旅游了 狄安娜终于找了一个不用巡天的夜晚,穿过地狱的最底层,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这一次,她走得很仔细。 地狱里基本都是低等魔族,偶尔有贵族骑着龙在上方飞过。地面上依旧汪洋肆虐,月亮低低地挂在上空,似乎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得到。 狄安娜将自己包裹在巨大的黑色斗篷里,悄悄行走在水面上。 天和地还没有分开,红海还没有被创造出来。义人之园还在第四天沐浴着圣光,没有烦恼、痛苦和忧伤。 “喂,那个魔族,你跑上来干什么?” 狄安娜停下脚步,看着眼前那风风火火的少女,恍如隔世。 不,已经是隔世了。 少女张着六只雪白的羽翼,朝狄安娜飞了过来,仍是一如既往的嚣张。突然,她抽抽鼻子,疑惑地问道:“你身上没有魔族的味道。你是天使?……喂,天使不应该穿黑色的斗篷。还有,你的翅膀呢?” 狄安娜不答,反问道:“切西亚,你还记得我么?” 切西亚疑惑地围着狄安娜转了好几圈,下了结论:“没见过。” 雪白的六翼在空中张开,泛着水蓝色的光芒;身穿战甲的大天使高声吟唱: “广袤无边的蓝色汪洋啊,请给予我纯净的能量; 水的线飞舞成冰蓝的翼,在无尽的虚空中盘桓; 请荡涤,请净化,请聚集纯粹的初始; 我以水之炽天使之名,号令于汝: 诸水要分上下。” 汪洋肆虐。 切西亚抓起狄安娜飞向半空。 地面上,深深浅浅的水流明显分了层次。轻的变成了云,重的变成了大海。 “赐名红海。”大天使说道。狄安娜看清了她的样子,是上一次几乎打起来的加百列。 切西亚用一只翅膀卷起狄安娜,空出来的两只手拿着纸和笔,记录下加百列的话。看样子,她是加百列的私人秘书。 加百列降落下来,收起六只羽翼,戒备地看着狄安娜:“又是你?” 狄安娜眸光渐冷。 大天使们一个接一个地从天空中降落下来。 “水要聚在一处,使旱地露出来。” “地面上要长满青草、果树和蔬菜。” “天上应该有发光体。” …… 最后一位大天使降落。 他的六只羽翼包裹在团团火光之中,如同朝霞一般绚烂。 他吟唱着长长的咒文,高声说道:“地要生出活物来,各从其类。牲畜、禽鸟、昆虫,各从其类……要按照我们的形象,造人。” 切西亚停止了记录:“米迦勒殿下说……造人?” 加百列点头,解释道:“这是神和路西斐尔殿下的意思。义人之园改名伊甸园,坠入红海,创造人间界,并创造它的管理者。” 她看看狄安娜,忽然伸出手来,在狄安娜眉心轻轻一点。狄安娜根本来不及反抗,汹涌的神力化做月光,大片大片地洒向人间,如同一轮明月冉冉升起。 “光、光系?”切西亚连本子也拿不稳了。 加百列皱起眉头:“告诉我,你是谁?” 如果我说,我将是你们最大的敌人,你相信吗? 狄安娜面无表情:“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是谁。” “加百列。” 一位眼生的男性大天使飞了下来,笑得异常热情:“我们一起去造人好不好?” “等等。”加百列指了指狄安娜,“这里有个奇怪的……天使。我要带她去见路西斐尔殿下。沙利叶,麻烦你帮我照看伊甸园。” “没问题。” 加百列带着狄安娜飞上最高天,六翼卷起巨大的气流,几乎要将狄安娜给甩下去。 最高天是神之御座的所在,拥有永恒的光明。 狄安娜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一丝冷意。 路西斐尔就是日后的路西法。 只是,他现在还是天界的大天使长,加诸神宠于一身,光耀诸天。 第七天的圣殿里,路西斐尔还在办公。 六只巨大的羽翼在他背后微微收拢,散发着纯粹的光芒。 他是掌控着光元素的炽天使,是最接近神的天国副君。 狄安娜跟着加百列走进圣殿,听着加百列一五一十地描述着“奇怪的光系天使”。路西斐尔连眼皮也没抬,只是手中的羽毛笔微微停顿了一下。 砰! 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一团火红色的光芒卷了进来,分明一位大天使。狄安娜看得分明,是不久前才见过的米迦勒。 她记得,在不久的将来,米迦勒将代替路西法,成为新的大天使长和天国副君。 米迦勒将双手撑在路西斐尔的书桌前,急切地说道:“殿下,萨麦尔不见了。” 六只巨大的羽翼在背后张扬地舒展开来,隐约笼罩着一层炽热的红光,昭示着火之炽天使的强大力量。 路西斐尔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去看看。” “殿下……”加百列上前一步,道:“那她……” 路西斐尔微微一怔,六翼张开,刹那间绽放出大片纯净而炽烈的圣光。雪白的羽翼上泛起细碎的粼光,比夜空的星河还要绚烂。仿佛受到圣光吸引一般,狄安娜的神力如同脱缰的野马,化做万丈光芒绽放。 “果然是纯净的光系。”路西斐尔微微颔首,赞叹一声,随后跟着米迦勒离开。 加百列有些摸不着头脑。 路西斐尔是要将狄安娜当成座上宾呢,还是阶下囚呢? *** 加百列将狄安娜带到了第一天,让她和切西亚住在一起。一是为了监视,二是试图打探出狄安娜的来历。毕竟她是整个天国里,除了路西斐尔和神之外,唯一一个能够掌控光的人。 狄安娜安分守己在切西亚的注视下生活。刚开始还熬得住,可渐渐地,她受不了了。 这里的生活太压抑。 天使们每天要高唱圣歌,遇见高阶大天使要叩拜,高阶天使说话不能插嘴,不能直呼高阶天使的名字,对神要有盲目的崇拜和热爱…… 狄安娜开始想念奥林匹斯了,真的。至少大家还能自由自在地表达对宙斯的不满。 过了不久,便是天使的朝圣日。当天,切西亚特意请加百列给狄安娜留了个位子,好方便她瞻仰上帝。狄安娜不动声色地谢了,努力维持一副冷漠的表情。 她害怕自己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恨意。 不过,天使们的大集会么? 去看看也好。 密密麻麻的天使们按照位阶站好,朝上帝跪拜,高唱圣歌。 狄安娜跟在切西亚身后,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一个没有翅膀的家伙从人间走了上来,站在天使们中央,傻傻地笑着。他是亚当,第一个被造出来的人,耶和华亲自赋予了他灵魂与生命。 御座上方传来了一个声音:“向他叩拜。” 几乎所有天使都下意识地伏跪在地。只除了离御座最近的路西斐尔。 路西斐尔站了起来,看向耶和华:“神,为什么我要向他跪拜?” “路西斐尔,这是我的意旨,你要服从。” 路西斐尔眸光渐冷,隐约带着凌厉的杀意。诸位天使纷纷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他。 “光之子绝不可能向尘之子低头!” 路西斐尔一字一顿。 亚当尴尬地抓抓脑袋,有些手足无措。 “路西斐尔!” “绝!不!可!能!!!” 路西斐尔挺直了脊背,傲然望着神之御座,眼角隐含了一丝讥诮。 天使们在窃窃私语。 路西斐尔一步步走下高台,朝神之御座欠了欠身,随后张开六翼,飞上了高空。光之翼洒落着璀璨的粼光,令人心醉。 他竟然提前离场了。 御座之上传来了愤怒的声音:“骄傲的路西斐尔,我将剥夺你所有的荣耀,打入最深的炼狱岩浆!米迦勒、加百列,你们去把他带回来!” *** 据说,路西斐尔叛变,纠集了天界三分之一的天使,在天界北境起义。 据说,米迦勒最终打败了路西斐尔,将他打下圣山。 据说,无数天使跟随着路西斐尔坠落圣山。 狄安娜一直站在切西亚身后,冷眼看着这一切。突然之间,切西亚朝遍体鳞伤的加百列深深鞠了一躬,随后转身离去。 加百列一言不发。 狄安娜追上前去,问道:“切西亚,我能不能跟你一起走?” 切西亚一怔,摇了摇头:“你不应该搅进这场变故里。” “可我不想呆在这里。” 切西亚回过身来,看着狄安娜。 狄安娜给了她一个诚挚的微笑,向她伸出了手。 切西亚伸出手去,拉着狄安娜飞上半空,随后从圣山上跳了下去。 加百列在张开雪白的翅膀,悬浮在圣山之巅。即便隔了老远,也能感觉到她的悲伤。 切西亚默默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她们跌落在黑色的地狱里。 圣山脚下,一片狼藉。 坠落的天使们大多折断了翅膀,目光无神。 狄安娜看到了路西斐尔。 他受了严重的伤,仍然处在昏迷当中。羽翼上的光芒一点一点黯淡下去,随后一点一点地被染黑。天使们安静地看着路西斐尔,眼里大多流露出怜悯与哀伤。 曾经是最最荣耀的光之子,如今却坠入地狱深处,璀璨的羽翼被染成最浓郁的墨黑,如同那阴暗冰冷的地狱魔渊。 狄安娜走到路西斐尔身边,右手虚划了半个圆,吟诵着古老的咒文,一轮明月在她身上冉冉升起。堕天使们的伤口竟然在月光之下渐渐愈合。 狄安娜将手按在路西斐尔的肩头,注入一股纯粹的能量。 血色六芒星在掌心若隐若现。 路西斐尔悠然醒来。 他看见了狄安娜施放出的圣光。 她的光芒不同于天使圣光的炽烈,反而有着沁人心脾的清凉。 “你……不是天使。” 狄安娜微微一怔:“殿下,您怎么知道我不是天使?” “没有任何堕天使能够在天使的圣光下支持三秒钟。天使与堕天使是光与暗的极端,注定不能共存。可是,我们非但安然无恙,甚至连伤口也开始好转。” 路西斐尔扶着身边的堕天使,站了起来,脚步有些踉跄。 “不管你是谁,我都要感谢你。” 路西斐尔抬起头来,看着昏暗的天空,缓缓张开黑色的羽翼,瞳孔渐渐变成血红色。 “我抛弃炽天使之名。从今往后,没有路西斐尔,只有路西法。” 所谓炽天使之名,是指名字中带有“el”后缀,譬如路西斐尔(Lucifel)、米迦勒(Michael)、加百列(Gabriel)、拉斐尔(Raphael)、乌列尔(Uriel)、沙利叶(Suriel)、萨麦尔(Samael),通通都是上帝面前的炽天使。 如今他一改名,估计天堂要闹翻天了吧。 路西法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走吧,我们到地狱深处去看一看。” 切西亚转头看着狄安娜:“你……” “正好,我也要下去,算是同路吗?” 路西法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狄安娜,我不得不怀疑你的居心。”他眸光微闪。 狄安娜忽然笑了。她点了点头:“嗯,我的确有居心。” 路西法的手按上了腰间的佩剑。 “未来的你与我订下盟约。你说,要我与你共同反抗上帝。”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已死,有事烧纸。一切事务由存稿箱君代劳。 7回家了 “哦?未来的我?”路西法轻笑一声,“那你说说,未来的我,是什么样子的?” 堕天使们竖起了耳朵,显然也相当好奇。 狄安娜优雅地欠了欠身:“您将是最伟大的魔王陛下。” 路西法一怔,随即轻轻“呵”了一声:“最伟大的魔王陛下,真是讽刺。那么你呢,狄安娜?你既然是我的盟友,那么你也是恶魔啰。” “不,我是神。” 狄安娜顿了一顿,又道:“我是另一个世界里,主司明月的女神。但是有一天,两个世界突然融为一体。我们输了。” “明月……” 路西法走到狄安娜面前,抬起手来,轻轻按上她的额头。 狄安娜微合眼眸,恣意释放着与生俱来的神力。 万丈光芒照耀在地狱之中,大大小小的恶魔惊叫出声,以为是圣天使来袭,瑟瑟发抖。 恶魔中的贵族骑着龙,来到圣山脚下查看。 路西法眼里闪过一抹嗜血的邪气,收回了手,优雅地摘下手套:“最伟大的魔王……那么,开始吧。”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戮。 在压倒性的实力面前,没有任何恶魔能够在路西法的剑下走过三招。 地上遍布着恶魔的残骸,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路西法傲然挺立在圣山之下,鲜血流淌过剑尖。巨大的龙呼啸着从低空飞过,却没有一只胆敢冒犯于他。 天界的史书这样记载:三分之一的星辰跟随着暗红色的古龙坠落。 路西法低下头来,血瞳幽深。 “狄安娜,你是否愿意帮助我?” 声音充满了蛊惑,如同来自远古的恶魔。 狄安娜再次优雅地欠身:“当然,陛下。” 堕天使们精神振奋,围绕在路西法身边,如同昔日一般唱着赞歌。路西法伸出一根手指头,在空气中轻轻压了压:“不,我不需要赞歌。只要有任何堕天使、恶魔、亡灵骷髅、甚至鬼魂的实力超过我,并成功杀了我,那么他就是地狱的王。” 他张开黑色的羽翼,黑发飞扬:“不过现在,我才是地狱的王。” 路西法在用挑战与刺杀逼迫自己变强。 狄安娜看着他张扬的黑翼,莹白如玉的手慢慢握成了拳头。 真希望终有一天,她也能拥有这样的力量。 掌握命运的力量。 *** 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狩猎游戏。 猎物,是地狱里土生土长的恶魔。 银色弓弦幻化出凛冽的轨迹,银箭裹挟着寒冰的光芒刺向目标。狄安娜转身离开,身后残留着大片尸骸。 她愈发嗜血了。 或许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便已不再是那个容易心软的女神殿下。 她飞上暗沉的天空,一轮明月自身后冉冉升起,光华照耀大地。 圣光如水,治愈着堕天使的伤痕。 这是路西法亲手教会她的治愈法术。炽天使用了它,便能够大面积杀死恶魔;可狄安娜用了它,却能够治愈光芒下的所有生灵,无论是天使、堕天使、恶魔、鬼魂、抑或人类。 路西法坐在王座之上,血色瞳孔中倒映着整个地狱。 “我谴责。” 地狱上方突然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比耶和华要年轻,比米迦勒要沉稳。 据说,他是刚刚归位不久的圣子耶稣。 他说: “我谴责路西法的傲慢、阿斯莫德的淫欲、别西卜的暴食、利未安森的嫉妒。我以傲慢、淫欲、暴食、嫉妒为罪,人子啊,请跟随我的脚步,追随天主。” 被提名的别西卜很是不满:“喜欢吃东西还有错了……” 利未安森撇撇嘴:“他才嫉妒,一家子都嫉妒。” 路西法把目光投向了阿斯莫德,问道:“怎么连你也被他们‘谴责’了?” 阿斯莫德答道:“当初在伊甸园做看守天使时,我爱上了一位人类女子。” “我想,堕天使的罪名还可以再加上一条。”一条小蛇懒洋洋地爬到路西法的王座之下,半是无奈半是抱怨,“殿下,您真不够意思,来地狱也不跟我说一声。” “是陛下。”别西卜纠正。 “哦,好吧,陛下。”小蛇弓了弓身子,背上缓缓生出了三对黑色的羽翼。 路西法难得地露出了笑容:“萨麦尔,好久不见。听你的口气,似乎刚刚干了一些坏事?” 小蛇咝咝地吐着信子:“我引诱夏娃吃了智慧果。” 狄安娜从空中降落,收起弓箭和月光,道:“陛下,我想我该回去了。” 路西法“嗯”了一声。 *** 狄安娜穿越层层地狱,来到冥后宫中。未经处理的文件已经堆积成山。 侍女端着咖啡飘了过来,又端着托盘飘走。狄安娜小口小口地啜着咖啡,快速地浏览文件。 一道长长的影子出现在地板上。 狄安娜抬起头来,发现是哈迪斯,便说道:“很抱歉,陛下,我会尽快处理好的。” “阿波罗要见你。” “什么?” “我说,阿波罗要见你,已经在冥河彼岸等了很久。至于要不要见他,由你自己决定。” 阿波罗……他怎么来了? 难道他以为她是被逼的? 狄安娜觉得有必要跟阿波罗解释清楚。 她放下纸笔,匆匆离开,飞越了黑色的森林和翻涌不息的冥河,降落在阿波罗身边。可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阿波罗一把抓住,朝人间飞去。 狄安娜试图挣脱,却完全是白费力气。 “等等!哥哥你听我说!!!” 她第一次发现,阿波罗的力气竟然这么大,手腕已经被他抓得通红,几乎连腕骨也要捏碎。 人间阴云密布,下起了滂沱大雨。 狄安娜好不容易挣脱了阿波罗,后退几步,皱起眉头:“哥哥你做什么?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阿波罗的眼睛里满是阴霾。 “好了,别生气了。”狄安娜抓着他的袖子,低声说道:“我没有跟你商量,就私自嫁给了他,的确是我不对。” 阿波罗眼中的阴霾依旧挥之不去,隐隐有些泛红。 “可是,哈迪斯并没有逼我。我想……” “你是心甘情愿的?”阿波罗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 狄安娜点点头,顺手拭去了阿波罗脸上滚落的水珠,劝道,“人间雨大,我们换个地方说好不好?” 阿波罗摇了摇头,握着狄安娜的手,海蓝色的眼睛里带着不甘与怨愤。 “为什么?”他嘶哑着嗓子问道。 狄安娜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思考怎么跟他解释。 “是因为‘冥后’这个位子?狄安娜,我没想到你竟然……”他自嘲地笑了一声,“如果你喜欢,应该早点儿告诉我。他能做到的,我也能替你做到。” 狄安娜吓了一跳。 阿波罗语焉不详…… 阿波罗的指尖滑落在她的眉眼上,带着薄薄的茧,有些酥酥的麻意。狄安娜突然发现,她只能勉强平视着阿波罗的喉结。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哥哥已经长大了。 鼻尖、唇瓣、下颌、脖颈…… 阿波罗轻轻摩挲着她细如白瓷的肌肤,眸光愈发暗沉。突然之间,他扣住狄安娜的后脑,突然狠狠地吻了下去。 舔吮、碾压、啮咬…… 狄安娜惊愕地睁大了眼,想要推开他,却被他狠狠地抱在怀里。压抑许久的炽热情感瞬间迸发,如火焰一般剧烈燃烧,几乎要将她彻底融化。 阿波罗他…… 狄安娜迷迷糊糊地半睁着眼,被动地承受着这炙热而带有惩罚意味的亲吻。 嗞啦—— 雪白的衣裙被撕开,灼热的吻伴随着冰冷的雨点,落在了柔嫩的肌肤上。 “哥哥你——” 阿波罗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最疼爱的妹妹,他心中藏之、何日忘之的妹妹,却亲口告诉他,她心甘情愿地做了别人的妻子,不惜违背冥河的誓约。 心如刀绞,海蓝色的眼眸里蒙上了一层浓雾。 如果是这样……如果…… 那么亲爱的,请随我一同沉入深渊,永远不要醒来。 阿波罗紧紧扣着她的腰,一点一点沉入她的身体里。 突然之间,他僵了一下。 她是…… 狄安娜痛苦地蜷起身子,冷汗混合着雨珠滚落。 “很疼的好不好!!!” 点点血迹散落在柔软的草地上,随着雨水溶入土中。 阿波罗覆下身来,细细吻着狄安娜身上滚落的雨珠,指尖不轻不重地按压她最最柔软的地方,让它慢慢地硬起来。 刺眼的光芒从他的身体里绽放,在周围形成了巨大的金色火帘,阻隔了降落的雨点,也阻隔了窥伺的目光。 狄安娜只觉得身子一点一点变得酥软,忍不住唤了一声:“哥、哥哥……” 声音柔}媚入骨。 阿波罗给了她一个最细致最绵长的亲吻,柔声问道:“好了么?” 他不等狄安娜回答,便恶意地狠狠按了一下。狄安娜惊叫出声,在他怀中紧绷了身体,又渐渐瘫软下来,水蓝色的眸子倒映着他的容颜,迷蒙而精致。 光华如水,从狄安娜身体里层层漾开,包裹着无尽的缠}绵。 阿波罗不知餍足地要了一次又一次,狄安娜从反抗到接受再到婉转承欢,似吟似泣的呜咽声如同猫儿的爪子,在阿波罗心口上不住地抓挠。 骄阳如火,热情而炽烈。 炙热到了极致,便是刻骨的温柔。 狄安娜疲惫地躺在阿波罗怀中,已经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阿波罗轻吻着她的长发,却依旧不肯抽离,似乎还在酝酿着下一场欢爱。 狄安娜推推他:“你、你出去。” 阿波罗抵着她的额头,海蓝色的眼睛专注地望着她,低声说道:“狄安娜,离开他,嫁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请叫我勤劳的存稿箱君,然后跟存稿箱君一起抽打这颗不负责任的半生不熟的小米粒 = = 8反叛了 狄安娜撇开目光,低声说道:“你明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阿波罗神情一顿,海蓝色的眸子里满是不甘。他狠狠握住了狄安娜的腰,摩擦着她的身体,让自己慢慢硬了起来,随后一个挺身,再次进入她的体内。 狄安娜咬咬下唇,终于忍不住讨饶:“痛。” 不知为什么,只有在阿波罗面前,她才能恣意发泄着自己的情绪,恣意撒娇。 或许因为他是她的哥哥? 阿波罗紧紧地抱着她,一下又一下地维持着古老的律动,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稍稍慰藉心里的不安。狄安娜仰起头来,眸中水光点点,纤细的十指插入他的发间,细细呜咽。 “狄安娜……” 阿波罗低声呢喃,狠狠吻上她的唇。 [狄安娜,狄安娜……我依旧记得德罗斯岛上日月并升的瞬间。我们同生、同命、互为半身。唯有我……唯有我才是你最后的归宿,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 他低低喘息,在最后一次挺进中释放了自己。 狄安娜身子一软,瘫倒在阿波罗怀中。 阿波罗握住她的手,十指绞缠。 他低头亲亲她的眼睛,细细吮去了她眼角的水光。 “让我爱你,好么?” *** 阿波罗细心地替狄安娜擦拭着身体,此时她已累得连手指抬不起来了,唯有安静地躺在阿波罗的臂弯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我欠你一个解释。”狄安娜沙哑着嗓子说道。 阿波罗的食指轻轻按上了她的唇瓣:“你累了。” 狄安娜微微侧头,避开了阿波罗的手,固执地说道:“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做过一个可怕的梦?” 真是个倔性子。 阿波罗将她抱得更紧,下颌抵在她的头顶上,低声说道:“记得。” “我梦见两个世界融合在一起,另一系神灵张开翅膀,飞上天际;诸神交战,战火纷飞……等战争停止下来,人间已经完全变了个模样。他们不再相信世上有神。” 狄安娜梦呓般的声音在神庙中回荡。 “后来不知为什么,他们胜了,我们却败了……诸神陨落,我们眼睁睁地看着母亲死去,却无能为力;到后来,我徒劳地看着你死去……最后的最后,我神力耗尽,在人间流连,却被卷入了血色六芒星之中……” 她枕着阿波罗的肩,眼里满是迷茫。 “在嫁给哈迪斯之前,我在冥界里找到了通往另一个世界的路。” 阿波罗沉默片刻,低下头来,专注地望着她:“我想,这并不是梦境,对不对?” 狄安娜愕然。 阿波罗点点她的鼻尖,“你不会因为一个梦境,就做下如此草率的决定。狄安娜,你曾经去过未来。” 狄安娜撇开头去,不敢再看阿波罗:“这件事情一直压着我,我一定会不惜代价地阻止它的到来,甚至用我的婚姻做交易。哈迪斯对我说,他需要一个冥后来替他分担工作,顺便转移宙斯的注意力。所以,我吃下了石榴籽。” 她顿了一顿,又道:“我不会爱上他,甚至不会爱上任何人。阿波罗,你比谁都要了解我,我冷血,更学不会如何爱人。” 阿波罗轻吻着她白皙的肩窝,呼吸灼热:“那么,让我来爱你好了。你只需要记住,我是你唯一的男人,永远的唯一。” 狄安娜怔住了。 阿波罗低笑一声,亲亲她柔软的唇瓣:“亲爱的,我说,我爱你。” *** 雨停了。 大朵大朵的云絮漂浮在空中,不时可以看见来回穿梭的金色猫头鹰。狄安娜皱了皱眉,道:“雅典娜很喜欢窥伺人间?” “是‘照看’。”阿波罗纠正。 “好吧,照看。可是,她不觉得烦么?人间都是一个样子的。” 阿波罗挑起她的一绺银发,缠绕在指尖,细细把玩:“她需要争夺地盘。” 狄安娜一怔。 是了。后来她与波塞冬争夺雅典,波塞冬惨败,不得不放弃进驻大地的念头,龟缩在海洋之中。从此,雅典娜一发不可收拾,建立起一座又一座神庙,与宙斯、阿波罗一道,成为奥林匹斯最最尊崇的主神。 “那你呢?”狄安娜问阿波罗。 “你希望我去吗?”阿波罗反问道。 “老实说,不希望。可是,我更希望你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自由自在。”狄安娜环住他的腰,将头埋进他的颈间,“哥哥,答应我,远离波塞冬。” “好。” 没有任何犹豫与迟疑,甚至连缘由也不曾询问。 一只白色羽毛的乌鸦划破天际,停留在阿波罗的手臂上,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阿波罗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忽然低下头来,柔声说道:“狄安娜,我得回去一趟,有些事情要处理。你要不要回冥界?” 狄安娜一怔。 不对,阿波罗明明最讨厌她和哈迪斯牵扯不清,怎么会主动让她回去? 是奥林匹斯出事了么? 她努力回想着前一世的情景,可终究是隔了几千年,早已模糊不清。 “我跟你走。” 狄安娜坚定地说。 奥林匹斯布满了岩浆,大片神殿倾颓。神力低微一些的,早已被融得连骨头都不剩。雷霆闪电从高空中劈落而下,伴随着宙斯的怒吼声:“你究竟是谁?!” “提——丰——” 声音回荡在山谷之中,震得所有神灵的耳朵嗡嗡作响。 金光和银光从远方射来,并驾齐驱,不分轩轾。 光芒化箭,一左一右地射穿了提丰的身体。 提丰嘎嘎地笑了,脚踩大地,血液中流出岩浆,融化了金银双箭。 阿波罗和狄安娜抓着神弓,稳稳悬浮在半空中。 “是个厉害的家伙。”阿波罗说道。 阿瑞斯、雅典娜抓起长矛,一左一右地刺向提丰的心脏。 提丰伸手一抓,阿瑞斯手中的长矛喀嚓一声断了,雅典娜却凭借着无与伦比的体力,一点一点地将长矛刺入提丰的身体里,顷刻间传来了锋刃划破血肉的声音。 “对准他的眼睛。”阿波罗低声说道。 狄安娜应了声好,挽起银色神弓,与阿波罗分别射出一支长箭。 箭矢裹挟着流光,在提丰的眼睛前面停住了,随后一点一点地融成了水。 “该死!”阿波罗咒骂一声,手中突然多了一把金剑,似乎要与提丰近身搏斗。狄安娜蓦地想起来,提丰是……她抓住阿波罗的胳膊,叮嘱道:“当心,他是盖亚最小的孩子,只要站在大地上,就能拥有无穷无尽的力量。” “盖亚的孩子?”阿波罗惊了一惊,“那他是怎么从塔尔塔洛斯跑出来的?” 对啊,提丰是怎么从塔尔塔洛斯跑出来的呢? 现在根本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 狄安娜收起银弓,手中亦多了一把月牙形的银色弯刀,薄薄的刃反射着冽冽冷光,萦绕着缕缕寒气。 “我们一起。” 弯刀划出道道银色残影,裹挟着毁天灭地般的寒气,划破了提丰的咽喉。岩浆般的血液喷涌而出,伤口瞬间愈合。银色长发散落开来,化做漫天飞舞的丝线,绞住了提丰的手脚。 惊雷劈落,直直打在提丰的脊椎上。 宙斯抓着闪电剑,狠狠刺中了提丰的眉心。 阿波罗手中的剑穿透了提丰的心脏。 雅典娜长矛挥落,牢牢扎进提丰的膝弯处。提丰咆哮一声,半跪下来。 狄安娜双手交叠,吟诵着古老的咒文。如水月华从灵魂深处直泻而下,化为横贯天地的光柱;光柱之中,一支银箭熠熠生辉。 狄安娜飞向半空中,握住银箭,狠狠刺中了提丰的右眼。 噗嗤一声,鲜血飞溅,如同岩浆滚滚。 提丰陷入了疯狂,睁圆了唯一一只眼睛。 冥王从大地深处走来,奥林匹斯染上了浓郁的墨黑。 宙斯冷冷地说道:“把他带回去。” “我做不到。”哈迪斯摇了摇头,“我不是他的对手。” 宙斯讽刺地冷笑:“恐怕是‘不想’做他的对手吧,我的兄长。” 哈迪斯伫立在风中,深黑色的王袍猎猎飞扬。 “那么,请你如同千年之前一般,将他完全囚禁在塔尔塔洛斯吧,众神之王。” 提丰在狂吼。 大地开裂,岩浆喷薄,奥林匹斯在坍塌。 阿波罗一把抓住狄安娜:“走!” 诸神飞上天空,眼睁睁地看着昔日的圣山坍塌大半。 宙斯在云层中酝酿着最恐怖的闪电,哈迪斯在浓浓黑雾中看着着一切。死神塔那托斯从他的身后走出,狞笑着收割着陨落的灵魂。 原来哈迪斯是特意来给手下撑场面的…… 没有冥王撑腰,死神哪里敢收神的灵魂? “父亲,我们该怎么办?”雅典娜询问宙斯。 宙斯不答,费尽全力劈下一道小山般粗的闪电,却只能勉强在提丰身上开了个口子。赫拉和赫斯提亚试图将提丰拉上天空,可惜没有成功。 “先离开这里。”宙斯开口,满是苦涩地说道。 狄安娜将目光投向了赫尔墨斯。 赫尔墨斯吓了一跳,忍不住后退几步:“阿尔忒弥斯,你……你要做什么?” 狄安娜支起下巴,上下打量着他:“我在想,你能不能去把他的心脏偷出来?” “偷出他的心脏?”赫尔墨斯愣住了。 “来。” 狄安娜一把抓住赫尔墨斯纤细的手腕,强行将他拖了下去。 赫尔墨斯拼命挣扎,却始终挣不开,急得满头大汗:“我的好姐姐,你就不能放过我么……” “现在知道我是你姐姐了?” 狄安娜指尖缠绕着月光,在赫尔墨斯身上绕成了密密的圆环。片刻之后,光环开始扭曲,赫尔墨斯的身影也开始模糊。 “好了,现在他看不见你了。我们得抓紧时间。” 9跳河了 狄安娜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阿波罗在对她微笑,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金剑。 她来到提丰身后,长发化成坚韧的银色丝线,将提丰死死绞缠。 一阵浓郁的黑雾蓦然散开,将他们笼罩在其中。 狄安娜微微一怔,却没有多想,手中银刃划开了提丰的肌肤。 如岩浆般滚烫的鲜血迸溅开来,却被无穷无尽的寒气封冻成了冰块。 金剑坠落,刺瞎了提丰的另一只眼睛。 “赫尔墨斯,快!” 隐身的少年飞快地伸出手去,穿过冰封的伤口,触摸到了温热的心脏。 神杖上缠绕的紫蛇凝成实体,一口吞下那岩浆包裹的心,随后缩回神杖之中。 狄安娜一把抓起少年,冲哈迪斯说了声谢谢,顺着阳光的轨迹回到阿波罗身边。 赫尔墨斯后怕地拍拍紫蛇,让它把心脏吐出来,抱怨道:“以后老子再也不干这事了。真是的,刚才差点被他的血给熔成一滩。” 宙斯举起闪电剑,劈碎了微微跳动的心脏。 下方,提丰跌倒在山脉之中,两股血流从眼中淌下。宙斯分开大地,让他坠入塔尔塔洛斯的最深渊。 “现在你可以回去镇压他了。”宙斯冷冷地对哈迪斯说道。 哈迪斯不理他,将目光投向了狄安娜:“半年的时间还没有结束,我的王后。” 狄安娜从空中降落。 阿波罗伸出手来,想要抓住她,却只是徒劳。他别开目光,海蓝色的眼眸里满是落寞。 赫尔墨斯拍拍他的肩:“今晚老子带你去找个女人……” “没兴趣。” *** “解释清楚了么?” “嗯。” 一路上狄安娜和哈迪斯总共就说过两句话,气氛异常地冷。 穿越冥河时,狄安娜忽然间感觉寒毛直竖。她低头一看,冥河尽头站着一位面容狰狞的女神,至少有两个她这么高,全身包裹在厚厚的黑纱中。一眼望去,令人有种心悸的感觉。 是斯提克斯,愤怒之河的守护神。 冥河一共有四条支流,苦恼、业火、遗忘、愤怒。愤怒之河亦称“守誓河”,一般来说,天神们立下的誓言,都会被记录在愤怒河中,由斯提克斯看守。 狄安娜停下脚步,对哈迪斯说道:“抱歉陛下,我想,我应该先去处理一些杂事。” 她降落在冥河之畔,朝斯提克斯走去。银色长发微微扬起,湛蓝的眸子里隐约泛着冷意。斯提克斯微微欠身:“阿尔忒弥斯殿下,您失约了。” “我知道。” “所以,您将接受冥河之水的愤怒。” “嗯,完了?” 斯提克斯一怔,下意识地答道:“完了。” 狄安娜跳进冥河之中,刹那间被无穷无尽的阴火团团包围。阴火焚烧着神志与灵魂,连神格也开始松动。她合上眼眸,安静地承受着这份痛楚。 上一世她太怕死了,结果束手束脚,什么也不敢去做,结果到头来还是死了。 今天,就让这冥火烧掉她所有的畏葸和恐惧,烧掉她所有的顾虑。 从今往后,她的生命中再没有“害怕”两字,绝对没有。 哈迪斯沿着河岸走来,看着浸泡在冥河阴火中的狄安娜,微微皱眉。 刹那间,一道金光划过上空,坠落在冥河里。 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抱住了狄安娜,急促的心跳声分外清晰。 狄安娜睁开眼睛,瞳孔中倒映着阿波罗略显苍白的脸。 他们是孪生兄妹,从小到大都有着奇妙的感应,遇到危险时犹甚。就在狄安娜跳进冥河的那一刹那,阿波罗便感觉到不对,强行破开了冥界的大门,来到这里。 见到狄安娜的那一刻,他的心跳几乎要停止。 “这不是你应该承受的……”阿波罗声音低哑,将她抱得更紧了。 狄安娜已经在用全部的力气用来抵御严寒,根本没有力气再推开他,便低声劝道:“哥哥,冥河阴寒,冥河阴火更是寒中之寒,你会受伤的,快回去。” 阿波罗在河水之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指节有些泛白。 沉默良久的哈迪斯终于发话了: “阿波罗,你这是在挑衅我吗?” 阿波罗唇角弯起诡异的弧度,当着哈迪斯的面,给了狄安娜一个火热而缠绵的吻。 “你可以认为我是在挑衅你。”他扬起下巴,“或者,我可以挑衅得更过分一些。” 哈迪斯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你把阿尔忒弥斯当成了盖亚?” 阿波罗一怔。 盖亚是初代神后,后来却和无数男神生了无数个孩子。 狄安娜撑着阿波罗的胳膊,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当然不会是盖亚,你也不是初代神王乌拉诺斯。哈迪斯,整件事情因我而起,你不必为难阿波罗。” “我该称赞你从不推卸责任吗?”哈迪斯冷笑。 狄安娜摇摇头:“不必讽刺我,冥王陛下。无论如何,我会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而且,在我成为冥后之前,我们似乎商议好了一些事情,对不对?” 哈迪斯神色一僵。 阴火烧尽。 阿波罗抱起狄安娜,湿淋淋地从冥河里出来。他本是炽烈的光和火,在冥河中稍稍一泡,便已伤得不轻,此时不过是咬牙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可是他知道,狄安娜的伤比他只重不轻。 斯提克斯叹道:“阿尔忒弥斯殿下,你绝对是我见过的,最彪悍的女神。” 从来没有一位神灵,连眉头也不皱就跳下了冥河;也从来没有一位神灵,不曾在她脚下痛哭流涕、不曾痛陈自己的过错,而是坦然无谓地接受了过往。 哈迪斯漠然开口:“我想你该走了,太阳神殿下。地狱不需要阳光。” 阿波罗没有多说什么,抱着狄安娜的双臂紧了一紧,这才放开了她,转身飞上天际。狄安娜蓦地发现,阿波罗的身影似乎有些不稳。 糟糕,他肯定受了很严重的伤。 不知道另一个世界的治愈术,对他有没有效果? 狄安娜来不及多想,口中吟唱着一长串大魔法咒文,明净的光晕从手腕处层层漾开,划出流星般的轨迹,追随着阿波罗而去。 她合上眼眸,细心感知。 不仅阿波罗能感觉到她很难受,她同样能感觉到阿波罗是否安好。 熟悉的炙热隐约从灵魂深处透出,狄安娜终于松了口气,脚下一个踉跄。 哈迪斯走上前去,将她打横抱起,飞越冥河,回到冥后宫中。 “你最好休息几天。”哈迪斯临走前如是说。 狄安娜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半晌,突然觉得自己挺对不起他的。看来,她的确应该跟阿波罗保持一下距离。 *** 这一次,狄安娜足足休养了三年,才缓过神来。 人们已经习惯了月亮从大地之下升起,又沉落到大地的最深渊。他们吟唱着长诗,称赞狄安娜庇佑着人间的丰产与孕育。 狄安娜明显感觉到,她的神力已经涨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可是,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习惯了和对手拼武技,真有种守着宝藏却不知如何开启的挫败感。 又是一年初春。 狄安娜回到德罗斯看望勒托,顺便替她收拾了几只不长眼的小海怪。勒托对她说,菲碧要见她。 菲碧见到狄安娜的第一句话便是:“你跟我到盖亚那里去一趟。” 菲碧竟然指呼自己的母亲为“盖亚”么? 狄安娜先是吃惊,随后释然。初代天神的关系本就混乱不堪,盖亚的丈夫甚至是自己的儿子。她们直呼对方的名字,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 可是,为什么盖亚点名要见她? 莫非是因为提丰? 大地之母盖亚住在一个偏僻的山上,周围很冷清。 狄安娜跟在菲碧身后,走进盖亚居住的宫殿,恭谨地行了一个上古才有的神礼。 盖亚打量着狄安娜,忽然皱了眉头:“好像是她,又好像不是她。” “可您已经见过了阿波罗和雅典娜。”菲碧同样皱了皱眉。 狄安娜心头一凛,想起了一个远古的传说。 宙斯推翻克洛诺斯之后,盖亚不满他对泰坦诸神的处罚,却又无法阻止,便发出了一个惩罚性的预言:宙斯将被自己的儿子推翻。 “孩子,你过来。”盖亚说。 狄安娜有些不安地走上前去,被盖亚握住了双手。顷刻之间,一股奇异而强大的力量从盖亚的手心传来,直透灵魂深处。 狄安娜不受控制地释放出了全部神力,身体周围环绕的月光几乎要凝成实质。 菲碧吓了一跳。 “这孩子可比你强多了。”盖亚斜了菲碧一眼。 “我听说,你是冥后?”盖亚问道。 狄安娜微微颔首:“是。” “那么,你可以自由出入塔尔塔罗斯了?……菲碧,你带她下去转转,见见诸位泰坦古神。” 菲碧尚未回答,狄安娜便已退后一步,道:“殿下,请恕我失礼。我并不想去塔尔塔罗斯。” 盖亚笑了。 “孩子,我可以帮助你成为最强大的天神,没有任何力量能够约束于你。” 果然…… 狄安娜叹了口气,说道:“殿下,我明白您的意思。可是,身为宙斯的女儿和十二主神之一,我不能履行您的预言。而且,我希望您的游戏可以到此结束。” “结束?”盖亚呵呵一笑,“为什么要结束?我一直都觉得,扶植一个孩子去推翻众神之王,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所以您才一而再、再而三地扶植新任神王,然后让新旧神王父子反目,让儿子推翻老子,再被自己的儿子推翻? 狄安娜忽然觉得,她根本无法理解盖亚的思维。 10怪事了 “果然还是个孩子。” 或许是狄安娜的表情太过奇怪,盖亚竟然发出了这般感叹。 菲碧笑着打了圆场:“她可不就是个孩子么?” 盖亚亦笑:“阿尔忒弥斯,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推翻乌拉诺斯和克洛诺斯?” “乌拉诺斯不愿意让我们的孩子接掌这个世界,便将他们永远束缚在我的身体里。而且,他没日没夜地拉着我做爱,我早就烦了。” “孩子们一个接一个地出世,却始终留在我的肚子里,无法看清这个世界。你说,我该不该惩罚他?” “至于克洛诺斯……呵,他比乌拉诺斯更狠,每一个出生的孩子,都被他吞进了肚子里。当上神王之后。他对自己的哥哥姐姐越来越残暴,连瑞亚(克洛诺斯的神后)也受不了他,天天跟我抱怨。那么……我留着他做什么?” “而现在,阿尔忒弥斯,你不觉得宙斯太独断专横了吗?” “我只觉得父亲太花心、太无所事事,每天除了女人,就是女人。虽然我很想暴打他一顿,不过还没有到想杀了他的地步。”狄安娜顿了顿,又道,“我以为,您会因为提丰而迁怒于我。” 盖亚忽然笑了:“在见到你之前,我的确有这个打算。” 狄安娜一怔,还没等她说些什么,一个谦和的声音突然从山林之外传来: “尊敬的大地之母盖亚,我是提丰的朋友,今天特意来看望他。请您打开束缚的荆棘,显出指引的路。” 盖亚没说什么,随意抬手一指,神殿周围的荆棘缩了回去,老老实实地在根部盘虬。一个长着大胡子的男人走进神殿,朝盖亚行礼,并在身前划了个十字:“感谢您的友善。我是塞特,提丰的好朋友塞特。” 狄安娜瞳孔骤然一缩。 “我听他提起过你。不过,现在他已经不在这里了。” 塞特一愣,又问道:“那么,您知道他去了哪里吗?” “大地的最深处。” “那么打扰了。”塞特谦和地行了个礼,转身离开。狄安娜突然间叫住了他:“等等。” 塞特回过身来,打量着狄安娜,确定自己不认识她,不免感到奇怪。 狄安娜上前一步,学着刚刚塞特的样子,在身前划了个十字,随后问道:“这是你们的礼节?” “是的。” “那么,能不能告诉我,你来自哪里?”狄安娜有些紧张。 塞特的表情很是疑惑,估计在思考为什么眼前的女神会问这种问题。 狄安娜解释道:“月光笼罩下的一切人和事,都逃不过我的眼睛。可是,我从未看见过使用这种礼节的凡人。请原谅我的唐突。” 塞特“哦”了一声,“女神殿下,我来自埃及。我的族人们生活在红海。红海是一个……遥远的地方,非常遥远。” 狄安娜脸色微变。 她曾经亲眼看见,加百列分出天地之后,指着人间说道:“赐名红海。” 埃及……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埃及?! 难道说,其实两个世界的通道不只一个? 塞特离开了,狄安娜却仍旧没有缓过神来。 菲碧轻咳一声:“我想,我们该走了。” 盖亚有些惋惜,又有些无奈:“阿尔忒弥斯,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当上神王,你会过得更好。” “感谢您的好意。可是,我不能接受。”狄安娜委婉地谢绝。 “好吧好吧,我老了,不懂你们年轻人的想法。不过阿尔忒弥斯,我敢打赌,你一定会再回来找我的。” *** 回德罗斯岛的时候,狄安娜一直心事重重。菲碧给她说了许多塞特的事。比如塞特和提丰是在埃及认识的,据说是“一见如故”;比如塞特曾经提到他的父母,“我的父亲是尘土之子,被光赋予了灵魂;母亲是父亲的骨中之骨、血中之血,他们很恩爱”;比如他曾经痛心疾首地说,“我的哥哥杀死了另一个哥哥”。总之,这一大家子都很奇怪。 最最重要的是,塞特很支持提丰去挑了宙斯。 狄安娜靠着海边的礁石坐着,借由冰冷的海风,让自己稍稍冷静下来。 “尘土之子”,一定是亚当;“骨中之骨”,也一定是夏娃。她知道,亚当和夏娃的后代一直是耶和华的宠儿,最后几乎遍布了整个世界。塞特或许没有什么坏心眼,只是单纯站在一个朋友的角度,为提丰出谋划策。可是,他却在无意中透露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两个世界的人间,已经连在了一起。 想想也对。倘若地狱果真是唯一一条来往两个世界的通道,天使们又怎会“屈尊降贵”,向路西法借道? 半空中,两道流光坠落。 赫斯提亚带着一个身穿斗篷的人,来到了德罗斯的海滩上。狄安娜收回思绪,从礁石上跳下来,笑着问道:“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赫斯提亚抱怨道:“我可不是来找你的。你大半年没回去,月神殿连个招待客人的祭司都没有,害我还要替你把人送过来。” 斗篷人上前一步,向狄安娜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 “切西亚?!” 赫斯提亚把人送到后就离开了。 切西亚与狄安娜并肩坐在礁石上。或许是为了掩盖翅膀,切西亚的斗篷一直没有脱下来。 “要见你一面真难。”切西亚不满地嘟哝。 “抱歉,我一直呆在冥界,不久前才出来透了透气。你是从哪里过来的?地狱还是埃及?” “耶路撒冷。” 狄安娜几乎要跌进海里。 “喂,你什么表情,跟见了鬼似的。”切西亚很是不满。 狄安娜定了定神,苦笑道:“还真是见了鬼了。原本是两个分离开来的世界,怎么突然间有了这么多通路?” “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切西亚一脸严肃。 “耶稣归位之后,对他老爸许下承诺,要将‘主的福音’遍布世界。然后他带着亚当的后代来到尼罗河,发现了一个名叫‘埃塞俄比亚’的国家……” 切西亚轻咳一声,“据说,是太阳神的儿子强行驾驶战车,结果坠毁在人间,把大地烧成荒漠,人也烧成了焦炭。” “是上一任太阳神。”狄安娜纠正。 “好吧,上一任太阳神。可是,神并没有创造过这个国家,也没有创造过所谓的‘太阳神’。耶稣觉得他有必要搞清楚这件事情,就强行打破了时空……对了,耶稣的属性是‘时间’,他老爸帮他解决了空间壁垒。” “所以呢?” “所以他发现,这里还有无数的人不曾聆听过‘主的福音’……” 狄安娜突然间很想杀人。 “陛下说,你们可能会打起来,毕竟都是神嘛……” “说重点。” “重点就是,陛下希望你过去一趟。他碰上了一点小麻烦。” *** 狄安娜分别给勒托和阿波罗传了信,只说要暂时离开一段时间, 荒无人烟的土地上,两个身穿斗篷的人背对着夕阳行走。 切西亚说,在时空交界处,是无法使用神力的,她们只能依靠双腿,穿越苍茫大地,来到时空的另一头。 远方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巨大的黑色羽翼划破天际,停留在地狱之门里。年轻的大天使专注地在门柱上雕刻着什么,丝毫不介意自己的翅膀又黑了几分。 “沙利叶。”切西亚向他打了个招呼。 “你总算回来了。”沙利叶松了口气,冲切西亚腼腆一笑,“能不能去看看加百列?她最近心情不太好。” “神不是禁止天使和我们来往吗?喂,你的翅膀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吗?” 沙利叶回头看看自己的黑色羽翼,一副毫不介意的模样:“神剥夺了我的炽天使位格,将我降为智天使,司掌死亡。既然如此,便是染黑了羽翼,又能如何?” 切西亚愣了一下。 “看来,你们的神比我们的神王更独断专横。”狄安娜解开斗篷,银色长发披泻而下,隐约蒙着一层碎冰般的光芒。 沙利叶惊讶地看着她:“你……月亮……” “什么?”狄安娜没听懂。 沙利叶笑了一下:“我还是炽天使的时候,主司明月,以及天上一切发光体。” 原来是同行? “好了,我们该走了。”切西亚催促道。 沙利叶讷讷地开口:“可是我看加百列很不好。切西亚,当是我求你,去看看她,好不好?你走了,瑰珥走了,拉哈伯走了,加百列很孤单。” “这样啊……”切西亚支起下巴,忽然笑得很邪,“那我就去引}诱她堕天。” “她不会的。从小到大,她都是神最听话的孩子。即便整个世界都背叛了神,她也一定会坚守在御座旁边。” *** 几年不见,路西法已经把魔界打理得初具规模。堕天使和恶魔们来来往往,偶尔可以看见四处乱飘的鬼魂。不得不说,路西法比哈迪斯强太多了,冥界到现在还是漆黑一片呢。 切西亚直接把狄安娜带到了路西法的寝宫,然后离开。 “陛下找我,有什么事么?”狄安娜决定开门见山。 路西法走到狄安娜面前,摘下手套,双手虚托起一个朦胧的黑色光球。 刹那间,他胸}前的六芒星项链绽放出血红的光芒,如同血雾一般,将两人笼罩其中。 狄安娜后退一步,戒备地看着他。 路西法双手一推,将光球推进了她的身体里。 一刻钟过去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 一天一夜过去了。 他们一直僵硬地维持着这个姿势,连呼吸声也异常轻微。 狄安娜将神力流转全身,没有半点不妥。 就好像,路西法什么也没对她做过一样。 但是,这绝对不是魔王的风格。 11这不是标题 “看样子,你很适应堕天使之翼。” 路西法终于开口了,说出来的话却很令人费解。堕天使之翼?什么东西? 狄安娜转头望着墙上那面巨大的镜子,长裙曳地,银发微散,背后空空荡荡,根本看不见那种名为“翅膀”的东西。 “陛下是在开玩笑吗?”狄安娜扬起头来,眸中有些冷意。 路西法轻笑一声:“狄安娜,别这么剑拔弩张的,当心嫁不出去。” “我是否嫁得出去,不劳陛下挂心。”狄安娜不放心地摸了摸背后,确定自己身上没长什么奇怪的东西,才稍稍放下心来。 路西法悠悠地说:“众天使按照翅膀的数目划分位阶;六翼为炽天使、智天使;四翼为座天使、主天使、能天使;双翼为力天使、权天使,以及最最普通的天使。天国圣水可洗去人、鬼、恶魔的污浊,植入天使之翼,永享天堂之圣光。” 狄安娜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想,大约再过百年,你便能长出双翼;再过千年,便能长出四翼;唔……不知道你能不能长出六翼来?我可是期待得很。” 狄安娜眸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果然她就不该对恶魔抱有希望! 堕天使之翼? 路西法是想借助它,来将她完全绑在魔界的战车上吗? “狄安娜,你应该感谢我。”路西法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你的潜力无穷无尽。无论是天使之翼,还是堕天使之翼,带给你的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狄安娜垂下眼帘,暗暗咬牙:“陛下特意把我找来,就是为了给我植入堕天使之翼?” “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路西法回到书桌后,在整齐的文件中抽出一张羊皮卷来,递给狄安娜。 狄安娜疑惑地接了过来。 米迦勒奉耶和华之命,率天使军团进攻魔界,试图把路西法给抓回去,好好折磨折磨他。如今,堕天使们因为无法接受圣光治疗,又无法像普通恶魔那样,通过吞吃天使,甚至别的恶魔来补充神力,因而伤亡惨重。 羊皮卷中还说,建议路西法在地狱之门设立七十二根魔柱,引来魔界最深处的魔气,抵挡天使军团的进攻,至少也要将他们的翅膀染成灰色。 “狄安娜,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才拥有治愈堕天使的能力,我不得不使些手段。”路西法端坐在书桌背后,认真地看着狄安娜。 “那可不一定。” “好,那你告诉我,世上除了你,还有谁拥有这般纯净而冰冷的圣光?” 狄安娜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阿波罗。但是,阿波罗明显不符合“冰冷”的属性。沙利叶倒是拥有这个属性,可他并不是光元素天使。 算来算去,似乎真的只有她符合要求。 “好吧,我认可你的看法,也理解你的做法,陛下。”狄安娜心里的疙瘩终于解开了一些,眼中也稍稍有了些暖意。 路西法微微一笑。 *** 狄安娜把羊皮卷卷在手心里,心事重重地从宫殿里出来。 切西亚似乎是见加百列去了,特意安排了一个女性堕天使在外头等她。 “我叫瑰珥。”堕天使给了她一个甜甜的笑。 瑰珥带着狄安娜来到一座纯黑色的宫殿里,对她说道:“这里就是您居住的地方。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找我,或者找切西亚。陛下说,您是尊贵的客人,不能怠慢。” “谢谢你。”狄安娜笑着握紧了手中的羊皮卷,“我有些累了,想先休息一会。” “请您安寝。”瑰珥又是甜甜一笑,张开四只黑色的羽翼,飞离了宫殿。 狄安娜展开手中的羊皮卷,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最后,她只得丢开羊皮卷,打量起她的新住处来。 这是一座中等大小的宫殿,风格恢弘而古朴,附带了不下十个藏书室。狄安娜找到了最大的一间,指尖在坚硬的书脊上划过,尘土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她抽出《魔界史》和《天国简史》,在巨大的水晶吊灯下静静地翻阅。 “……神命路西斐尔为炽天使长,执掌天使中路军。随后,又任命他为天国副君。路西斐尔所向披靡,在神的黄金时代,连魔界的最深渊也布满了圣光。” “……路西法陛下张开黑色的羽翼,遮挡了来自天堂的圣光。地狱因陛下而黑暗。” 截然相反的两段话,说的却是同一个人。 狄安娜合上书,顺手又抽出一本魔法摘要,突然发现前方多了一道长长的影子,清晰的脚步声在宫殿中回响。 她戒备地看着对方。 黑色的羽翼恣意张扬,水晶吊灯的光芒完全漏不下一丝一毫。血色瞳孔中倒映着捧书的少女,紧抿的唇几乎看不见半点血色。 狄安娜站起身来:“路西法陛下。”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路西法伸手抱起狄安娜,张开羽翼,从窗口飞了出去。狄安娜下意识地推了推他:“陛下,我自己能飞。” 路西法微微一怔。 在他的观念里,只有长出翅膀,才能在空中自由飞翔。 或者说,这个世界里的所有生灵,都是这么认为的。 路西法松开了手,六只巨大的羽翼却稍稍向前弯起,做出拥抱的姿势。似乎只要狄安娜一掉下来,便随时可以接住她。 狄安娜稳稳悬浮在半空中,拢了拢散落的长发:“我们走吧。” “不问我带你去哪里?” “还用问么?当然是去看望受伤的堕天使了。” *** 巨大的黑色羽翼遮蔽了天空,令狄安娜有一种被保护的错觉。她必须用尽全力,才能赶上路西法的速度。直到后来,路西法不耐烦了,一只手揽过她的腰,骤然加速,几乎瞬息之间便来到了地狱的上层。 狄安娜身子晃了几晃,勉强站稳。 “你飞得太慢了。”路西法说。 狄安娜不答,俯下身来,指尖触碰到了暗黑色的大地。 刺鼻的血腥气扑鼻而来。 她抿了抿唇,抬眼望去,远方的小规模厮杀还未结束,长着黑色翅膀的堕天使和长着白色翅膀的天使混杂,不时迸溅出长长的血练,令人触目惊心。 “上帝非要把你们赶尽杀绝不可吗?” 路西法嗤笑一声:“他认为我们犯了‘原罪’。不过,最重要的一点是,我是天国的叛徒。”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么? 狄安娜来到一位折翼的堕天使面前,轻声吟唱着咒文,小小的光球从她的指尖跳到了堕天使身上。堕天使先是脸色大变,随后发现伤口在愈合。 路西法低声说道:“狄安娜,你一个人的力量不足以为所有堕天使疗伤。” 狄安娜停止了念咒。堕天使的伤口已经愈合,可折断的翅膀却再也长不回来,硬生生变成了单翼的天使,永远被剥夺了飞翔的权利。 路西法飞上半空,张开六只巨大的黑色羽翼。大地在刹那间开裂,六芒星形状的裂痕不断向外喷发着岩浆。 “六芒星之印痕,倾吾所念,开启时光尽头的暗渊; 火为引,水为覆,风雷蔓延; 暗之轨迹,混沌伊始;吾以魔之血瞳,唤噬神之利箭; 烬·弑·戮天。” 岩浆喷薄,风雷大作,仅有的一点光线被黑暗完全吞噬,可以清晰地听见天使们惨叫的声音。 黑暗中残留着几点细碎的银光,却是狄安娜垂落肩头的发丝。 路西法降落下来,用羽翼包裹着狄安娜,严严实实地遮挡了这唯一的光亮。 黑暗向来是天使的克星。 更何况,这是路西法亲手使出的大魔法,更有着惊人的力量。 许久之后,黑暗散尽,大地上散落着天使们破碎的残骸。 狄安娜叹了口气,飞到半空中,施展了一个大治愈术。虽然不能完全让堕天使们恢复如初,至少让他们心里好受一些。 “多谢陛下。”萨麦尔走上前来,摸了一把脸上的血,“这回米迦勒没来,否则我一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米迦勒已经很久没有亲自上战场了。”路西法抬眼望着天空,“我想,若不是那小子杀堕天使杀到手软了,就是耶和华脑子里又多了一些奇怪的念头。” 狄安娜握着一块闪光的石头,走了过来:“陛下,这是什么东西?我感觉到它蕴藏着能量。” “是魔法晶石。”路西法答道。 “小女孩,你应该多看看魔法书。”萨麦尔说。 小、小女孩? 好吧,比起他们这些活了几万年甚至几十万年的老怪物,她的确是个小女孩。 狄安娜一掌将魔法晶石劈成粉末,将溢出的巨大能量束缚在掌心:“陛下,我想,光系晶石和水系晶石合在一起,应该可以变成‘那种’圣光。” 路西法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不是没有人使用过魔法晶石,可从来没有人想出过这种使用方法。 “陛下,她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懂?”萨麦尔满脸迷惑。 路西法没理他。 “你可以试一试,我会为你提供足够的原料和……试验场所。唔,别把地狱给炸了就行。”路西法说。 “陛下。” “说。” “我能不能请求支付薪水?做实验很累的。” “王宫里的金币随便拿。” …… 狄安娜默默地抹了把汗。魔王陛下还真是财大气粗。 事实证明,狄安娜的想法没错。 光系晶石粉末+水系晶石粉末+堕天使的羽毛+黏合剂,用地狱冥火熔了,再配合治愈术咒文,的确可以炼出一种晶莹剔透的小球,佩带在身上,可以以缓慢的速度愈合伤口。不过,只对堕天使有效。 天知道狄安娜做了多少次实验,才试出这个令人吐血的配方,以及各种材料的比例。 路西法把玩着新鲜出炉的小球,赞赏道:“我果然没看错你。狄安娜,我决定封你为子爵。不过,配方要严格保密。” 他顿了一顿,又说道: “我想,你可以尝试着做别的东西,比如……” 狄安娜很想说,陛下,您真不是个讨人喜欢的Boss。 12这不是标题 事实上,狄安娜根本没有在魔界长久打工的打算。没过几天,她就离开了地狱,穿越红海,来到埃及的土地上。 她必须弄清楚,塞特究竟是怎样进入另一个世界的。 路西法对狄安娜的离开置若罔闻。他认为,他治下的子民应该享有绝对的自由。当然,这种自由应该建立在绝对的实力上。 从某种意义上说,魔界是个残酷的地方。 狄安娜沿着尼罗河来到开罗,又穿越了一望无垠的大沙漠,来到了太阳神战车曾经坠毁的地方。突然之间,她有了一种空气在扭曲的错觉。或许是因为天气太热的缘故? 她又走了几步,看见阿波罗驾驶着金色的马车,逡巡在苍穹的最高处。 果然回来了。 可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跨越了两个世界。 一只白色的乌鸦从太阳上飞了下来,在狄安娜面前扑打着翅膀:“殿下殿下,主人说有事找你。” “知道了。我晚些时候会去太阳神殿。”狄安娜说。 白羽乌鸦绕着狄安娜转了三圈,声音陡然一变,变成了醇和的男声:“可是,我现在就想见你,怎么办?” 狄安娜叹了口气。 “阿波罗,你是在工作,不是游玩。” 一束炽烈的阳光从天空中直射下来,卷起狄安娜的腰,将她提了上去。 狄安娜弯刀一划,想要崭断光束,却没有成功。 越接近太阳,那种炽热的灼烧感就越明显。狄安娜受不了这种炙烤,头有些晕,身子也软绵绵的,只能任由阿波罗把她拉到了金马车里。 阿波罗穿着暗金色的古式长袍,金发垂落在肩头,闪耀着细碎的阳光,海蓝色的眸子愈发深邃,整个人也愈发俊朗迷人。据说,他已经成了无数女神试图推倒的梦中情人。 阿波罗将狄安娜拥入怀中,给了她一个炽烈而缠绵的深吻。狄安娜软软地靠在他的臂弯里,忍不住舔去了他喉结上滚落的汗珠。 “别闹。”阿波罗的声音有些喑哑。 “是你先胡闹的。” 阿波罗一手抓着缰绳,一手圈着狄安娜,下巴搁在她的头顶,轻轻摩挲:“对不起,我真的很想你。” “所以你明知道我最耐不住热,还是把我带到太阳里来了?” “对。只有这样,你才会乖乖让我抱。” 这个坏蛋。 狄安娜揉揉眉心,努力去适应那种灼热的晕眩感。 “为什么不肯见我?” 阿波罗低下头来,望着狄安娜的眼睛。狄安娜咬咬下唇,撇开了目光:“我不知道。” “呵……” 阿波罗轻笑一声,惬意地亲亲她的眼睛,在她耳边低声说道:“独独对我心软?嗯?我可记得,从前你拒绝其他追求者的时候,都是直接把他们打到半残的。” “阿波罗,我早就嫁人了。”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 “你离开的日子里,我试过去爱别的女神,甚至凡间的女人,又甚至是男人。可惜我办不到。与她们在一起,我总会不自觉地想你,甚至想去地狱里把你抢回来。可惜我也办不到。” 阿波罗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所以我会费尽一切手段抓住你。你恨我也好,爱我也罢。我已经放不开手了,再也不能了。” 狄安娜呆呆地看着阿波罗,仿佛今天才第一次认识了他。 阿波罗伸手蒙住了她的眼睛:“别这么看着我,狄安娜,我很难受。” 狄安娜心头微恸,忍不住伸臂环住了他的腰。 阿波罗身子一僵,狠狠地抱着她,狂风骤雨般地吻落了下来,带着永无止境的炽烈情感。灼热的唇移到她的耳畔,依旧温柔的声音中却带着颤抖:“我一直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儿告诉你。可是狄安娜,我更恨你,恨你用婚姻做了交易,根本不给我留半点余地。有时候真希望你是阿芙洛狄忒,直接撇开丈夫去和情人在一起。但是你不能……” 他将狄安娜抱得更紧,却低声说道:“你该走了,再待下去,会被热气熏伤的。” 狄安娜轻轻挣开了他,飞回了森林里,一头扎进冰冷的泉水中,难受得几乎要哭。 她已经很久很久不曾哭过了。 不,是从上一世到这一世,她就从来没有哭过。 可这一回,她却忍不住在水中流泪。 究竟是她错了,还是他错了? 又或者,从一开始就是个擦肩而过的结局。 就像太阳和月亮,永远不可能同时出现在天空中。 *** 金角鹿的奔跑声在森林中分外清晰。 它来到清泉边,咬住狄安娜的衣角,将她从水中拖了出来。狄安娜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水珠,问道:“怎么了?” 金角鹿仰起头来,脖子上挂着一张请柬。 人间的年祭就要到了,诸神需要举行宴会,并在宴会中决定下一年究竟是风调雨顺还是天灾绵延。 狄安娜回到月神殿中,让侍女为她擦干了发,又换上正式的白色礼服,戴上额饰,飞向宙斯的雷神殿。 金角鹿撒开蹄子,欢快地在狄安娜身后奔跑。 宴会还没有开始,侍女们托着金色的杯盏,来回穿梭在席间。或许是狄俄尼索斯没有成为主神的缘故,如今的宴会少了几分前世的疯狂。 狄安娜在宙斯右手第三位坐下,对面是雅典娜。今天的雅典娜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瞳孔中闪过一幕幕人间的景象,似乎正在通过猫头鹰的眼睛观看人间。 “狄安娜。”阿芙洛狄忒托着金杯,笑吟吟地像她打了个招呼,突然哎呀一声,“白色的礼服?……怎么,你今天是以月神的身份来的?” “你以为呢?”狄安娜反问。 “我以为你会换上冥后的礼服,毕竟宙斯从来不给哈迪斯设席位。”阿芙洛狄忒耸了耸肩,“想想也是,连波塞冬都不来了,还管什么冥王冥后呢。” 对面的雅典娜突然冷笑一声,也不知在人间看见了什么。 赫斯提亚来到雅典娜的左手边坐下,朝狄安娜遥遥举杯:“我才从人间回来,竟然没看见你。” “我也是今天才回来。”狄安娜笑了笑。 赫拉从后殿中走出,神色有些疲倦:“宙斯说他不来了。有什么事情,我们决定就好。” 阿芙洛狄忒左看右看,惊讶地问道:“我们?” 赫拉点点头。 “那阿波罗呢?太阳还没下山,我们等不等他?” “等。” 说话间,风雨女神、谷物女神、夜风女神、黎明女神陆陆续续地来了。不知为什么,今天缺席的神灵大多是男性。 夜幕降临时,阿波罗终于姗姗来迟。 缪斯女神们早已为他送来了金竖琴,并高高低低的吟唱起了长诗。这本是每一次神宴的余兴节目,如今似乎有些萧索。阿波罗心不在焉地拨弄着琴弦,饮下杯中美酒,眼神却在游移。 狄安娜放下杯盏:“我想我该走了。” “等等。” 赫拉、阿波罗齐齐喊住了她。阿波罗站起身来,抓住了她的手腕,“不急在这一时,狄安娜。” 她的手本就有些冰凉,此时更能感觉到阿波罗的手异常滚烫。 “狄安娜,我需要对你说明一件事。”赫拉走到狄安娜面前,眼中隐约闪过一丝得意,“你既然违背了冥河的誓约,就不该再享有主神之位,也没有资格再庇佑人间少女。” 阿波罗下意识地挡在狄安娜身前,隔开了赫拉的视线。 狄安娜笑笑,挣脱了阿波罗的手,坦然迎上赫拉的目光:“那么您认为,谁应该接替这个位子呢?” “酒神,狄俄尼索斯。” “那么我是否可以认为,一个成天喝得酩酊大醉、除了酿酒什么也不理的神,同样没有资格占据主神之位?” “你……” 赫拉似乎被气着了,冷笑道:“好、好、好。那么珀耳塞福涅,珀耳塞福涅总可以了吧?还有赫柏。多少女神可以庇佑人间的少女,还真就非你不可了?” 狄安娜召唤出一把银色的神弓,手中把玩着银箭:“或许还真的非我不可。天后殿下,依照您的说法,倘若我打败了阿瑞斯,是不是也有资格加封战神的位置?倘若我的身手比赫尔墨斯更敏捷,是否也可以把他‘神使’的位子抢过来?甚至……倘若我赢得了人间所有女子的拥戴,是否意味着,我一样能成为天后?” “你……”赫拉很明显是被气着了,脸色一下红一下白,“若非依靠着阿波罗,你以为,你有资格做主神么?” 阿波罗上前一步,正要开口,狄安娜却拉了拉他的衣摆:“哥哥,不要授人以柄。” “可是……” “相信我,哥哥。” 狄安娜璨然一笑,眸中光华流转。 阿波罗咬了咬牙,退后一步,目光却始终不离赫拉,左手虚握。似乎只要稍有不对,便会立刻翻脸。 “既然这样……” 赫拉瞬息之间换上战袍,手执长矛,冷哼一声:“那么就让我看看,你究竟有多大的能耐!若是死在我的手里,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同样的话送给您,天后殿下。”狄安娜素手一挥,同样换上了干净利落的银色战甲。 阿波罗青筋暴起,眸中几乎要喷出火来。缪斯女神们试图将他劝走,却始终劝不动。 “我们出去打。” “赫斯提亚,你说她们两个谁会赢?”阿芙洛狄忒眯眼望着空中的两个小黑点,无聊地把玩着金杯。 “狄安娜很悬。”赫斯提亚面有忧色,“毕竟赫拉曾经参与过泰坦之战,实力不容小觑。如果阿波罗也加入,或许有可能会赢。” “她不会让阿波罗加入的。” 雅典娜不知什么时候从人间收回了目光,站起身来:“我赌狄安娜赢。” “这不可能!” “别忘了,宙斯刚刚封了阿波罗一个新的神位。” “医药之神?拜托,那是阿波罗,又不是狄安娜……” “可他们兄妹同生共命。” 13这不是标题 狂风乍起,星河如瀑。 狄安娜身上瞬间多了百十个大大小小的伤口,血流如注。 她看见赫拉在不屑地笑,如同上一世在特洛伊战争中,赫拉一掌将她打下云端时的笑容一模一样。 她亦笑,低声吟诵着治愈系的魔法咒文。 如水月华笼罩全身,伤口瞬间愈合。 银箭倏出,险险擦着赫拉的胁下飞过,划了个不深不浅的伤口。 “你太弱了。”赫拉冷笑,再次在狄安娜身上破了个深深的血洞。可是,狄安娜一直笼罩在纯净的光华之中,伤口瞬间恢复如初。 她的神力的确比不上赫拉,可是她却拥有无穷无尽的生命力。 狄安娜眼角微挑,五指倏张,千万道银色光刃向赫拉绞去,快得令人根本看不清。 她是明月的化身,自然拥有月光一般无与伦比的速度。 阿波罗紧绷的身体陡然一松,雅典娜与阿芙洛狄忒跟了过来,远远观战。金色猫头鹰停在雅典娜的肩头,吐出长长一串谁也听不懂的鸟语。 “同根同源……”阿芙洛狄忒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雅典娜却微微皱眉:“她比我想像中的还要厉害。” 毫无悬念,赫拉败了。 狄安娜优雅地向赫拉行了个标准的神礼。赫拉亦回礼。无论私怨有多大,她们依旧是奥林匹斯的主神,必须维持表面的融洽。 “我终究还是小看了你。”赫拉隐隐有些懊恼和沮丧。 虽然赢了赫拉,可狄安娜的心情却并不见得很好。赫拉给她提了个醒,她必须时刻维系着凡人对她的崇拜与信仰,否则下一次,当赫拉能够打败她的时候,很可能就是她丢掉神位、再次陨落的时候。 趁着黑夜尚未过去,狄安娜身着战甲,降落在人间最大的月神祭坛上。 祭司们惊讶万分。 狄安娜身上笼罩着一层朦胧的月光,远远望去,宁静、高贵而不容亵渎。 “我垂训尔等,自由于世,不失本心。” “我垂训尔等,无惧无畏,不负此生。” “我垂训尔等,侍奉诸神。” “我庇佑少女之贞洁,庇佑女子之孕育,庇佑人间之丰产,庇佑百兽之繁衍。” “矜悯人间。” “谨聆教诲,誓以此生侍奉吾神。”大祭司伏跪在地,吟唱祷词。 “感谢吾神之庇佑,矜悯人间。”祭司们齐齐称颂。 狄安娜感觉到自己的神力正在噌噌噌地往上涨。看来,她又找到了一个提升信仰之力的好办法。 唔,待会得把这个方法告诉阿波罗才是。 人间掀起了又一轮兴建月神庙的狂潮。 不为别的,只因为月神殿下几乎有求必应。 自然,奉崇狄安娜的人也越来越多,隐隐有压过赫拉一头的趋势。仔细算算,前边还有雷神宙斯、太阳神阿波罗、智慧女神雅典娜,她已经勉强可以挤在第四位了。 咦,不对,她记得上一世,雅典娜的排位是在阿波罗前面的。 看来要当个合格的主神,光有身份和神力还不行,还需要学会收买人心。 *** 上一次神宴因狄安娜与赫拉打起来而搁浅,宙斯不得不又举办了一次神宴,主题依旧是如何分配下一年的雨水和阳光。 不过这一次,缺席的是赫拉。 宴会之后,狄安娜回到月神殿中,替哈迪斯批复文件。不知为什么,哈迪斯越来越喜欢把事情丢给她来处理。阿波罗心疼她,忍不住抱怨道:“你管这么多做什么?” “我不想欠他什么。”狄安娜认真地翻阅着文件,不时加注几个标点。 阿波罗忽然凑过来,勾起她的肩,在她耳边低声说道:“那你就忍心欠着我的?” 狄安娜气鼓鼓地瞪他:“对啊,我就忍心欠着你的,怎么了?” “没什么。”阿波罗的心情突然间变得很好。他抱了抱狄安娜,略有些遗憾地说道,“我该去巡天了,别累着自己。” “我知道。” 一阵浓郁的黑雾在神殿中弥漫。 狄安娜抬头看了一眼,又继续看她的文件:“陛下怎么来了?” 哈迪斯从黑雾中走出,眼神晦暗莫名:“我来看看你做得怎么样了。” 狄安娜把批好的文件推了推:“诺。” 哈迪斯胡乱抽了几张文件,却并没有看,反而问道:“你很喜欢阿波罗?” “他是我的哥哥。” “哥哥不会在得知妹妹嫁人之后心痛欲死,然后拉着妹妹疯狂做爱。” 狄安娜沉默,良久方道:“我不知道。可是,如果你希望我因此而指责他,那么很抱歉,我做不到。” 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飞快地签了字,又抽出另一份文件。 “好了,阿尔忒弥斯。”哈迪斯按住了她的手,“你不欠我什么,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我不希望带给你太大压力。” “陛下,我只是觉得,身为冥后,我有协助你的义务。”狄安娜慢慢抽出了手,握起笔来,蘸了蘸墨水。 哈迪斯双手撑着书桌,高大的影子带来了无形的压力。狄安娜有些不自在地向后挪了挪,却听见哈迪斯说道:“如果你真的想协助我……那好吧,帮我把冥界改造一下。” 原来,冥王也觉得现在的冥界不太好? 狄安娜轻笑一声,说道:“我会的。” 哈迪斯带走了所有的文件,狄安娜肩上的担子陡然一轻,惬意地泡了个热水澡,随后躺在床上睡了一觉。虽然神不需要睡眠,可是多休息一会,有助于恢复体力。 醒来的时候,她已经枕在阿波罗的臂弯里,那双海蓝色的眸子正专注地望着她,长长的金色睫毛甚至可以一根根数清。 狄安娜急急起身,却没留意到两人散落的发丝绞在了一起,头皮骤然一疼,忍不住“咝”了一声。 阿波罗将她按回怀中,细心解开缠绕的发。 “时间还没到呢,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他柔声问道。 狄安娜有些窘迫地摇头:“不了。我还得去换身衣服。”言罢,她急急起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阿波罗眼里闪过一抹狡黠。随后,他索性在那张雪白的大床上躺着,百无聊赖地数着天花板上的花纹。 唔……似乎搬来这里住着也不错。 *** 狄安娜回到月神殿时,阿波罗仍在沉睡。 这家伙该不会把这里当成他的太阳神殿了吧? 她弯下腰来,轻轻推了推他:“哥哥。” 阿波罗睁开眼睛,眼神有些迷蒙。 “黎明的大门打开了,快起来。” 金角鹿莽撞地撞开了月神殿的大门,一头撞进狄安娜怀里。 “怎么了?”狄安娜摸摸它半软的鹿茸,诧异地问道。 金角鹿伸出一只前蹄,在地板上写字:赫斯提亚殿下有事找您。 赫斯提亚是灶神,最常待的地方是人间。 狄安娜跟着金角鹿来到了赫斯提亚在人间的临时住处。那是一个光滑如镜的大湖,通过它,可以看清人间的一草一木。 “你来得真快。” 赫斯提亚向狄安娜招了招手,“过来,我给你看一个人。” 湖面上清晰地倒映着熙熙攘攘地人群,雅典娜和波塞冬被簇拥在中间,剑拔弩张地看着对方。仔细看去,这是一座新建的希腊城池。 “他们在争夺这座城池的归属权。”赫斯提亚说,“昨天晚上,我路过雷神殿的时候,就听见宙斯在说:‘雅典娜,无论如何,你都要阻止波塞冬踏上大地。我会无条件地支持你。’看来波塞冬是输定了。” “又是这种把戏。估计上次他让阿波罗去夺德尔斐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狄安娜在赫斯提亚身边坐下,“你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让我看这个?” “当然不是。” 赫斯提亚指着人群中一个毫不起眼的年轻男人,说道:“我总感觉这个人很奇怪。明明是夏天,却硬要披着斗篷。狄安娜,你能看见月光下照到的所有人,可曾见过他?” 狄安娜定睛看去,是一张陌生的面孔。可是,她却没来由地想起了切西亚。 上一次切西亚来找她,同样是用斗篷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我已经注意他很多天了。每天晚上,他都会潜入别人家里,然后……喝他们的血。或许是为了不引人注意,没有人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亡。” 吸血鬼。 后世才有的吸血鬼。 狄安娜站了起来:“去看看。” 新建的希腊城邦里,雅典娜和波塞冬的比斗已经接近尾声。 波塞冬带来了清泉与骏马,雅典娜却带来了橄榄枝。很显然,和平比战争更符合人类心中的期望,所以雅典娜毫无悬念地胜了,新城邦也因此被命名为雅典,成为希腊的都城。 人群渐渐散去,狄安娜和赫斯提亚尾随着那位疑似吸血鬼的年轻男人,走进了一条小巷子里。 他停下了脚步。 鲜血的味道从民居中飘了出来,充满了诱惑。 他舔舔嘴唇,露出两颗尖尖的獠牙。 “你是谁?” 他回过身来,肆意打量着眼前的两位年轻貌美的女子,似乎正在计算,究竟要多大的力量,才能拧断她们的脖子,而不浪费一滴甜美的血液。 赫斯提亚后退一步,脸色有些苍白:“他的牙齿……我感觉到,他有着可怕的力量。” 狄安娜上前几步,紧紧盯着他愈发苍白的脸:“你以吸食人血为生,拥有半死之躯,对不对?该隐是你的什么人?” 他愣住了。 良久之后,他才缓缓说道:“我就是该隐。” 他是该隐? 狄安娜隐隐有生气的征兆:“你在说笑吗?该隐居住在伊甸园的东边,甚至没有出过红海,怎么会来到这里?” 该隐笑了一下:“小姐,你知道的东西还真不少。可是,当我穿过伊甸园的东边,跨过火焰之剑,就来到了这个地方。” 他解开斗篷,张开了巨大的蝙蝠翅膀,在黄昏中显得分外吓人。 “蝙蝠……” 赫斯提亚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 该隐舔了舔獠牙,笑得很邪:“我想,你们将是我今晚的猎物,两位美丽的小姐。” “是、吗?” 狄安娜冷笑一声,右手虚握,月光凝聚成了一把锋锐的银色弯刀,瞬息之间便来到该隐身后,手臂绕过他的脖子,刀刃也抵住了他的喉咙。 可怜的初代吸血鬼,在月神面前没有半点反抗的能力。 “猎物?呵,却不知谁才是谁的猎物。” 14这不是标题 “呵呵……” 该隐低笑一声,双翼上突然生长出无数细小而尖锐的骨刺。骨刺刺入了狄安娜的肌肤,致命的毒素在血液中蔓延。 狄安娜毫不介意自己身上被扎了几千个小孔,月光化刃,割破了该隐的脊背,莹白如玉的手已经抓住了他的心脏。 该隐阴气森森地说:“即便杀了我,你也只能同我一般,永远生活在黑暗之中。”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心理有点儿扭曲?”狄安娜忍着血腥,将该隐的心脏取出,用手帕包起来,“我想,有人会很乐意接受这份礼物的。赫斯提亚,去找把银匕首划我一下,看看我会不会死。” 该隐明显被狄安娜的话吓了一跳。 赫斯提亚不明就理,依言找来一把纯银打造的匕首,在狄安娜手臂上划了一道浅浅的伤口。 血流如注。 狄安娜的脸色渐渐苍白起来。她咬了咬牙,给自己用了一个治愈术。伤口虽然在愈合,可速度却慢了很多。 “别试图惹怒我,我随时可能捏爆你的心脏。”。 回去的路上,赫斯提亚终于忍不住问道:“你真的没事么?要不要找阿波罗给你治一治?” “你也看到了,不过是一些小伤口,养几天就好了,不用告诉阿波罗。还有,我该回冥界了,如果阿波罗问起来,就说我六个月之后再回来。” 狄安娜一手提着滴血的小包裹,一手抓起已经奄奄一息的该隐,飞进了冥界的大门。 她没有任何停留,一路穿过地狱的最深处,来到了路西法的魔宫中。 路西法有些惊讶:“你怎么过来了?” 狄安娜丢开该隐,将手中的包裹递给路西法:“诺,这是给你的礼物。” “你的礼物实在太缺乏美感了,狄安娜。”路西法盯着依旧缓缓跳动的心脏,忍不住皱起眉头。 瘫软在地上的该隐勉强吐出几个字来:“你……路西法……” “上帝对他下了诅咒,他和他的子孙永远生活在黑暗中,害怕阳光、银器和圣水。我想,你应该会对他感兴趣。” 路西法轻笑出声,让侍女取来了一个精致的木匣子,将该隐的心脏安放其中。 “整整一个吸血鬼族群,真是一份美妙的礼物。我的子爵大人,请你告诉我,为什么你要把他交给我?让他成为你的奴仆,岂不是更好么?” “我需要解除他的初拥。该死的,他竟然可以不通过獠牙,就对在我的血液里注入了毒素……” 路西法脸色微变。 他从王座上走下,执起狄安娜的手,撩起她的衣袖。 雪白的肌肤上布满了细小的血点,看上去有些吓人。 “你的治愈术没有效果么?” “有千分之一的效果。” 路西法低下头来,轻轻吮去一滴渗出的血珠。 “陛下你……” “对我不起作用。”路西法放开狄安娜,认真地下了结论。 …… 废话,你是世间最大的魔王,吸血鬼怎么可能对你完成初拥? 路西法嘴角弯起一抹诡异的弧度:“狄安娜,你要不要考虑换血?” “换血?” “对,把你的血换成我的……” “不要。”狄安娜断然否决。 “这么坚决?” 狄安娜咬咬下唇,撇过头去。换了血,就换了生命的根源。她不想同阿波罗斩断这层联系。 “那么就只能试着用天国的圣水洗一洗了。”路西法有些为难,“但是,我失去了炽天使的位格,无法进入最高天。” “多谢陛下,我会自己想办法上去的。” *** 狄安娜乏力地躺在床上,神力一遍又一遍地流淌全身。魔界很暗,让她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吸血鬼的毒素,究竟是如何对她造成影响的呢? 狄安娜打量着手背上的一个小血点,努力回忆起关于吸血鬼的所有描述。被初拥的人往往会变成非纯血的吸血鬼,虽然拥有永恒的生命,却永远只能生活在黑暗之中,释放着对鲜血的渴望。 可是,她并不想吸人血。 狄安娜蓦地坐起来,她是神,她的血液本就对这种伤害有着天生的抵抗力。如果可以将血液中的毒素完全排出…… 月光在指尖缠绕。 她努力回想着被骨刺刺中的那一瞬间。蝠翼合拢,尖刺一点一点地靠近…… 螺旋形的光芒在她的身边环绕,随风扬起的银发瞬间定格。狄安娜的目光有些涣散,水蓝色的瞳孔中倒映着大片大片的希腊建筑。 她划开了该隐的脊背。 该隐的双翼骤然合拢。 她绕到该隐身后,刀锋抵着他的咽喉。 该隐舔了舔尖尖的獠牙,狞笑地看着她。 她跟着该隐,走到了阴暗的小巷子里…… 螺旋形的光线开始扭曲,连带着周围的空气一起扭曲起来。 背心一片灼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缓生长。 她看见体内的血液在疯狂倒流。 她看见全身伤口骤然裂开,迸溅出细碎的血沫。血沫并不是正常的鲜红,反而泛着幽蓝的光。 全身力气被瞬间抽空,大片光芒在黑暗的魔宫中绽放。巡逻的侍卫们闯了进来,却满脸愕然。 银发少女漂浮在空中,身体周围环绕着纯净如水的光华。光如螺旋般旋转,点点血痕渗出了肌肤,染在雪白的希腊长裙上。 幽蓝的血痕渐渐变成鲜红,细小的伤痕在光芒中一点一点地愈合。 她睁开眼睛,跌落在地。 光芒散尽。 “子爵大人……”一位侍卫终于忍不住开口,“您是在练习最新的魔法吗?” 狄安娜一怔。 “刚刚您的背后出现了一对黑翼,很大,跟路西法陛下的羽翼一样大。虽然只是幻影,却能感觉到那种可怕的力量……”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恐。 狄安娜勉强笑笑,脸色愈发苍白:“或许是吧。不过,可以请你们先出去吗?我想洗个澡。” *** 沐浴更衣之后,狄安娜又去见了路西法。路西法听完她的描述之后,忍不住伸手按上她的额头,试了试她的神力,责备道:“你太莽撞了。” “什么?” “你强行逆转了时间,令自己回到初拥的那一刹那,随后将沾染了毒素的血液逼出体外。可是这样一来,你至少要修养三五十年,才能恢复过来。” 狄安娜松了口气。三五十年对她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 “而且,你很可能会更加怕热。” “没事,我本来就挺怕热的。陛下,刚才有人说,我逆转时间的时候,背后出现了羽翼的幻影。” “哦?”路西法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比我想像的要快。” “陛下,我听不懂。” 路西法解释道:“天使们的羽翼大多是天生的,羽翼的数量决定了能力的高低。可是有一种天使,却能够生长出新的羽翼。而每一对新的羽翼,都代表了新的力量。” 狄安娜一怔:“那我……” “我想,当双翼长成,你便能够跨越时间,自由穿梭于过去和未来。”路西法停顿片刻,又道:“这种力量的源头是光,扭曲的光。” *** 离开魔界的时候,狄安娜一直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在奥林匹斯,神也是有翅膀的,比如丘比特,比如胜利女神尼克。可是,他们的翅膀都是天生的,而且是浅浅的金色。如果她身上突然间多出了一对翅膀,会不会…… “阿尔忒弥斯。” 狄安娜脚步一顿,抬起头来,望着眼前高大的男子:“陛下。” 哈迪斯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哦,没什么事。”狄安娜笑了笑,“也许是太累了吧。陛下,你说的‘改造冥界’,要怎么个改造法?是将冥界打造成灵魂安居的宁静乐土,还是如同人间一般洋溢活力的王国?” “随你心意就好。” 狄安娜微怔,低下了头:“那我先去忙了,陛下。” 她绕过哈迪斯,准备回自己的宫殿去。突然之间,哈迪斯抓住了她的手腕,注入一股强大而不可抗拒的力量。狄安娜瞬间缩回手来,惊愕地看着他。 “你的身体状况很糟糕。”哈迪斯下了结论。 狄安娜不欲同他多说,足尖轻点地面,飞了回去。 哈迪斯没有追上来。 等到狄安娜摊开冥界地图,开始做初步规划的时候,才发现她的身体状况确实很糟糕。不过多扫了几眼图纸,便开始头晕眼花;不过在冥界多走了几步,腿脚便酸痛不已;飞了一段路程之后,竟然无法自如地抽调神力了。 她靠着树干坐下,疲惫地揉捏着肩膀。 黑色的袍角扫过她的鞋面。 “陛下,您最近似乎比较有空?”狄安娜抬起头来,无奈地看着哈迪斯。 “不能跟我说说么?”哈迪斯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温和地问道。 狄安娜摇摇头:“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是累了,休息几天就好。” 哈迪斯叹了口气:“阿尔忒弥斯,这是我听过的,最拙劣的谎言。” 一时沉默。 狄安娜撇开目光,低声说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多谢陛下关心。好了,我该去巡天了,陛下请便。” 她霍地站起身来,眼前一黑,却硬挺着站直了身子,姿势却有些僵。 “阿尔忒弥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习惯一个人在角落里舔舐伤口,又或者你本能地不相信任何人。”哈迪斯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在其中。 狄安娜后退一步,背心抵着树干。 “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明月永远会将阴暗的一面背对着人间。我想,恐怕连阿波罗也无法轻易看到你的伤痛。可是阿尔忒弥斯,我是你的王。” 15这不是标题 “我的王,是我自己。” 狄安娜轻轻推开了哈迪斯,咬牙飞上了天空。金角鹿已经在天的尽头等着她。 她无力地靠在金角鹿的背上,吩咐道:“把我背到马车里。” 金角鹿疑惑地看着她,却依旧乖乖地把她背到了银色的马车里。六匹天马不耐烦地喷着响鼻,银色羽翼微微扇动。 明月东升。 狄安娜搂着金角鹿的脖子,蹭蹭它半软的鹿茸:“还好有你。” 金角鹿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迷惑地看着她。 悦耳的琴声如同泉水叮咚,从天路下方传来。 狄安娜低头向下望去,自己已经飞越了奥林匹斯山,琴声正是从太阳神殿中传出来的。阿波罗的音乐天赋很好,一早便被宙斯封做了音乐之神。不过,鉴于他的第一个封号是光明神,又驾驶着金马车巡天,大家已经习惯性地把他当成了太阳神看待。 一道紫光降落在马车前。 是赫尔墨斯。 “阿尔忒弥斯,父亲决定举办一场比赛,内容大概是射箭、纺织、铸铁、酿酒、种植,胜者加封。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狄安娜摇摇头。 “我觉得你挺适合去比射箭的,狩猎女神殿下。”赫尔墨斯说。 狄安娜笑笑:“不用比了,射手之神是阿波罗。” “没比怎么知道,我还觉得雅典娜会赢呢。”赫尔墨斯嘀咕。 “她是工艺之神。” “你就吹吧……” “不信,我们打赌?” “好啊,要是你赢了,我就去求父亲给你加个‘预言之神’的封号。” “预言之神也是阿波罗,只有他得到过德尔斐的认可。好了,夜已经深了,回去休息吧,神使殿下。” 赫尔墨斯撇撇嘴,又化做一道紫光飞走了。 狄安娜强打起精神,把剩下一段长长的天路走完。回到冥界时,她已经累得连眼皮都抬不起来了。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之后,才发现床头多了一张小笺: 若你不来,我就放弃参赛的资格。——阿波罗。 真是个别扭的哥哥。 狄安娜换上冥后的黑色礼袍,来到了奥林匹斯山。此时,比赛已经进行到一半了。 “你怎么穿成这样了?”阿波罗见到狄安娜的装扮,忍不住皱起眉头。 “抱歉,在这六个月中,我的身份是冥后。” 阿波罗轻轻拥抱了她,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我感觉到,你的状态很不好。” “最近有些累了。”狄安娜微微一笑。 阿波罗眼中闪过一抹疼惜,颇有几分责怪之意:“你答应过我,不会在累着自己的。” “我……” “阿波罗,你到底要不要比???”阿瑞斯的大嗓门远远传了过来。 狄安娜轻轻推了推他:“去吧,连同我的那份一起。” 阿波罗离开之后,狄安娜尝试着召唤出月神弓,却已经拉不满弓弦,身子依旧乏得厉害。据后世的人类医师说,这是一种名为“贫血”的病。 侍女们将她带到最近的席位上,为她送上了“神食”和“神液”。她小口小口地饮着那澄澈的液体,努力压下那种晕眩的感觉。 抬眼向场中望去,金箭如雨。 阿波罗周身沐浴在熊熊燃烧的金色火焰之中,连带着手中的太阳神弓也灼热无比。金箭裹挟着恢天灭地的热浪,触之即燃。惊叹声与抽气声此起彼伏,这位骄傲的新生神袛,早已牢牢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狄安娜无意识地微笑。 比赛的结果毫无悬念,阿波罗被宙斯加封为射手之神。同样,雅典娜也被加封为工艺之神。赫尔墨斯差点惊掉了下巴,缠着狄安娜问个不停。狄安娜自然不可能告诉他,她前世就参加过这场加封赛,只不过败得很惨而已。 不知何时,阿波罗已经来到狄安娜身边,轻轻揽过她的腰:“很难受么?要不要去睡一觉?” 旁边传来了侍女们的窃窃私语,阿波罗却毫不在意。他低头细细看着狄安娜,担忧地说道:“你的脸色很差。” 狄安娜低头看了看杯中的倒影,脸色苍白如纸。 阿波罗转过头去,低声对侍从说了些什么。不一会儿,侍从端来了一个金色的高脚杯,杯中装着清澈的水。 “来,把它喝了。”阿波罗柔声说道。 狄安娜就着他的手,将杯中水一饮而尽。温暖的水流滑入咽喉,带着阳光的温暖。她感觉到,她的生命力正在一点一点地恢复。 “好些了么?” 狄安娜点点头。 几位与阿波罗交好的神灵纷纷上前庆贺,直说要为他办个宴会,好好庆祝一番,被阿波罗笑着推托了。 “怎么不去?你不是最喜欢热闹吗?”狄安娜诧异地问道。 阿波罗撩开她挡在眼前的碎发,温和地笑了笑:“若是你不累,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 流光如雨。 狄安娜惊讶地伸出手来,不多时手心里便多了点点星光。纷纷扬扬的星尘如同雪花般飘散,不时激起一片绚烂的极光。 “这里是……” “银河的尽头。” 阿波罗牵着她的手,在一颗巨大的星子边坐了下来。银色的河流在脚边缓缓流淌,无数星尘坠落其中,汇成翻滚的洪流,淌向远方。 她伸手摸摸身后的星星,细碎的光透过指缝,勾画出朦胧的美感。 阿波罗揽过她的腰,让她枕在他的肩窝里,低声问道:“还累不累?我弹琴给你听,好不好?” “好啊。” 阿波罗解下背负的金竖琴,指尖在琴弦上灵活地拨弄。琴声如泉水叮咚,身畔坠落星光如雨,狄安娜微微侧过头去,长发掩去了眼角的水痕。 为什么…… 琴声渐渐变得缱绻缠绵,如云絮般将人层层包裹。熟悉的疲惫与晕眩再次涌上脑海,狄安娜安静地在阿波罗怀中睡去,羽睫微微颤抖。 阿波罗低下头来,轻轻吻了吻她的唇瓣:“做个好梦。” 回到太阳神殿时,已是深夜。 黑色礼裙被胡乱丢在一旁,热气腾腾的浴池中,两人再次裸裎相对。只不过狄安娜睡得太沉,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一切。 “狄安娜……” 阿波罗紧紧扣着她的腰,借助着温暖的水流,将自己深深埋入她的身体里。 狄安娜似乎被扰了清梦,无意识地皱了皱眉,却依旧未醒。 阿波罗安抚地亲亲她的唇,眼中满是疼惜,隐隐有一丝责备。他不知餍足地品尝着她娇嫩柔美的身体,一次又一次在低喘中释放。直到黎明伊始,方才抱着狄安娜起身,让她安睡在柔软的大床上,又细心替她掖好被角,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狄安娜还可以偶尔偷偷懒,阿波罗却绝对不行。 狄安娜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中,阿波罗紧紧抱着她,海蓝色的眸子里满是深切的眷恋。她跌坐在银河之畔,身边坠落漫天星光。刹那之间,她被金色的长矛刺穿,背上生长出巨大的黑色羽翼,整个天地都变成了银色。 她惊醒过来,胸口一阵急速的起伏,羽被滑落在腰间。 身上红痕点点,分明是经历过一场极致的欢爱。 狄安娜有些恼了,蓦地起身,却骤然跌坐,只感觉周身力气被瞬间抽取一空,有种难受到心悸的感觉。 “阿尔忒弥斯殿下……” 侍女怯生生地走来,端着一个金色的高脚杯,“阿波罗殿下说,他为您准备了治疗用的圣水。” 狄安娜接过金杯,一饮而尽。 水流入腹,有着阳光的温暖。 她披上外袍,利用主神与圣兽之间特殊的心灵感应,将金角鹿召了过来,跨上它的背。金角鹿才刚刚跑了几步,便被一只白羽乌鸦给撞上了。 阿波罗随之而来,不由分说地抓着狄安娜的手腕:“跟我回一趟德罗斯,母亲好像碰上了什么麻烦。” *** 孤零零的小岛隐藏在大海深处,安静而宁谧。 阿波罗牵着狄安娜的手,降落在德罗斯岛上。暗夜女神勒托焦急地迎上前去:“你们总算来了。” “母亲。”阿波罗率先问道,“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也不是什么的大事。你们可还记得尼俄柏么?” “记得。”狄安娜接口,“我曾经以契约束缚她的灵魂,让她与她的子孙永远侍奉于您,怎么,她违背誓言了么?” 勒托摇了摇头:“没有。正好相反,因为王室的关系,几乎整个底比斯都信奉了我。不过,他们在修建神庙的时候,出了一点小问题。”勒托顿了一顿,似乎在思索应该如何表达,“法老王派遣过来的奴隶出逃了。祭司说,他们是受了异族之神的蛊惑,我应该降下神罚。可是,我却找不到他们,无论是人,还是所谓的‘神’。” 狄安娜与阿波罗对望一眼,齐齐笑道:“母亲不必担心,阳光/月光之下的所有生灵,都逃不过我们的眼睛。” 两双相似的眸子半睁半合,瞳孔中飞快地闪过一幕又一幕人间场景。古老的尼罗河畔上,巍峨的神庙已然兴建了大半;监工们肆意抽打着上身赤裸的奴隶,逼迫他们加快速度。狄安娜微微皱眉,阿波罗却已摇了摇头,说道:“看来还是人类自己对自己最残忍。母亲,若果真要罚,罚他们生几场大病,也就是了。” 狄安娜合上眼眸,又再次睁开。无数画面在瞳孔中闪过。片刻之后,阿波罗诧异地望着她,她也同样诧异地回望着阿波罗,摇了摇头。 他们竟然找不到那些奴隶的藏身之所。 狄安娜后退一步,指尖直抵眉心,瞳孔刹那间变成了黑色。阿波罗皱了皱眉,却没有多说什么。 狄安娜快速地扫视了一轮冥界,才摇头说道:“没有。地上没有,地下同样没有。等等,还有一个地方……” 16这不是标题 漫长的海岸线上,一群奴隶正在艰难地横穿大海。 半空中,加百列张开了雪白的羽翼,念起古老繁复的咒文。刹那间,六翼化为深蓝,一圈圈蓝色的波纹以她为中心,层层漾开。 “以水之炽天使之名,我说,大海要分开。” 海水咆哮起来,如同被一双无形的大手强行撕裂,露出海底的土地。 奴隶们欢呼雀跃,纷纷沿着新的通道,穿越了海峡。 埃及追兵已经到来。 加百列令海水再次合上,天空中却降下一束圣光,威严的声音从圣光中传来:“加百列,再等一等。” “是,吾神。” 追兵们渐渐蔓延在新开辟的通道上,两边都是巨大的水墙。刹那之间,天上又传来一个声音:“放开海水。” “神!!!” 加百列惊叫起来。此时放开对海水的束缚,将有成千上万人被淹没在海底,顷刻之间便丧失生命! 狂风骤起。 另一位六翼天使降落下来,以大风劈碎了水的壁障。 海水合拢。 “加百列,你敢违抗神的意志?”六翼天使厉声喝道。 *** 狄安娜降落在海岸线旁,却只看见岸边残留着寥寥无几的埃及士兵,神色分外惊恐。她飞上天空,发现无数士兵淹没在大海中,挣扎着求饶,忍不住又惊又怒。 她自认为已经够狠了,却没想到世上还有更狠的存在! 这已经不是恃强凌弱,而是一场彻底的屠杀…… 顾不了这么多了。 大片月光挥洒在海面上,扭曲成巨大的旋涡。 强烈的灼烧感从背心传来,神力瞬间被抽取一空,羽翼的幻影若隐若现。 请逆转时间…… 逆转时间…… 逆转…… 水蓝色的瞳孔刹那间化做妖艳的血红,黑色的羽翼渐渐凝聚成实体,羽毛都如匕首般锋锐,蕴藏着恐怖的力量。海水刹那间分成两股,狂风与大海分离,埃及士兵们七零八落地躺在裸露的海底通道上。 银发化成冰丝,如操纵木偶一般,提起千万士兵,慢慢拖回埃及的海岸线上。 时光旋涡戛然而止。 狄安娜从半空中直直坠落,掉进冰冷的大海,唇边的血丝在海水中化开。 她睁开眼睛,向背后看去。 黑色的羽翼已经完全消失,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般。 “感谢吾神,赐予我等再生。” “以生命为誓,终生侍奉吾神。” “愿吾神安康。” …… 低低的祈祷声传入耳畔,神力再次疯涨。狄安娜按着狂跳不止的心脏,忍不住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还真是……太冒险了。 不过,结果似乎相当美妙。 一双手从身后死死扣住了她的腰,强行拧过她的下巴,狠狠吻上了她的唇。 炽热而粗暴,带着深入骨髓的惊恐。狄安娜甚至可以看清他微微颤抖的睫毛。 阿波罗……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你这个坏孩子……”阿波罗哑着嗓音,狠狠啮咬着她纤细的脖颈。狄安娜自知理亏,乖乖地让他抱着,却不知这样一来,已点燃了滔天大火。 她感觉到,阿波罗的体温渐渐升高,海蓝色的眸子里渐渐染上了情欲。 “哥哥……” 她暗暗凝聚起全身的力量,猛地推开了他,飞出大海,在埃及士兵的祈祷声中远去。 阿波罗紧追不舍。 狄安娜降落在德罗斯岛上,扑到勒托身上,亲亲热热地挽着她的胳膊:“事情解决了,母亲不必担心。唔,我得去把自己弄干净,要是哥哥来了,就说我不在啊。” 勒托尚未出声,狄安娜便一溜烟儿跑了。湿透的衣裙紧紧贴着肌肤,勾勒出玲珑的曲线。隐约间,勒托似乎明白了什么。 阿波罗气急败坏地降落在岛上。 勒托正在缝补一件战袍。 “母亲,狄安娜呢?” “她说她不在。” *** 狄安娜浸泡在清凉的泉水中,银色长发湿漉漉地贴着肌肤,晕眩感已经不那么强烈。看样子,不必等上三五十年,她便可以彻底恢复原样了。 砰! 月光壁垒轰然破碎,全身湿透的俊朗青年快步走来。 “哥哥你怎么——” “你要补偿我。” 不过转瞬之间,阿波罗已是衣衫尽褪,死死将她抵在岸边,眼神危险而炽烈。 “你!!!” 狄安娜试图挣脱,却发现自己完全办不到。 阿波罗极有耐心地吻着她的每一寸肌肤,连同那羞于启齿的地方一起。狄安娜忍不住仰起头来,细细呜咽。 这根本不对啊…… 为什么在阿波罗面前,她从来没有反抗的余地…… 阿波罗抱起瘫软无力的狄安娜,动作愈发轻柔。狄安娜难耐地蜷起脚趾,乳白色的肌肤上泛起一层淡淡的粉,分外诱人。 “亲爱的,你都湿透了,别拒绝我了好么……” 狄安娜撇过头去。 以后绝对绝对不要再理他了! 纵使已经做足了准备,可阿波罗当真进入的时候,狄安娜依旧身子一绷,那种强行被撑开的痛楚并不比初夜破身来得少。 哥哥,你的尺寸太大了,真的会受不了的。 狄安娜轻轻咬着阿波罗的耳垂,低声说道:“疼。” “乖……你太紧了,放松一些……” 阿波罗比她更难受,身子紧绷得如同张满的弓弦,大颗大颗的汗珠滚落。他抱着狄安娜翻了个身,让她跨坐在自己腰上,却因为更清晰地看见了两人交合处的淫糜,眼睛愈发红了。 狄安娜仰起头来,低低呻吟一声,长发散乱。 阿波罗狠狠扣着她的腰,以极缓慢的速度进进出出,直到狄安娜渐渐放软了身子,瘫在他怀中,才放肆地卷起一场淋漓尽致的交欢。 狄安娜已经累得连指头都抬不起来了。 阿波罗抱着她滑入水中,细心地为她擦洗身体,低声说道:“你果然是体力不太好。方才我看见你强行分开了大海,是神力转化的缘故么?” 狄安娜摇摇头,有气无力:“不清楚,大约是生病了,养一段时间就好。” 阿波罗没有追问下去,抱起狄安娜,来到他们幼时居住的小木屋里,将她放在床上躺好,俯身亲亲她的唇瓣:“睡吧,晚上我叫醒你。” *** 阿波罗行走在古老的海岸线上。 沙滩上掉落了无数埃及士兵的武器,还有大片凌乱的脚印。今天他追过来的时候,只看见狄安娜因神力耗尽而掉进海中。先前发生过什么,他一点也不知道。 狄安娜如何得知奴隶们会横穿大海? 她又是如何分开大海,救起了无数埃及士兵? 最重要的是,帮助奴隶们逃脱的“异族之神”,究竟是谁? 金色猫头鹰在天空中盘桓。 阿波罗四下望望,冲着一块礁石喊道:“雅典娜,出来吧。” 雅典娜从礁石后走出,金色猫头鹰降落在她的肩头。 “你怎么也来了?”她诧异地问道。 “这句话应该由我来问你。你的领地不是在海的对岸么?” “就因为这样,我才需要过来。”雅典娜说,“刚刚我分明感觉到,有一群凡人横穿大海,来到对岸。可是,他们却凭空消失了。父亲说,在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了一种足以威胁到他的力量。” “足以威胁到父亲?”阿波罗大吃一惊。 他清楚狄安娜的底细,知道她顶多只能和自己打个平手,绝对不可能威胁到宙斯。那么,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那位“异族之神。” 阿波罗将事情的经过拣重要的说了,却有意无意地略过了狄安娜。 雅典娜思忖片刻,道:“阿波罗,你最好和我回去见一见父亲。” 可是,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宙斯都没有再次感觉到另一股力量的存在。 所有人都认为,那起事件不过是个意外,甚至是宙斯、阿波罗和勒托的错觉。 *** 冥界的最深处,关押着战败的泰坦古神。 狄安娜几次经过那里,都没有勇气走进去。 坚硬贫瘠的冥界大地上,银灰色的小草恣意疯长,开出冰蓝色的细碎小花,如同梦境一般迷人。 狄安娜漫步在更加遥远的地方,小草的种子从手中洒落,在月光下抽芽、长叶、开花,蔓延成一望无际的银色海洋。从空中往下望去,有种星河倒转的错觉。 路过的鬼魂们向她弯腰致礼。 冥界的另一头,燃烧着无尽的业火。灵魂们走过审判的天平,或在业火中燃成灰烬,或在这梦幻般的国度里永远安居。 “我觉得,可以在那边开辟一片森林。”狄安娜指着远方说道。她的新任秘书尽职尽责地用笔记了下来。 “需要兴建城市么?”秘书问道。 “不必,让他们自由自在地生活着就好,又何必忍受国王和领主的怒火。既然死了,就不用再拘泥于身份。” “殿下真是位慈爱的神。” 狄安娜轻笑一声。 慈爱?她不过是觉得,对这般弱小的人类,没必要赶尽杀绝而已。 “殿下,明天便是冥王陛下的生日,您要不要回去一趟?” “不用了,我在这里很好。”狄安娜弯下腰来,拾起一块光滑的石头,忽然笑了,“想不到千年前的战火竟然波及到了这里,硬生生融化了最坚硬的岩石。千年……千年之后,可还有我?” “殿下是永生的主神。” “主神不假。永生?……呵……” 17这不是标题 狄安娜握紧了手中的石头,直到将它碾成粉末,从指缝间漏下。 “走吧,到冥界的另一端看看。” 不同于银色草原的宁谧,冥界的另一端时刻燎烧着熊熊业火。有罪的灵魂在火中哭嚎,直到烧净满身罪孽,或者因为罪孽太重太多,被硬生生烧成灰烬。 “冥后殿下。”引魂使者远远飘了过来,“您怎么来了?这里……会很热。” 狄安娜右手一扬,星星点点的月光洒落在身畔,登时隔开了火墙。 “没关系,我有分寸。你去忙你的吧。” 或许是吸血鬼初拥的后遗症太过强烈,狄安娜虽然恢复了神力,却愈发耐不住热。若不是答应过哈迪斯,她还真不想到处乱跑,毕竟冥界里随时随地都可能喷发出岩浆。 一个灵魂正在火中喃喃自语。 “你说,要我们信仰耶稣基督,要我们信仰主,便可进入天堂,可为什么……” 耶稣?! 狄安娜惊讶不已,便唤过引魂使者,问道:“你们引渡灵魂的时候,可引过不该引的人?” “没有没有。”引魂使者连连摆手,“只有死神大人收割来的灵魂,才会被我们引渡。我们绝不可能随便把生人的灵魂带进来……” “那么,他呢?”狄安娜指指方才那个在火中口呼耶稣的灵魂,“他是从哪里来的?你们可曾到过什么奇怪的地方去引魂?”她以为是引魂使者不小心把另一个世界里的灵魂给引过来了。 “这个就要问死神大人了。” 狄安娜将那个特殊的灵魂从业火中提了出来,直接去找死神塔那托斯。塔那托斯只瞥了一眼,便说道:“他来自阿戈斯的一个小城邦。怎么了?出了什么问题?” 狄安娜大惊失色。 她将灵魂送回业火之中,用冥后权杖叩开了冥界的大门,来到阿戈斯的土地上。 塔那托斯不由分说地提着镰刀,跟在狄安娜身后。他从不容许自己的工作出现半点差错。 街头上,一位落拓的诗人正在吟唱着长诗: 神赐予我们大地,赐予我们灵魂; 他住在永恒的光明之中,俯瞰着果园; 人子啊,请虔诚地叩拜; 圣子已经复活,引领世人走出永恒的黑暗…… 狄安娜必须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压下拧断那人脖子的冲动。 他口中的神,不属于奥林匹斯,不属于泰坦,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在赞美耶和华。 创造这个世界的神是卡俄斯,掌管这个世界的神是宙斯,耶和华作为另一个世界的神,凭什么剥夺这个世界对奥林匹斯的信仰? 哦,对了,信仰之力可是个好东西。 狄安娜骤然飞上天空,带起大片大片的黑色残影。她必须去找宙斯,提醒他注意阿戈斯的异常。虽然宙斯很可能靠不住。 塔那托斯抓抓脑袋,提着镰刀沉入大地,估计是找他的顶头上司去了。 雷神殿中,宙斯正在极有耐心地与侍女调情。 狄安娜走进雷神殿,致礼过后,便一直盯着自己的脚尖:“父亲,我有话跟你说。” 宙斯打量了狄安娜一眼,挥手遣离了侍女,端坐在最高的王座上,方才说道:“好了,说吧,我听着。” “父亲,在阿戈斯的土地上,有异族的神灵意图染指这个世界。我想,您应该下令,阻止他们的到来。” “异族的神灵……”宙斯脑中骤然闪过阿波罗的话。阿波罗曾经说过,有异族的神灵帮助埃及奴隶逃脱;在同一时刻,他的确觉察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可是,数十年过去了,那股力量却再也没有出现过。他认为那不过是个偶然事件。 所以宙斯觉得,狄安娜是在杞人忧天。 “我会让阿波罗降下神谕,这件事情,你不用多管。” “父亲!” “回去吧。在这六个月里,你不应该插手大地上的事务。” 身为冥后,她的确无权染指地面上的一切人和事。狄安娜没有多说什么,向宙斯行了个标准的神礼,离开雷神殿。 反正早就知道宙斯不靠谱,她也没指望他能做出什么改变来。 只不过,狄安娜没有回冥界,而是又去了一趟阿戈斯。她收起了冥后权杖,换上一身雪白的希腊长裙,戴上月牙状的银色额饰,分明是月神庙祭司的打扮。 刚刚的诗人已经唱完了诗,正在百无聊赖地晒着太阳。 狄安娜来到诗人的身边,替他戴上一串细碎的银链,笑吟吟地说道:“愿月神殿下庇佑你。” “月神?哦不不不……”诗人连连摆手,“我侍奉着诗歌之神阿波罗与诸位缪斯女神。月神殿下虽好,却并不是我的主神。”他取下银链,递还给了狄安娜。 诗歌之神? 阿波罗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头衔? 狄安娜会心一笑,接过银链,道:“真是抱歉,我才刚刚当上祭司,不太懂这个……不过,我刚才好像听见你在称赞‘住在永恒光明中’的神?他是指阿波罗殿下吗?” 狄安娜承认,她是在明知故问。 “不,不是阿波罗殿下,是一位更伟大的神。一年前,我在游历的路上无意中听见了这首诗,就学了过来。听说,这是一位叫塞特的人写的。那位神灵曾经有过无数伟大的壮举,这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塞特?他也是诗人吗?” “或许是吧,听说他住在大海的对岸。” 竟然是他! 狄安娜提起裙摆,微微屈膝:“谢谢你,再见。” 亚当和夏娃的孩子,该隐的弟弟,提丰最好的朋友,塞特。 狄安娜紧抿着唇,眼中闪过一抹冷冽的光。 旁边的民居里传来婴儿的啼哭,随后传出了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愿主保佑你,我的孩子。” 她停下脚步,水蓝色的眸子半开半合,瞳孔中迅速闪过屋内的情形。 这是一间极其普通的民居,年轻的夫妻抱着他们新生的孩子,正在低声做着祷告。墙上挂着一幅壁画,画中的六翼天使手执火焰之剑,背景是熊熊燃烧的大火。 有那么一瞬间,狄安娜想要彻底毁灭阿戈斯,掐断耶和华传道的路。 可是她不能。 狄安娜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然后,她听见街头有人在高声说道: “人子,我背负耶和华神之谕令,降临世间……” 狄安娜分开人群,看清了说话的年轻男人。 没错,他是人,一个最最普通的凡人。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来的勇气,竟敢在街头大肆传播天主的福音。 “我是以诺。” 他有着谦和的笑容,如同塞特一般谦和的笑容。 “以诺,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么?”狄安娜问道。 “请说。” “你说,耶和华是唯一的真神。可是身为月神的祭司,我却亲眼见过阿尔忒弥斯殿下。你是在挑衅诸神的威严么?” “你说,人有原罪,人的原罪是亚当和夏娃。可是请你弄清楚,克洛诺斯创造了初代人类、宙斯创造了第二、第三代人类。而凡人之中,从来不曾存在过亚当和夏娃,也不曾有过什么原罪。你为什么要危言耸听,无故增加我们的烦恼?” “你说,圣子降世而拯救了人类。他救的是你们,不是我们。他于我们没有任何恩德,请不要混淆。” “你说,在三千年之后将有末日的审判,可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冥界在哈迪斯陛下的统治下已成为乐土,我们不需要天国的救赎。” “最重要的一点是,你所谓的神,与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他不曾创造过这个世界,不曾创造过这里的人,不曾为这里的人类赐福,不曾给予我们雨水和阳光,我们凭什么要遵从他的谎言?” 以诺笑了。 “人子,神创造天地,便拥有了整个世界……” 狄安娜亦笑:“好啊,那请你回去问问圣子耶稣,他究竟有没有资格拥有这个世界?” 以诺脸色微变。 一位身穿白色斗篷的人拨开人群,走了出来,用含混不清的声音说道:“我姑且饶恕你的失礼。可是,请问你究竟如何得知,圣子与这个世界有所关联?” 他的眼睛被巨大的帽檐遮挡住,只露出半张俊秀的脸。 狄安娜轻笑一声:“我曾经去过埃及,去过耶路撒冷。请问这位大人,你要为以诺出头,为什么不敢露出你的真颜?还是说,你身上多出了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斗篷人抬起头来,冷冷地望着她。 突然之间,他皱起眉头:“我似乎在哪儿见过你。” “我同样见过你,拉斐尔殿下。” 风之炽天使拉斐尔,另一个世界里的创}世大天使,排位仅在米迦勒和加百列之后。最重要的是,他司掌治愈之术,同样是个打不死的家伙。 没想到,第一个走进这个世界的大天使,竟然是拉斐尔。 拉斐尔脑中闪过一张少女的脸。 那是在魔王堕天之日,一位没有翅膀的少女站在切西亚身边,冷冷地打量着他们,那种眼神让他很不舒服。听说,她是最罕见的光系。 可是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她为什么依旧年轻? 莫非她也不是人? 拉斐尔解开斗篷,六只雪白的羽翼在背后缓缓舒展。 “拉斐尔殿下!”以诺激动得热泪盈眶,伏跪在他的脚下,高呼着奇怪的祷词。 苍穹之上,太阳突然一分为二,阿波罗沐浴着金色的火焰,降落在德尔斐神庙中。 “以阿波罗之名,我降下神谕:一切生灵,无论神、人、鬼、飞鸟、走兽、游鱼、虫豸,均不得侍奉异族之神。阿戈斯的外来者,若你们一意孤行,将承受诸神之怒火。” 拉斐尔忽然笑了:“好啊,那就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连创世也河蟹…… 18这不是标题 阿波罗从天空中走来,远远便能感觉到那如同烈日一般的灼热。拉斐尔张开翅膀,飞上天空,雪白的羽翼染上了一层浅浅的绿色。 凡人们四下逃开,生怕不小心卷入神的战场。 狄安娜安静地站在街道中央,微风拂起裙摆,银色长发闪耀着碎冰般的光芒。以诺突然间瞪大了眼:“银发蓝瞳……” 她仰望天空,阿波罗已拉满了太阳神弓,万道金箭刹那间朝拉斐尔疾冲而去,所及之处一片火海。 拉斐尔借助着狂风避开金箭,一个又一个大治愈术朝自己洒下。 阿波罗动作一滞,瞬间想起了狄安娜。 当初,狄安娜也是凭着这一招,才慢慢压制了赫拉。 他收起神弓,瞬间换上黄金战甲,一支长矛已经握在手中,朝拉斐尔刺去。 “打法跟米迦勒真像……” 拉斐尔小声嘀咕,万道风刃席卷而来。风助火势,细碎的金色火焰瞬间燎烧成滔天大火。阿波罗左手握着一束阳光,朝拉斐尔眼中掷去。眨眼间,右手长矛已经抵住了他的咽喉。 拉斐尔神色大变,突然招来一道奇异的飓风,将整个空间卷曲起来。 赤红色的火焰铺天盖地,一把剑隔开了阿波罗的矛尖。新来的天使周身燃烧着熊熊烈火,六翼已被火焰染红。 “你总算来了,我的大天使长。”拉斐尔松了口气,“那家伙挺厉害的,你跟他比比?” 米迦勒一把抓起拉斐尔,瞬间消失在空气中。 再看街头,竟然连以诺也消失不见。 阿波罗站在半空中,瞳孔中飞快地闪过一幅幅画面。可是,他找遍了阳光之下的每一处角落,也找不到那三个家伙的踪迹。 残余的神火坠落在大地上,隐约有不可收拾的迹象。 狄安娜跑到一条大河边,十指插入水中,一圈圈银色波纹自掌心扩散。 水流开始结冰。 她抓起那小山一般的巨大冰块,飞到空中,一掌劈碎。纷纷扬扬的冰雾飘洒在大地之上,化成雨点,渐渐浇熄了火焰。 阿波罗已经看到了她。 他有心将她带走,却碍于职责在身,只得回到金马车里,继续走完那段长长的天路,等待黄昏的到来。 狄安娜降落在阿戈斯的街头,若无其事地漫步。 凡人们窃窃私语,议论着这千年不曾一见的神灵之战,然后比较哪位神灵更加厉害一些,诗人们已经在酝酿新的长诗。至于今天街头上那场闹剧,已经没有人再去关注。 可狄安娜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她在努力回忆着,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诸神的力量骤然减退,宙斯暴怒,世界融合,天使军团铺天盖地……可是,数千年的记忆混杂在一处,带着刻骨铭心的伤痕和泪水,早已模糊不清。 或许她应该先去把塞特解决掉。 空中飘落一根雪白的羽毛。 狄安娜伸出手来,将它托在掌心。羽毛上泛着淡淡的绿光,似乎是从拉斐尔身上掉下来的。细细一听,里头竟然传来了细微的声音。 “拉斐尔,你今天竟然没骂米迦勒,真难得。” “他哪次不是这样?对了梅塔特隆,为什么今天来的不是你?我还以为……” “米迦勒的战斗力是最强的。他不去,谁去?” …… 狄安娜细细打量着那根羽毛,发现它周围的绿色光芒愈发强烈起来,散发着细微的魔法波纹。随即,里头再次传来了拉斐尔的声音: “至于我嘛……刚刚回来的时候,我故意抖落了几根羽毛。” “那又怎样?” “米迦勒?你什么时候进来的?不过说实话,你的脑子实在是太不好用了。拉斐尔是风,风的羽翼,自然是用来传递消息的……” 有那么一瞬间,狄安娜想要将手中的羽毛捏个粉碎。 “塞特,以诺,你们过来。在‘那边’呆了这么久,有什么想法?还有,今天跟我和米迦勒对打的那位神袛是谁?” “是他们的光明之神,福玻斯·阿波罗。”说话的人是塞特。 “殿下……”以诺怯生生地开口。 “说。” “今天反驳我的那位少女,是银发蓝瞳……” “银发蓝瞳怎么了?” “在那个世界里,只有一位女神拥有银发蓝瞳……” “女神?!” “嗯,月之女神福柏·阿尔忒弥斯,阿波罗的孪生妹妹。” 看来,自己这边的老底已经被对方掏光了。 狄安娜拈着羽毛,指尖缠绕着细细的月光。一束月光渐渐分为两束,又分为四束,随后是八束……最后,整整十二束月光分散开来,宛若细细的丝线,牵引着狄安娜的手。 十三根羽毛…… 拉斐尔可真是大方。 狄安娜顺着月光的牵引,将剩余十二根羽毛收集回来,正想放把火烧了,却突然改变了主意。 既然消息的传递是双向的,为什么她不能利用它们,来探听对方的消息? 可是,倘若十三根羽毛聚集在一处,对方永远只能听见一个地方的声音,总要惹人疑心的。 大地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 狄安娜来不及多想,迅速在羽毛上做了标记,一把撒向空中,任由它们随风飘散。然后,她沉入大地之下,才发现整个冥界都在震动。 震动是从脚下出来的。 狄安娜一路往下飞,直到冥界深处,才发现尽头的一扇青铜大门已然破碎,古老的泰坦巨人手脚上缠着锁链,正在大步向她,锁链的另一端,是被巨人强行拽下来的岩石。 银弓满弦,银箭倏出。 巨人仰天怒吼,眉心与咽喉分别中了一箭。箭头旋转着刺入巨人体内,绞出巨大的血窟窿。鲜血迸溅,染红了破碎的青铜大门。 巨人跪跌在地,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狄安娜手握冥后权杖,吟唱着古老的咒文。青铜大门的碎片渐渐蒙上一层光,又渐渐聚拢在一起,黏合成门的形状,恢复如初。 她飞到巨人的鼻尖上,依旧维持着拉弓的姿势,冷冷地问道:“你是谁?” 冥界再次剧烈地颤抖。 狄安娜大吃一惊,低头望去,青铜大门再次破碎,高大的泰坦古神纵身飞出,手脚上的锁链已被斩断。他轻蔑地瞥了狄安娜一眼,讥讽道:“果然是宙斯手下的废物。” 狄安娜怒火中烧,万丈光芒直直劈落,瞬间化为巨大的光刃,直落在泰坦古神身上。 泰坦古神一个踉跄。 “墨诺提俄斯,你真是没用。”另一位巨人从大门中走出,每踏一步,便踩碎一大片岩石。狄安娜见到他,微微一怔,竟然是提丰。 “没用?那我的父亲和弟弟岂不是更没用?一个死气沉沉地被压着,另一个每天被老鹰啄着心肝!这女孩的神格是‘光辉’与‘冰冷’……她是谁?菲碧的孩子吗?” 狄安娜眸光渐冷,一束银光自掌心透出,穿过了脚下巨人的血窟窿。刹那间,血凝成冰,巨人轰然倒地。 墨诺提俄斯提着长剑,气势汹汹地朝狄安娜扑来。 狄安娜不理他,如方才一般,在提丰身上刺了个窟窿,再冰封他的血液。提丰甚至还来不及反应,岩浆般的血液便被封成了固体,整个身体也渐渐变成了岩石。 有进步…… 狄安娜闪身避开了墨诺提俄斯的剑,发现他比两位巨人合起来都要难缠。 冥界再次晃动。 一个又一个泰坦古神挣脱束缚,从塔尔塔罗斯逃出。狄安娜暗暗心惊:再这样下去,大地势必开裂,人间陷入一片炼狱火海。 黑色的身影飞过上空,带起大片大片的黑雾。 冥王权杖散发着暗紫色的光芒,古老的咒文回荡在塔尔塔罗斯之中。 狄安娜换上银色战甲,走进青铜大门,才发现里头已经被摧毁了大半。大片大片的暗紫色波纹荡漾开来,组成古老的封印图案。抬头望去,哈迪斯伫立在半空之中,王袍猎猎飞扬。 她径自往塔尔塔罗斯深处走去。 最尽头关押着一位伤痕累累的泰坦古神,迷蒙地睁着双眼,似乎刚刚才从沉眠中醒来。塔尔塔罗斯之所以坍塌,正是因为他稍稍动了一动。 克洛诺斯,上代神王。 “您终于清醒了么?我的父亲?” 哈迪斯从黑暗中走来,暗紫色的眼睛里带着难以言喻的情绪。 “哈迪斯……” 克洛诺斯呵呵哈哈地大笑起来,却牵动了身上的伤口,引得脸部肌肉一阵抽搐。 “看吧,我说得没错,宙斯还是把你发落到了冥界里。怎么样哈迪斯,在阴森压抑的地狱里呆了几千年,有没有杀了宙斯的念头?” “曾经有过。” “曾经?” “现在没有了。”哈迪斯的表情平静无澜。 克洛诺斯一怔。 “我现在才知道,冥界也可以变得很美、很安宁。父亲,倘若您依旧试图毁了这里,那么我只能再次将您封印。” “你……” 狄安娜悄无声息地离开,回到入口处修补大门。看守塔尔塔罗斯的百眼巨人早在一开始就被震晕了过去,直到狄安娜将他们唤醒。 “冥后殿下。”百眼巨人有些惶恐。 “把他们送回去。” “好的,殿下。陛下在里面吗?我似乎感觉到克洛诺斯醒过来了。” “他在里面。”狄安娜停顿片刻,又道,“下次注意示警。等陛下出来,就说我去改造冥界的森林了。” 她一路飞到地面上,才停了下来,沿着先前做过的标记,将十三根羽毛一一收集好,安放在一些不起眼的小地方。比如她的神庙里,比如海边的礁石中,比如那幅米迦勒像的背后。 羽毛中传过来的每一句话,都会由她的祭司记录下来,然后转述到她的耳中。 当然,拉斐尔对此毫无觉察。 19这不是标题 狄安娜在收集种子。 当然,这些都不是普通的种子。它们大多来自极光中的幻藤、大洋深处的血树、雪山之巅冰莲、天地之极的泰木……唯有这些奇怪的种子,才能在冥界的土地中生长。 要改造出一片冥界森林,可不是件轻松的事情。 拉斐尔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塞特也很久没有出现在这个世界里。狄安娜有心一次性解决这个问题,奈何却无从下手。 银灰色的草原蔓延向远方。 一顷大湖透若明镜,湖水是纯净的冰蓝。 郁郁葱葱的奇怪树木在月光下疯长,短短数日便在嶙峋的山石上扎根,又招来无数冥界的异兽。穿梭在林中时,脚边不时会窜过一只宝蓝色的兔子,或是红眼睛的麋鹿。 鬼魂们大呼过瘾。 冥河的支流缓缓流向另一端,无穷无尽的业火日夜燎烧。三位复仇女神分立在三个支点,细数着逝者的罪恶。 狄安娜披着睡袍,心不在焉地翻着手中的魔法书。前几天,她又从路西法的王宫里带了一批魔法书过来,想要尝试着学习新的法术,却发现根本无从下手。 看来神也不是万能的。 她丢开魔法书,抓过最新版的《天国史》,浏览着天使们的最新动向。据书上说,加百列由于没有遵从耶和华的旨意,对埃及人进行严厉的惩罚,已经渐渐失去了宠爱,被罚去看守伊甸园,顺便把御座左侧的位子让了出去。 又据说,神的新宠是米迦勒和梅塔特隆。一个是大天使长,一个是天国书记,权势大得吓人。不过米迦勒的脑子似乎有点不太灵光,通俗地说,就是笨。不过,做为天使军团的最高统帅,还是笨一点比较好,活得长。 偌大的冥后宫中,仅余下沙沙的翻书声。 身穿黑色长裙的侍女走了进来,躬身说道:“殿下,有客人找您。” 狄安娜放下书,看向门口。 一位身材娇小的少女全身裹在黑色的斗篷中,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大人。” 是瑰珥。 “坐。”狄安娜亦笑,“你怎么过来了?真是抱歉,没什么东西可以招待你。”一旦吃了冥界的东西,可就回不去了。 瑰珥摇摇头,笑道:“不用不用。其实我今天来,是为了给大人带一件东西。”她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匣子,双手递过,“路西法陛下说,您先前送给他的礼物太贵重了,所以他要亲手做一件礼物,送还给您。” 狄安娜打开匣子,里头是一个银色的臂环,六颗血红的宝石均匀镶嵌在环上,隐约间透着一股强大的力量。 路西法送的东西,肯定不那么简单。 瑰珥又是甜甜一笑:“好啦,礼物送到了,我也该回去复命了。大人,您最近一直没有去看切西亚姐姐,她很想你呢。” 言罢,瑰珥蹦蹦跳跳地走了,留下一脸无奈的狄安娜,还有目瞪口呆的侍女。 狄安娜取出臂环,细细观看,发现臂环内侧镶嵌着无数细小的魔法纹路,竟有数千道之多。红宝石被切割成了奇异的形状,闪耀着细碎的光泽。 看上去,像是一个圆环加上一个六芒星? 先收着吧,反正路西法给她的东西从来都很奇怪,但也从来都威力惊人。 当、当、当…… 钟声敲响了十二下,新的一天来临。 狄安娜换上月神的长裙,抱起装臂环的匣子,飞向冥界的大门。 英俊的神袛倚在门柱上,向她伸出了手。 “欢迎回来,妹妹。” 他们一同走出冥界,来到人间。 阿波罗撩开狄安娜耳边的发,细细打量她的脸,心疼地说道:“瘦了。” 狄安娜撇过头去:“胡说,我才没有。” 阿波罗专注地看着她,海蓝色的眸子里满是宠溺:“好,你说没有就没有。我们回家,嗯?” 狄安娜点点头,将手放进阿波罗温暖的手心里,与他一同飞往空中。 阿波罗注意到了那个小匣子,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一个臂环。不过,我暂时不清楚它是做什么用的。” 阿波罗眸光微闪。 他们在月神殿外停了下来。 阿波罗轻轻抱着狄安娜,吻了吻她的前额:“进去吧,好好休息。” 狄安娜点点头,低声说道:“你也是。” 刹那间,她隐约听见了祭司的声音。 “……阿尔忒弥斯殿下,您的仆人向您祈祷……‘那个地方’又传来了奇怪的说话声,‘我们应该谨慎一些。神说,要派圣子亲自前往。米迦勒要去第四天,建设圣城’……” “怎么了?”阿波罗柔声问道。他看得出来,狄安娜是在聆听祭司的祈祷声。 狄安娜勉强笑笑:“没什么,一个祭司碰上了点麻烦。好了,你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你还得工作呢。” 阿波罗低下头来,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又撒谎。” “我……” 他轻轻啄了啄狄安娜的唇瓣,看着她不自在地撇开目光,忍不住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低声说道:“告诉我,好不好?” 他能感觉到她心底的恐惧。 狄安娜深深吸了一口气,亦低声说道:“好,你跟我来。” 月神庙中,祭司少女正在专注地看着眼前的羽毛,认真地记录下里面传出的每一句话。刹那间,神庙中的雕像动了,狄安娜走了下来。 “殿下。”祭司慌忙丢开了笔,朝她跪了下来。 狄安娜眸光微闪,取过羊皮卷,细细翻看着祭司的记录。阿波罗拾起羽毛,侧头细听,里面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我记得那位女神很厉害。塞特,除了阿波罗和阿尔忒弥斯,‘那里’还有多少足以构成威胁的神?” 阿波罗脸色大变,正要开口,却被狄安娜伸手按住。狄安娜用口型说道:我们在这里说的每一句话,对方也能听到。 狄安娜带着祭司走出神庙之外,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每次向我转述的时候,可曾让对方听见?” “不曾,我一直都很小心地避开了那根羽毛。”祭司急急说道。 狄安娜赞赏地点点头:“你做得很好。” “谢殿下夸奖,这是我的本分。” 片刻之后,阿波罗也走了出来,神情严肃:“我想,这件事情应该告诉父亲。” 狄安娜苦笑:“我找过他。可是他告诉我,在我做冥后的六个月里,不能插手大地上的事务。而且,直到今天,这根羽毛才传出了一点有用的消息。” “是上次那个长翅膀的家伙掉下来的?” “准确地说,是他故意留下来的。”狄安娜不欲在祭司面前多说,便拉拉阿波罗的衣角,道,“哥哥,我们先回去。” 第二天一早,狄安娜便和阿波罗一起去找宙斯,将事情和盘托出,顺便把剩下的十二根羽毛也带了过去。宙斯留下了一根羽毛,阿波罗和雅典娜也分别留下了一根,剩下的九根羽毛被宙斯随手洒落在人间,据说是“继续迷惑他们”。 “他们的目的似乎只是传教。”宙斯在听了整整三天之后,下了一个结论。 “任何事情都是循序渐进的,父亲。”狄安娜不知该如何向他述说未来,只好隐晦地暗示。 “任何合理的事情,都应该被容许。”宙斯发了话,“如果他们试图违逆奥林匹斯的意志,那么我将用雷霆将他们击碎。如果只是这般小打小闹……阿尔忒弥斯,你最近越来越喜欢小题大做了。” 当信仰缺失之时,便是我们神力衰减之日。 当我们神力衰减,又如何能够稳坐统治者的位子? 狄安娜咬咬下唇,转身离去。反正宙斯从来都是这副样子,她也没指望他能改过来。 人间的大雨一直下了三天三夜,依旧没有停止的趋势。据风雨女神说,这场大雨要一直持续半个月才算完。狄安娜乐得清闲,一直呆在月神殿中研究臂环,却始终研究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既然连续半个月不用巡天,还是找些事情做做比较好。譬如,去弄清楚拉斐尔和耶稣究竟打算做什么。 “你准备怎么做?”阿波罗问她。 “去那个世界看看。” “太危险了……”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再说,我只是过去看看,又不会弄出什么大动静。” 阿波罗沉默良久,最后说道:“我陪你一起去。” *** 狄安娜已经很久不曾去过那个世界了。 在那里,大地已经成型,川泽草木已经随处可见,被逐出伊甸园的人类每天辛苦地劳作,只为了那一点点果腹的粮食。 偶尔有双翼天使低空飞过,传播着耶和华的旨意。 “这里同千年之前,宙斯创造出人类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阿波罗说。 “当时我们还没出生呢,你怎么知道?” “我在秩序女神那里看过。” 狄安娜脚步一顿。 “秩序女神?” 在她的印象里,三位秩序女神一直都是边缘化的角色。直到诸神陨落,她们也不曾出现过,只是日复一日地纺织着命运之线,直到那蜘蛛网一般的丝线齐齐崩断。 “准确地说,是三位女神中,掌控时间的时序女神。不过,她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说一些奇怪的话。呵,谁让她们掌握了命运呢?……你的,我的,甚至宙斯的……” 狄安娜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倘若三位秩序女神果真掌握了命运,那么她们又怎会眼睁睁地看着诸神陨落,甚至包括了她们自己? 倘若……那么所谓“命运的丝线”,也同样是个天大的笑话。 “狄安娜,我们这是要去哪儿?”阿波罗问。 “伊甸园。” 20这不是标题 “伊甸园?” “嗯,据说,那是一个很大的果园,由手执火焰之剑的炽天使把守。又有一批‘天之守望者’,在园中守望人间。” 狄安娜想了想,又道:“而且,伊甸园是人间通往天国的唯一道路。因为凡人没有翅膀,不能飞翔。” 阿波罗静静地听着,牵着她的手走过茫茫原野。狄安娜突然停下了脚步,伸臂揽住了他的脖颈,轻轻吻上他的唇角。阿波罗一顿,随即狠狠扣住她的后脑,灼热而炽烈地回吻过去。 刹那间,天旋地转。 狄安娜收起手中的光刃,扶着被她劈昏的阿波罗,低声说道:“对不起,可是我无法承受再次失去你的可能性,哪怕只有万分之一。即使……我同样可能会死……” 大地开裂,露出了一个长长的阶梯。 狄安娜背着阿波罗,来到她居住的魔宫里,将阿波罗放在床上躺好,用各种流光溢彩的晶石,在他身边摆了一个令人沉眠的魔法阵。她虽然暂时学不会魔法,但魔法阵还是会用的。 “他是你的情人?” 路西法不知何时已经来到,靠在门边,问了个无聊的问题。 狄安娜摇摇头:“不,他是我的哥哥。” 她站起身来,认真地问道:“陛下,你有没有办法将我假扮成天使?我想去天国看一看。耶稣和拉斐尔……似乎有大动作。” 路西法皱起眉头:“太危险了。” “陛下,您应该清楚,我从来不会担心这些。况且,这对你也有好处,不是吗?” 路西法沉默片刻,走到狄安娜身后,轻轻抚摸着她的背。一对雪白的羽翼渐渐成型,缓缓舒张,流淌着圣洁的气息。 “从伊甸园过去。我让该隐带着你。不过,你最好把自己的发色和瞳色改一改。” 狄安娜回头看看阿波罗,指尖拂过发梢和眼角。银发刹那间变成了如阿波罗一般的金发,瞳仁也变成了最普通的褐色。 *** 真搞不明白,为什么天使要依靠翅膀来飞。 狄安娜摇摇晃晃地跟着该隐飞出地狱,努力平衡自己的身体。到最后她烦了,索性把一对翅膀当成摆设,嗖地一下,蹿到了该隐前边。 “大人,您最好时不时挥舞一下翅膀。”该隐提醒她。 该隐带着狄安娜来到伊甸园东边的土地上,一支熊熊燃烧的火焰之剑矗立在入口。他歉意地欠了欠身,道:“大人,我只能带您到这里了。我不被容许进入伊甸园。”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非常感谢。” 狄安娜来到伊甸园的入口,微微收拢了翅膀,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假装是才从人间回来的福音天使。一位四翼天使拦住了她,仔细打量着她的脸,喝问道:“你是谁?来伊甸园做什么?” “赞美上帝、赞美圣子、赞美副君殿下。”狄安娜随口胡诌了个理由,“我与同伴去人间传递福音,中途却失散了。我来伊甸园看看她在不在这里。” 四翼天使点点头,放行了。 狄安娜在伊甸园里呆了一会,便看见成群结队的双翼天使飞过上空。她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别的天使只以为她刚刚是在伊甸园落脚休息,也没有多问,反正彼此之间都不太熟悉。 说起来,天国有一个很奇怪的特点,就是天使们大多都有两三个知心的朋友,可交际圈子却异常地窄。或许是他们从来不被允许举行“奢靡的大型宴会”、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唱诵着圣诗的缘故。 飞过天门,便是加百列执掌的第一天。如今加百列被打下伊甸园,第一天几乎处于无人管理的状态,只有沙利叶偶尔会来看一看。 “去图书馆么?” “当然,我还要去还书呢。真希望今天可以看见米迦勒殿下……” “算了吧,米迦勒殿下几乎从来不去图书馆,梅塔特隆殿下还差不多。” …… 两位双翼天使从狄安娜身边经过,手中抱着一叠厚厚的书。狄安娜心神一动,也跟了上去。他们飞过厚厚的云层,穿越三重天界,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其中一位无奈地看着漫长的天梯,说道:“爬吧。” 狄安娜发现,他们的翅膀明显耷拉下来,似乎飞不起来了。而四翼天使们则一路呼啸着飞上高空,直往最高天而去。 难怪路西法说,天使是以翅膀的数目来划分位阶的。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 饶是狄安娜体力再好,此时也有些吃不消了。到了第六天上,连四翼天使也必须走过天梯,才能到达最高天。也不知道当初路西法是怎么想的,非得把图书馆建在第六天,或许因为第六天里都是智天使的缘故? “呀,是米迦勒殿下!” 先前的双翼天使惊呼出声,一团圣洁的光芒从最高天降下。米迦勒全身包裹在圣光之中,六翼微张,安静地看着下方的天使。 天使们已经纷纷冲上前去,高唱赞歌,叩拜不止。 狄安娜在门柱边跪了下来,长发挡住了半张脸。她并非头一回经历天使们的狂热崇拜,可仍旧接受不了。她无法想像,当整个天界被这种狂热所包围,那么最高位的神,该是何等的矜骄自傲。 另一个身影跟随着米迦勒降落。可是,他没有翅膀。 第六天几乎要被声浪给掀翻了。 “是圣子耶稣!” “神创造了一个新的世界。” 耶稣淡淡地开口。 “那个世界并不完善,神需要你们共同建设它。去吧,神的使者,用你们最大的热忱,将福音遍洒大地。” 疯狂的声浪一波接一波,可狄安娜却已听不进半个字去。恍然间,她似乎看见天使们沿着天梯离开,耶稣对着米迦勒微笑:“如何?这样就解决问题了吧。即便天国无法容纳众多新生的天使,我们依旧可以……伊甸园和红海,始终是为信徒而建的……” 米迦勒沉默不语,脸色甚至有些难看。 生存空间的争夺么? 狄安娜咬了咬牙,默默退开,悄无声息地进了图书馆。她不敢在这个时候离开第六天,因为狂热的天使们在空中飞舞,一定会引发无数起挤压踩踏事件。 手中的书脊微微变形。 饶是她素来镇定,也忍不住想要把最高天那位暴打一顿,扔进魔渊的最深处,让暴怒的巨龙分食。 但她不能。 至少现在不能。 细微的从身后传来。 狄安娜警觉地侧过身子,金色矛尖擦着她的手臂划过。她转过身来,背心抵着书架,米迦勒握着长矛,冷冷地看着她。 “我从未在天使名册上见过你。说,你是谁?” 不愧是天国副君,竟然这般尽忠职守。 狄安娜依旧用长发挡着半张脸,微微一笑:“不过是个小角色,不劳殿下挂心。” “呵呵……” 耶稣从米迦勒背后走了出来,细细打量着狄安娜:“纯正的光系……路西斐尔?” 米迦勒下意识地放出一个大火球。狄安娜险险避开,书架倒了,书籍哗啦啦地散了一地,却并没有起火。他蓦地想起了一个人,骤然瞪大了眼:“是你……纯正的光系少女,没有翅膀却依然能够飞翔……” “谁?”耶稣满脸疑惑。 狄安娜没有给他们思考的时间,迅速将光芒投向他们的双眼,趁着他们眼花的瞬间,彻底消失在空气中。 一束炽热而纯净的光芒从最高天坠落。 狄安娜在光芒中飞向最高天,双翼脱落,金色长发浅浅变浅,褐色瞳仁也渐渐恢复了原先的冰蓝。她看见自己飘进了一座巨大的宫殿里,六翼天使围绕在神座周围,双翼遮眼、双翼遮脚、双翼飞翔,高声唱着圣歌。 耶和华从御座上走了下来,圣光遮挡了他的面容。 “你很大胆。” 狄安娜全身骨骼喀喀作响,眼中有着掩饰不住的恨意。前世的一幕幕闪过眼前,神殿倾颓,圣山塌陷,勒托消逝在黑夜之中,阿波罗在她怀里化为阳光散去;狂风咆哮,大雨倾盆…… 她拉满弓弦,对准了耶和华的心脏。 “神!” 吟唱圣歌的六翼天使大惊失色,闪身挡在耶和华面前。耶和华伸出手来,轻轻一点,狄安娜如同被无形的绳索牢牢束缚,动弹不得。 “我看你的眼中有恨,为什么?我教导你,要博爱于世间。” “应该只爱你的狂信徒吧。”狄安娜冷冷地说。 耶和华轻笑。 “一切生灵都是我的狂信徒。” “包括不属于你的世界?” “我说过,是一切。” 六翼天使崇拜地看着他,再次吟唱起了圣歌。 疯了,他们都疯了。 “倘若我说‘不’呢?” “那么你不应该存在。” 狄安娜紧紧握着月神弓,全身力量到达了一个可怕的顶点。耶和华微笑地看着她,似乎在思考她究竟还能坚持多久。 神弓满弦,箭落如雨。 万道月光薄如利刃,狠狠绞杀着周围的一切。 撒拉弗圣殿的门柱被拦腰斩断,六翼天使痛苦地收起翅膀。耶和华依旧微笑地看着她,炽热的圣光萦绕在身边。 还是……不行吗? 光柱扭曲成了螺旋状,黑色的虚影蔓延在狄安娜的后背。 耶和华脸色微变。 “无尽的时间,请聆听我的祝福……以堕天使之名,以时光为刃,以生命为媒……弑……” 虚影凝聚成实质,巨大的黑色羽翼在圣光中舒展。狄安娜双手虚握,唇边已经渗出丝丝血痕。 透明的旋涡已经成型,隐隐变成了月牙的形状。 嗤。嗤。 两把长剑从背后穿透了她的身体,却斩不断那月牙形的恐怖力量。 耶和华皱起眉头,双手虚托起一个巨大的光球,朝狄安娜狠狠砸下。 轰! 有如九天惊雷炸响,一切都消失殆尽。 “……在那一瞬间,你引爆了与生俱来的力量。虽然我不明白那究竟是什么。好了,赶紧躺回去,别把翅膀给折断了。” “我能不能收起它们?” “为什么要收起来?我觉得挺好看的。” “陛下!!!” “……可以。” 21这不是标题 狄安娜一面给自己施放治愈术,一面给路西法讲述着天国的见闻。在听说天使们依旧狂热地追随着更高位阶的天使时,路西法露出了轻蔑的笑:“他们还是学不乖。” “陛下也还是老样子,喜欢讽刺天国的制度。” 路西法反问道:“你不也一样么?” “的确。” 狄安娜站了起来,无谓地笑笑:“好了,我该回去休息了,多谢陛下特意到人间接我回来。我会‘努力’答谢您的。嗯,还有,谢谢您的臂环,很漂亮。” 阿波罗依旧在魔法阵的作用下沉睡。 狄安娜坐在床沿上,指尖轻轻拂过他的眼睛,在他高挺的鼻子上点了点,最后停留在他的唇上。 “还不醒啊……” 狄安娜低声抱怨,一只手覆上了他最脆弱的咽喉。 刹那间,她的手腕被阿波罗一把抓住,海蓝色的眼睛倏然睁开,如猎豹一般锐利。待看清是狄安娜之后,阿波罗松了口气,却突然间愣了一下。 他记得,他们在原野上恣意拥吻,然后…… 阿波罗猛地坐起来,眼里闪着危险的光:“狄安娜,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有,这里是什么地方?” 狄安娜摇摇头:“哥哥,别问了,你就当……就当做了个不愉快的梦。” 阿波罗突然一把将她拉进怀里,三两下剥光,细细打量着她光滑如昔的肌肤。狄安娜狠狠瞪了他一眼,抓起被子挡住身体:“你做什么?!” 没有伤痕。 阿波罗松了口气,替她把衣服一件件穿好。狄安娜的目光一直在游移,颇有几分心事重重的模样。 阿波罗眸光微闪,揽过她的肩,低声说道:“狄安娜,看着我。” 狄安娜不明所以,抬起头来,望着他如大海一般深邃的眼睛。阿波罗拨开她的碎发,声音愈发轻柔:“狄安娜,无论我做什么,都不要怪我,好不好?” “我早就不会了……自从……就不会了……” 水蓝色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浅浅的雾气,一幅幅画面飞快地在瞳孔中闪过,伊甸园的四翼天使、第六天的疯狂、米迦勒的金矛、耶和华走下御座……狄安娜茫然地看着阿波罗,渐渐失去了自己的意识。 阿波罗眼中风暴攒聚,手臂上青筋暴起。他的妹妹到底是撒了谎,执意撇下了他,独自一人去涉险。 “你到底……有没有将我当成你的哥哥……” 突然间,阿波罗身子一僵。 狄安娜的眼神愈发迷蒙,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 神之御座前,恨意滔天。奥林匹斯坠毁,诸神陨落……陨落…… 阿波罗感觉到自己的手在抖。 他从狄安娜的眼中看到,奥林匹斯轰然倒塌,宙斯在万钧雷霆中坠入大海;冥界破碎,塔塔罗斯沉入最深的魔渊;大天使张开了火红的六翼,跪在圣光之前。 他从她的眼中看到,狄安娜身中数箭,不支倒地,明月黯淡了光华。 他从她的眼中看到,勒托消失在无尽的黑夜之中。 他从她的眼中看到,他在狄安娜怀中睡去,化做细碎的阳光,随风飘散。 他看到狄安娜哭得天昏地暗,难过得几乎要自戕。他最最冷静坚强的妹妹,竟然夜夜在人间买醉,竟然……血色六芒星遮天蔽日,澄澈如水的月华开始扭曲……水□融,日月初分,他牵着妹妹的手,从母亲的身体里走了出来。。 狄安娜不是做了一个可怕的梦,不是曾经去过未来,而是真真切切地经历过这一切,却不知为何重新回到了原点。她试图阻止这场灾难,可是没有人相信她。宙斯没有,他同样也没有。 难怪……难怪狄安娜…… 阿波罗低下头来,轻轻吮去她眼角的泪痕。咸咸的,有些苦。 “对不起。” 狄安娜感觉到自己做了一场可怕的梦。 醒来时,冷汗淋漓。 阿波罗将她揽在怀里,心疼地问道:“好点了么?” 狄安娜揉揉眉心,头隐隐作痛,对刚才发生的事情竟然一点印象也没有。 “你……对我做了什么?” 阿波罗用指尖梳理着她的长发,低声说道:“我看了你的记忆。” “你……” “你要不要看看我的?”阿波罗突然凑近,轻吻她的耳垂,呼吸喷洒在她的颈间。 狄安娜咬咬下唇:“不要。” “真不要?” “不要。” 真可惜,本来还打算彻底袒露心迹的……阿波罗将她抱得更紧,又问道:“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看到的?” “我们是双生子。” …… 好吧,一点儿悬念也没有。 狄安娜挣扎着从他怀中爬起来,开始整理书桌上凌乱的文件。反正阿波罗已经把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了,她也用不着避讳他。 阿波罗从身后揽住她的腰,低声说道:“对不起。” “我又没怪你。” “可是我会责怪我自己。”阿波罗的声音有些喑哑,“你一直避开我,独自一人去做这些危险的事情……狄安娜,我根本不敢去想,有一天我会因此失去你……我害怕,你明白么?” 狄安娜低下头,沉默不语。 阿波罗执起她的手,一点一点地与她十指绞缠。 “咦?我好像打扰到你们了?” 狄安娜挣开阿波罗,看向门口抱臂而立的少女:“切西亚,好久不见。” “还真是‘好久不见’。”切西亚大刺刺地走了进来,没有半点惊飞鸳鸯的自觉。她上下打量了阿波罗一番,突然笑了:“狄安娜,你眼光不错。” “别胡说。”狄安娜有些窘迫。 “啧啧,我说狄安娜,别跟那些天使们一样迂腐死板……好了,我今天是专程来告诉你,你有大麻烦了。” “怎么说?” “米迦勒在人间到处找你。据说是要把你抓回去。你怎么招惹到他了?” “米迦勒?” 阿波罗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似乎要将它牢牢记在心里。 狄安娜沉吟半晌,方才说道:“我上去看看。” “你不要命了?” “我跟你一起去。” 切西亚看看阿波罗,又看看狄安娜,突然扑哧一声笑了:“狄安娜,我想,你的性子完全就是被他宠出来的。好了,我该去工作了,晚安。” 狄安娜怔怔地看着阿波罗:“你……” “我跟你一起去。”阿波罗又重复了一遍,低头凝视着她的眼睛,“我不会阻拦你做任何事情,可你也不准再撇下我。” 狄安娜重重点头:“好。” *** 人间界,夜色苍茫。 狄安娜盯着天空中缓缓西行的月亮,没来由地想起了沙利叶。那个固执而纯真的大男孩,执意陪伴在加百列身边,即便已经染黑了羽翼。想来如今的天国,也是很难容得下他们。 她飞上半空中,光华笼罩全身,宛若一轮全新的明月冉冉升起,试图与另一轮明月争辉。 大天使长从最高天上下来,六翼依旧是纯净的雪白。 “听说你要把我抓走?” “任何试图反抗神的人,都要接受相应的惩罚。” “米迦勒,你,还有你的同伴们,究竟还有没有自己的意识?除了听神的话,你们还会做些什么?” 米迦勒沉默良久,抽出火焰之剑,直直指着狄安娜:“神创造了天使,天使便应该时刻遵从神的旨意。” “荒谬。” 俊美的神袛从黑暗中走来,手中的太阳神弓熠熠生辉,海蓝色的眼眸里满是与生俱来的骄傲。他拉满弓弦,冷冷地说道:“从来不存在‘无条件遵从’,即便是职高的神。米迦勒,这一次,让我们好好地打一场。” “福玻斯·阿波罗……” 米迦勒笑了,火焰之剑在空中划出长长的轨迹,“我记得你,你是个难得的对手。那么,来吧。” 烈焰焚天,金箭如雨。 狄安娜安静地退在一旁,目光却始终不离阿波罗。他们同样是炽烈的火,同样是战意滔天的神,一经交锋,便再也收束不住。 火焰之剑划破了黄金战甲,金色箭雨却同样穿透了火红的六翼。从未见过这样的阿波罗,专注而桀骜,一束束阳光化为利箭,从太阳神弓激射而出,教人避无可避。 赤焰与金焰交汇,点点流火坠落人间。 滚滚热浪铺天盖地,宛若天地初开时的炎光迸溅。 阿波罗收起神弓,手执长矛,如同一只冷静而优雅的猎豹。 米迦勒亦执长矛,眼底闪过一丝畅快淋漓的笑意。 双矛相交,飞溅起一长串剧烈的火花。 狄安娜不自觉地抿紧了唇,指尖月华萦绕。 ……不,不行。 她逼迫自己后退一步,依旧专注地看着战场。阿波罗眼中透着难以言喻的兴奋,双脚踏上大地,震起尘土飞扬。 米迦勒口中吟诵着大魔法咒文,六翼泛着火红的流光。 阿波罗挽起太阳神弓,一支光箭已然成型。 火球坠落,光箭破天。 阿波罗单膝跪地,身子震了几震;米迦勒直直坠落在人间,却很快飞上天空,留下一丝轻快的笑声。 狄安娜握着阿波罗的手,将神力源源不断地输送过去。 “我没事。”阿波罗低声说道。 狄安娜不放心,又施放了几个治愈术,直到阿波罗的呼吸渐渐平缓,才彻底放下心来。她抬起手,轻轻拭去他额边的汗珠:“还好么?” “很久没有这么痛快过了。”阿波罗笑道,“是个厉害的家伙。” “看得出来,你们打得很开心。”狄安娜颇为无奈。 阿波罗又笑,扶着狄安娜的肩,站起身来,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越快越好。” “嗯……那我们现在就走。” 22pk中…… 大地轻微地晃动起来。 狄安娜警觉地打量着四周。片刻之后,地面开裂,一片黑色的羽毛托着一个巨大的包裹,从地底飞了上来。包裹上附着一张小笺:狄安娜,如果可以的话,请你替我编纂一部医学教材。 “医学教材?”阿波罗诧异地问道。 “那位陛下还真是喜欢异想天开……”狄安娜颇为无奈。不过,Boss总喜欢让人做一些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她拆开包裹一看,里头是几本厚厚的书,详细阐述了魔界各种族的身体构造及生活习性。 先接了再说吧。 狄安娜与阿波罗沿着原路返回,黑色羽毛托着包裹,一路跟在狄安娜身后,看来是附加了某种追踪术。 回到奥林匹斯之后,他们才发现,那里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天空中怎么多了这么多长翅膀的人?” “你问我,我问谁去?奥林匹斯的神谱上可没有他们!哎呀他们来了……” “那些家伙到人间去了……” “他没有翅膀,却会飞?是新任的神灵吗?” …… 议论声此起彼伏。 阿波罗随手抓住一位路过的小神,问道:“宙斯可曾发布过神谕?” “阿波罗殿下、阿尔忒弥斯殿下!” 路过的小神战战兢兢地说道,“没、没有。众神之王一直呆在雷神殿中,天后和智慧女神也在,已经好几天没有出来了……” 狄安娜转身看向人间,狂热的天使们早已从耶路撒冷飞到了这个世界。他们大多数是双翼的福音天使,最擅长给人类洗脑。不过,耶稣却暂时没有什么大动作,单纯站在一位六翼大天使身边,静静地看着。 她记得,那位六翼天使曾经出现在耶和华身边,高唱赞歌。 能登上撒拉弗之圣殿,必定是最高位阶的炽天使。米迦勒、加百列和拉斐尔她已经见过,路西法、萨麦尔已经堕落,沙利叶已经处于半堕落状态,那么他是……乌列尔?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乌列尔的属性是“暗”。 耶稣将暗之炽天使带来这里,究竟存了什么心思? “狄安娜。” 阿波罗拉起她的手,郑重地说道:“我们去见父亲。” 雷神殿。 宙斯端坐在王座之上,冷冷地俯瞰人间;赫拉和雅典娜分立两旁,一言不发。阿波罗和狄安娜双双走了进来,齐齐致礼道:“父亲、天后殿下。” “你们回来了。” “父亲。”阿波罗上前一步,“您看到了,他们成群结队地来到了这里。” 宙斯缓缓点头。 “我想您应该……” “阿波罗!”宙斯霍地站起身来,“还轮不到你来教我做什么。你们出去。” 阿波罗正待分辨,却感觉有人扯了扯他的袖子。回头一看,狄安娜轻轻摇头。 他抿了抿唇,单膝跪地:“是。” 狄安娜亦然。 “你为什么不让我说下去?”走出雷神殿之后,阿波罗问狄安娜。 “他听不进去的。” “那是他的事。该说的,我还是要说。” “哥哥。”狄安娜回身看他,眸光如水,“我们还是先去人间看看吧。” 阿波罗微怔。 他无意中碰到了狄安娜的指尖,微微有些冰凉。 “我谴责。” 人间传来了深沉的声音,如同路西法堕天之初,最高天上的责难声。 “我谴责宙斯的独}裁、阿波罗的狂傲、雅典娜的好斗、阿尔忒弥斯的狭隘、赫拉的嫉妒、波塞冬的残暴、赫斯提亚的无能、阿芙洛狄忒的荒淫、赫尔墨斯的贪婪、阿瑞斯的愚蠢、赫斐斯托斯的懦弱、哈迪斯的冷漠。” “人子,我训诫尔等,弃此诸神,侍奉全知全能之耶和华。” “以耶稣之名……” 轰! 苍穹之上,惊雷炸响。 炽天使六翼舒展,整个天地都陷入了黑暗。唯有耶稣全身笼罩在圣光之中。神雷直直劈在他的身上,却没有造成半点伤害。 耶稣在空中微笑。 “震怒的宙斯,不应当成为人间信仰之所在。虔诚的人子,请细聆主之福音。” …… 德尔斐神庙的上空,炽热的光芒骤然盛放,如同烈日凌空。 阿波罗站在世界的最中心,以神的姿态俯瞰世人。 “以阿波罗之名,我谕令人间:缥缈虚无之耶和华,不在《神谱》之列,不位奥林匹斯之尊。若胆敢犯雷霆之威怒,蔑日月之光辉,背弃衣食住行、山川草泽之恩赐,信仰于诸,必遭神谴。” 雅典娜手执长矛,从奥林匹斯降落到耶稣面前:“好斗?那就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好斗!” 一言不合,随即开打。 狄安娜飞到更高的天空,屏息静气,与生俱来的神力汹涌澎湃,如水月华倾泻在人间。 “以阿尔忒弥斯之名,我责问于汝:何德何能,夺信仰于世间?” 月神弓挽,银箭漫天。 无数天使双翼中箭,跌落在大地上,引来无数凡人围观。 一道道神雷劈落,烤焦了一对对翅膀。 狄安娜顿悟。 原来宙斯先前的不作为,都是因为不曾触犯到他的利益。如今不但被耶稣臭骂一顿,还可能因此遭到人间的厌弃……难怪会如此气急败坏了。 耶稣忽然笑了。 “父亲,请将您的力量赐予我……那么现在,空间坍塌……” 没有声音,没有动静,甚至连微风也不曾惊起一丝,像是耶稣在随口说了句废话。 狄安娜仔细观看了地面上的每一处角落,都没有发现异状。 法术失败了? 不可能。身为圣子,耶稣绝不可能失败。 看来,在她看不见、听不见、感觉不到的地方,一场变化正在悄无声息地发生。 耶稣消失了。 乌列尔也消失了。 世界恢复了光明,阿波罗走上最高空,驱散了笼罩半月之久的阴霾。 宙斯的声音响彻天地:“全都给我到雷神殿来。” *** 狄安娜再次踏入雷神殿时,宙斯明显已经怒火滔天。 “一群混蛋!传教就传教,竟然敢骂老子,还敢用贬低诸神来衬托他们的‘全知全能’!独}裁?老子哪里独}裁了!!!” 高高在上的众神之王,竟然开始口不择言了。 阿芙洛狄忒难得地扭曲了一张俏脸:“荒、淫?……呵呵,从出生到现在,他还是第一个敢骂我的家伙。” 赫拉瞥了她一眼,口型分明是在说:骂得好。 阿瑞斯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直嚷嚷着要找他们算账。 赫尔墨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贪婪?老子是小偷和骗子之神,不贪婪,老子还坐不稳这个神位呢!那几个家伙是哪里来的?看老子不把他们偷个精光!” …… 看来耶稣是戳到他们的痛脚了。 狄安娜来到自己的位置上,朝宙斯和赫拉致礼。宙斯的口气缓了缓,道:“阿尔忒弥斯,你说,那些可恶的家伙究竟是什么来历?” “他们是另一个世界的神之使者。” “另一个世界?” “是的。” “很快就会合成一个世界了。”阿波罗神情严肃:“我看见大地的边缘多出了一个国家,马其顿。” 狄安娜微微吃惊,偏头看他:“当真?” “难怪……” 宙斯的表情有些狰狞,“一个世界,绝不容许有两个至高神。那么好吧,老子奉陪。” “请您三思,众神之王。”赫斯提亚面有忧色,“他们的实力似乎并不弱。而且,事情并没有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你是在质疑我的权威吗?赫斯提亚。” “不敢。” “那就闭嘴。阿波罗、雅典娜、赫尔墨斯,你们四处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异常。阿尔忒弥斯,你去冥界,盯着哈迪斯。” 狄安娜一怔,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挡了目光:“是。” “赫拉,最近你多盯着人间。阿芙洛狄忒,你最好也收敛一些。阿瑞斯、赫斐斯托斯,你们两个帮着母亲一把。” *** 会议结束后,狄安娜没有回月神殿,而是就近去了阿波罗的太阳神殿。赫斯提亚住到了雅典娜的神殿里,方便随时听候宙斯的命令。 阿波罗一面命侍从给狄安娜收拾房间,一面问道:“你真的要去监视哈迪斯?” “我不知道。”狄安娜摇摇头,“宙斯分明是在给自己树敌,一点解决问题的办法都没有。” “当久了神王,也未免狂妄自大起来。”阿波罗从身后环住狄安娜,将下巴搁在她的肩头,低声说道:“我不放你走。” “哥哥你……” “就算是哈迪斯来了,也得先把我打趴了再说。” “哥哥!” “殿、殿下……” 阿波罗直起身来,却依旧不肯放开狄安娜,没好气地瞪了搅他好事的侍从一眼:“怎么了?” “雅典娜殿下来找阿尔忒弥斯殿下……” 一阵呼啸的风声拂过,金角鹿撒开蹄子跑了进来,咬着狄安娜的裙摆往外拖,两只前蹄不停地踢踏着地板,似乎分外焦急。 “又怎么了?”狄安娜无奈地揪揪它的鹿茸。 金角鹿委屈地在地上写着:宙斯诱拐了您的侍女,如今母子两人正在被赫拉追杀…… 狄安娜已经被气得没脾气了。 “好了,我也该去巡天了。”阿波罗低头亲亲她快要喷火的明眸,柔声安抚道,“宙斯从来都是这个样子。去见雅典娜吧,估计她找你是为了刚才的事。” 狄安娜点点头。 不过,找狄安娜的人却不止是雅典娜,还有赫斯提亚和阿芙洛狄忒。 她们降落在雅典娜的神庙里,四周围了厚厚的一层光幕。阿芙洛狄忒不耐烦地问道:“说吧,找我们什么事?” 雅典娜静默片刻,才说道:“波塞冬想造反。” 23pk中…… “他?”阿芙洛狄忒眼里闪过一丝轻蔑,“他没毛病吧?连哈迪斯都没造反,他怎么敢?” “你记得前些日子,差点挑了奥林匹斯山的那两个巨人么?” “扬言抢走赫拉和阿尔忒弥斯,后来被阿波罗打残的那两个?怎么了?” “他们是波塞冬的儿子。” 一阵沉寂。 狄安娜随意靠在一根大柱子上,轻笑一声:“可是,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雅典娜,你应该找的是宙斯和赫拉才对,最不济也是赫尔墨斯。” 她骤然想起了盖亚。 “你也要……” “我欣赏你的机智,阿尔忒弥斯。我想,如果你早出生几百年,智慧女神这个位子,很可能就是你的了。”雅典娜微微一笑,“如你心中所想,我的确有趁乱扳倒宙斯的打算,不过现在显然不合适。” “你确定你没弄错?”阿芙洛狄忒发起了牢骚,“我是爱与美的女神,赫斯提亚是灶神,阿尔忒弥斯……嗯,狩猎女神,的确有可能帮到你。你怎么不去找其他人?” 雅典娜一副“你已经蠢到无可救药”的表情。 “拉拢你,就等同于拉拢阿瑞斯和赫斐斯托斯;拉拢赫斯提亚,就等于卡住了凡人的咽喉;拉拢我……呵,我猜,除了我是狩猎女神之外,应该还有阿波罗的缘故,对不对?” “而且哈迪斯也不会在背后给我放冷箭。”雅典娜赞赏地望了狄安娜一眼,“看,你果然很聪明。” “恕不奉陪。”狄安娜转身离开。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神王只有一个,可阿波罗、你、或者哈迪斯,都有资格和我争。但是阿尔忒弥斯,我、不、希、望、你、阻、拦、我。” “我说过,恕、不、奉、陪。还有,不准拖阿波罗下水,否则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在那一瞬间,狄安娜想到了很多。 比如上一世,为什么阿波罗会和波塞冬一起造反,结果双双被罚到人间,去给特洛伊国王放牧、砌墙。比如为什么会有传言,雅典娜与赫拉同样参与了这起事件,却安然无恙。比如……为什么在特洛伊战争中,阿波罗与雅典娜悍然交手,最后却让希腊人在最后的时刻,用木马反戈一击。 她原以为是阿波罗和波塞冬交好,却没想到其中还有雅典娜的缘由在。 宙斯的长女、智慧与战争的女神…… 她是在利用那个预言,让阿波罗为她挡住宙斯的猜忌吗? 一支长矛挡在狄安娜身前。 雅典娜身着战甲,气势凛然。 “既然知道了……你说,你是加入我们,还是被我打入暗无天日的深渊?我亲爱的妹妹,自从上次看到你与赫拉交手,我便心痒难熬……” 狄安娜银弓在手,战甲加身。 “你要战,我便战!” 雅典娜忽然轻笑出声:“退步了啊……” 分明是近身攻击,狄安娜却用了弓箭。 “是吗?” 狄安娜微微一笑,自幼伴生的月神弓瞬间化做一把锋利的长刀,被她牢牢握在手心。 “可远射、可近攻么?我的确小看你了,阿尔忒弥斯。”雅典娜手中的长矛突然变成金剑,险险擦过狄安娜的咽喉。 双双试探之下,竟然不分轩轾,无论是战意、经验、气势、抑或胆量。 刀剑相交。 巨大的气浪掀翻了神庙,十八根巨大的柱子瞬间倾塌大半。赫斯提亚与阿芙洛狄忒早就远远避开,生怕被这场斗争波及。 长刀化为双剑,以光的速度刺向对方的咽喉,可惜只划断了一绺长发。 金剑劈砍在银甲上,却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划痕。 月光聚拢成束,穿透了双眼。 金剑如灵蛇般飞舞,击中了脚踝。 银发散落成漫天长丝,敏捷的脚步带出千万道残影。 长矛掷开,带着一往无前的锐利。 她飞上半空,月神弓倏然放大,如弯月垂悬,洒落漫天银箭如雨。 她手中金剑当空劈落,剧烈的气浪劈开了高山大地,直直指向半空中的少女。 素手拨弓弦,铮铮嗡嗡,音波化为实质,直撞对方的凛然杀意。 轰…… 狄安娜身子晃了几晃,悄悄擦去唇边的一抹血丝,斜了雅典娜一眼:“如何?” “你愈发让我看不透了。当时你虽然赢了赫拉,却是倚仗着无穷无尽的生命力,硬是磨得赫拉筋疲力尽,不支而败。可现在,你却跟我打了个平手……告诉我,你究竟是如何成长起来的?” “我猜,是她身体里的力量之源已经苏醒了。”赫斯提亚终于磨磨蹭蹭地飞了过来。 “力量之源?” “那是泰坦一族神力的源头。如卡俄斯的混沌、盖亚的大地、宙斯的雷霆、阿斯忒瑞亚的星光……换言之,那是自然的力量。” 狄安娜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 她想起那一天,在耶和华的圣光压迫下,她同样爆发了无与伦比的力量,才勉强保住了一条小命。 “那阿尔忒弥斯是……” “明月。” 雅典娜的脸色不太好看。 赫斯提亚的意思是,她们虽然同为主神,获取神力的方法却根本不一样。如宙斯、如阿波罗、如狄安娜,他们的神力如同江河,拥有无穷无尽的源头;如她、如赫斯提亚、如赫拉,她们却只能自己慢慢修炼,纵使再强,也是无源之水;一旦神格被打破,便会永远消失。 或许这便是狄安娜胆敢违背冥河誓约的原因所在? *** 不得不说,雅典娜的战斗力实在太强了。 狄安娜足足养了好几天,给自己施放了上百个治愈术,才彻底恢复过来。 她每天静静地窝在房间里看书,不笑也不闹,挂着冷冰冰的面具,像个最完美的女神。 雅典娜、阿芙洛狄忒、赫斯提亚各归其位,仿佛什么事情也不曾发生过。 宙斯亲自降下神雷,将残留在人间的天使打入塔尔塔罗斯。不过,大多数天使的翅膀都已经被烤焦,飞不起来了。 阿波罗花了不少时间,才处理完搁置的大批公文,去陪狄安娜。他喜欢让她窝在自己怀里看书,看着她长长的睫毛透下扇形阴影,听着沙沙的翻书声和细微的呼吸声,分外惬意。 狄安娜在纸上随意画了几张魔族的身体结构图,决定让路西法送几个人来给他打下手,顺便再做几个实验。医书医书,没有医,哪来的书。 一只手蒙住了她的眼睛。 “歇会儿再看,别累坏了。” 狄安娜顺势枕在阿波罗的肩上,问道:“你不去看你的公文么?不怕你的手下偷懒?” “没事。我有分寸。” “宙斯没给你活干?” “最近的事情,宙斯都让赫尔墨斯在处理。好了别闹,乖乖躺一会儿,夜晚快到了。” 是嘛,她又要开始工作了。 真想……永远这样下去。 阿波罗轻轻抽走了她手中的书和纸笔,眼里噙着一抹温柔的笑。他放开狄安娜,让她躺在椅子上,俯身握起她莹白如玉的裸足。 “喂……”狄安娜不满地嘟哝。 一根细细的链子缠上了她的脚踝,十二颗碎钻闪耀着点点星光。狄安娜睁开眼睛,坐了起来,晃晃足尖:“这是什么?” “脚链啊……” “我当然知道是脚链。可是上面的宝石……” “是星尘凝聚的细钻。好看么?” 阿波罗的表情像是个求表扬的孩子。 狄安娜扑哧一笑,点了点头:“嗯,很漂亮,我喜欢。” *** 六匹银色天马拉着马车,在漫长的天路上奔跑。 狄安娜望着窗外的漫天星辰,又望望脚上如出一辙的星链,忍不住叹气。 她知道啊…… 可是…… 沸腾的人声从大地的边缘传来,似乎是不久前才出现的马其顿王国。狄安娜皱了皱眉,向下望去,果然看见了耶稣。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透过马其顿的荒原,她分明看到,深蓝色的光芒从天空中坠落,化做黯淡的惨白。 “神……您……不能……这么做……” 微弱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果然如同阿波罗说过的那样,两个世界开始融合。她竟然能够自如地听见对方说话的声音。抬眼望去,深蓝色的光芒朦朦胧胧,似乎包裹着六只巨大的羽翼。 难道是加百列? 狄安娜待要细听,却没有声音了。看来两个世界融合得并不彻底,她不能随心所欲地查探“那边”的状况。 她思忖片刻,唤出她在人间的祭司,命祭司细听对方在说些什么。既然出了这等大事,拉斐尔肯定在场。 片刻之后,祭司向她转述了那里发生的一切。 加百列被降为智天使,打落伊甸园,若非耶和华召唤,永远不能再上最高天。 原因是,她反对惩罚罗马人。 耶和华还真是…… 恐怕真正独}裁的人,是他才对吧。 狄安娜颇为无奈,又问道:“可还说了些什么?比如,惩罚罗马人的原因?” “‘终日欢宴,奢靡无度’。天哪殿下,他们还说……还说……” “说什么?” “‘我说,除我之外,世上不再有神。既然奥林匹斯有罪,那便是恶的魔鬼’。我的孩子,你谴责罪恶的魔鬼,是好的。” 狄安娜突然间很佩服耶和华。 她从来没有见过一位神,可以洗脑洗得如此彻底,不给别人留下半点自我意识。 加百列反对惩罚罗马人……罗马么…… 既然耶稣能带着天使们来到这里,那么她同样也能回赠一点小礼物。 24pk中…… 黎明到了。 狄安娜下了马车,拍拍领头的天马,让它们把马车拉回去。金角鹿突然跑过来蹭蹭她的腰,细声细气地喊了一声:“主人……” “你学会说话了?”狄安娜又惊又喜。 金角鹿羞涩地点点头。 狄安娜揉揉它的头,又夸赞了几句,突然间想起了什么,吩咐道:“你回月神殿去,把装臂环的小匣子拿来。若是阿波罗殿下问起,就说我去马其顿了,知道吗?” 金角鹿乖巧地应了一声,撒开蹄子,飞走了。 金角鹿很快衔来了小匣子。 狄安娜取出臂环戴上,让金角鹿将匣子带回去。金角鹿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委屈地说道:“主人不带我去了么……” “乖,那里很危险。”狄安娜摸摸它的鹿茸,柔声安抚。 “那主人要小心啊……” “我会的。” 狄安娜瞬间飞远了。 金角鹿眨眨眼,又眨眨眼,看着眼前呼啸而过的白羽乌鸦,不解地问道:“你干嘛?” “主人说,阿尔忒弥斯殿下还没回去……咦?怎么只有你一个?” “主人说她去马其顿了。” “马其顿?那是什么地方?” “不懂。” …… 白羽乌鸦不屑地瞥了金角鹿一眼,往太阳升起的方向飞走了。事实上,它也不懂。 *** 马其顿荒原上,一队商旅正在艰难地前行。 倾颓大半的石碑上,镌刻着亚历山大一生的辉煌。一位七八岁的小男孩神情严肃地坐在马背上,回头问一位青年女子:“姑母,你说,亚历山大是不是神的后裔?不然怎么会在三十岁的时候,就横扫大陆,创建了不可一世的马其顿王国?” “这要问你姑父。” 马背上的青年男子笑道:“我可不敢胡说。” 又走了一段路,太阳渐渐升了起来。男孩体力不支,脸色苍白如纸,却依旧咬牙坚持着。青年女子给他喂了水,却晃晃水囊,面有忧色:“我们的水和食物已经不多了。马略,还要走多久才能到罗马?” 青年男子尚未回答,眼前忽然有轻盈的冰雾弥漫开来,化做淅淅沥沥的雨点,令人为之振奋。冰雾深处,银发蓝瞳的少女在向他们微笑:“需要帮助吗?” “圣母玛利亚……”马略喃喃自语。 “我可不是玛利亚。” 狄安娜走上前去,指尖凝聚起细碎的光芒,笼罩在男孩的身上。男孩的表情渐渐放松下来,脸上恢复了血色,惊喜万分:“不难受了,也不渴了!你是谁?” “狄安娜。你呢?” “恺撒。盖乌斯·尤利乌斯·恺撒。” “你好,我是茱莉娅,这是我的丈夫马略。”茱莉娅主动打了招呼,含笑问道:“狄安娜,你是祭司,还是巫女?” 狄安娜摇摇头,浅笑不语。渐渐地,她飞上天空,若有若无的冰雾伴随着月光,笼罩在身体周围。抬眼望去,只见银发少女凝眸微笑,安静地俯瞰着人间。 “神?!” 恺撒兴奋地跳下马,请求道:“你既然是神,能不能把我们都送回罗马去?姑父和姑母已经……” “恺撒!”茱莉娅厉声喝止。 狄安娜微微颔首,从夜风女神那里借来一阵风,将所有人都送回了罗马。 随后,她自己也飞了过去。 才踏上罗马的土地,狄安娜便能清晰地感觉到罗马人的奢靡与嗜血。他们极度崇尚武力,在血腥的征服中享受着酣畅淋漓的快感。而竞技场上的角斗,则是贵族们最喜欢的消遣。 她在竞技场中看见了兴奋的恺撒。 盖乌斯·尤利乌斯·恺撒,真是个不可一世的名字啊…… 狄安娜遥遥望着最高天上的圣光,抿唇微笑。 你们放弃了罗马,我偏要让罗马再现马其顿的荣光,成为永不坠落的红日。 待到那时…… “咦?是狄安娜女神!” 恺撒如同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惊叫起来,引来无数人抬头仰望。 茱莉娅远远朝狄安娜行了罗马宫廷礼:“感谢您的帮助,女神殿下。” 竞技场上的巫女站了起来。 狄安娜从空中走下。每迈一步,足尖都踩碎了清冷的月光。 “你是谁?”巫女手中的权杖指向了狄安娜。 狄安娜在微笑。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你只需要知道,你们的神,已经放弃了罗马。” “胡说!” “那么请你告诉我,为什么加百列殿下会被剥夺炽天使位格、打落诸天、永久看守伊甸园?” 竞技场中,一片哗然。 巫女脸色铁青:“那是因为……因为……” “因为她拒绝惩罚罗马。”狄安娜好心地替她说了出来。 *** 竞技场。 狄安娜坐在首席巫女的位子上,把玩着精致的金杯。场中,两个精壮的角斗士正在互相厮杀。 片刻之后,胜负已分。 狄安娜站起身来,缓缓伸出右手,拇指朝上。 “谢大人宽恕!”战败的角斗士跪倒在地。 狄安娜心有不忍,在金杯中注入一丝神力,命人端给他。 胜者眼中满是暴戾,肌肉盘虬,屏息等待着下一个对手的来临。不过至少,他已经不那么紧张了。因为这位新来的巫女,不会让战败者死。 战败者将金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惊奇地发现,伤口正在慢慢愈合。 “狄安娜,你到底是神,还是巫女?”恺撒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神神秘秘地问道。 “你说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 “可有人说你是魔鬼……” “那我就是魔鬼好了。” “你才不是呢。”恺撒气呼呼地说,“魔鬼才不会帮助我们回家。但是狄安娜,如果你是神,为什么你要对苏拉说你是巫女?如果你是巫女,为什么你能在瞬间冰封苏拉手下的所有巫女和祭司?为什么你会知道神界的事情?为什么……” 真是个好奇的孩子。 狄安娜抱起他坐在自己的膝头上,低声问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似乎在惊叹亚历山大的功绩?想真正看看马其顿吗?我是说,从天上。” “想!”恺撒毫不犹豫地说。 狄安娜抿唇微笑,抱起恺撒,飞上天空。 夕阳西下。 恺撒久久伫立在亚历山大的残碑之下,仰头问道:“狄安娜,你认为我能像亚历山大大帝一样伟大么?” “能。” 狄安娜弯下腰,轻轻按着他的肩膀:“你一定能,我的恺撒大帝。” 恺撒笑了。 *** 狄安娜带着恺撒回到罗马时,已是深夜。 金角鹿再一次代替她巡视夜空,她不必担心宙斯可能降下的责罚。 恺撒终究是个孩子,没一会儿便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他的姑父马略、姑母茱莉娅却并没有休息,而是恭敬地把狄安娜请到了元老院中。 贵族们难得地没有狂欢,而是严肃的围坐在圆桌周围,簇拥着独裁官苏拉。 “狄安娜,我暂时不会追究你的来历。可是,你要知道,亵渎神,是一桩大罪过。”苏拉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上古时代的罗马,曾经侍奉着爱与美的女神维纳斯;不久之前,圣子来到这里,引领我们走向真知;如今你却说,神抛弃了我们,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狄安娜一怔。 维纳斯……阿芙洛狄忒? 该不会是她的某个私生子无意中越过了边界,繁衍了一个新的种族吧? “今天我在大庭广众之下口出狂言,还教训了罗马城里所有的巫女和祭司。可你们的神,却直到现在都不曾出现。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不,神曾经出现过……” 一位贵族痛苦地捂着脸,从指缝中隐约可以看见扭曲的表情,“神说,‘既然如此,让他们与魔鬼一同堕落好了’……” 苏拉骇然失色。不知是因为“神曾经出现过”,还是因为“与魔鬼一同堕落”。 “实际上,我们早就应该觉察到了。”另一位贵族同样表情扭曲,“不久之前,天空中曾经坠落下一道流光。从此之后,罗马的天空就只有星星,没有月亮。加百列殿下曾经执掌的第一天,正是‘月球天’……” 这一回,几乎所有的贵族都变了脸色。 “只有星星,没有月亮吗?” 狄安娜望向窗外,夜幕沉沉,星河璀璨。 她飞上天空,以群星为幕布,放出万丈光芒。 如明月初升,皎若冰轮。 欢呼声如同滔天巨浪,从大地上传来。无数人从睡梦中惊醒,仰望着空中的明月,伏地叩拜。 神力再次疯涨。 狄安娜顿悟,原来卡俄斯所谓的“诸神因信仰而永生”,是这个意思。 上一世,人间不再祭祀,诸神失去维系神力的源头,一日日衰弱,终究无法抵挡对手的无情绞杀。而她是明月,是最最神秘而皎洁的明月;即便世人不再崇拜山川草泽,依旧对明月怀着向往与敬仰。所以,最后一个活下来的神,是她。 “祈求月神殿下庇佑罗马。” 低低的声音从元老院外传来,竟是茱莉娅。 “我愿意将自己献给您,成为您的祭司,永生随侍。” 狄安娜轻笑出声。 果然是久经政治斗争的罗马贵妇啊……一旦她代替神行走于人间,那么无论是马略,还是整个尤利乌斯家族,都会获得数不尽的利益。如果她刚才没看错的话,苏拉和马略似乎是死对头呢。 “我允你的誓言。” “以月神之名,永生庇佑罗马。明月不坠,罗马不亡。” 明月不坠,罗马不亡。 这是神的誓言,罗马与明月同辉。 茱莉娅回头看了马略一眼,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25pk中…… 最近罗马发生了不少大事。 譬如马略代替苏拉,成为元老院的新领袖。 譬如平民出身的马略开始了大刀阔斧的改革。 譬如恺撒开始进入军队,骁勇的模样震惊了无数士兵。 譬如许多老态龙钟的权贵们纷纷病倒。 譬如城中建起了第一座月神庙。 譬如诗人们纷纷吟唱着赞美月神的诗歌,许多关于月神的美好传说在人间流传。 譬如…… “再给我一点时间……” 狄安娜迅速浏览着最新颁布的法典,不自觉地喃喃自语。 只要三代,不,两代,她就可以彻底洗却罗马的颓废与奢}靡,代之以横扫天下的雄壮。 她要让罗马的版图无限扩张。 彼时,罗马的信仰,便是整个人间的信仰。 罗马的神,便是整个人间的神。 等到那时……费尽千年的谋划,只为了一夕的地裂天崩。 狄安娜漫步在马其顿的荒原上。 恺撒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不时向她请教一些军事上的问题。这孩子的问题相当刁钻,纵使狄安娜比他多活了几百岁,也无从解释。她在考虑着,要不要给恺撒找个好老师。 夕阳西下。 阿波罗从世界的另一端走来,眉眼间透着深深的疲惫。 狄安娜迎上前去,却冷不防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喑哑的声音在耳畔回荡:“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才走了几天。” “可对于我来说,却是过了几千年。” 阿波罗的指尖滑过她的眉眼,一遍又一遍地描摹着她的容颜,似乎真的经历过一场沧海桑田的变幻,流逝了万载的时间。 狄安娜握住他的手,低声说道:“对不起。” 阿波罗摇摇头,轻轻吻着她的长发:“你没有对不起我,狄安娜。我只是太想你了。为什么突然要到马其顿来?” “来。”狄安娜牵着他的手,来到恺撒面前,“我遇见了一个有意思的孩子。” 阿波罗只看了恺撒一眼,便不再对他感兴趣,反而低声问道:“你喜欢孩子么?” 狄安娜愕然,转头看他,直直撞进那双海蓝色的眸子里,如若撞碎了海一般的温柔。 阿波罗语焉不详…… *** 一连好几个月,狄安娜都呆在罗马,顺带连路西法的大部头医书也搬了过来。值得一提的是,路西法果真给她送来了一批人,魔界各个种族的都有,据说要配合她研究最新的医术。 魔王陛下还真不怕她把他们都玩死啊。 狄安娜暗地里抹了一把冷汗,兢兢业业地整理出一摞草稿,命人给路西法送过去了。 很快就要到秋天了。 狄安娜托着腮,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阿波罗从身后轻轻搂过她,下颌抵着她的头顶,金发散落。 “想什么呢,我的神侍大人。”狄安娜忍不住想要调戏他。这家伙好端端地,非得跑过来给她当什么神侍,下回也换她去德尔斐神庙里当个祭司玩玩。 “别走。”阿波罗低声呢喃。 狄安娜微微一怔,转过身来笑笑:“哥哥,你又胡闹了。我每年只需要在冥界呆六个月,已经格外优待了好嘛……” 阿波罗以吻封缄住她的唇,轻柔如羽翼,满溢了缱绻。 狄安娜愕然。 她分明看到,阿波罗双眸紧闭的刹那,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 “我会好好看住你的,别想着到那里去。就算他亲自来了……呵,即便败上百次、千次又如何?终有一天,我会赢的。” “哥哥……” “先前是我不知道,现在知道了。”阿波罗捧起她的脸,专注地望着她的眼睛,“狄安娜,无论你承认与否,都逃不开了。” 狄安娜下意识地挣开他,心神微乱。 *** 阿波罗还是跟哈迪斯打了一架。 据说那一天,奥林匹斯的天空被熊熊火光笼罩,烈日熔灼了诸天。 狄安娜提前一天从罗马赶了回来,却被阿波罗锁在了太阳神殿里。直到哈迪斯亲自前来,将她带走。 踏入冥界的一刹那,狄安娜看见臂环上的红宝石微微发光,手心里渐渐浮现了一个血红色的六芒星,却在顷刻间消失于无形。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异样。 “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阿尔忒弥斯。”哈迪斯眼中攒聚着风暴。 “我不想解释什么。”狄安娜披上冥后的外袍,眼神有些游离,“阿波罗的确说过,会阻止你带走我。可是你要我怎么做?也跟他打起来吗?” “阿尔忒弥斯,如果再这样下去,我会考虑让你十二个月都留在冥界。” “陛下是在威胁我?” “我没有在威胁你。”哈迪斯眼中闪过一丝黯淡,“我只是在提醒你,身为妻子应当尽的义务。” “可是当初我们不是这么说的……” “我反悔了,不行吗?” 狄安娜戒备地后退了一步。 “因为我发现,比起王后,你更适合做一个妻子。我用了半年的时间来思考这个问题,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当初封你为后,实在是一个正确无比的决定。” 狄安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左手中隐隐出现了弓箭的轮廓。 哈迪斯突然笑了。 “别那么紧张,阿尔忒弥斯。如果你有空的话,能不能陪我去一趟塔尔塔罗斯?” *** 上次来塔尔塔罗斯的时候,恰好碰上泰坦暴动,狄安娜甚至没有好好看清这里究竟长什么样。如今青铜大门在她眼前缓缓打开,百眼巨人恭敬地引领他们走进,嶙峋斑驳的石壁上悬挂着粗大的铁链,恍如时光交错。 “她便是你的冥后?” 塔尔塔罗斯的尽头,忽然传来了克洛诺斯的声音。 狄安娜脚步一顿。 哈迪斯亦停下脚步,问道:“怎么不走了?” 狄安娜摇摇头,继续往前走,神色却凝重了许多。哈迪斯微微皱眉,却并未多说,刻意放缓了步子等她。 克洛诺斯依旧被粗大的链子锁着,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狄安娜。狄安娜只觉得他的目光已经穿透了她的身体,不知在看着什么。瞬息之间,她的臂环上红光微闪。 “是个有意思的孩子。听说,当天勒托产下一对日月双生子,她便是那位‘明月’么?” “是。”哈迪斯答道。 “竟然将明月的力量运用得如此淋漓尽致,比菲碧还要强上许多……” “父亲,别打她的主意。你让我带她来,我做到了。现在你该好好休息了吧?” “我只是在惊叹,新生的诸神当中,竟然还有这样的神。我原本以为,从宙斯那一代开始,‘本源之力’便就此封存。”克洛诺斯耸了耸肩,引得铁链一阵哗啦啦地响。 离开塔尔塔罗斯之后,狄安娜终于忍不住问哈迪斯:“你带我去那里,就是为了见克洛诺斯?” “准确地说,是他想见你。因为他想看看,究竟是怎样的女神,才让我改变得这么彻底。”哈迪斯说。 狄安娜沉默不语。 ——阿尔忒弥斯殿下,您的仆人向您祈祷…… 低低的祈祷声回荡在耳旁,看来她的祭司又碰上什么事情了。狄安娜凝眸望着前方,瞳孔中闪过一位白衣少女的影像。 ——说吧,什么事? ——殿下,我刚刚听到,他们要让大天使长训练天使军团。 ——还有呢? ——他们说,宙斯毁灭了如此之多的天使,理应得到惩罚。 狄安娜瞬间愣了神。 对呀,宙斯将天使们尽数打入了塔尔塔罗斯,可是天使呢?刚刚她进去的时候,里面可只有泰坦诸神! “死了,适应不了塔尔塔罗斯的环境。”当狄安娜询问哈迪斯的时候,哈迪斯如是说。 狄安娜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原来这才是压跨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很担心奥林匹斯?”哈迪斯问道。 狄安娜点点头:“当然。你呢?你不担心奥林匹斯陷落之后,冥界也保不住?” 哈迪斯无谓地笑笑:“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在陷落之前,彻底毁掉整个冥界,然后陷入永恒的沉眠。” 狄安娜恍然大悟。难怪上一世,她从来没见过哈迪斯露面呢。 不过,事情愈发棘手了。 倘若只是耶和华和那几位炽天使,那么还有背水一战的可能。倘若再加上密密麻麻的天使军团…… 要不,把亡魂都训练成士兵? 太异想天开了,他们没有任何力量,上了战场也是送死。 狄安娜一个不留神,撞上了哈迪斯的背。她揉揉通红的鼻尖,才要道歉,便听见哈迪斯轻声责备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狄安娜愕然,抬起头来,发现哈迪斯眼底压抑着某种情绪。 这种情绪,她曾经在少年时代的阿波罗眼中见过。 狄安娜有些心惊,故意岔开了话题:“没事。陛下,听说最近赫拉又在追杀人间少女?” “嗯。宙斯一直管不住他的裤裆。不过,他生的几个儿子都还不错,不是人类的英雄,就是人间国王。” 狄安娜瞳孔一缩。 难道宙斯是在用这种方法,来维系人间界对自己的膜拜?倘若国王们和英雄们都是他的儿子……呵…… “不过波塞冬更甚,连亲孙女也带回了海王殿,最近一直在特洛伊修筑城墙。” 狄安娜忍不住呼吸一滞。特洛伊……要开始了吗? 哈迪斯一直在观察她的神情,良久之后,方才说道:“阿尔忒弥斯,我很想知道你最近半年都去了哪里。连我在冥界都知道的事情,你竟然一点也不清楚?” 他刚才在试探她?! “陛下,上半年的六个月里,我似乎并不属于冥界。” “所以我才认为,你是和阿波罗度蜜月去了。阿尔忒弥斯,我说过,我会考虑让你吃掉另外六颗石榴子,永远留在冥界。” 26NP结局加章 “陛下,我不喜欢被人威胁,即便您是我名义上的丈夫。” 哈迪斯逼近一步,暗紫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阴霾:“名义上的丈夫?阿尔忒弥斯,我很快就会让你知道……” 他蓦地抓起狄安娜,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等狄安娜反应过来时,已经来到了冥王殿里。哈迪斯轻轻一推,便将她推倒在了床上。眨眼间,黑色的光带已经将她的手腕和脚踝牢牢束缚。 这是……要做? 狄安娜水眸微挑,没来由地想起了阿波罗说过的话。 “无论你承认与否,都逃不开了……” 光滑的足踝上,银链细碎,散落了星芒。 她想,她知道了。 哈迪斯一点一点地解开了她的衣带,指尖在细嫩的肌肤上游移。狄安娜没有叫也没有闹,只是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双眸如琉璃珠子一般纯净,激不起半点波澜。 “你成功了,阿尔忒弥斯。我的确有种挫败感。” 哈迪斯微微眯起了眼,慢腾腾地褪下了她的衣裙。狄安娜十指微弯,似乎要抓住身下的床单,却始终没有这么做。 无论于情于理,哈迪斯都有这么做的权利,不是吗? 狄安娜侧过头去,不再看他,只希望这场欢爱快些结束。 冥王陛下是个极有耐心的人。 他调情调得足够久,足以让狄安娜能够接纳他。只是,即便她的身子已经微微绷起,肌肤泛起了淡淡的粉色,那双水蓝色的眸子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明净平和。哈迪斯忍不住加重了动作。 狄安娜眉尖微蹙,却依旧不发一语。 在那一瞬间,她竟然想到了阿波罗。 错的人,应该是她才对…… “该死的,我头一次痛恨你的冷静……” 哈迪斯死死扣住了她的手腕,在她的肌肤上留下了啮咬的痕迹。狄安娜吃痛,忍不住再次紧绷了身体,呼吸也开始加重。快感席卷而来,却分明感觉不到喜悦。她将半边脸埋进枕头里,眼神有些迷茫。 哈迪斯的动作骤然一急,将她逼上了巅峰。 狄安娜终究忍不住惊叫出声,心脏剧烈地跳动。哈迪斯拨开她挡在眼前的发,暗紫色的眼眸中残留着未褪的情潮。他轻轻挥了挥手,黑色光带滑落,狄安娜翻身坐起,披上外袍:“借你的浴室用一用。” 哈迪斯伸手一拉,将她带回到床上,咬牙道:“这么急着洗掉?” “我累了。” 他不由分说地丢开狄安娜的外袍,覆上她光裸的背,忍不住低叹一声,眸中竟然再次染上了情欲。 “既然如此……” 哈迪斯拨开她的发丝,轻吻她的脊背:“我们做个十天十夜好了。” “什么?!” “看来你还不知道嘛,阿尔忒弥斯。神若要顺利受孕,至少得连续做上十天才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宙斯和赫拉的新婚之夜,持续了整整三百年……我们说什么也得来个百八十年,对不对?” 你做死我算了。 狄安娜将脸埋进枕头里,欲哭无泪。 *** 实际上,哈迪斯并没有把狄安娜折腾得太惨。因为才过了半天,赫尔墨斯便带着宙斯的口信,来到了冥界。 哈迪斯恨不得将宙斯大卸八块,却依然极有绅士风度地接见了赫尔墨斯。 狄安娜将自己狠狠洗了三遍,又给自己施放了一个治愈术,消褪了身上的痕迹。然后,她才换上正式的冥后礼服,去见赫尔墨斯。 哈迪斯正在准备给赫尔墨斯准备晚宴。 赫尔墨斯哭丧着一张脸,见到狄安娜进来,赶紧扑了上去,眼巴巴地瞅着她:“姐姐,这里一定有‘正常’的食物,对不对?” 狄安娜抿唇一笑,心情瞬间变得很好:“放心,你可以什么也不吃。” 赫尔墨斯一阵欢呼:“阿尔忒弥斯,你一定是最伟大的女神!” 这孩子…… 赫尔墨斯凑到狄安娜耳边,低声说道:“告诉你一个秘密,阿波罗最近都不笑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改封了冰雪之神呢。” 哈迪斯眸光渐冷:“赫尔墨斯,你最好不要在她面前提阿波罗。” 狄安娜上前一步,将赫尔墨斯挡在身后,水眸微挑:“陛下又何必动气?赫尔墨斯不过是个孩子。” “你又比他大得了多少?” “无论比他大多少,我都是他的姐姐。陛下,若您火气太旺,不妨先让赫尔墨斯回去的好。毕竟……宙斯的事情耽搁不得,对不对?” 赫尔墨斯连连点头:“没错,还是阿尔忒弥斯最了解父亲。” “那好,你回去告诉他,我不会同意的。”哈迪斯明显压抑着怒气。 赫尔墨斯神情愕然,狄安娜侧头微笑:“你是留下来用晚饭呢,还是回去?” “当然是回去!” 赫尔墨斯后退一步,朝哈迪斯、狄安娜分别行礼:“多谢冥王、冥后,我该走了。” 言罢,他纵身飞出了王宫,速度无人能及。 哈迪斯走下王座,眸光愈发冷了:“阿尔忒弥斯,你最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先违反协议的是您,陛下。”狄安娜眼里噙着一抹笑,“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只是希望陛下不要迁怒于赫尔墨斯。再者……” 她顿了顿,别开了目光:“再者,我并没有反抗,不是吗?” “好,很好……”哈迪斯点点头,手捏住了狄安娜的肩膀,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那么我们就把接下来的事情做完吧,阿尔忒弥斯。你在回奥林匹斯之前,最好先给我生几个王子和公主。” 狄安娜忽然觉得背心一寒。 她咬咬下唇,勉强笑道:“您确定不需要先把宙斯的事情处理掉?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从某样东西那里听到了什么消息,然后需要和您联手,对付某些人。” 哈迪斯动作一滞。 狄安娜知道自己猜对了,轻轻拨开哈迪斯的手,低声说道:“那将是一个强劲的对手。倘若奥林匹斯因此而覆灭,那么接下来……陛下,如果您不希望冥界毁之一旦的话,我可以帮助您训练军队。” “你?” “正好最近碰上了一个难缠的孩子,需要多看些有关军事谋略的书,也顺便涨涨经验。”狄安娜微笑。 *** 狄安娜没想到的是,他们竟然来得这么快。 米迦勒和天使军团并没有出动,而是乌列尔和拉斐尔气势汹汹地带着手下闯了过来,说是要为逝去的天使复仇。当然,阿波罗顺利地挑了乌列尔,雅典娜同样挑了拉斐尔,宙斯几道神雷下来,继续把天使们的翅膀烤焦。 但是,在最后一瞬间,耶和华附身到了拉斐尔身上,重创了雅典娜,然后带走了所有的天使。 接连两场大战,令本就不稳固的空间壁垒再次坍塌。狄安娜能够清楚地感觉到,两个世界的通道随着空间裂痕的增加而增加。大批大批的游民开始迁徙,耶路撒冷洗却了最初的荒芜与冷寂,成为圣城。 不久之前,狄安娜发现,随着神力一点一点增加,她的堕天使之翼也在渐渐长大。在魔界的记载中,天使的羽翼越大,就意味着力量越强。 她突然间有了一个想法:去见秩序女神。 秩序女神们的住所位于天空和冥界的交界处,每晚狄安娜巡天时,都能看见她们在窗下纺织,梭子上缠绕着细细的丝线。据说,那是命运之线,里头的某一根代表了她的未来。 听说冥后来访,三位女神没有回绝,却也没有停下手中的工作,而是让最小的时序女神来接待她。 狄安娜记得阿波罗说过,时序女神极不好相处。如今一见,果然应验了他的话。 时序女神的脸上没有表情,甚至连“木然”的表情也没有。她只对狄安娜递了个询问的眼神,意思是:冥后殿下有事么? “听说你和你的姐姐们在不停地纺织着命运之线,可是真的么?” “是。” “我想知道,诸神的未来,是怎样一幅场景?” “没有资格。” “那么宙斯呢?” “没有。” “那么,你呢?” 时序女神的表情终于起了一丝变化:“我掌控着时间。” 狄安娜微微一笑,挥袖一拂,神殿的大门缓缓合上。 黑色的双翼刺破衣袍,缓缓张开,竟比一般的天使之翼还要大上几分,每一根羽毛都如匕首般锋利,似乎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时序女神猛地站了起来。 她感觉到了时间的波动。 “我同样能够穿透时间,看向未来。”狄安娜缓缓开口,“我只想知道,千年的尽头,是否系着诸神的黄昏。” 时序女神断然否认:“不可能。” “宙斯会死么?” “你既然能够看到未来,又何必问我?” 狄安娜轻笑出声。 “我的哥哥同样能够预言未来。他说,宙斯会死,可诸神却不会消亡。可我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模样。如今我想知道,你看到了什么。” 她走上前去,直直往进她的眼睛。 “告诉我,命运之线的尽头是什么,而你们,每天又在忙碌着什么。倘若你们陨落,那么命运和时间……” “不可能!” 时序女神恼羞成怒,“时间不可能消亡,命运之线更不会斩断!冥后殿下,您可以离开了,这里不欢迎你。” “打扰了。” 狄安娜优雅地行了神礼,收回双翼,退出神殿之外。 透过窗子的缝隙,她看见时序女神久久站立在原地,神色变幻不定。 原来……也不过如此。 回到冥后宫中,狄安娜赫然发现了哈迪斯。 她一点儿也不意外。 最近一段时间,哈迪斯时不时会来找她滚个床单,而且似乎有上瘾的势头。 27pk中…… “陛下可有要事?” “没有。”哈迪斯断然否认,走上前来,低头看她:“你刚才去见了时序女神?” “是。我担心奥林匹斯的未来。” “看着我。” 狄安娜抬起头来,眸光澄澈如水。 “我越来越讨厌你这种清清静静的眼神了。”哈迪斯叹息一声,将她打横抱起,轻柔地放在床上,解衣、爱抚、深入,一气呵成。狄安娜依旧安静地看着天花板,微微蜷起了脚趾。 雨覆云收。 狄安娜翻了个身,背对哈迪斯,调整着呼吸和心跳。哈迪斯半撑起身子看她,低声问道:“阿尔忒弥斯,你不喜欢?” “的确不喜欢。” “连撒个慌也不愿意么?”哈迪斯苦笑,俯身吻了吻她赤裸的肩头,“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保证。” 言罢,他揽过她姣好的胴体,再次深深进入,动作有些粗暴。 最后一次? 什么叫最后一次? 狄安娜迷迷糊糊地想着,忍不住又出了神。 之后一连半个月,狄安娜都没有见到哈迪斯,似乎他一直都很忙。当某一天夜里,她打开冥界的大门,驾驶着银马车巡天,突然惊讶地发现,地面上多了不少身穿黑色长袍的人。 是路西法的手下么? 狄安娜将神识下沉到月神庙中,附着在自己的雕像身上。祭司见显了神迹,慌忙跪倒。雕像的嘴一开一合,分明是少女的声音:“最近城里是不是多了许多陌生人?” “是的殿下。而且他们都特别喜欢向上帝祈祷。” 狄安娜心神微震。 黑袍、喜欢祈祷……是传教士么? 狄安娜回到冥界时,忍不住又向秩序女神的神殿多看了几眼。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有些心烦意乱。 新来的鬼魂们在窃窃私语。 “听说雅典娜殿下的伤一直都没有好。” “是吗?这么说来,‘那位’神可真是厉害。既全知,又全能,连雅典娜殿下也不是他的对手……” “他们都说,信奉了上帝的人,死后都能进入天国。天国是什么?” “不知道。或许是像奥林匹斯一样的地方……” “呀,那不是只有神才能居住的地方吗?” …… 狄安娜觉得,自己引以为傲的自制力,隐约有崩溃的迹象。 “冥后殿下。” 侍女端着一个精巧的瓷盘,来到狄安娜面前,战战兢兢地捧着。 狄安娜忍不住冒火。 瓷盘中,整整齐齐地摆着六颗石榴子。 她闭了闭眼,端过瓷盘,生平第一次闯入了冥王殿。 “你还是生气了。”哈迪斯微微一笑。 “陛下,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我同样考虑得很清楚了。”哈迪斯走下王座,直直望进了她的眼睛,“阿尔忒弥斯,我要你做完完整整地做我的冥后和妻子。” 狄安娜摇摇头:“恕我不能。” “你别无选择。” “陛下,请不要逼我。否则……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我拭目以待。” 狄安娜咬咬下唇,退后一步,水眸微合。 尖锐如匕首的羽翼缓缓穿破衣袍,在空气中舒展开来。哈迪斯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他知道丘比特和尼克都有翅膀,不过没想到狄安娜同样也有。 月华如水,环绕在狄安娜身边,渐渐开始扭曲。 时光流转。 ——怎么样?考虑好了么? ——陛下,我实在很好奇,你究竟看上了我哪一点? ——宙斯的女儿、高高在上的主神、冷静优雅的明月,够了么? 纤细的手指剥开了石榴,一粒粒地数着。 冰凉的汁水滑入咽喉,化做神秘的纽带。 时光扭曲成漩涡,疯狂地旋转。 狄安娜捂住了嘴,表情有些痛苦。片刻之后,她摊开手,掌心躺着六颗完好无损的石榴籽。 哈迪斯又惊又怒。 或许是神力消耗过度的缘故,狄安娜的脸色苍白若雪。 “好了陛下,现在我可以回去了。” 她收拢了羽翼,将石榴籽握在手心,慢慢碾碎。 哈迪斯微微眯起了眼,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一点一点地靠近:“那……又能如何?我早已封你为后,这是你永远无法抹杀的事实。” 她苦笑一声。 “若非如此,陛下以为……我会乖乖躺在您的床上么?” 她是月神,同样是冥后。 这是无法抹杀的事实。 即便…… 狄安娜一点一点地掰开了哈迪斯的手,恭谨地朝他行了个神礼,退了出去。 哈迪斯没有留住她。 准确地说,他根本留不住她。 *** 狄安娜沿着长长的阶梯,来到地狱的最深处。向前一步,便是无尽的虚空。 哈迪斯不近不远地跟在她身后,没有惊动她,却也没有离开。 她穿过虚空,来到了世界的另一头。 她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不过短短数百年,魔界便已如此繁华热闹,几可与天国抗衡。路西法果然是天生的魔王。 淡淡的血腥气从边界传来。 狄安娜顺着血腥气找了过去,赫然发现是两支正在交战的恶魔大军。其中一方的首领是阿斯莫德,另一方则是一位肌肉盘虬的大恶魔。魔族的厮杀场面异常残忍,血沫混合着碎肉四下飞溅。阿斯莫德似乎发现了她,精神陡然一震:“狄安娜,来得正好,替我解决掉这支叛军。” 狄安娜恍然大悟。 路西法在堕天之初便已说过,若有人实力超过他,便有资格把他拉下王座,成为新的魔王。因此,凶狠好斗的魔族愈发残忍嗜杀,反叛者也层出不穷,都盯紧了魔王的宝座。 她思忖片刻,左手一抓,月神弓已然握在手中。 既然是路西法的对头……那么好吧,她有这个义务帮忙。 一束光柱稳稳地搭在弓弦上。 狄安娜在半空中张开双翼,眸光渐冷,不带半点波澜。 光柱倏然而出,轰然炸碎,化做漫天箭雨。恶魔们惊叫着四下逃窜,细小的光箭却如同长了眼睛一般,死咬着他们不放。 这一手是跟阿波罗学来的,相当好用。 银刀已握在手中。 大片光芒划破了厚厚的铠甲,带起漫天血雾。 凝眸,伫立。 狄安娜扫了一眼瑟瑟发抖的恶魔们,冷笑一声:“是降?是死?” 巨大的黑色羽翼划过上空,坠落在透染鲜血的大地上。 “陛下,您来得太晚了。”阿斯莫德抱怨。 路西法将目光投向狄安娜,微笑道:“你不适合做女神。” “为什么?” “你应该在战场上,踏着累累白骨,走上至高的巅峰。” “承你吉言,陛下。不过,我今天来找你,可不是为了给你清理叛军的。” “但你已经做到了。”路西法缓缓扫了一眼颤栗的恶魔,优雅地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庆功宴已经准备好了,我的子爵大人。” 狄安娜参加过无数次大大小小的宴会,却从未像今天这样难熬。 无论是恶魔或堕天使,都聚在不同的角落里窃窃私语,用敬畏而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她。切西亚向她举杯,赞叹道:“干得不错,狄安娜。” “谢了,顺手帮陛下一个忙而已。”狄安娜举起高脚杯,浅酌一口。事实上,她也没想到,自己的力量竟然会如此强大。 看来,信仰之力的加持,果然不容小觑。 “听说,你在罗马闹翻了天?”切西亚笑吟吟地问道。 “不止是翻了天,恐怕还覆了地。”路西法从王座上走了下来,细细打量着狄安娜,自语道:“应该差不多了……” 狄安娜被他看得心里发毛。 怎么感觉路西法是在烘焙一道美味的甜点,现在火候已经差不多了,可以一口吃掉? 切西亚捅捅狄安娜,悄声说道:“当心陛下又想了什么奇怪的法子折腾你。” “啊?为什么?” “陛下对于潜力巨大的人,从来都不遗余力。从前的米迦勒、萨麦尔、沙利叶,都是这么过来的。现在嘛……呵呵……” 切西亚笑得相当诡异。 狄安娜决定开门见山:“陛下,其实我今天来找你,是为了……” 轰! 巨大的爆破声在宫殿外响起,随后是滚滚浓烟。 路西法若无其事地举了举杯,道:“继续,应该是萨麦尔不小心放了个爆破魔法。” 切西亚嘴角抽搐:“陛下,您还真不怕他们把地狱给炸了啊。” 狄安娜眨眨眼。 这句话怎么这么熟呢? *** 狄安娜一直想不通,为什么路西法能够在耶和华的信徒遍布世界的时候,依然维持着相当大的影响力。 路西法的答案很简单:“因为我是魔鬼。” “那么,倘若我要消解传教士们的影响力,我也要做魔鬼?” 路西法微微一笑:“狄安娜,你已经是魔鬼了。” 狄安娜疑惑不解。 “因为魔鬼是会蛊惑人心的啊……” 从魔界回来的时候,狄安娜一直有些心神不宁。当她穿过耶路撒冷的空间裂缝,降落在大地上的时候,那种不安愈发浓烈起来。 冥界的大门缓缓打开。 哈迪斯站在门后,负手而立。 狄安娜咬咬下唇,终于忍不住叹气。 无论去是不去,都是一个大难题。 “别耍小性子了,好么?”哈迪斯向她伸了手。仿佛她的离去,不过是小女孩任性的撒娇。 狄安娜犹豫地向前踏了一步。 “六个月。”哈迪斯低声说道,“如从前一般,我保证。” 狄安娜抬头看他,暗紫色的眸子里平静无澜。 28pk中…… 哈迪斯终究是兑现了他的诺言。 狄安娜一如既往地独居在冥后宫中,看书、写字、处理事务。哈迪斯偶尔会来看她,却只说了几句话,便匆匆离去。 六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阿波罗没有来接她。 狄安娜心头一紧,在滂沱大雨中飞上了夜空,令月光普照大地。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她回来的时候,人间总是在下雨。 阿波罗跪在德尔斐神庙前,跟前站着盖亚和菲碧。 月光倾泻的刹那,他抬起头来,海蓝色的眼眸里满是温柔。 “雨夜月光……阿尔忒弥斯肯定要挨骂了。”盖亚摇摇头,“现在的孩子啊……” 话音未落,狄安娜便降落在盖亚面前,与阿波罗并肩跪着,一言不发。 “狄安娜……” 阿波罗欲言又止。 “你跟着瞎掺合什么?”菲碧又好气又好笑。 “无论是为了什么,我会与哥哥一同承担。尤其是……盖亚殿下的到来,令我很不安。” 盖亚一愣,随即苦笑。 “好了,就这样吧。”菲碧摇了摇头,“我们也该走了。人间雨大,你们最好不要在空中乱飞。尤其是你,阿波罗。” “是。” “是。” 狄安娜与阿波罗齐声应了,抬头一看,盖亚和菲碧都不见了踪影。狄安娜有些紧张,她担心盖亚会让阿波罗去做一些不太好的事情,比如……造反。 “没事了,我们进去吧,雨有些大。”阿波罗柔声说道。 *** 德尔斐神庙的祭司早就阿波罗支开了,神侍们也不见了踪影。阿波罗让狄安娜枕在自己的膝头上,指尖划过她身上的每一处地方,渐渐蒸干了水汽。 “哥哥,能不能告诉我,盖亚殿下和外祖母让你做什么?”狄安娜抬起头来,认真地问道。 “她们说……百年之内,德尔斐神庙不能再发布任何神谕。” “为什么?” 阿波罗摇摇头:“不清楚。可是,她们毕竟是上几代的预言神,我也只能照做。” 狄安娜重新枕在他的膝头上,闷闷地说:“哥哥,我和他……我们……” 她抿了抿唇,不知该如何开口。 阿波罗心神微动,揽过她的腰,让她仰躺在自己怀里,低头亲亲她的眼睛:“怎么了?” “我……”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耳畔,醇和的嗓音有着隐忍的喑哑:“他抱你了?嗯?” 狄安娜闭了闭眼,默认了。 阿波罗狠狠咬了咬她的唇瓣,渐渐加深了这个吻。狄安娜软软地倚在他身上,长长的睫毛投下小片扇形阴影。 “所以呢……” 阿波罗的声音中竟然透着一丝兴奋,“你是不乐意?还是……呵,狄安娜,你看,你又没有推开我。” 他抵着她的前额,海蓝色的眸子满是如水的温柔与宠溺,几乎要将人淹没其中。 狄安娜有些恍惚。 她隐约看到,阿波罗牵着她的手,来到这个世界上,柔声安慰道:“妹妹不哭。” 她看到阿波罗坐在月桂树下,紧紧将她抱在怀里,眼底有着深深的眷恋。 她看到狂风肆虐大雨滂沱,金色火焰笼罩着草地,他满是痛苦与炽烈,整个世界响起了高高低低的声音:狄安娜…… “我看到了哦……” 阿波罗的声音在耳畔回响。 “我的傻妹妹,你是爱我的,对不对?” 狄安娜微睁了眼,迷蒙地看着阿波罗。 阿波罗狠狠地抱起她,滚落在柔软的大床上:“又在诱惑我……” 诱惑吗? 狄安娜浅浅一笑,手滑入他的衣襟,在他肌理分明的胸膛上游移,低低的声音在神庙中回荡:“是啊,我早该知道了。那么我的太阳神,你又该怎么办呢?” 在那一瞬间,阿波罗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 他近乎疯狂地吻着她,心脏剧烈地跳动。 狄安娜轻轻解开了他的腰带。 衣衫剥落,完美的身材一览无遗。 阿波罗眸中燃起了熊熊欲火,呼吸声渐渐粗重起来。他看着狄安娜轻吻着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看着她眸中泛起潋滟的水光,看着她一点一点地扯落了衣带…… 她一定不是女神,是个妖精。 娇媚的吟哦溢出口来,如同猫儿的爪子在心上抓挠。阿波罗轻柔地吻着她,如同对待稀世的珍宝。略带薄茧的指尖在她身上四处撩}拨游移,或轻或重,却令她骤然弓起身子,媚眼如丝,低吟道:“哥哥……” 一指……两指……三指……四指…… 狄安娜恨恨地锤了锤他的肩膀,泄愤似的咬了他一口。娇嫩的舌尖触碰到他的肌肤,有些湿湿的咸。不知不觉间,阿波罗身上已多了一层薄薄的汗滴,看上去分外可口。 阿波罗抽出手来,扶起她的腰,一点一点地研磨,尝试着浅浅刺入。 狄安娜低低呜咽:“哥哥我要……” 健硕的身体骤然一沉,却依旧体贴地用手肘支撑着,避免压疼了她。 阿波罗低笑出声,专注地望着她的眼睛,不急不缓地进出:“还要么?嗯?” 细细的酥麻自交}合处传来,如波浪般席卷全身,渐渐化为惊涛骇浪。狄安娜难耐地蜷起脚趾,细细的银链洒落点点星光。 “哥哥……”狄安娜无意识地喃喃自语。 阿波罗低头吻住了她的唇,狠狠一下冲撞。 他一定会把她逼疯的…… 狄安娜伸臂揽住他,无力地承受着极致的欢愉。 长发散落,十指绞缠。 已经记不清是何时何地,只记得那双海蓝色的眸子满溢了温柔。 云雨初歇。 狄安娜有气无力地躺在阿波罗怀中,已经累得连指头都抬不起来了。 阿波罗眼中的笑意一直不曾消失过,细细密密的轻吻如羽翼般落在她的身上。 “嗯……不要了……” 狄安娜微合了水眸,半是撒娇,半是哀求。 刚才真的是……把她累坏了。 阿波罗体贴地替她拭净了身子,他自己也从来不曾这般疯狂。可是,当她在他身下浅吟低泣、婉转承欢,便再也顾不得什么,只想狠狠地疼爱她一番。 雨渐渐停了。 阿波罗小心翼翼地替狄安娜穿好衣服,自己胡乱披了外袍,抱着她飞向太阳神殿。 新的一天,当是晴空万里。 *** 当狄安娜终于睡饱了醒过来,已是黄昏将近。 她匆匆洗了个澡,取来巡天的时刻表,仔细计算着出门的时间。 一双手臂从身后抱住了她,随后是一个炽烈至极的吻。 阿波罗…… 狄安娜放软了身子,合上眼眸,细细感受着他浓烈的爱意。 “我不想让你走,怎么办?”阿波罗的声音有些低哑。 “不行。” “狄安娜,以后我们让太阳和月亮一同升起、一同降落吧。” “你在开什么玩笑……” “可是我受不了和你隔开昼夜。”阿波罗低叹一声,亲了亲她的眼睛,“去吧。” 狄安娜飞离太阳神殿,迎面撞上了赫斯提亚。赫斯提亚冲她点点头,急匆匆地去找了阿波罗。隐约间可以听见,赫斯提亚很是焦急:“再这么下去,雅典娜一定会没命的……” 狄安娜决定,等从天上下来,就去看一看雅典娜。 她窝在银马车里,望着窗外漫天星斗,忍不住又开始胡思乱想。 路西法说,他是个魔鬼,她同样是个魔鬼。 那么,魔鬼应该用怎样的办法,才能抵消上帝的影响力呢? 她赫然想起了路西法说过的一句话: 宁在地狱称王,不在天堂为奴。 (ps: 摘自《失乐园》,不过基本上里面的“魔王”就是路西法无疑……) 瞳孔中飞快地闪现一幅幅人间的景象。 人们安逸地生活,满足地躺在沙滩上,却分明对世界的另一端有着一丝好奇…… 只是好奇而已吗? 狄安娜站起身来,高声许出一个又一个诺言,并在最后加上一句:他能让你们死后过得更快乐,而我却能让你们无论生前还是死后,都一如既往地快乐和富足。所以,信奉我吧。 *** 雅典娜的形式的确不容乐观。 虽然有阿波罗替她治疗过几次,可她仍旧是蔫蔫的。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变化,却打不起精神来。 狄安娜去看她的时候,刚好宙斯也在。宙斯表示担忧。 狄安娜握着雅典娜的手,分出一缕神力,细细查探着她体内的状况。雅典娜不发一言,神色有些奇怪。 她的神力已经开始枯竭。 果然跟上一世一模一样。神力枯竭、身体急剧衰弱……原本可以一剑砍死一位大天使的战争女神,到最后竟沦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 其实原因很简单。 雅典娜败了,失去了她身为战争女神的骄傲。 人们心中有了疑虑,不再向她祈祷,反而将目光投向了将她打败的人。 从雅典娜开始,接着是阿瑞斯、是赫拉、是阿波罗……狄安娜紧紧握拳,指节有些泛白。 “你看出了什么?”雅典娜有气无力地问。 “这只是我的猜测。” “说一说吧,或许对我们有帮助呢?” 狄安娜一五一十地说了,夹杂着莫名的情绪。 “呵。” 雅典娜忽然轻笑出声。 “阿尔忒弥斯,你真的很聪明。幸亏你从来不曾在人间展露过你的才智,否则……” “否则,你连‘智慧’的信仰也要失去了吗?”狄安娜站起身来,有些不快,“我该回去了。雅典娜,无可否认,你是个聪明兼且心狠的人,你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我也一样。” “感谢你的忠告,妹妹。”雅典娜微微一笑,“跟你作对,的确不是一个好选择。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你无须担忧。” 我不担忧才有鬼。 狄安娜转身离去,与赫斯提亚擦肩而过,脑中不可遏制地闪过一个念头。 赫斯提亚是灶神,代表了每个人都不可活缺的“食”。那么是否可以…… 29pk中…… “赫斯提亚,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赫斯提亚脚步一顿,停下来问道:“怎么了?” “能不能在人间界传一个消息,就说……你们不应该信奉上帝。若是好奇,便去何烈山看看,绝对会有不一样的感受。” “何烈山是……” “是他们在人间的圣山。山脚下,便是伊甸园的所在。” “我会的。”赫斯提亚点点头,“不过,你自己为什么不说?” 狄安娜忍俊不禁:“上次是因为有人捣乱,我才能在白天出现。你想,若是人们在夜晚听见了这句话,指不定还会以为自己在做梦呢。” “那阿波罗呢?” “他……百年之内,德尔斐不能发布神谕。” 赫斯提亚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不过片刻之后,她的神色变了几变,低声说道:“我记得科俄斯被宙斯打入塔尔塔罗斯、陷入沉眠的时候,菲碧同样是百年不曾发布过神谕……” 狄安娜脸色微变。 科俄斯是泰坦一族的暗与智力之神,菲碧的丈夫。 “别紧张,我只是突然想到这件事情,没有别的意思。”赫斯提亚笑道,“我去看看雅典娜。黄昏就要结束了,你快去吧。” *** 特洛伊。 波塞冬依旧在砌墙,放牧的人中却少了阿波罗。狄安娜漫步在城中,忍不住有一丝得意。 无论如何,这场祸事算是彻底避开了。 身传黑袍的传教士往来于街头巷尾,手中捧着厚厚的羊皮卷。袅袅炊烟升腾至半空,带着城里特有的懒散。一个身穿白色斗篷的人慢慢地在街上走着,不时看看身边的传教士,背影有些萧索。 狄安娜心神一动。 白色的斗篷…… 她急走几步,追了上去,赫然发现是熟人。 加百列。 加百列见到狄安娜,同样也很意外:“是你?” 她低头看看自己,忍不住笑了:“见到我是不是很意外?原本我应该呆在伊甸园的……别介意,我只是想来这里看看。” “怕传教士遭到无端暗杀?” 加百列默认了。 “我在想,我究竟是应该把你打回伊甸园呢,还是该跟你叙叙旧。”狄安娜无奈地笑笑。 “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差点儿就打起来了。”加百列亦笑,“不过狄安娜,我真没想到,你竟然是另一个世界的神。” “现在已经是一个世界了。” 加百列沉默良久,方才说道:“狄安娜,你认为,我们……和你们,谁才是对的?” “无所谓对错,只论输赢。一个世界容不下两个神王。不过相比之下,我更喜欢自由的奥林匹斯。” “无所谓对错,只论输赢……”加百列低声重复着,心情愈发沉重,“也就是说,无论如何,我们注定是敌人,对不对?” 狄安娜微微颔首,道:“是。” “可我还是希望把你当朋友。”加百列叹了口气,“自从神命我合拢大海、拉斐尔击碎海水的壁障,我便已开始无法理解他们的想法;可是神最后竟要让罗马毁灭……或许路西斐尔殿下是对的,神无法容忍别人挑衅他的尊严,最后只能令众天使背叛。” 她笑了笑,道:“我该回去了。狄安娜,下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一定不会手软的。” 狄安娜优雅地微笑,亦道:“同样的话送给你,加百列殿下。希望我们下一次见面,是在何烈山。” *** 加百列走了,狄安娜继续在城中闲逛。最近一段时间,她越来越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狄安娜殿下,您的仆人向您祈祷…… 是茱莉娅。 狄安娜停下脚步,神念穿透漫长的空间,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马略觉得,我们可以尝试进攻日耳曼,希望能得到您的许可…… ——先肃清政敌。 ——殿下? ——在出征前,元老院内不能再出现尤利乌斯家族的反对者。茱莉娅,恺撒将成为最伟大的君王,你们要替他扫清障碍。 罗马神庙中,茱莉娅蓦地抬起头来,望向身边的马略,神色既喜且忧。 “怎么了?”马略问道,“女神殿下不同意么?” “恰恰相反……”茱莉娅喃喃自语,“女神殿下说,恺撒将是最伟大的君王。马略,我想,尤利乌斯家族……应该出手了。你会帮我们的,对吗?” *** 狄安娜向城门走去。 波塞冬正在辛辛苦苦地砌墙。被暂时剥夺神力的他,如同最最普通的凡人一般,在烈日下汗流浃背。 她忍不住又叹了一声:侥幸。 倘若阿波罗如同前世一般,也搅了进来,还不知道是个怎样的结局呢。 波塞冬扫了狄安娜一眼,冷笑一声,继续手头上的工作。 “海王陛下。” “如果你是来看我笑话的,那么你可以滚了。” “陛下的脾气还是那么暴躁。” “暴躁?你还没见过老子更暴躁的时候!阿尔忒弥斯,你讨打是不是?虽然老子现在是个废物,可刑期一结束,老子依旧可以把你打得满地找牙,你信不信?” “我自然是信的。”狄安娜缓缓说道,“今天我特意来找海王陛下,其实是为了向您确认一件事情。您先前执意推翻父亲,是因为自己想要做神王么?” “废话。” “那么,盖亚呢?” “关她什么事?” “那么……雅典娜呢?” 波塞冬沉默半晌,良久方道:“我也不知道。” 离开特洛伊的时候,狄安娜的心情有些微妙。她很清楚,预言中推翻宙斯的人,不是雅典娜就是阿波罗。不过相较而言,雅典娜比阿波罗聪明多了,也谨慎多了。至少雅典娜不会莽莽撞撞地去跟宙斯叫板,然后被宙斯一脚踢到特洛伊,去给国王放牧。 如今这趟水正浑着,最好的办法是不要搅进去,全心全意地扶植罗马,顺便在魔界里混个脸熟。指不定哪一天,她还需要路西法的帮助呢。 狄安娜结结实实地撞进了一个怀抱里。 她揉揉鼻尖,抬起头来,望着阿波罗那张笑容洋溢的脸,忍不住问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下午是阴天。”阿波罗亲昵地用鼻尖蹭蹭她的脸颊,“亲爱的,有没有想我?” “没有。” “嗯?——”高高扬起的尾音中分明带了威胁。 狄安娜轻轻锤了他一下:“好啦,有。” 阿波罗脸上的笑容又加深了几分,低下头来,给了她一个缠绵至极的吻。 “下午要不要一起散步?”阿波罗提议道。 狄安娜摇摇头:“不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去找宙斯。年祭就要到了,你不准备准备?” “每年都是老样子,还准备什么?”阿波罗似乎有些不满。 “做做样子也好,别让赫拉揪着什么把柄。” “好,听你的。”阿波罗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她,忽然又凑近了问道,“是你搬来太阳神殿,还是我搬去月神殿?” “你……” “算了,还是我搬过去比较好,你不是嫌奥林匹斯吵嘛。”阿波罗笑道,眸光温润如水。 *** 雷神殿。 狄安娜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踏进这里,却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忐忑。电光火石的刹那,她似乎抓住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抓住。 宙斯依旧在纵情声色。 只不过,他的私生子国王愈发多了起来。 这位高高在上的众神之王,脾气似乎变得愈发古怪。狄安娜总觉得,自从耶稣出现之后,奥林匹斯的氛围陡然一变,变得令她陌生。这是上一世不曾出现过的,也根本无从下手解决。 不过至少,未来已经从悲剧变成了扑朔迷离的未知,这是一件好事。 “父亲。”狄安娜恭谨地行了神礼。 宙斯懒洋洋地抬起头来:“是阿尔忒弥斯啊……来,坐。” 狄安娜来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脊背已经绷直。 “说吧,找我什么事?” “不知父亲……可曾听过‘信仰之力’?” 宙斯眼里陡然闪过一道精光,又瞬间消失于无形。狄安娜分明捕捉到了,心头一凛。 “你去找过卡俄斯?” “是的,父亲。” “看来,诸位主神中,也只有你的脑子比较清醒。阿尔忒弥斯,我开始后悔把你送到冥界去了。” 狄安娜有些糊涂:这是什么跟什么? “可是阿尔忒弥斯,有些事情,你根本就无能为力。好了,我清楚你的来意。回去吧,顺便告诉阿波罗,你们的父亲是众神之王。” 狄安娜闭了闭眼,背心冷汗涔涔。 “是,父亲。” 她太低估宙斯,也太低估诸神了。 能打败泰坦、掌管诸界的十二主神,哪一位是省油的灯? *** 离开雷神殿时,狄安娜还没有从宙斯那晦暗不明的话里走出来,明显有些精神恍惚。走着走着,忽然听见了赫拉的声音: “阿芙洛狄忒?……她也想?好啊,她觉得靠着她的几个情人,便能对人间界、对奥林匹斯指手画脚,那就让她去做好了……” 狄安娜一个激灵。 她怎么走到天后殿来了? 为了避嫌,狄安娜匆匆离去。细微的声音隐隐从殿中传了出来: “……他既然敢置我于不顾,既然敢勾}搭这么多女人,我还有什么不敢的?……” 30pk中…… 狄安娜一路飞回月神殿,心情渐渐平静下来。雅典娜、波塞冬、宙斯、赫拉的话反复在脑子里转,今生遇到的麻烦,恐怕比前世更加棘手。 侍女小心翼翼地说道:“殿下,刚才阿波罗殿下来了,说是要搬来这里住。” “随他吧。”狄安娜疲惫地揉揉眉心,“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侍女惊愕地睁大了眼:随随随随他?月神殿下竟然要与人同住?而且,那人还是太阳神阿波罗! 狄安娜将整个身子都浸在了浴池里,腾腾热气熏得人有些晕,暂时可以令她忘掉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哗哗的水流声在身边响起,一双手揽住了她的腰,随后是熟悉的低笑声:“去见过宙斯了?” 狄安娜点点头,伸出一根手指,在阿波罗的胸口上轻轻戳了一下:“下次不准在我洗澡的时候进来,听到没有?” “听到了。” 狄安娜抬起头来,一副“我信你才有鬼”的表情。 阿波罗低笑出声,颇有些无赖地说道:“下次不准,还有下下次、下下下次……” 果然,她就知道这家伙没安好心。 狄安娜颇为无奈,枕在他的肩窝里,指尖勾弄着他微湿的金发,低声问道:“哥哥,你想当神王么?” 阿波罗身子骤然一僵,又渐渐放松下来:“为什么这么问?” “父亲在提防你。” “那他比我想像的要警觉。”阿波罗轻吻着她的长发,声音愈发轻柔,“从前想过,不过现在不会了。” “为什么?” “因为那时候在想……若是做了神王,是不是就名正言顺地把冥河煮干,把你永远锁在奥林匹斯,每天都能看着你……”阿波罗眼中有着一闪而逝的哀伤,随后炽烈如火的眷恋,“如今已经没这个必要了……狄安娜,答应我,哪里都不要去了,就像现在这样陪在我身边,直到时间的尽头,好不好?” 他的眼神太过温柔,有那么一瞬间,狄安娜只想永远躺在他的怀抱中安睡,再也醒不过来。只可惜,未来依旧如同附骨的诅咒,挥之不去、忘之不能。 她微微垂下眼帘,低声说道:“你明知道现在很乱。” 阿波罗狠狠地吻着她的唇瓣,疯了一般地碾压啮咬,金色的睫毛微微颤抖,泄露了心底的不安:“那么狄安娜,至少要答应我,保护好自己。我不准你再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情,绝对不准……” 紊乱的呼吸交织着疯狂的绮念,渐渐升高的体温令浴池愈发白雾腾腾。狄安娜叹息一声,双腿缠着阿波罗的腰,指尖轻轻划过他的眉眼、他的鼻尖、他的唇角,最后停留在他的喉结上,轻轻吻了上去。 浅吟低喘,水花四溅。 直到她无力地躺在他的臂弯里,细细描着他的眉眼;直到他紧扣了她的十指,略有些蛮横地冲撞;直到……晚霞漫天。 阿波罗专注地在她身上留下一个个印痕,轻柔中带着丝丝刺痛。 今晚依旧是阴云密布。 一夜好眠。 *** 狄安娜醒来的时候,黑夜仍未过去。 她小心翼翼地从阿波罗怀中起身,忍不住亲亲他的额头,才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守夜的侍女仍旧是一脸惊愕的表情,嗫嚅道:“殿下……” “我出去一趟,不要打扰阿波罗殿下。” “是。对了殿下,昨晚天后殿下曾经来找过您,不过她立刻又走了。” 赫拉? 狄安娜微微皱眉,道:“好,我知道了。” 她没有立即去找赫拉,而是去了人间。现在黎明将至未至,人们依旧处在睡梦之中。 一位孤单的传教士靠着大树沉睡,脸上带着深深的疲倦。 她走了过去,裙摆曳过草地,发出细碎的声响。 传教士或许是累了,竟然没有被惊醒。 她俯下}身来,指尖轻轻按在他的额头上。一束月光刺透他的眉心,直抵记忆深处。 巨大的黑色双翼缓缓张开,隐约可以感觉到时光在流逝。 ——请听从我的指令,逆流……令他的记忆消除…… 双翼合拢,光华逝去,一切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 传教士睁开了眼睛,满是迷茫地望着她:“你是谁?” 她微笑,声音宛若从时间的尽头传来: “我是你的神。” 晨曦的第一缕光芒划破了黑暗。 狄安娜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被朦胧的光芒笼罩在其中。 “我令你自由,令你放弃无畏的狂热。请记住,没有无条件的崇拜,没有掠夺式的拥有。你即是你自己,不为任何人而存在。” 传教士迷茫地看着她,牢牢将她的话记在了心里:“是,我的神。” 狄安娜感觉到,她的神力有了那么一丝丝的增长。若非她愈发敏感,还真的感觉不出来。 耶和华……倘若将你所有的信徒都变成我的,你又该如何接招呢? *** 金角鹿从天空的尽头飞奔而来,口中衔着一张小笺。狄安娜接过来一看,忍不住笑了。 ——私自出走的小坏蛋,今晚我一定要好好收拾你。阿波罗。 她抬起头来,明媚的阳光刺痛了双眼。 [我会不惜一切代价的,哥哥。] 狄安娜在人间兜了半天圈子,顺手解决了几个传教士,才带着金角鹿回到月神殿中。令她意外的是,赫拉已经在殿中等着她了。 “天后殿下。”狄安娜欠了欠身。无论她们之间矛盾多大,面子上的礼节还是需要的。 “昨晚你睡得挺熟?” “多谢殿下关怀,小憩而已。” “哈,小憩。阿尔忒弥斯,我是不是该提醒你,把你的侍女们看紧一点,省得勾了阿波罗的魂去?” …… 狄安娜深深吸气,努力维持着微笑的表情:“殿下指的是卡利斯托(宙斯情人,生有一子)?抱歉,我无法干涉父亲的行为,更无法阻止他寻欢。不过殿下,这件事已经过了好几年,她连孩子都生下来了,您才来找我算账,是不是略嫌晚了一些?” 赫拉“哼”了一声,表情有些扭曲,隐约有歇斯底里的征兆,指节也有些泛白:“那么,我也奉劝你一句,不要随便干涉我的事!否则,我可不保证勒托会出什么差错!” 真是莫名其妙! 狄安娜忍着发火的冲动,冷笑道:“虽然我不清楚殿下的意图,但希望殿下不要用母亲来威胁我,这是我最后的底线。” “那你就把昨天听到的话通通忘掉吧!”赫拉狠狠地推开了桌子,飞了出去。即便隔了老远,依旧可以感觉到她的怒气。 果然是为了昨天听到的那番话? 赫拉认为她会向宙斯打小报告,所以提前来警告她? 真是……哦,后世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被害妄想症! 狄安娜忿忿地挥了挥手,把桌子移回原位。看来赫拉是吃醋吃多了,有点神智不清。嫉妒过头的女人还真是可怕。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不是宙斯玩得太过火,赫拉又怎会变成这样? 咦,不对,她记得昨天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他既然敢置我于不顾,既然敢勾}搭这么多女人,我还有什么不敢的?” 她不会因爱生恨,也要造反吧? 侍女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发现狄安娜没有暴怒的征兆,才放心说道:“殿下,人间的大祭典已经准备好了,您要不要亲自去看一看?” “怎么这么快?” “据说天后降下神谕,今年提前了几天。”侍女答道。 看来天后殿下果然有点歇斯底里,专门挑事儿跟宙斯对着干。不过,越是这样,恐怕宙斯对她越是不满。 狄安娜盛装降落在人间。 少女祭司在她身前排成了长长的一列,手捧祭器,祈求她赐予纯净与安宁。 一切如往年一般,只需要狄安娜走个过场,也就是了。但这一次,她却在人群中看见几位非同寻常的少女。她们穿着最普通的白色长裙,不时好奇地打量着四周。最重要的是,她们的眉心分明有着若隐若现的纹路。 巧的是,狄安娜在切西亚身上见过同样的纹路。加百列的眉心永远被一颗水滴状的蓝宝石吊坠遮挡着,估计也有同样的东西。 这是……女性天使的神纹。 据说男性天使原本也有,不过他们嫌它太难看,一个两个都抹掉了。 原来这里不止有传教士,还有天使? 狄安娜暂时弄不清楚,她们究竟是偶尔来游玩的,还是耶稣口中所谓“天国人口爆炸”而导致的大迁徙。 不过,无论是为了什么,这都是一件令人不愉快的事情。 狄安娜似乎看见,天使们在对她微笑。 那种笑容很奇怪,有轻蔑,又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怜悯。 刹那间,她脊背一寒,一种极其强烈的剧痛自灵魂深处传来,似乎要将她的身体穿个通透。苍穹之上,暴烈的光芒轰然炸碎,金色流火坠落人间。 狄安娜刹那间停止了呼吸,脸色苍白如雪。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看向天空。 一支金色的长矛刺穿了太阳。 是阿波罗。 他们同根同源,同生同命。 所以,他的痛,便也是她的痛。 “殿下!” 身边的祭司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焦急地在她耳边说着什么。 狄安娜轻轻推开了她,飞上天空。 烈日灼灼,明月皎皎,一如千百年前的德罗斯岛上,日月并升,惊煞了世人。 大地之上,天使们张开了雪白的翅膀。 31pk中…… 六翼炽天使神色冰冷,手中抓着滴血的金色长矛。阿波罗令金马车缓缓前行,自己踉跄几步,跌落在半空中,被狄安娜稳稳扶住。 “哥哥……”狄安娜不假思索地将手贴上他的背心,一个又一个光球在他的身体里融化。即便伤口渐渐愈合,血依旧顺着她的指缝汩汩流出,滴落在雪白的裙摆上,怵目而惊心。 “呵。”阿波罗伸手一抓,竟凭空抓出一支长矛,“你是乌列尔?怎么,上次还没被我教训够吗?” 乌列尔张狂地大笑:“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 阿波罗上前一步,周身燃烧起熊熊火焰。 “等等哥哥!”狄安娜不由分说地抓住了他的衣袖,“不对,他不对!” 乌列尔是暗,代表了来自地狱的惩罚,绝不可能拥有如此之高的战斗力,更不可能笑得如此张狂。 狄安娜咬了咬牙,黑色双翼骤然张开,目光穿透了重重时间,打量着眼前的人。 乌列尔脸色大变:“堕天使?!” 水蓝色的眸子里飞快地闪过无数画面,神之御座下,米迦勒目光呆滞,手执金色长矛,走进了乌列尔的羽翼中;梅塔特隆点头微笑,同样走进了乌列尔的羽翼中;耶和华伸出一只手,在乌列尔的额头上轻轻一点。 “米迦勒、梅塔特隆、乌列尔,你们三个凑在一起,不嫌热吗?” “耶稣没说错,你果然是个厉害的小女孩。”梅塔特隆从乌列尔的羽翼上走了下来,懒洋洋地笑。 米迦勒亦走了下来,手执金色长矛,眼神依旧呆滞。 阿波罗皱了皱眉:“是你?” 狄安娜朝下方望了一眼,神色一变。 密密麻麻的天使朝奥林匹斯飞去,银白色的铠甲在阳光下闪耀着寒光。奥林匹斯上方聚集了大片大片的乌云,紫色的雷霆一道接一道劈落。 雷光劈碎了铠甲,烧焦了羽翼,却阻不断那近乎疯狂的天使军团。 狄安娜手握神弓,拉满弓弦。 阿波罗冷冷地望着对面的三位六翼大天使,手中的长矛越抓越紧,隐约可见暴起的青筋。 点点光芒聚集在月神弓上,汇聚成箭的形状。 五指骤松,光箭直出,以无与伦比的速度射向大地,却在中途轰然破碎。每一点光芒都化成新的光箭,死死咬住了一位天使的咽喉。 顷刻间直如万道箭芒坠落,缤纷如雨。 光箭入体,以无与伦比的力道绞出深深血洞,又在刹那间冰封了温热的血。 苍莽山脉上,冰封的身体一个接一个倒下,密密铺陈,混合着冰封的血,有种残忍到极致的妖娆。 一柄漆黑的长枪已经指向咽喉。 狄安娜下意识地侧身后退,与阿波罗背心相贴,羽翼缓缓收拢。 [后背彻底交给你了,我的半身。] 银弓化剑,金矛横扫,锐利的眼神如同暗夜苍狼,搜寻着每一个可以反攻的时机。 三位六翼天使分列三角,暗与火的力量呼啸而过。 米迦勒呆滞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堕天使?你?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正如当年路西斐尔殿下堕天。”狄安娜挽弓搭箭,对准了梅塔特隆的咽喉。 梅塔特隆大笑:“同样的手段不能用两次,小女孩。” 银箭倏出,呼啸而过,在空中带出道道残影。梅塔特隆微微侧身,避开了锋利的箭尖。顷刻之间,银箭轰然炸开,光芒万丈,直直刺向他的眼睛。电光火石的刹那,另一支银箭已经射了出来,可惜只中了肩膀。 “最近准头不太好。”狄安娜有些遗憾地说。 “狡诈的小女孩。”梅塔特隆收了笑容,视力已经恢复如常。肩头的伤口并未流血,可彻骨的寒意却令他忍不住皱眉。眨眼之间,千万道箭雨朝米迦勒落下。 米迦勒是火,而她是冰。 纵然无法浇熄,也要冰封这炽烈的火焰。 再看乌列尔,半只羽翼已经被削了下来。 战火燃烧在天地间,无数流光伴随着鲜血坠落。 雷霆一刻不歇地劈落,火焰肆意蔓延。 狄安娜紧紧抓住了手中的月神弓,双唇紧抿。 终于开始了。 可是,这也仅仅是个开始。 *** 狄安娜头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彻底的疯狂。 宙斯一把雷火把冰封的天使们烧成了灰,也彻底跟对方结下了梁子。狄安娜默默地扶着阿波罗回去。她记得,前世的她即便倾尽了全力,也无法令双翼天使之血彻底冰封。看样子,她的确变强了很多。 米迦勒果然厉害。即便狄安娜施放了千百个治愈术,依旧无法让阿波罗彻底恢复如初。外伤是愈合了,可第一次重击却分明伤到了根基,需要养很久才行。 “看来短时间内,我得跟雅典娜一个样子了。”阿波罗道。 这样不好。 狄安娜支着脑袋,认真思考着对策。 “哥哥,不如年祭的时候,你假装自己没有受伤,好不好?” “好。” “你不问我为什么?” “问这么多做什么?反正你总归是为了我好。”阿波罗揽过她,细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受伤,才彻底放下心来。 *** 神祭。诸祭司虔诚叩拜。 阿波罗从半空中走下,衣摆飞扬,金发如同点缀了细碎的阳光,分外耀眼。 年长的祭司高声念着祷词,献上奢华的祭礼。 “愿吾神长在,长佑诸世。” “感谢阿波罗神,赐予人间充沛的阳光。” “谨谒……” 狄安娜百无聊赖地混在人群中,目光时时不离阿波罗。今天阿波罗气色不错,看不出曾经受过重创,人们依旧一如既往地信任他、依赖他、祈祷他的恩赐和庇佑。 高高悬起的心终于放下。 她实在太害怕前世的结局。从特洛伊的惨败开始,阿波罗便逐渐失去了至高无比的地位,直到……每每想起,总会忍不住替他心疼。 一位新任祭司向阿波罗献祭,竟是位豆蔻年华的少女。她仰起头来,水蓝色的眸子里带着一丝天真:“殿下,我可以拥有您的预言之力么?” “若你成为德尔斐的祭司,自然是能的。”阿波罗答道。 “那……我能不能成为德尔斐的祭司?” 阿波罗看看她,又看看人群中的狄安娜,忽然笑了:“你叫什么名字?” “卡珊德拉。我是特洛伊的公主,卡珊德拉。父王说,您是庇佑特洛伊人的神,所以身为公主,我应该做您的祭司。” 狄安娜咬咬下唇,撇过头去。 卡珊德拉,唯一一位被赋予预言之力的祭司,太阳神阿波罗的宠儿。 她知道她不该生气的,可就是忍不住。 “卡珊德拉……特洛伊……” 阿波罗微微一笑:“明天到神庙里来。” “是,殿下。” 神祭结束之后,狄安娜一直有些闷闷不乐。阿波罗牵着她的手,走在郁郁葱葱的森林里,不时偏头看她一眼,终于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你的祭司……我是说卡珊德拉,她似乎很不错?” “嗯,是很不错。”阿波罗脑中瞬间闪过一双蓝色的眼睛。 “你喜欢她?” 阿波罗愕然,揽过她的腰,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尖:“想什么呢。我的女祭司有十多个,你怎么就盯上了她?” “回答我。”狄安娜微恼。 阿波罗突然想起来,狄安娜曾经……他抵着她的额头,柔声问道:“我做过什么混账事了?嗯?” “她……你……”狄安娜闭了闭眼,“你想让她做你的情人,甚至不惜以世间唯一的预言之力交换,最后却没有成功。这也是你唯一一次,容许凡人挑衅你的尊严。” “唔……情人?倒是个不错的提议。” “阿波罗!!!” “别生气,亲爱的。”阿波罗低头亲了亲那双快要喷火的眸子,“前提是,你不要我了。倘若果真是这样,那么我的情人应该很多才是,何止一个卡珊德拉?” 狄安娜微怔。 他说得没错。上一世,他的情人的确很多。难道说…… “所以,你要把我看牢了,别让我去荼毒别人,知道么?”阿波罗忍不住笑出声来,“亲爱的,我喜欢看你吃醋的样子……” 这个恶、趣、味的混蛋! 狄安娜忿忿地拧了他一把:“我又不是赫拉!” 真像只炸了毛的小猫。 阿波罗又笑,好脾气地给她顺毛:“乖,别生气。我们来想想,该怎么解决掉眼前的大问题……如果我的估计没错,宙斯应该很快就要召集诸神开会了。” 狄安娜点了点头:“确实。” 一提起正事,她立刻收了某些不该有的情绪,认真地分析道:“短时间内,他们应该不会再过来了。宙斯手下的近卫军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估计还要扩充。可是,我们这边的神的确少了点儿。即便天使们实力不如我们,可数百万的天使军团一齐碾压……” “数百万?”阿波罗愕然。 “是。在数千年后……唔,应该是‘奥林匹斯覆灭’之后,第四次‘光与暗的决战’,米迦勒带着数百万的战斗天使,硬是把魔王给打回了地狱,从此双方元气大伤,人间……” “人间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那场大战过去没多久,我就回来了。” “倘若真是这样,那确实不可掉以轻心。”阿波罗神色严肃了许多,“你说,除了我们之外,他们还有另一个对头?那么双方能否联手?” 狄安娜伸出手来,掌心隐约可见一个血红的六芒星。 “联手自然是必须的。我想着,能不能让泰坦诸神也……你干什么?” 阿波罗紧紧抓着狄安娜的手,目光有些凌厉,脸色却有些苍白:“原来,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你……当时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若是一早告诉他,她又何必单独去和哈迪斯交涉? 狄安娜尝试着抽出自己的手,却是徒劳。她苦笑了一下,道;“你看过我的记忆。在那个时候,除了我自己,还有谁会相信我?” 32pk中…… 阿波罗沉默。 他执起她的手,轻轻吻着柔软的手心,长长的睫毛遮挡了目光。 “好了哥哥,我们已经出来太久了,该回去了。”狄安娜轻声说道。 一道白色的影子划过上空,停留在阿波罗的肩头。 “主人,神使大人给您传信,让您尽快去雷神殿。还有阿尔忒弥斯殿下也是。”白羽乌鸦扑扇着翅膀,呜里哇啦地说道。 两人对望一眼,极有默契地点点头。 果然来了。 阿波罗与狄安娜一前一后地走进雷神殿,宙斯、赫拉、雅典娜、阿瑞斯已经在里头等着了。 “坐。”宙斯用下巴点了点长桌边的位子。 阿波罗依言坐下,狄安娜紧挨着他坐了,对面的位子是空的,估计这回是赫斯提亚。宙斯丢了几张纸过来,无奈地吐出几个字:“损失惨重。” “不过,好消息倒是有一个。”宙斯又道,“听说,有人趁着天使军团出动大半,天国防卫空虚,攻入了天界。恐怕短时间内,他们是缓不过劲儿来了。” 狄安娜一怔。 路西法终于出手了吗? “父亲,恕我直言,我们的人实在太少。”阿波罗道,“即便这一次,妹妹侥幸冰封了大部分天使,可下一次呢?听说,他们的实力随着羽翼的增加而增加。倘若下次来的全是四翼、六翼天使,恐怕妹妹也无能为力。” “而且,他们本就生活在炽热的圣光之中。哥哥的实力恐怕会因此而削弱大半。”狄安娜补充道。 “你们兄妹俩还真是心有灵犀。”赫拉扫了狄安娜一眼,“那么月神殿下,你认为,我们该如何是好呢?” 狄安娜尚未回答,又有四五位主神陆续到来。赫尔墨斯是最后一个,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恨恨地说道:“他们有没有什么厉害的神器?等老子偷回来,再狠狠地给他们一下子。” “他们是用不着什么厉害神器的。”阿瑞斯没好气地说,“只除了一把火焰之剑。不过这东西,我已经见过好几次了。几乎每个长着六只翅膀的家伙,手里都有一把。” “不对……”狄安娜喃喃自语,“应该是有的……” “你在开什么玩笑?”阿瑞斯听不得别人反驳,登时火冒三丈。 阿波罗也偏过头来,诧异地问道:“狄安娜,你确定?” “在我的记忆里,隐约有一把‘朗基努斯之枪’……传说,它沾染了耶稣的鲜血。我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它已经断裂成了三块。” “你确定你不是在开玩笑?”阿瑞斯愈发不满,“若真有这种神枪,为什么身为战神的我,却从未听说过?” 宙斯扫了狄安娜一眼,目光中同样带着疑惑。 诸神之中,只有阿波罗一个人听懂了“在我的记忆里”是什么意思。他抬眼望着阿瑞斯,隐隐有警告的意味:“你不曾听说过,不代表它不存在。我相信狄安娜。这把枪,我来找。” “这个先放一放。”宙斯抬起手来,轻轻压了压,“你们谁能告诉我,接下来该怎么做?去捅穿他们的天?” 宙斯一面说着,一面将目光投向了阿波罗,意思是:你去。 “太冒险了。”狄安娜下意识地出声阻止。 阿波罗思忖片刻,道:“我想,可以试一试。” “哥哥!” 阿波罗偏头看她,温柔地笑笑:“若是你,你会去么?” “我……”她当然是会去的。 “我的选择跟你一样。” “正好可以去探探底。”宙斯补充。 *** 这一回,也不必再费心找什么路了。直接往北面走,穿越层层极光,便是另一番天地的所在。 狄安娜悄无声息地跟在阿波罗身后。在阿波罗进入诸天时,她推开了魔界的大门。 面前是一条阴暗幽深的小路,长相奇特的大小恶魔四处蹦达。见到生人进来,都忍不住跳出来,想要啃上一口。狄安娜张开羽翼,冷冷地扫视着它们。 “堕天使,是堕天使!!!” “哎呀,好久没碰见这么漂亮的堕天使了,快去拔一根羽毛做纪念!” 大小恶魔们边蹦达边嚷嚷,生怕狄安娜听不见。不过,总算不再把狄安娜当成食物了。 狄安娜张开羽翼,飞向最低层的魔宫。平心而论,用翅膀飞,实在不如她自己飞的速度快。但为了避免麻烦,她还是得表明自己与魔族是同类。 下方是密密麻麻的魔界兵团,若有若无的黑气萦绕其中。路西法正在给他们训话,恶魔中不时爆发出一阵阵兴奋的吼叫声。狄安娜降落在最高的塔尖上,收拢羽翼,安静地看着他们。 早有眼尖的魔族发现了她,窃窃私语。 路西法抬起头来,微微一笑:“狄安娜,要不要一起来?” “真是个令人愉快的邀请,陛下。”狄安娜飞下高塔,降落在路西法面前,“您就不怀疑我突然到来的居心么?” “无论什么居心,在你的实力之下,早已不值一提。”路西法笑得很邪,“正好,第一场仗还没打完。有你在战场上,一定可以鼓舞士气。” “倘若陛下自己去,肯定更能够鼓舞士气。” “魔王一旦上了战场,上帝就要哭了。”路西法摘下手套,指尖轻轻按了按狄安娜的眉心,“去吧,我的将军。” 她什么时候变成他手下的魔将了? 路西法陛下行事实在是出人意表。 “咦……” 堕天使们死死盯着狄安娜眉心的纹路,窃窃私语:“她也是堕天使?不可能啊,从来没见过她……” 原来路西法是在她额头上盖了个戳。 狄安娜颇为无奈:“陛下,若我嫌它难看,能不能抹掉?” “不能。若是嫌它难看,我给你换一个就是了。” …… 好吧,Boss果然是Boss。 *** 浩浩荡荡的魔族兵团穿过地面,如乌云般涌向第一天的入口。加百列身着战甲,带领着无数四翼天使,严阵以待。 狄安娜微微一笑:“我们又见面了。” “每一次见面,你都会带给我不同程度的‘惊喜’。怎么,这一次,你变成了堕天使?”加百列长剑一指,神情敛肃,“我说过,我不会手下留情。” “我也一样。” 狄安娜右手凭空一抓,细碎的光点在她手中汇聚成了剑的形状。银色的剑身流淌着丝丝冰蓝,即便隔了老远,依旧可以感觉到那凛冽的寒气。 双剑交撞,冰火熔灼,发出嗤嗤啦啦的声响。 恶魔已经与天使交上了手。远远望去,宛若乌云白云交织,在苍穹中翻滚不休。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 加百列翻身劈砍,火焰之剑带起长长一串火光,逼得狄安娜连连退让。 “……那么,你太令我失望了!” 狄安娜轻笑一声:“是么?” 她仍旧是右手执剑,隔开了加百列的攻击,左手却抓住了月神弓,银色长发聚拢成束,拉满弓弦。 光箭倏出,坠落如雨,直直刺在混战中的天使身上,分毫不差。 一支、两支、三支…… 百支、千支、万支…… 无数光箭纷纷落下。加百列有心帮忙,却被狄安娜缠得分不开身。 萨麦尔大呼过瘾:“狄安娜,我就知道,你是陛下的王牌!” 浅绿色的风呼啸而过,激起层层波澜。 重伤的天使们在圣光中痊愈,恶魔与堕天使却在圣光中悲惨地哀鸣。 狄安娜咬了咬牙,同样施放出大片光芒,努力让恶魔与堕天使们好受一些。岂知这样一来,加百列愈发惊讶了:“你……你竟然……” 狄安娜心中却在想着另一件事:拉斐尔和加百列在这里,难道米迦勒…… 萨麦尔气势汹汹地直扑拉斐尔,大声说道:“狄安娜,我们一人一个!下面的听好了,若是连这些‘小’天使也对付不了,回去一定要你们好看!” 狄安娜收了心神,专心致志地缠着面前的加百列,不时抽个空射几支箭,令对方苦不堪言。 这是一场没有休止的战争。 他们足足打了三十天,也没有分出胜负。狄安娜打到最后,心情反而放松了不少。因为上空从来不曾坠落金色流火,她也不曾感觉到阿波罗有什么危险。 不过,在第二十九天,她看见赫尔墨斯来了一趟,又很快离开。 再然后,她听见金角鹿在冥冥之中给她传话:主人,阿波罗殿下已经回来了,你呢? *** 战场之上,总是要受伤的。 即便狄安娜能够快速地为自己疗伤,但身上依旧多出了几个结痂的伤口,体力也有流失的倾向。看来短时间之内,她也同阿波罗、雅典娜一般,需要静养才行。 路西法干脆利落地给狄安娜加了军衔,提溜着她四处转了一圈,算是彻底确认了她在魔界的地位。有时候狄安娜真的很想问一句:您这么信任我,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怎么,你明天就要走?”切西亚慢慢地抿着红酒,问狄安娜。 狄安娜捏捏酸软的胳膊:“对。” “这么急?不过,好像每一次你到这里来,都这么行色匆匆。算了,今晚带你去一个好地方,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魔界。省得到时候出去给陛下丢人。” …… 狄安娜实在是很怀疑,切西亚所谓的“好地方”,究竟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不过事实证明,狄安娜的猜测是对的。 切西亚将她带到了一个大型派对上,而主持派对的人,是阿斯莫德。 在那一瞬间,狄安娜只想落荒而逃。 一个是媚}惑天使,一个是淫欲魔君。他们俩凑在一块,能做出什么好事来? 33pk中…… 灯光很暗,空气中散发着缕缕情}欲的香气,不难猜出里头掺杂了些别的东西。狄安娜点了一杯红酒,小口抿着,唇边带着一抹浅笑:“切西亚,这就是你要带我来‘见识’的地方?” “当然。”切西亚早已换了一身暗红色的短裙,从眼睛到脚步,无一不透露着“媚”的气息,与狄安娜初见她时一模一样。 “可是我并不感兴趣。”她站了起来,朝门外走去。 一位强壮的恶魔拦下了她,嘿嘿一笑:“大人何必着急呢?今天这场子,可确实是难得一见呢。” 狄安娜冷眼望他,水眸微挑:“怎么,你想上我?” “哎呀别那么直接,一点儿情调都没有。”切西亚风情万种地走了过来,单手勾住狄安娜的肩膀,“来,看着,姐姐教你。” “还是留着给你自己玩吧,我累了。”狄安娜耸耸肩,一点也看不出疲倦的样子,“至于恶魔先生,想上我,先打得过我再说。” “有意思,老子喜欢……” “停停停停停。”切西亚伸手拦下了准备撸袖子的恶魔,诧异地看着狄安娜,“我说,你该不会真打算砸场子吧?还真是个古板的老女人……” “和陛下那古板的老男人不正好凑一对?”阿斯莫德刚刚发表完他的长篇大论,走过来勾住切西亚的腰,“正好陛下还缺一个王后,哈哈。” “我嫁过人了。” “没关系,让陛下抢过来就是了。” …… 狄安娜确定,他们的思维根本不在一条线上。 她放下手中的红酒,身子渐渐虚化成了光,以无与伦比的速度穿过窗子,逃离了那个令人郁闷到窒息的地方。 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传了过来,夹杂着细微的呻}吟声。狄安娜一路找过去,发现外头躺了一地的恶魔,医师们正在忙碌。路西法端坐在最高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扶手,不发一言。 “狄安娜?”路西法眼尖,发现了她。 狄安娜走上前去,问道:“需要帮忙么?” “不用,正好给医师们练练手。”路西法随意地摆了摆手,又道,“你没跟切西亚在一起?” “那地方很无趣。” “我也这么认为。”路西法站起身来,六翼舒展,“那么,要不要跟我去一个有趣的地方?比如……何烈山。我想,现在加百列应该会过得生不如死。” *** 黑色的羽翼在夜空中滑过,遮挡了大半的月光。 伊甸园中,警备愈发森严起来。可是,身为警卫长的加百列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狄安娜跟着路西法绕开伊甸园,一路飞到何烈山上。一座座残碑矗立,上头刻满了“守望者”的名字。阿斯莫德、桑扬沙、拉哈伯…… 狭小的石室赫然出现在面前。 路西法伸出手来,在门锁上轻轻一按。喀嚓声过后,锁竟然打开了。 加百列蜷缩在石室一角,六翼垂落,脸上满是泪痕。 “你……怎么是你们?!……” 她下意识地要抓起火焰之剑,却被路西法伸手隔开,顺道禁锢了她的力量。 “你愈发弱了。”路西法毫不留情地说道。 “陛下是来看我笑话的么?” “当然不是。我今天来,只想问问你,这样坚持,究竟值不值得?埃及、罗马、光暗之战……你是第七位被创造出来的炽天使,本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可如今呢?” “够了!” 路西法摇摇头:“加百列,你越来越暴躁了。这本是米迦勒的缺点,你学了不好。” “我说,请你们出去!” 路西法忽然笑了,胸前的六芒星项链发出了血红的光芒。 “即便不是为你自己,那么沙利叶呢?……六翼染黑,位格骤降,他本是我见过的,最干净的天使,如今也变成了这样……呵,忘了告诉你,我在地狱里给沙利叶留了一个位置。” 加百列闭上了眼睛,不再看他。 “我言尽于此。该怎么做,你自己心里有数。不过,你别忘了,他最不能容许的,就是忤逆和背叛。只要有一次……只要一次……无论是谁,都毁了。” 路西法说完着番话,看也不看加百列,转身离去。 狄安娜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根刺扎得太巧妙,也太准了。即便加百列今天仍旧恨他入骨,可那些话始终会萦绕在她的心头,最后变成疯长的杂草,摧毁她的所有坚持和信念。 她俯下身来,低声说道:“这里不是战场,所以你不必担心我的意图……加百列,你真的不会保护自己。” “够了!不要再说了!!!你也出去,你们都出去,永远不要出现在这里!!!” 狄安娜悄无声息地退了出来,看着路西法恢复门锁,忍不住问他:“陛下怎么知道加百列会在这里?” “我侍奉了他数十万年。他心里想什么,我一清二楚。” *** 天亮了。 狄安娜顺着原路返回奥林匹斯,却找不到阿波罗。她抬头看了看天,阴沉沉的,明显不是在工作。 白羽乌鸦骤然飞过头顶,一头撞在她面前的大树上,顺着树干滑了下来。它一骨碌爬起来,用一边翅膀揉揉脑袋,说道:“阿尔忒弥斯殿下,主人去陪勒托殿下了,您要不要一同过去?” 德罗斯岛宁静如昔,天地间的大战并没有给它带来什么影响。 狄安娜降落在海滩上,突然身子一僵,那种莫名其妙的不安之感再次袭上心头。她定了定神,回到幼时居住的屋子里,阿波罗正陪着勒托谈笑风生。 她默默地走到阿波罗身边,跟勒托打了声招呼,随后对阿波罗说道:“你跟我来。” 勒托微微一笑:“去吧阿波罗,别让你妹妹等急了。” 阿波罗跟着狄安娜来到隔壁的小木屋里。狄安娜顺手锁上了门,又布下一层厚厚的光壁,才伸出手来,解开了阿波罗的腰带。 “亲爱的,你太心急了……” “别动。”狄安娜迅速将他扒光,细细打量着他肌理分明的身体,指尖在结痂的伤口上游移。 阿波罗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没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伤。 可是为什么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一直心神不宁? 狄安娜替他把衣服一件件穿好,双臂环住他的腰,低声说道:“告诉我,你有没有受伤?” “你不是检查过了嘛……” “我是认真的。”狄安娜抬起头来,贝齿轻咬着下唇,“我们拖住了拉斐尔和加百列,可至少还有一个米迦勒。哥哥,我想知道,你在那里究竟做了什么。” “去转了一圈,然后被带走了,再然后,就被赫尔墨斯偷出来了。” 阿波罗说得轻描淡写,似乎真的什么事情也不曾发生过。 但是,那种不安的感觉又强烈了几分。 “不要再胡思乱想了。”阿波罗柔声安抚,“我真的没事。” *** 海浪拍打着脚踝,带起丝丝凉意。 狄安娜耐心倾听着来自罗马的声音,听他们的野心、谋略和祈祷。马略果然是个很有手腕的人,不过短短一年,已将罗马上下整治一新。或许过不了多久,他们就可以顺利地征战四方了。 她抬头仰望着奥林匹斯,看见侍从们在众神殿中忙碌。她的雕塑往前挪了一位,排在阿波罗之后、雅典娜之前。宙斯手执神王权杖,端坐王座之上,俯瞰人间。 “在想什么呢?” 勒托在狄安娜身边坐了下来,手里拿着一把象牙小梳,替她梳理着微乱的长发。 狄安娜转过头来,迟疑地开口:“母亲,哥哥可曾对你说过什么?我总感觉……” “我说没有,你相信么?” 狄安娜摇摇头。 “好吧,阿波罗的确做了一些事情。不过,这种事情,外人根本无从知晓。我也是……才勉强知道了一点儿。”勒托手下的动作很轻柔,顺势又让狄安娜靠在自己怀里,如小时候一般哄着她,“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的要好。狄安娜,睡吧,睡上一觉,醒来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勒托的声音有种摄人心魂的魔力,狄安娜只感觉到困意渐渐袭来,不知不觉地合上了眼睛。长长的银发滑落在勒托手中,又被细心地梳理齐整。阿波罗来到勒托身边,弯腰抱起狄安娜:“我们该回去了。母亲要多加保重才是。” “这句话,本该是我对你们说的。”勒托笑了笑,又道,“可我知道你们都很争气。阿波罗,我只希望你们健康快乐地活着,直到永远。” *** 狄安娜从睡梦中惊醒。 阿波罗侧躺在她身边,轻轻吻了吻她:“怎么,做恶梦了?” “我不知道。”她咬了咬牙,感觉到背心一片灼热。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第一对羽翼刚刚长出来的时候,也有同样的灼烧感。难道说,她的第二对羽翼,已经成型了么?倘若果真是这样,那么刚刚过去的那场大战,便带给了她太多的信仰与崇拜,导致她神力暴涨,已经有些维系不住了。 阿波罗将她拢入怀中,一下一下地抚拍着她的背:“别怕,我就在你身边。再睡一会儿,好不好?” “我才刚刚睡醒。” “嗯?”阿波罗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惊诧。 “所以,我突然间想起来,我明明已经一个月不曾巡天,为什么宙斯没有找我的麻烦?还有你……既然你没有大碍,宙斯怎么会放任你在大白天回去陪母亲?” 阿波罗叹了口气,伸手拉开了窗帘。 群星璀璨,明月如昨。 34pk中…… “这是……” “你忘了么,现在已经是一个世界了。”阿波罗笑得有些苦,“或许这是好事,我们再也不必昼夜分离。” 他半撑起身子,细细吻着狄安娜的唇,声音有些低哑:“既然你醒了……那么,给我,好不好?我真的很想你。” 狄安娜合上眼眸,放软了身子,低声说道:“好。” 裸}裎相对,呼吸交织,又是一场永无止歇的抵死缠绵。 狄安娜软软地躺在阿波罗的臂弯里,依旧连指头都不想动了。 真想永远这样,不再顾虑其他,亦不再顾虑那未知的将来。 “狄安娜。” “嗯?” “我会保护你的,永远。” “我知道。” 阿波罗握着她的手,细细吻过她的指尖。 狄安娜抿了抿唇,那种心神不宁的感觉又来了。 一阵细微的震动声传来,连带着空气也开始抖动。阿波罗神色一凛,迅速披了外袍起身,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亲爱的,我去看看,你再睡一会儿。” 狄安娜无力地点点头。她真的是爬不起来了。 震}动的感觉愈发剧烈。似乎不止是大地,连天空也动了起来。狄安娜唤过侍女,吩咐道:“将帘子全部拉开。还有,到外头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 侍女应了,将帘子彻底拉开,随后退了出去。 一颗又一颗星辰坠落,化做纷繁绚烂的流星雨。 陨石带着火龙,在大地上砸出了深深的裂痕。天空愈发黯淡,星辰的数目也越来越少。透过细碎的星光,隐约可以看见两股透明的气流在绞杀。 这是空间坍塌的征兆。 狄安娜骤然坐起,却忍不住扶了扶腰。她突然间想起来,耶稣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经说过一句“空间坍塌”。而切西亚说过,耶稣掌控着时间。 在那一刻,他的咒语跨越了时间,来到了现在么? 狄安娜披衣起身,飞越苍穹。 她敏捷地避开了流星,直往天空的最高处而去。 一个人从天空的最高处走来,周身笼罩在圣光之中,脸上挂着微笑: “月神殿下。” 狄安娜停了下来,冷冷地望着他:“耶稣?” “殿下记性真好。” “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世界只能有一个,神也只能有一个。”他上前一步,手中握着一束灼热的光,“至于你……魔鬼是不应该存在于世间的。” 光芒穿透了狄安娜的身体,竟然快得让她无法抵挡。 狄安娜倏然睁大了眼。 “你不是……” “无论是与不是,都不重要了,不是吗?”他微笑,圣光朦胧。 在那一刹那,臂环红光大盛,六芒星形状的光环凝聚成型,渐渐扩大,直到将她完全笼罩在其中。 *** 狄安娜急速下坠,伴随着大片大片的流星雨,跌落人间。强烈的灼烧感贯穿了身体,神格几乎轰然粉碎。模糊的视线中,隐约出现了一双海蓝色的眸子,随后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把她放在我这儿好了。不过,究竟是百年、千年,还是万年,我可说不准。” “非常感谢您。”这是阿波罗的声音。 “不谢。德尔斐百年不发神谕,便等同于废了。阿波罗,你的代价也真够大的。” “我不过做了和外祖母一样的事……” 谁,是谁? 狄安娜努力想睁开眼睛,却分明是徒劳。 她用寒冰包裹住灼热的火,努力消解那惊人的温度。身下分明是坚硬的大地,缕缕生机注入她的身体,分外舒适。 她想,她已经猜到了。 阿波罗以德尔斐封存百年为代价,将濒死的她送往大地深处,以永恒的沉睡恢复生机。三千年前的科俄斯是这样,如今,她也是这样。 或许她会永远睡下去,不生也不死。 但是,她绝对不容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空间坍塌仍在继续,顷刻间已是地裂天崩。 狄安娜努力抵抗着如波浪般席卷而来的睡意,大口吞噬着体内灼人的圣光。疼痛锥心刺骨,却能让她稍稍清醒几分。 不能睡。 睡着了,就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 时光穿梭,岁月如昨。 阿波罗又一次来到大地深处,轻轻抱起狄安娜,吻了吻她的唇:“一夜好梦,亲爱的。” 长长的银色睫毛微微颤抖,唇色依旧苍白。 “傻妹妹,为什么不肯乖乖休息呢?你这样做,我看了很心疼……” 话音未落,细密的睫毛已然分开,大颗大颗的冷汗从鬓边滚落,水蓝色的眸子润润莹莹。 “阿波罗,你、真、的、很、讨、厌!” 阿波罗愕然。 转眼间,狄安娜在他怀中坐了起来,按着胸口,剧烈地喘}息:“说,我睡了多久。” “七天。” 地母盖亚从黑暗深处走来,低声赞叹:“你绝对是我见过的,毅力最强、对自己也最狠的孩子。阿尔忒弥斯,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撕裂灵魂,自然就醒过来了。” “你——” “别那么惊讶,哥哥。”狄安娜勉强笑笑,“那种剧烈的痛楚,我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好了,灵魂的伤又不是不能养。过个几百年,也就痊愈了。总比我睡个几百年,然后睡死的好。” 阿波罗紧紧抱住了她,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身体揉碎。在那一瞬间,阿波罗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该骂她还是该狠狠地吻她,极端的情绪在胸口里翻滚,闷得他喘不过气来。 盖亚说得一点都没错,狄安娜对自己太狠了。 灵魂不是身体,伤了一星半点,便可能永远无法愈合。最重要的是,残缺的灵魂,根本不容于天地之间。 狄安娜撩开他眼前的金发,轻轻吻上他的唇角,低声叹息:“我对自己发过誓,会不惜一切代价的。是一切代价。” *** 七天,足以令天地重组,时光汇聚。 狄安娜踩在柔软的草地上,看着空中呼啸而过的赫尔墨斯,忍不住心生感慨。 恍如隔世。 一个威严的声音从奥林匹斯的顶峰传来: “加封阿波罗为‘保护航海者’之神、畜牧之神、瘟疫之神,阿尔忒弥斯为冰霜女神、守护女神、时间女神。谨奉吾令,诸神跪伏。” 狄安娜诧异地问阿波罗:“这是怎么回事?” 阿波罗也就算了,这些封号本来就是他的。可宙斯为什么也给她加了一堆封号? “你的排位已经在雅典娜前面了,记得吗?”阿波罗低声答道。 狄安娜略略安心。 “我一直很疑惑,”狄安娜抬起头来,望着阿波罗,“我可以看穿未来,却看不见自己重伤濒死。哥哥,为什么你能够看到……能够在我出事之前,就和盖亚立了交换契约?”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都要。” “真是……”阿波罗无奈地笑笑,“假话就是,我联合了四位预言之神的能力,才准确地预知了未来;真话么……我必须要做最坏的打算。即便你那天晚上没有走出月神殿,我还是会和盖亚立下这个契约。” 狄安娜微微一怔。 原来阿波罗……同样是不惜代价吗? “好了,我们回去吧。”阿波罗执起她的手。 “我……” “怎么?”阿波罗偏头看她,眸中闪过一丝担忧。 “我在想,倘若未来已经变成了未知,那么我们的胜算应该会大上许多才是。”狄安娜笑了笑,指着远方的天空,“要不,我们去把他们的太阳和月亮给炸了?嗯,他们创造出多少个,我们就炸了多少个,怎么样?” 阿波罗尚未回答,金色猫头鹰便已呼啸而下,口中喊着阿波罗的名字,赫然是女子的声音:“我有事找你。” 狄安娜看看阿波罗,又看看猫头鹰,轻轻抽出了自己的手。 阿波罗深深望了她一眼,叮嘱道:“你自己小心些,我晚上再回去陪你。” 阿波罗跟着猫头鹰走了,狄安娜一个人飞回了月神殿。灵魂深处依旧隐隐作痛,连带着精力也有些不足。她蜷在被子里躺了一会儿,觉得精神稍稍好些了,才起身洗了个冷水澡,扫视着人间。 波塞冬已经结束了刑期,正在飞往大海。 卡珊德拉正在进行最后的仪式,成为德尔斐的新祭司。 雅典王忒修斯迎娶王后,场面热闹非凡。只是,雅典王子希波吕托斯似乎有些不快…… 狄安娜隐约记得,这位雅典王子,似乎是她未来的大祭司? 不过,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 她又将目光投向了罗马。历经地裂天崩之后,罗马已然陷入慌乱,大片大片的房屋倾颓,大小地震不断。有传言说,不只那位至高的神,连月神殿下也放弃了他们。 狄安娜迫不得已,只得冒着被发现的危险,以真身降临罗马,安抚民众。 茱莉娅喜极而泣。 令狄安娜意外的是,罗马城中多了不少魔族。无论是堕天使、大恶魔还是吸血鬼,甚至是化成人形的龙,都披着厚厚的斗篷,穿梭在宴会与斗兽场之间,尽情享乐。 恺撒听说狄安娜再次降临,忙不迭地跑来见她,顺便向她列了一串长长的书单,请她帮忙寻找。狄安娜把他抱在膝头上坐着,笑道:“别急,你还小。” “可姑父已经将我列为继承人,我必须要努力才是。”恺撒握了握小拳头。 狄安娜揉揉他的脑袋,说了声真乖。 恺撒托着下巴,认真地瞅瞅她,突然问道:“殿下,您有女儿么?” 狄安娜噎了一下。 “哦,那肯定是没有了。”恺撒耸耸肩,略有些失望。 这孩子……是谁教他的?茱莉娅?还是他那在政治中打滚了数百年的家族? “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情。”狄安娜敲了敲他的脑袋。 恺撒摸摸被敲痛的地方,嘀咕道:“我只是听说,雅典王娶了位很了不起的女人嘛……” 雅典王后?雅典王后什么时候……咦,不对,雅典王的第一个女人,似乎是阿瑞斯的女儿…… 原来是因为忒修斯曾经与神女在一起,恺撒羡慕他,所以才会这么问? “好了,别胡思乱想了,回去吧。”狄安娜放下恺撒,又给茱莉娅留了一道神谕,才起身飞回了奥林匹斯。 算算时间,阿波罗也该回来了。 35日月双生子 令狄安娜感到意外的是,阿波罗没有回来。 她遣了侍女去打听,才知道原来不止是阿波罗和雅典娜,阿瑞斯、赫尔墨斯同样消失了整整一天。宙斯本来打算召集众神开会,如今找不齐人,正在雷神殿里发火。 赫斯提亚抱着被褥和枕头来找狄安娜,道:“介意我在你这里住一晚么?我知道阿波罗不在。” “当然不介意。”狄安娜笑笑,“你随意挑个房间就是。不过,你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你的神殿塌了么?” “塌倒是没塌,不过吵得我整晚睡不着觉。”赫斯提亚颇为无奈,“我与你们不同,必须在神殿之中,才能听见凡人的祈祷声。最近山崩地裂的,大批凡人流离失所,都在向我乞求着食物,我哪里能管这么多?” 狄安娜一愣:“你该不会……没管吧?” “尽我所能罢了。”赫斯提亚苦笑。 狄安娜站起身来,瞳孔中飞快地闪过一幕幕人间的景象。 山体破碎、房屋倒塌……弱小如蝼蚁的凡人喃喃自语,祈求着众神的庇佑。 不过,此时的众神,已经自顾不暇。 她合上眼眸,思考着对策。 这样下去不行。倘若凡人的祈祷不曾得到应答,那么诸神将会再次面临信仰缺失的尴尬。 “阿尔忒弥斯……阿尔忒弥斯?” 赫斯提亚一连叫了好几声,狄安娜才回过神来:“怎么了?” “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赫斯提亚坏笑,“我来猜猜,是阿波罗?” “胡说!” “嗯?”赫斯提亚将尾音高高上扬,抱着被褥进了隔壁房间,临走前还给了她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咳,真是误交损友。 已经深夜了,狄安娜却仍旧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或许是习惯了在阿波罗怀中入睡的缘故。她抱着被褥坐起来,尝试着寻找阿波罗的踪迹,却一无所获。 他竟然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吗? 还是说,如今天空中有了新的月亮,她再也无法看清大地了呢? 狄安娜微恼,披衣起身,望着窗外的弯月,下意识地抿了抿唇。 白天她并不是在开玩笑,她的确动过炸碎太阳和月亮的念头。 “殿下——” 侍女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气喘吁吁:“不好了,阿波罗殿下不见了!” “我知道,他和雅典娜殿下出去了。” “不不不。我是说,只有赫尔墨斯殿下一个人回到了奥林匹斯,其余三位殿下全都不见了!!!” 什么?! 狄安娜脸色大变,推开侍女,飞上奥林匹斯山。纵然已是深夜,诸神却并未安眠,纷纷打听着究竟出了什么大事。 她迎面撞上了阿芙洛狄忒,阿芙洛狄忒看上去比她还要暴躁。 狄安娜随手抓住了一位侍从,劈头就问:“赫尔墨斯殿下呢?” “殿下在雷神殿……” 狄安娜顾不得许多,一脚踢开了雷神殿的大门,硬生生抗下三道紫雷,才对怒火冲天的宙斯说道:“抱歉父亲,我知道我冒犯了您,甘愿受到任何责罚。可是,我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还没来得及问。”宙斯没好气地说道。 阿芙洛狄忒同样闯了进来,神色不善。 狄安娜将目光投向了赫尔墨斯。 赫尔墨斯哭丧着一张脸:“我也不知道啊,明明大家说好了一起去塔尔塔罗斯的,谁知道……” “塔尔塔罗斯?!”宙斯霍地站了起来,咬牙切齿,“你们不要命了吗?在这个时候去惹哈迪斯?” “跟哈迪斯没关系。”赫尔墨斯反驳,“我们从盖亚那里听说,维系大地的锁链即将断裂,这才想着过去看看的。本来想告诉您一声,可是您谁也不见……然后我们才刚刚下去,整个塔尔塔罗斯就塌了!” 赫尔墨斯喘了口气,继续说道:“然后他们三个就掉下去了……” “掉下去?”狄安娜心中想着,会不会是魔界?毕竟冥界再往下走,就是路西法的地盘了。 宙斯微微一怔:“掉下去……塔尔塔罗斯下方,似乎是个无底的深渊?” 赫尔墨斯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清楚。 “我去看看。”阿芙洛狄忒道。 狄安娜拦下了她。 “别冲动。即便是我,现在也无法随意出入冥界。最关键的是,为什么他们可以不经冥王的允许而自由出入冥界大门?还去了塔尔塔罗斯……我记得父亲曾经下过一道神谕,任何神灵不得无故进出塔尔塔罗斯,违者百年不得参与众神会议。” 宙斯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父亲。”狄安娜抬起头来,分外认真,“我想去找盖亚。” “我跟你一起去。”阿芙洛狄忒亦道。 *** 狄安娜轻驾就熟地来到了盖亚的居所。 她简略地向盖亚表达了自己的来意,包括雅典娜为何突然找到诸神、为何能够顺利进入冥界、为何塔尔塔罗斯会突然塌陷。盖亚细细听了,沉默片刻,道:“你认为,是我让他们这么做的?” “毕竟大地塌陷,您应该比谁都清楚,不是吗?”狄安娜有些急躁。 “我只知道,克洛诺斯要出来。” “什么?!” 狄安娜这一惊非同小可。克洛诺斯已被镇压数千年,最近才刚刚苏醒,而且似乎又在哈迪斯的力量下沉睡。为什么……突然要出来? 她心念如电,刹那间想到了关键所在:“是为了那个预言么?他要借助宙斯的长子和长女的力量复仇?可为什么连阿瑞斯和赫尔墨斯也……” “现在是个绝妙的时机,不是吗?”盖亚笑笑,“至于为什么把阿瑞斯和赫尔墨斯都牵扯进来,阿尔忒弥斯,你应该能想到原因。” 阿芙洛狄忒将目光投向了狄安娜。 狄安娜抿了抿唇:“掩人耳目……” 大地剧烈地震动起来。 狄安娜心头一惊,飞上半空中,俯瞰大地。 一道裂痕在大地上出现,渐渐开裂成了峡谷,隐约可见深处翻涌的岩浆。岩浆深处,一个高大的身影站了起来,哈哈大笑。 果然是克洛诺斯。 他一脚踏出裂缝,每走一步,都会带出大片岩浆。刚刚稳定的天地经受不了这般摧残,再次动荡不休。狄安娜分明看见,无数星辰化做流光跌落人间,连月亮也摇摇欲坠。 她稳稳悬浮在克洛诺斯身前,手执神弓,身着战甲。 “我们又见面了,阿尔忒弥斯。”克洛诺斯扯扯嘴角,露出一个古怪的笑。 顷刻之间,臂环光芒大盛,六芒星的光环将狄安娜牢牢圈住,如同她坠落人间的那一晚,神秘而令人不可思量。 狄安娜暂时没心情去管它,双翼舒展,目光穿越了层层叠叠的时间。 她分明看到,克洛诺斯挣开锁链,伸手推开了头上的岩层,一步步踩碎了塔尔塔罗斯的壁垒,向人间走去。哈迪斯忙着修复塔尔塔罗斯的裂缝,没时间去管他,竟然任由他走出了冥界的大门。 维系大地的锁链微微颤抖,分明有震碎的征兆。 四道光芒降落在冥界,却无端被卷入了深渊的最深处。克洛诺斯伸出一只大手,将其中三个捞了上来。 最微弱的紫光落荒而逃,直往奥林匹斯而去。事实上,他根本没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克洛诺斯张开大口,将他们一口吞下。 “从此,他们的命运,将维系在我身上。宙斯的诅咒,也将由我来完成。哈哈……” 狄安娜感觉自己的手在抖,箭尖在克洛诺斯的下颌和咽喉之间来回移动。 不,没关系。 曾经很多位大神,包括哈迪斯和赫拉,都曾经被克洛诺斯吞入腹中,最后已经平安无事。 阿波罗一定也没事的,她相信。 *** 据说,能让人爆发出最大潜力的,不是爱,就是恨。 当爱恨交织的时候,狄安娜脑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那就是将克洛诺斯彻底撕毁。 可惜,她的力量似乎太弱了,不久前又受了很严重的伤,即便她能够源源不断地替自己疗伤,对于克洛诺斯而言,也根本构不成威胁。她甚至可以估计,半天之内,她一定也会被克洛诺斯活活吞掉。 这样不行。 她闭了闭眼睛,口中喃喃自语。 ——堕天使之翼,倘若你能让我看见过去,那么请让我也能看见未来。 光华流转,水眸半合。 浅浅的银光萦绕在她的瞳孔上,久久不去。 她看见克洛诺斯从左边向她抓来。 身体侧滑,银刃劈砍,在克洛诺斯将至未至的刹那,手掌已然受伤。 她抿紧了唇,隐约有些体力不支。黑色的羽翼恣意张扬,遮挡了漫天星光。如水月华倾泻而下,分明是另一轮幽月苍茫。 赫然间,她看见克洛诺斯腹中隐约闪过一丝光芒。 若有若无的牵绊,分明是一体双生的灵犀。 她拉满弓弦,银色光芒汇聚成一束,对准了克洛诺斯的腹部。 金芒熔灼,银光凛冽。 血雾蓬地爆炸开来,克洛诺斯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腹部。三个浅浅的影子从伤口出飞了出来,与狄安娜一道,分立在他的四角。 阿芙洛狄忒自觉退开。 阿波罗朝狄安娜微微一笑,口型分明是在说:亲爱的,干得不错。 36日月双生子 大片大片的紫色雷光自空中降落,在克洛诺斯周围绕成了一个奇妙的图案。渐渐地,克洛诺斯身子微微摇晃,眼睛也渐渐合上,轰然倒地。 他竟然就此睡过去了。 一道雷电劈开大地,将克洛诺斯送入最深渊。 狄安娜挫败地拉满了弓,嗖地一声,银箭倏出,直中苍穹之上的月亮。 月亮轰然破碎,散落漫天星辰。 “这下好了,月亮回来了,星星也回来了。”阿芙洛狄忒摊了摊手,“不过阿尔忒弥斯,你打算怎么收场?” “我自有打算。现在我们该怎么做,去找宙斯?”狄安娜将目光投向了阿波罗。 阿波罗笑了笑,却有些勉强。 狄安娜微怔,飞到他身边,轻声问道:“你还好么?” 那种心神不宁的感觉又来了,她实在担心阿波罗会出什么意外。 阿波罗笑笑,柔声说道:“我很好。” 阿芙洛狄忒已经和雅典娜吵了起来,大意是责怪她自作主张,让诸神——尤其是阿瑞斯——前来冒险。雅典娜冷笑一声:“你还当自己是奥林匹斯的主神么?” 阿芙洛狄忒顿时哑了火。 的确,克洛诺斯出逃,主神们有这个责任和义务阻止。 “哥哥,我们回去吧。”狄安娜牵起阿波罗的手,又是微微一怔。阿波罗的体温原本比她要高上许多,如今两相触碰,竟感觉不出差别来。 突然之间,阿波罗身子晃了几晃,唇边渗出丝丝血迹。 狄安娜大惊失色,大片大片的光芒朝他施放下去,分明是最最顶级的大治愈术。阿波罗摇了摇头,声音微不可闻:“不……” 话音未落,他一头栽倒在狄安娜身上。 “哥哥!!!” *** 狄安娜忽然觉得,很久以前那种无助的感觉又来了。 阿波罗完全陷入了昏睡之中,无论她如何施放治愈术,也完全无济于事。甚至还有愈发虚弱的迹象。 她疯了一般地质问雅典娜,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雅典娜只回了她四个字:“神力枯竭。” 原来不止是阿波罗,雅典娜和阿瑞斯也并不好受。克洛诺斯的肚子就像一个无底深渊,源源不绝地吞噬着他们的神力。阿波罗最后破开克洛诺斯的那一箭,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力量。 狄安娜将阿波罗带回了月神殿中,望着窗外东升西落的太阳,咬了咬牙。她知道,必须毁掉它,阿波罗才有可能恢复过来。因为太阳只能有一个,一旦阿波罗被取代,那么信仰便将枯竭。 她冒着被瞬间杀灭的危险,来到远方的第四重天。 圣城已经落成,米迦勒的雕像被安放在最中间,天使们狂热地叩拜,唱诵着赞歌。 银色的箭矢已经对准了空中的烈日。 弦满,箭出。 烈日抖了几抖,却最终稳稳地停留在大教堂的尖端。 巡逻的大天使们发现了她,齐齐向她飞来。 她张开双翼,无穷无尽的寒气萦绕在身体周围,泛着丝丝冷蓝的光。 寒气化箭,呼啸着冲向熊熊燃烧的太阳。 箭尖一点一点融化,最终还是有大半支没入了太阳里。太阳抖了几抖,火焰熄灭了几分。 漫天冰箭疯狂地朝太阳洒落,天使们同样用着各式各样的法术或武器,向狄安娜攻击。狄安娜安静地悬浮在空中,一下又一下地熄灭着太阳的火焰,丝毫不曾在意自己遍体鳞伤。 眼前开始模糊,太阳也渐渐冒了黑烟,化做细小的光点,随着最后一波冰箭的攻势而熄灭。 赤红的火焰直直插进她的胸口,愤怒的大天使舞动着六翼,周身燃烧着熊熊火光。 “米迦勒,又是你。” 血红的光芒牢牢束住了她的腰,蛮横地将她从第四天扯落下来。 她跌落在大地上,周身如同被大山碾压一般疼。 血,都是血。 从小到大,她未曾受过如此严重的伤。身上几乎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剧烈地疼痛令她不自觉地皱眉。 米迦勒出现了,是好事。 因为“他”一定不会再出现,她也暂时没有被瞬间杀灭的危险。 她听见了天空中传来的惊恐、质疑与不可置信的声音,似乎在议论她为何能从米迦勒的火焰之剑下活过来。 “狄安娜!” 黑衣女神从远方的空中飞来,脸上满是焦急的神色。她飞扑下来,想要抱狄安娜,却分明不敢:“你……你……” 狄安娜扯了扯嘴角。 她的衣裙如同在鲜血中浸泡过一般,难怪勒托这般痛心疾首。 “我……没事……” *** 狄安娜醒来时,已是午夜时分。 天空中没有月亮,仅余下满天星斗。 她已经回到了幼时居住的小屋里,隔壁的床上躺着阿波罗。勒托正在为他擦拭着额边滚落的汗珠,一副心疼的模样。 “母亲怎么知道,我去了那里?” 勒托不答,目光一直不离阿波罗:“阿波罗他……怕是不好……” 狄安娜霍地站起身来,却骤然摔倒在地,喀嚓几声过后,身上的骨头又断了几根。 电光火石的刹那,她分明看见阿波罗的脸色骤然一白,大颗大颗的冷汗滚落。 她的心脏忽然漏跳了一拍。 难道说…… 难道说,阿波罗始终不醒,而且越来越虚弱,是因为……她? 倘若果真如此,那么她刚才…… “狄安娜!” 勒托跑过来扶她,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担忧,“我请求你,不要再这么莽撞。阿波罗已经生死未卜,我不希望你也……” “我知道了。”狄安娜深深吸气,咬牙站了起来,身子摇摇欲坠。 她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为什么要受伤,为什么要弄得自己几乎命丧当场,要知道,她的伤势每重一分,阿波罗的神力就削弱一分啊! 她怎么能忘了,他们的生命早在出世的那一刻起,便已紧紧相连,不可分割……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狄安娜闭了闭眼,强行替自己接了骨。她不敢再使用大量消耗神力的治愈术,甚至连最基本的法术也不敢。勒托叹了口气,慢慢替她梳理着体内的神力,低声说道:“从小到大,你什么时候学会照顾自己了?” “就在刚才。” 勒托沉默。 “不相信是么?其实连我自己也不相信。”狄安娜一点一点地挪到床沿坐下,指尖沿着阿波罗的轮廓轻轻滑落,“可是我知道,我非但不能有事,还要好好地活着。因为只有我活得好好的,哥哥才有可能从沉睡中醒过来。” 勒托又沉默半晌,才慢慢地说道:“你……已发现了么?” “太明显了。”狄安娜闭了闭眼,眼角隐约有些水痕,“我们无论是谁陷入险境,另一方都能感觉到;他不好的时候,我天天心神不宁;今天……就在今天,我被米迦勒一剑穿心而过,哥哥他差点儿就死了,对不对?否则您不会特意去找我,又将我们双双带到德罗斯岛来。” 她凝视着阿波罗,双唇紧抿,水蓝色的眸子里隐隐泛着水光。 [我该用什么办法,才能让你从沉睡中醒来?] [答应我,不要陷入永恒的沉眠好么?我真的很害怕,害怕再一次孤零零地存在于世间。] “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狄安娜一遍又一遍地说着,似在垂询,有似在质问,声音里分明带着无法言喻的哀伤。 灼热的感觉从脊背上传来,隐约听见了生长的声音。 狄安娜赫然睁大了眼,朝背后看去,淡淡的虚影穿透了血迹斑斑的衣裙,赫然暴露在空气中。 她感觉到,她的生命力在以极快的速度恢复。 不曾使用过治愈术,不曾使用过半分神力,就这么安安静静地、一点一点地恢复过来。 血渐渐止住,伤口渐渐愈合。 勒托后退一步,惊恐地望着狄安娜身后一虚一实两对羽翼:“这是什么?” 狄安娜笑了,却早已泪流满面。 “是生命。” “我能感觉到,第二对羽翼,代表了生命。” [路西法陛下,我从未如此感激过你,从未……] 她握住阿波罗的手,合上眼眸,试探地维系着灵魂最深处的牵绊。 他们共享着生命,一定也共享着力量。 [堕天使之翼,请让我的哥哥醒过来……请……] 微不可闻的呼吸渐渐加重,微弱的心跳声也愈发有力起来。她感觉到阿波罗慢慢握紧了她的手。睁眼看去,那双海蓝色的眼眸中倒映着两个小小的她。 阿波罗醒了。 在那一瞬间,狄安娜只觉得全身神力被抽取一空,羽翼的幻影渐渐消失。 阿波罗的脸色骤然一白,勉强笑了笑,低声说道:“母亲……狄安娜,答应我,若是我就此陨落,不要伤心,好不好?” “我才不伤心呢。” 狄安娜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忍不住又想哭,“我为什么要伤心?别忘了,你我同生共命。你死了,我也会死。然后,我们又会融为一体,成为光的源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跨越永恒的时间和空间,再不分离。” 她直直望进阿波罗的眼中,含泪微笑,“你是愿意同生呢,还是共死呢,哥哥?” 阿波罗骤然睁大了眼。 渐渐地,他刚刚获得的一丝力量消耗殆尽,纵使拼命挣扎,却不得不再次陷入了沉眠。只是,他依旧握着狄安娜的手,不曾松开。 “狄安娜,你刚才说……你们当中若有一人死去,另一人也会死么?”勒托喃喃自语,“可我似乎记得,结局并不是死亡,而是神力日渐枯竭,最终陷入永恒的沉眠之中。” “母亲可曾听过一个传说?” “什么?” “听说,在更加遥远的东方,有一种同生共命鸟。它们比翼齐飞。无论哪一只先行死去,另一只都会不吃、不喝、不睡,徒劳地守望,徒劳地哀鸣,直到声音嘶哑,泣血而去。”狄安娜低下头来,轻轻吻了吻阿波罗,“这一次,换我来守护哥哥。” 37番外之碧海长天遥相寄 狄安娜从睡梦中惊醒,冷汗淋漓。 身下是柔软的小床,窗外是澄澈的天。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幼小稚嫩,分明是才出生不久的模样。 她忍不住微笑,却有种想哭的冲动。 “狄安娜?” 勒托端着一杯澄澈的液体走了进来,弯腰看她,笑眯眯地说道:“来,把它喝了。这个叫‘神液’,是可以让我们恢复精力的,记住了吗?” 狄安娜点点头,吃力地捧过杯子,一饮而尽。 冰凉的感觉滑过咽喉,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哥哥呢?” “阿波罗一大早就起了,哪像你,贪睡的小猪。”勒托点点女儿的鼻尖,半是责怪半是宠溺。 狄安娜跳下床,光着脚丫子跑出门外,在沙滩上留下了一排歪歪斜斜的小脚印。 阿波罗坐在沙滩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天上的太阳。狄安娜悄无声息地绕到他身后,两只手蒙住了他的眼睛。 阿波罗条件反射地扣住她的手腕,如同敏捷的小豹,狠狠地将她反扑在地上。 四目相对,细嫩的手腕被他抓得通红。 “狄安娜?!” 阿波罗看清了眼前的人,连声道歉,捧起她幼小的手细细吹着,神色间满是懊恼。狄安娜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脸,看着指尖下的浅涡,忍不住笑了。 “别闹。”阿波罗无奈地拨开她的手。 狄安娜支着脑袋,眼睛扑闪扑闪:“哥哥,你确定你才出生了一天?我怎么觉得你长了十年?” “有吗?”阿波罗低头看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分明还是个粉团子。 “有。”狄安娜用力点头。 勒托来到海滩上的时候,见到的便是一双儿女大眼瞪小眼的场景。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小团子蹲在沙滩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银发女孩还不时戳戳金发男孩的脸蛋,笑弯了一双大眼。 她摇摇头,走上前去,一手抱起一个:“别整天在外边跑,让皮同看见就不好了。” “皮同是谁?”阿波罗直觉地认为这家伙不是什么好人。 “是天后的仆人,派来……派来监视我的。” 勒托说到后来,声音已经压得极低,微不可闻。狄安娜搂着她的脖子,蹭着她撒娇:“母亲,等我们长大了,就替你教训教训那些讨厌的人,好不好?” 勒托笑笑,只认为是女儿的童言稚语,丝毫不予理会,抱着他们进屋了。 狄安娜冲着对面的阿波罗挤挤眼睛,挥了挥小小软软的拳头。 阿波罗严肃地点了点头。 狄安娜乐不可支,指着阿波罗哈哈大笑:“哥哥你……现在我确定,你不只长了十年,而是二十年!” 那分明是二十岁少年才有的表情。 才出世的孩子异常嗜睡。 狄安娜坐了没一会,便裹着被子,滚到小床上睡过去了。阿波罗爬到她的床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皱着一张包子脸,捏起她一根嫩嫩小小的指头,又捏起一根,再捏起一根……最后把被子一角从她手里抽了出来。 “哥哥坏。”狄安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不满地嘟哝。 她卷起被子,滚到床的另一边去,继续呼呼大睡。小小的身子蜷了起来,细碎的银色短发蒙住了脸。阿波罗手脚并用地爬过去,盯着妹妹的三头身看了半晌,最后沮丧地发现,他们俩一样高。 勒托提起阿波罗的后领,将他拎了起来,丢到另一张床上去:“自己睡。” 阿波罗气鼓鼓地望着勒托。 狄安娜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卷着被子滚啊滚,滚到了另一张床上,结结实实地压在阿波罗身上。 小时候的哥哥好软好软…… 狄安娜睡意全无,笑眯眯地裹着被子趴在阿波罗身上,又去戳他的脸蛋。 这一回,勒托直接把狄安娜连同被子一同拎走,丢到她自己的床上,警告道:“不许胡闹。”便推开房门出去了。 狄安娜支着脑袋问阿波罗:“哥哥,我们真的需要整天整夜地睡觉?” “这样比较有利于成长。”阿波罗严肃地答道。 “好嘛……” 狄安娜甩开被子,一头扑到阿波罗身上,大大的脑袋在他脖子上蹭了蹭,“一起睡嘛,哥哥。” 细碎的短发滑过肌肤,有些酥酥的痒。 阿波罗替她拨了拨头发,同样细碎的金色短发散落在枕边:“好。” 勒托收拾完外头的一切,再次走进房里时,发现这两个不让人省心的粉团子又滚到一起去了,两张小床弄得皱巴巴的,被子被狄安娜胡乱踢在一边。 她无奈地摇摇头,决定不理这两个混世魔王,去岛外布结界。 *** 一觉醒来,群星漫天。 狄安娜可怜兮兮地跪坐在阿波罗身边,替他揉捏着被压麻的半边身子。细嫩的小指头根本使不上什么劲,阿波罗也一个劲地龇牙咧嘴,不时揉揉她的脑袋:“乖啊,哥哥没事。” 狄安娜忿忿地瞪他:明明她比他多活了几千年! 阿波罗不明所以,只得疑惑地皱着一张包子脸,思考如何把妹妹哄开心。 勒托早已睡下了。 狄安娜偷偷溜出去,发现天上并没有月亮。也就是说,这时候的菲碧,已经跟他们闹僵了吗? 阿波罗走到狄安娜身边,认真地比了比。 嗯,好像他比妹妹高了那么一点儿。 狄安娜左手一抓,抓出一把小小的银色神弓,狡黠地笑笑:“哥哥,我们去海里抓鱼好不好?” 阿波罗同样抓出伴生的金色神弓,点了点头:“好。” 岛外有一层厚厚的防御结界,似乎才布下不久。 狄安娜挫败地推推那透明的壁障,发现自己的力量还是太小。即便勒托布的结界并不强,也并不是现在的她可以推倒的。 她踩踩脚下柔软的细沙,突然有了个好主意。 阿波罗看着妹妹的眼睛滴溜溜直转,便知道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忍不住又揉揉她的头,诱哄道:“母亲不让,我们就不去了,好不好?” “哥哥不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吗?”狄安娜的眼睛眨呀眨,满是期盼。 阿波罗心一软,捏捏她嫩得能掐出水来的脸蛋;“好吧,我们一起。” 一起做什么呢…… 当然是挖地道。 地面上过不去,从地下总可以了吧。 阿波罗的力气比狄安娜大上许多,只花了半个晚上,便打通了一条地道。他们趁着勒托没醒,手牵着手,顺着地道游到了海底。 五彩鱼群从身边游过,珊瑚丛蔓延在海底。他们是神之子,即便长久处在水下,也并不觉得难受。阿波罗小心地照顾着狄安娜,防止她在水里滑倒。狄安娜被他宠着宠着,登时觉得自己真的缩水了,从身体到心理,当真只有初生幼儿那般大小。 她忽然叹了口气:“哥哥,若是有一天,你不在我身边了,那该怎么办?” 阿波罗将她的手抓得更紧:“不会有那么一天的。”他顿了顿,又回头笑道,“你还笑我老,自己岂不是比我更老?” 狄安娜一怔,哈哈大笑,却笑出了泪。 幸亏是在海底,否则阿波罗一定会发现不对劲。 第一束阳光照射在海底。 阿波罗和狄安娜手牵手游回去,还带着一捧硕大无比的珍珠。 勒托怒气冲天地在海边等着他们。 阿波罗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挡在狄安娜身前:“母亲,是我要带妹妹出去的。您要生气,就生我的气好了。” 狄安娜凑到他耳边,轻轻说了声“笨蛋”。 [笨蛋哥哥,明明是我把你拐出来的好吗?] 她蹦达蹦达地跑到勒托身边,扯扯她的裙摆,可怜兮兮地看着她:“母亲,我给你做一串珍珠项链,好不好?” “别转移话题。”勒托明显是在气头上。 “我才没有转移话题呢。”狄安娜又扯扯勒托的裙摆,开始撒泼耍赖,同时朝阿波罗挤眉弄眼。阿波罗挪啊挪,挪到勒托的另一边,睁着湿漉漉的眼睛,一副无辜的模样。 分明是两个没到膝盖高的小人儿,哪来的这么多鬼点子! 勒托左看右看,终于抓起狄安娜,在她的屁股上啪啪啪地拍了三下,然后丢到一边去。狄安娜捂着屁股,泪眼汪汪地望着阿波罗。 阿波罗又心软了,扑到狄安娜身前,牢牢护着她。 珍珠散落一地,闪着细碎的光泽。 *** 狄安娜认真地把珍珠串成串,阿波罗蹲在旁边,认真的看着她。 “你本来就打算要给母亲做项链么?”阿波罗问。 “惹母亲生气了,总得赔礼吧。”狄安娜细细地绞着线,唇角略弯,“不过不是项链,而是后冠。” “后冠?” “对,珍珠后冠。” 阿波罗沉默片刻,道:“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听到了呢。” 狄安娜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我们还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我……”阿波罗摇摇头,无奈地笑笑,“赫拉。呵,赫拉。” “在母亲之前,他便已娶过五任神后,可惜都被他抛弃了,不是吗?”狄安娜捧着刚刚成型的后冠,满意地笑了,“唔,看上去还不错的样子。” 阿波罗取过珍珠后冠,轻轻放在沙滩上,执起狄安娜的手,认真的吮着指头上的小小血点。 “哥哥你太认真了……”这种伤口,没两下就愈合了好嘛…… 勒托见到后冠,先是一愣,随后看狄安娜的眼神里满是复杂。 狄安娜凑到勒托身边,搂着她的脖子,细声细气地说:“我们知道哦,母亲。” 勒托有些烦躁:“这不是你们该知道的事。” “那我们该知道些什么呢?”狄安娜掰着指头细数,“是父亲抛弃了您另立新后,还是新后对您下了诅咒?母亲,神的孩子,永远都不是真正的孩子。” 勒托微微一怔。 “所以,”狄安娜笑眯眯地看着她,“别把我们当孩子哦,母亲。” *** 烈日熔熔。 阿波罗躺在沙滩上,一眨不眨地看着天上的太阳。一双冰凉的小手突然挡在他眼前,软软糯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看了,哥哥。等你长大,自然就是太阳。” 阿波罗拉过狄安娜,让她与他并肩躺好:“那你呢?” 狄安娜笑弯了一双大眼:“笨蛋哥哥,你是太阳,我自然就是月亮。” “可是太阳与月亮各司昼夜,永不相见。”阿波罗偏过头来,神色有些黯然,“狄安娜,若我想你了,怎么办?” “那就在夜空中放一颗星星。” “漫天星斗,便是我对你的思念么?……狄安娜,这个主意真好。”他看着她渐渐合上的眼眸,忍不住凑过去,亲亲她长长的羽睫,“睡吧,快点儿长大。” 狄安娜嘟哝了一声什么,习惯性地滚进阿波罗怀里,短小的手臂搂着他的腰,沉沉睡去。 落日西斜,余晖染出晚霞漫天。 阿波罗小心翼翼地背起狄安娜,跌跌撞撞地回了屋。沙滩上留下深浅不一的小脚印,弯弯曲曲,却异常清晰。 勒托在房中等着他。 阿波罗将狄安娜安放在床上,细心地替她掖好被角,才转过身来,低唤一声:“母亲。” “阿波罗,我知道你们并非池中之物。可是……”勒托深深吸了一口气,续道,“可是,作为你们的母亲,我最大的愿望,是你们平安快乐,你明白么?” “所以我会努力让您和妹妹过得快乐。”阿波罗微笑。依旧是小小的粉团子,却有着异于孩童的沉着。 勒托闭了闭眼,低声说道:“我知道你是个有分寸的孩子。我并不担心狄安娜,我反而担心你。你的好胜心太强,也太骄傲,这对你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我只要结果。”阿波罗低头看着狄安娜安静的睡颜,无意识地微笑,“还有……狄安娜。” *** 又是一觉醒来,身边却空荡荡的,少了个人。 狄安娜皱皱眉,跑了出去,果然看见阿波罗躺在沙滩上,海蓝色的眼眸倒映着漫天星斗,有种骨子里透出来的倔强与寂寥。 她凑过去,滚到阿波罗身上,笑眯眯地望着他:“哥哥不睡吗?睡少了,可是长不大的哦!” 阿波罗揉揉她的头:“乖。” 狄安娜忍不住又去戳他的脸,她一点也不乖好吗? 阿波罗笑笑,搂着她的腰,让她压得更舒服些:“你说得对……” “什么?” “我是太阳,你便是月亮。唯有日与月,方才是永恒。” “所以,我不会离开你,你也不会离开我,我的妹妹。” 一望无际的沙滩上,两个小小的粉团子依旧在大眼瞪小眼。两双相似的眼睛倒映着对方的脸,一动不动,专注而执著。 碧海微澜,长天浩瀚。 魂杳杳,梦杳杳,两世凭依,魂梦遥相寄。 38番外之苍山逐月念如昔 狄安娜坐在高高的树杈上,捏着酸痛的胳膊。 一头野猪疾驰而过。 嗖—— 银箭如电,直直扎进了野猪的脊背,随后爆开。野猪甚至没有来得及哼一声,便轰然倒地。 “每天都玩同样的游戏,不腻么?我的狩猎女神。” 阿波罗降落在狄安娜跟前,发梢上闪耀着细碎的阳光,如同最美好的传说一般,分外耀眼。 “是挺腻的。”狄安娜老实承认。 阿波罗牵起她的手,笑道:“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 “嗯……一个让你不腻也不心烦的地方。” 高山之巅,云雾缭绕。 狄安娜俯身捞起一片云霞,在手指头上卷了卷,然后丢开:“这就是你说的‘不腻也不心烦的地方’?” 阿波罗指指脚下:“你往下看。” 狄安娜上前几步,低头一看,自己站着的地方分明是一处断崖。断崖下方似乎是个茂密的森林,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 阿波罗突然推了她一把。 “啊——” 尖叫声响彻高空,惊起无数飞鸟。狄安娜急速下坠,耳畔传来呼呼风声,心脏一阵剧烈的跳动。抬头一看,阿波罗跟着她一同跳了下来,唇边挂着一抹阴谋得逞的笑。 阿波罗突然加快了下坠的速度,来到她身边,揽过她的腰,笑问道:“刺激么?” 狄安娜好不容易稳住了呼吸,瞪了他一眼。 玩什么不好,居然玩跳崖! ……唔,不过真的很过瘾。 骤然下坠的那一刹那,所有的思绪都被抛开,只留下最初始的记忆与不可遏制的恐慌。 大片云雾被下坠的力道撕裂,散成一团团的絮,很是好看。 她忍不住抱紧了阿波罗的腰,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方才觉得心境稍稍宁和了一些。 方才被他推下来的那一瞬间,真有种天崩地裂的感觉。 离地面已经很近了。 狄安娜调整了下落的速度,与阿波罗一道降落在树梢上,才彻底松了口气。 “感觉如何?”阿波罗笑问,顺手替她理了理微乱的长发。 “心情好多了。”狄安娜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微笑。 “要不要再来一次?” “啊?……” 山峦之上,风卷云舒。 阿波罗执起她的手,偏头看她,眼底满蓄了温柔。 他们双双坠落崖间,如同纷飞的蝶,撕裂了层层雾岚,留下银铃般清脆的笑。 一次、两次、三次…… 最后一次,阿波罗抱着她滚落在河中。透骨的凉意从头顶直浇到脚底,令她舒服得只想尖叫。 阿波罗将她拦腰抱起,来到河边的石块上坐下,以指为梳,替她梳理着湿透的长发,用自己的体温替两人蒸干了水汽。 狄安娜枕在阿波罗的肩上,指尖轻轻滑过他的喉结,引得阿波罗脊背一僵。 “怎么了?” 她疑惑地抬起头,看着阿波罗。 阿波罗低笑出声,专注地看着她,眼神依旧温柔如水。 “我们回去吧。”她突然有些慌乱。 “好。” 似乎阿波罗从来不会反驳她的意见。 回去的路上,狄安娜一直显得心事重重。她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却又抓不住这种奇怪的感觉。而且…… 她停下脚步,低声说道:“哥哥先走吧,我回去收拾收拾猎物。” 阿波罗微微有些失望,却依然应道:“好。” 狄安娜漫步在山林间,刻意避开了她平日的狩猎区。 微凉的山风迎面吹来,却吹不散心头那若有若无的烦躁。 一只九头蛇突然冲了出来,朝她张开了血盆大口。她下意识地抓出月神弓,瞬间将杂念抛开,九支银箭对准了它的七寸。 袭击,闪避,再次对准。 再次袭击,侧身闪避,弓满箭出。 九头蛇高高仰起身子,鲜血如长练般迸溅而出。三个头已经软软垂下,铜铃般的大眼缓缓合上,带着满满的不甘。剩余六个头却更加狂躁,狠狠地向狄安娜咬去。 腾挪,躲闪,伺机反击。 她已经完全抛却了一切,眼前只有这条凶狠的大蛇,还有十二只幽冷的眼睛。 银弓满弦,洒落漫天箭雨。 九头蛇再次发出了奇怪的咝咝声,拼命想躲开那密如蛛网的箭,却无可奈何。 狄安娜眼见一击奏效,便远远退开,银箭的尖端对准了它的第四个七寸。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 九头蛇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残余的一个头拖着扎满了箭的身体,疯狂逃窜。狄安娜追了上去,却发现它已经变成了两截尸体。尸体旁边,一位身形健壮的青年提着滴血的剑,脸上闪过一丝狠戾。 她好像……见过这个人。 “阿尔忒弥斯殿下。”青年向她行了个礼。 “你是……” 青年笑笑,手中突然多出了两支金色的小箭:“殿下可还记得这个么?” “丘比特之箭?”狄安娜恍然大悟,“奥利温?” 唔,丘比特曾经试图把他们凑成一对来着…… “王子殿下,我还有事,先失陪了。”狄安娜下意识地要与他撇清关系。 “殿下请便。”奥利温是个温文有礼的好青年。 狄安娜瞬间化做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 *** “阿尔忒弥斯殿下好早。” “啊?……奥利温,怎么是你?你怎么也来了人间?” “顺路而已。” …… “阿尔忒弥斯殿下,好久不见。” “我们好像昨天才见过。你这是……” “我前不久才发现,狩猎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殿下愿意做我的老师么?” …… “阿尔忒弥斯殿下日安。” “你这是……” “父亲命我巡视大海。殿下是要在德罗斯岛长住么?” …… 不对劲,很不对劲。 为什么她三天两头的,总能碰见这个家伙? 最最重要的是,奥利温似乎很喜欢有意无意地挑衅阿波罗,而且经常无视他的存在。 狄安娜明显感觉到,阿波罗很生气。 终于有一天,阿波罗提议到海边游玩,然后考考狄安娜的箭术。 狄安娜心中紧绷的弦断了。 在她的记忆里——准确地说,是在她前世的记忆里,阿波罗在海边提议比箭,误导她一箭射杀了奥利温。从此之后,整整一千年,她再也没有理过阿波罗,阿波罗也越来越堕落,情人和神妾几乎可以塞满整个太阳神殿。 即便没有丘比特之箭,命运依旧沿着固有的轨迹前行。 不,不行。 无论是奥利温、是她,还是阿波罗,都不能卷入这场莫名其妙的争端,而后冷战千年,也忏悔千年。 “狄安娜?”阿波罗紧紧抓着她的手腕,硬生生抓出了几道红痕,海蓝色的眼睛里满蓄了怒火,“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我知道该怎么做。”狄安娜轻轻环住他的腰,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哥哥,相信我好不好?” 阿波罗身子一僵,将她紧紧抱在怀里,隐忍的情绪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多久,他只想不惜一切代价,留住她。 狄安娜深深吸了口气,放开阿波罗,飞到海面上,俯瞰着下方的小小黑点。 阿波罗呼吸一滞,心脏骤然紧缩。 小黑点渐渐扩大,飞出海面,稳稳停留在狄安娜跟前,依旧是奥利温那张不温不火的脸:“阿尔忒弥斯殿下,好久不见。” “你可以换个托词的。”狄安娜退后一步,努力组织着语言,“奥利温,你对我的兴趣有多大?” 奥利温一愣:“什么?” “是因为我勾起了你追逐猎物的兴趣,还是因为我是主神?又或者是……你爱上我了?抱歉,最后一个理由比较扯淡。”狄安娜努力维持着平静的表情,一板一眼地说道,“不过事实是,你对我造成了困扰,王子殿下。” 奥利温望着海岸上的阿波罗,突然笑了:“殿下,阿波罗殿下将您看得太紧了。” “别扯开话题。” “再这样下去,您身边除了他和雄兽,就没有其他……咳,恕我言语粗俗。”奥利温轻咳一声,续道,“说实话,我的确想追求殿下,不知殿下肯给我这个机会么?” 狄安娜瞥了他一眼:“打赢我再说。”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较量。 即便狄安娜年纪尚幼,依旧可以碾压海王之子。无他,只因为她是主神。 最后的最后,奥利温带着满身的伤口,龇牙咧嘴地说道:“殿下,您绝对是顶顶暴力的女神,往后很可能嫁不出去的。” “我本就是永远的处女神。”狄安娜顺口说道。 “好吧,我承认,其实是因为父亲在追求赫斯提亚,我也想尝试……”奥利温说了半截,趁着狄安娜还没反应过来,一下子跳进了大海。 狄安娜回到海滩上,拉起阿波罗的手,笑道:“好了,麻烦解决了。你不是要比箭嘛,我们换个地方比。” 阿波罗回头看了一眼大海,紧握的拳头终于松开:“好。” *** 茫茫古山上,林木葱茏,野兽凶猛。 狄安娜坐在树梢上,银弓满弦,专注地搜寻着猎物的踪迹。阿波罗已经飞至半空中,大片金箭洒落,也不知是为了发泄还是为了狩猎。不过有些事情,心照不宣就好。 一只狰狞的大鸟呼啸而过。 狄安娜一跃而起,紧紧追赶。阿波罗早已拉满太阳神弓,一支又一支金箭射出,却始终射不中。连续几次过后,阿波罗也被激起了好胜心,跟在狄安娜身后追逐着猎物。 银弓满弦,银箭呼啸而出。 几片硬羽飘落。 大鸟的速度很快,没几下就不见了踪影。狄安娜挫败地降落在一根树枝上,仔细感知了体内的神力,最终不得不承认,如今的她,力量还不足后世的百分之一。 果然是太弱了。 阿波罗降落在另一根树枝上,安慰道:“别生气,下次我把它抓来给你炖汤喝。” 狄安娜被他逗笑了:“我才不喝呢。又不是‘神食’,根本无法催生神力。” 阿波罗微怔,走过来,低头凝视着她的眼睛:“我感觉到你一直在拼命追求力量。可是狄安娜,太心急了不好。” 狄安娜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阿波罗笑着打了个圆场:“去数数猎物,我猎的肯定比你多。” “不用数也知道。” “……” “猎得多又怎样,你飞得没我快。” 阿波罗眼里闪着危险的光:“哦?不如我们试试?” “好啊,你来追我!” 银光流逝在天际,金光穷追不舍。 狄安娜回头看看阿波罗,忍不住笑出声来。 真是个别扭又爱较劲的哥哥。 她改变了飞行的轨迹,飞向天空的最高处。 阿波罗依旧紧紧咬着她不放,大有不追到手不罢休的趋势。 狄安娜穿越层层云絮,停留在天轨的最高处。下一刻,她被阿波罗紧紧抱住,低低的声音在耳畔回响:“还是被我抓住了,嗯?” 她回过身来,直直望进阿波罗的眼睛。 那种感觉又来了。 如水一般的温柔层层包裹,几乎要将人溺毙其中。 [为什么……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哥哥。] ——吾以月之女神福柏阿尔忒弥斯之名,向冥河之水立誓:永生守贞,成为不婚的处女神。 昔日的话语犹在耳旁,有种彻骨的绝望。 阿波罗低下头来,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像一个疼爱妹妹的哥哥。 纤云缭绕,亦卷亦舒。 他的眼眸分明是最纯净的海蓝,却有着愈发浓郁的黯淡。 她习惯性地环住他的腰,安静地聆听着他的心跳。 这样……便好。 39番外之幽夜清影纱帷落 夜,无月。 狄安娜将时刻表交给侍女,骑上金角鹿,来到太阳神殿中。 守夜的侍从们向她行礼。 “阿波罗殿下可在?”狄安娜问道。 “回殿下,主人已经安寝。” 狄安娜将金角鹿交给侍从,独自一人走进阿波罗的寝宫。 目光所至,极尽奢华。 阿波罗已经睡下,却极不安稳,不时皱着眉头,睫毛微微颤动。 她来到阿波罗身边坐下,指尖轻轻划过他的眉心,略略按去,试图抚平他梦中的不安。阿波罗蓦地被惊醒,下意识地扣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腕骨捏碎。 “哥哥还真警觉。”狄安娜抿唇一笑。 阿波罗急急放开,懊恼地看着她腕上的红痕,命侍从端来圣水替她清洗,疑惑地问道:“今夜不用巡天么?” 狄安娜摇摇头:“后半夜有雨,宙斯又和情人幽会去了,不如偷个清闲。哥哥睡吧,明天一早还要工作呢,我不打扰你了。”言罢,她起身要走。 阿波罗伸手拉住了她。 “我不累。好几天没见到你了,陪我说说话好么?” “不好。” 狄安娜伸手一推,将阿波罗推倒在床上,“这几天烈日暴晒,宙斯又临时加了几场神宴,你不累才怪呢。要是病倒了,我可没办法跟母亲交代。” 阿波罗唇角弯起一抹好看的弧度:“你心疼我?” “我才不心疼你。” “我发现你喜欢口是心非,狄安娜。”阿波罗伸臂拥她入怀,下巴抵着她的头顶,满足地低叹,“既然来了,就在我这里睡一晚吧,好不好?” “哥哥,我们多大了?” “一百三十岁零七个月。” “对呀。自从三岁之后,我们就没在一起睡过了吧。”狄安娜用胳膊撑起半边身子,歪头看他,不满地嘟哝。 阿波罗低笑:“嗯……那就当我们是一岁零三个月好了。” “哥哥你——” “乖。”阿波罗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如同幼时一般诱哄道,“就一晚。我真的累了,陪陪我好不好?” 狄安娜认命地躺了下来,枕在他的臂弯里,手指卷着他的金发玩。 阿波罗调整了姿势,让狄安娜躺得更舒服些,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晚安,妹妹。” ——这种暧}昧到极点的晚安吻是怎么回事! 狄安娜气恼地瞪他,却发现他已合上眼眸,沉沉睡去,唇边噙了一抹微笑。 ……算了算了,谁让最近他累惨了呢。 狄安娜轻轻住阿波罗的腰,如同幼时一般蹭了蹭,合眼小憩。她习惯了晚上工作,根本睡不着。可这样却让她觉得安心。 *** 狄安娜蓦地惊醒。 原来不知何时,她已经沉沉睡去。 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阿波罗以指为梳,细细梳理着她的长发:“怎么不睡了?” “睡不着。”狄安娜闷闷地说。 她看着阿波罗越靠越近,甚至连睫毛也可以一根根数清,忍不住心跳加速。 阿波罗突然微微一僵,依旧蜻蜓点水一般亲亲她的额头,低声说道:“那我们去看雨?” “雨有什么好看的……” “就当陪我好不好?” 狄安娜“哦”了一声,从阿波罗怀中爬起来,理了理凌乱的衣裙:“那好吧。” 奥林匹斯的侧峰上,密雨斜织。 阿波罗用阳光在身边拉开了一个大大的光幕,遮挡了坠落的雨点。狄安娜习惯性地枕在他的臂弯里,玩着他的发梢,百无聊赖地问道:“怎么大半夜地就起来了?我记得你明明很累的……” “歇一会儿就好,我又不是凡人。”阿波罗低笑。 狄安娜点点头,表示了解。 “狄安娜。” “嗯?” “为什么要搬到森林里去住?奥林匹斯不好吗?” “太吵了。” 阿波罗微怔,随后笑道:“和德罗斯比起来,确实有些吵。我倒忘了你喜欢安静的地方。只是不能常常见到你,有些不习惯。” 狄安娜扑哧一笑:“你晚上多看几眼月亮,不就见到我了?”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明月是大家的,可你却只是我一个人的……”阿波罗说到最后,音节已经模糊不清。狄安娜不解,凑近了问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我想你了。” 又扯开话题。 狄安娜撇过头去,继续玩他的头发。细碎的阳光点缀在金色的发梢上,有着令人心醉的美感。 阿波罗将下巴搁在她的肩头,深深吸气。 不婚……便永远不婚吧。 只是他一个人的妹妹,他一个人的狄安娜。 *** 雨停了。 天空泛起了鱼肚白,六匹金色天马喷着白气,冲出了马厩。 阿波罗依依不舍地抱了抱狄安娜:“我走了?” “嗯。” “不给我个早安吻么,狄安娜。” 这人…… 狄安娜勾着他的脖子,亲亲他的脸颊:“好了吧。” “敷衍。” “你……” “也比没有的好。”阿波罗眼底满是促狭的笑,纵身飞往天的尽头。 天马奔腾,朝阳初升。 狄安娜不自觉地微笑,飞回月神殿补眠。不过,或许是因为昨晚睡过一觉的缘故,她并不觉得困,反倒有些兴奋。 “殿下不妨去狩猎吧。”侍女提议道。 狩猎依旧是狄安娜最喜爱的娱乐,没有之一。 她看着凶残的野兽倒在自己箭下,总会有一种无法言喻的畅快之感。不过今天,她的准头似乎下降了很多,注意力也完全无法集中起来。 赫尔墨斯坐在树枝上晃着脚丫子:“我看到了哦。” “你看到什么了?”狄安娜对这孩子颇为无奈。 “昨晚你和阿波罗约会去了,是吧?” 真是个小破孩子,个子还没她的肩膀高呢,知道什么叫做约会? “阿尔忒弥斯,我决定告诉你一个秘密。地面上有很多仙女倾慕阿波罗,为了多看他一眼,甚至甘心变成向日葵哦——” “我知道。” 阿波罗从来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可不知为什么,这句话从赫尔墨斯口中说出来,总令人觉得难过。 她抬眼望向天空,烈日灼灼,光芒万丈。 *** 红日西沉,明月东升。 狄安娜飞出马车之外,用一缕银发操纵着天马,自己坐在月神弓上,俯瞰着大地。 人间灯火通明。 风雨女神命信鸽给狄安娜送来信件,上面加盖了宙斯的戳,说是连续几个晚上都要下雨,让她不必巡天了。狄安娜乐得清闲,拉着银马车躲到乌云背后,随后顺着原路返回。 白羽乌鸦正在天的尽头等她。 “阿尔忒弥斯殿下。”白羽乌鸦扑扇着翅膀,哇哇大叫,“主人让我来接您。神宴已经开始啦!” “什么神宴?” “宙斯又封了几个神……” 奥林匹斯之巅,众神在宴会中狂欢。阿波罗弹奏着金色的竖琴,缪斯女神们吟唱起了长诗。狄安娜曳着长长的裙摆,稍稍欠身:“父亲,天后殿下。” “嗯,坐吧。”宙斯抬眼看了看阿波罗身边的空位。 唔,还是哥哥最贴心,给她留了位子。 狄安娜紧挨着阿波罗坐下,吩咐侍女取了“神液”,小口小口地啜着。有神灵来向她敬酒,都被阿波罗一一挡下。 “哥哥,你会醉的。”狄安娜劝道。她可以连续休息几天,可阿波罗却每天都要工作。 阿瑞斯一巴掌拍在狄安娜肩头上:“没关系,阿尔忒弥斯。阿波罗嘛……就是要能喝!你跟阿芙洛狄忒玩去,我要找阿波罗叙叙旧。” 狄安娜忍不住想一脚踹飞他。 要是真喝坏了怎么办! “去吧,狄安娜。”阿波罗温和地笑笑,“狄俄尼索斯的酒不醉人的。” 狄安娜气恼地坐到了阿芙洛狄忒那边,对着赫斯提亚大吐苦水。若不是碍着宙斯在场,她一定会把阿瑞斯揪出去痛扁一顿。 宴会从傍晚一直开到了深夜,阿波罗含笑着向狄安娜招招手:“来,我们回家。” 再看阿瑞斯,已经倒地不起。 好,很好。 狄安娜气鼓鼓地抓起阿波罗往外走:“你不是说不会醉吗?” “不醉‘人’,却可以醉‘神’呢……” “没事和他拼什么酒?” “亲爱的,这是应酬……” 狄安娜脚步一顿:“你叫我什么?” 阿波罗勾起她的腰,海蓝色的眸子里有如点缀了大片星光:“我说,亲爱的,有我在,你什么都不需要做。” 他一定是醉了。 狄安娜叹了口气,比了比两人的身量,将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上来,快点,我背你回去。” “反了,亲爱的,应该是我抱你回去。” 阿波罗说完这番话,蓦地将狄安娜拦腰抱起,朝太阳神殿飞去。狄安娜一直紧绷着神经,生怕他一个不小心,从空中掉落下来,惹个大笑话。 不过还好,他飞得很稳,也很快。 阿波罗抱着狄安娜一路飞到寝宫,将她摔在床上,自己也躺了上去,撑起半边身子看他,眼底满是促狭的笑。 狄安娜决定原谅他。毕竟跟一个喝醉了的家伙,根本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阿波罗捧起她的脸,细细摹挲着她的唇瓣,有些酥酥麻麻的痒。狄安娜推了推他,却根本推不动。 柔如轻羽的吻落在了她的唇瓣上,带着醺然酒意,分明是不可抗拒的执著。 狄安娜睁大了眼,狠狠推他,却被他扣紧了手腕,加深了这个吻。 这是…… 辗转、舔吮、啮咬,带着丝丝缕缕的绝望,还有浓到骨子里的温柔。 狄安娜迷迷糊糊地想着,酒一定不是个好东西,连她也醉了。 不曾遭遇意料中的反抗,却给了阿波罗更大的鼓励。他的手慢慢下滑,停留在狄安娜的衣带上,轻轻扯落。 狄安娜下意识地紧绷了身体,足尖勾落了帷帐。 不,不行。 她开始挣扎,却挣不脱阿波罗那炙热得吓人的怀抱。衣裙渐渐剥落,她感觉到他吻上了她赤}裸的肌肤。不知何时,阿波罗同样褪了衣袍,完美的九头身赫然展露,带着健硕阳刚的美感。 狄安娜猛一用力,终于将他推倒在床上。微凉的指尖触碰到他的肌肤,令她陡然升起一种吞掉他的欲望。 她狼狈地整理了衣物,落荒而逃。 长夜将尽。 狄安娜终究是担心阿波罗,便再次溜回了太阳神殿中。阿波罗已然安睡,依旧赤}裸着身子,地板上残留着些许水渍。狄安娜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胡乱扯了一床薄被替他盖上。指尖触碰到他的肌肤,感觉有些冰凉。 诶,奇怪,他的体温应该比她要高才对啊。 阿波罗的睫毛动了动,似乎是醒来的前兆。 狄安娜不及多想,迅速化做一道流光,消失在太阳神殿之外。 就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好了,反正阿波罗也不记得。 40番外之如身如影不相离 又是连续三天的暴雨,估计风雨女神最近要忙疯了。 狄安娜倦怠地窝在月神殿里,翻阅着从魔界带来的工具书。路西法堕天伊始,魔界尚未成型,这时候多帮帮他,总没有坏处。 一道白色的身影呼啸而过,直直撞在她的书桌上,随后哎哟一声,滚落下来,雪白的翅膀捂着脑袋,在房间里不停地跳脚。 是阿波罗的白羽乌鸦。 狄安娜没来由地一阵焦躁,倒提起它,问道:“你怎么来了?” 白羽乌鸦可怜兮兮地说:“主人不好了……” “什么?!” 狄安娜丢开魔法书,直直飞往太阳神殿。奇怪的是,这回拦住她的不是侍从,而是缪斯女神。 九位缪斯女神客客气气地请狄安娜回去,只说阿波罗在会客。 狄安娜抿了抿唇,转身就走。 当天下午,狄安娜又去了一趟太阳神殿,得到的答复依旧是:会客。 到了夜晚,狄安娜再次跑了一趟,得到的答复竟然是:赴宴。 好嘛,既然她不理她,那她也没必要理他了。 狄安娜一路飞回了月神殿,将自己浸泡在冰冷的泉水里,试图把火气和焦躁的情绪一同压下来。自从她从冥界回来,阿波罗就一直没有理她。 她知道他在生气。 可她比他更生气。 冰凉的泉水滑过肌肤,如同暴雨骤降的那一天,他蛮横而无礼的要了她,雨珠沾湿了肌肤,化做最绝望的泪。 直到后半夜,侍女才小心翼翼地来告诉她:阿波罗回来了。 狄安娜调整了心情,再一次飞往太阳神殿。虽然她知道白羽乌鸦很可能在说谎,可她依旧忍不住担心。 阿波罗已经睡下,整个人消瘦了不少,金发亦失去了阳光的色泽。 在那一瞬间,狄安娜满满的火气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淡淡的心疼。 她在床沿上坐下,指尖沿着他的面部轮廓滑落。阿波罗依旧睡得很沉,没有半点苏醒的迹象。 罢了,就让他好好休息吧。 狄安娜起身要走,手腕突然被人狠狠抓住。依旧是要捏碎骨头的力道,却带着一丝不可觉察的颤抖。 阿波罗已经坐了起来,抬眼望她,目光有些黯淡。 狄安娜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阿波罗松了手,又躺了回去,无谓地枕着手臂:“你回去吧。” 狄安娜深深吸了口气,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她勉强微笑道:“好啊,那哥哥好好休息吧。” 一言既毕,头也不回地离开。 再看阿波罗,早已红了眼,双手紧握成拳。 *** 狄安娜漫步在山林中。 昔日葱茏的山林已经有些凋零,山顶甚至□出大片土地。狄安娜让金角鹿回去取了神谱,发现司掌山林的是一位叫克劳希亚的女神。不过,山林女神似乎很久不曾出现过了。 她随手拦下一位路过的小神,问道:“克劳希亚去哪里了?” “殿下竟然不知道吗?”小神满脸诧异。 “我应该知道吗?” “克劳希亚最近在追求阿波罗殿下啊……” !!! 狄安娜身子一僵,松开了手,“哦”了一声。 小神见她脸色不对,迅速开溜。 抬眼望去,两道流光坠落,却是阿波罗的侍从在送一位女神回来。那位女神穿着浅绿色的长裙,以叶片做额饰,显然正是绯闻中的山林女神。 狄安娜觉得气闷,不想和她撞上,便远远避开。 弓弦怒张,洒落漫天银箭如雨。 狩猎场已经变成了修罗场。 白羽乌鸦呼啸而过。 “阿尔忒弥斯殿下,主人生病了。” “我刚刚才去看过他,他好得很。” “没有没有!这次是真的病了!” 狄安娜握紧了手中的弓,终于忍不住叹气,飞往奥林匹斯的最高峰。 侍从们三三两两地站在门口,翘首以盼。 “殿下总算来了。”领头的侍从似乎松了一口气,“请殿下去看看主人吧,他似乎不太好。” *** 阿波罗披着外袍,坐在书桌后批阅文件,看上去没什么大碍。 狄安娜忍不住想把那只乌鸦抓过来拔毛。 “来了?坐吧。”阿波罗指了指旁边的位置,神情有些淡漠。 狄安娜上前一步,弯腰看他:“听说你生病了。” “胡说八道。” “那好,我走了。”狄安娜气恼地转身离去。 哗啦啦! 阿波罗霍地站起身来,将眼前的东西一把推开,三两步走到狄安娜跟前,狠狠抱住了她。直到这时,狄安娜才感觉到,阿波罗的体温高得有些不正常。不过,他的体温本来就比常人要高,若非她习惯了他的温度,还真的感觉不出来。 狄安娜忍不住伸出手去,摸摸他的额头。 果然是异常的高温。 可是,神也会发烧吗? “陪陪我。”阿波罗的声音有些喑哑。 狄安娜将他按在椅子上坐着,双手合拢,做出了一个复杂的手势,配合着长长的祈祷咒文,一个巨大的光球落在了阿波罗身上。 阿波罗的脸色好看了些。 “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狄安娜再次摸摸他的额头,又施放了一个大治愈术,“我的医药之神,你好歹管管自己的身体。” 阿波罗握住了她的手,温和地笑笑:“我没事。好了,今晚要不要在这里吃个晚饭?” “你不用陪客人?” “什么客人?……啊,你说克劳希亚?”阿波罗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不管她。” *** “你还没告诉我,怎么会把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 狄安娜陪着阿波罗吃了晚饭又散了步再看了会书,现在正懒洋洋地趴在床上质问他。 阿波罗笑笑:“没什么,最近太忙。” “我不信。” “休息得少了些。” 狄安娜坐了起来,认真地看着他:“你是不是连续几个月不眠不休?” 准确地说,是半年。 阿波罗将书又翻过一页,含糊不清地答道:“算是吧。” 自从狄安娜离开奥林匹斯,他便习惯了将自己埋进无穷无尽的事情里,好让自己忘掉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 狄安娜支着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阿波罗。阿波罗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丢开书,将她抱在怀里,刮了刮她的鼻尖:“怎么了?” “你还是喜欢把我当成孩子。” 阿波罗喷笑出声:“再怎么说,我也比你大。” 也就大那么一会儿。 狄安娜戳戳他的胸口,低声说道:“不要再做这种有害无益的事情了,好不好?我会担心的。” 阿波罗的心情突然间变得很好。 狄安娜仰起头,认真地看着他。 “好。” 阿波罗说。 *** 狄安娜继续窝在月神殿中,啃着大部头的魔法书。 侍女们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大多聊些克劳希亚的八卦。狄安娜总是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终于有侍女忍不住问她:“殿下就不担心阿波罗殿下被她抢走了么?” “不会。” “可是克劳希亚很‘放得开’哟……” 狄安娜瞥了她一眼,又翻过一页书:“你最近很闲?打扫马厩去。” “不要啊殿下……” “行了,不要在我面前提克劳希亚的事情,我比你们更了解阿波罗殿下。”狄安娜顿了一顿,吩咐道:“回房去吧,不必守夜了。” “我是该哭呢,还是该笑?” 阿波罗大步地走了进来,一身古铜色的希腊长袍,愈发显得挺拔俊朗。狄安娜不明所以,好奇地问他:“什么该哭还是该笑?” “没什么。”阿波罗抽走了她手里的书,道,“我们该回去看看母亲了。” 狄安娜应了声好。 *** 勒托比狄安娜更喜欢安静。所以即便赫拉解除了她的诅咒,勒托也不曾离开过德罗斯。用她的话说,就是“住习惯了,懒得换地方”。 阿波罗和狄安娜双双归来,勒托显得很是高兴。狄安娜觉得这里实在有些冷清,便提议给勒托加几个仆人,勒托笑着拒绝了,拉着狄安娜的手,道:“来,我有话跟你说。” 阿波罗自觉地回避了。 “母亲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狄安娜率先问道。她知道勒托的性子,若是真有事了,还指不定要做多少层铺垫,才能引出话题来。 勒托笑笑:“没什么事。狄安娜,我只是想和你谈谈,不要太紧张。” ——您这么说,我会更紧张的。 狄安娜张了张口,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狄安娜,告诉我,嫁给哈迪斯,是你自愿的么?” 狄安娜微微一怔,点了点头。 “为什么?据我所知,他只是将你供在冥后宫中,并没有将你当成妻子。” “这正是我要的。” “狄安娜,主神之位还不够么?” “母亲,我有我的思量。”狄安娜尽量解释地清楚一些,“我有我要的东西,而他也有他要的东西,就这么简单。” 勒托叹了口气:“狄安娜,身为母亲,我只希望你过得幸福。” 狄安娜笑笑,道:“我正在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阿波罗他……” 轰隆隆! 剧烈的雷电在天空中炸响,几乎要将整个天地炸得粉碎。狄安娜神色微变,匆匆对勒托说了声抱歉,纵身飞上了天空。 阿波罗亦飞上天空,朝雷电的源头望去。宙斯手握闪电剑,正怒气冲冲地追逐着什么人。 “我们回去。”阿波罗低声说道。 狄安娜偏头看他,眼里满是不解。 “宙斯的事情,不要插手。” 整整过了半天,那疯狂的闪电才渐渐消退。 大海在沸腾,波塞冬手持三叉戟,怒视着天空。 狄安娜突然想起了奥利温,忍不住想笑。自从她把他痛扁一顿之后,他再也没在她面前出现过了。不过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奥利温的话是什么意思。 阿波罗……的确是将她看得太紧了。 从头到脚,从呼吸到心跳。 一双有力的臂膀环住了她的腰,温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他们是要打起来了么?” “没有。”阿波罗将她整个人都抱进了怀里,呼吸喷洒在她的耳边,连带着声音也酥软了几分,“正好这几天下雨,我们在岛上陪陪母亲,不去理那些烦心事了,好不好?” *** 人间暴雨滂沱的三天,绝对是狄安娜过得最愉快的三天。 如同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幼年时代,在海滩上恣意奔跑欢笑,在阿波罗怀中翻滚,然后抱着他入睡。 连勒托都说,阿波罗太宠着妹妹了,一定会将她宠坏的。 结果阿波罗答道:“宠坏了才好。” 隐台词是:宠坏了,便没有人再跟他抢。他可以安然无忧地守着她,直到永远。 雨收云散,阳光普照人间。 狄安娜躺在沙滩上,眯眼望着光芒万丈的太阳,惬意地翻了个身。 勒托来到她身边,弯腰看她,笑吟吟地说道:“还记得你小时候,我问过你的话么?” “什么话?” “长大之后,要不要嫁给哥哥?” “您明知道没有答案。” “狄安娜,别忘了,你还有六个月的自由身。” …… 狄安娜翻了个身,背对着阳光,心乱如麻。 41女神殿下要奋起 “好了,我该走了。”狄安娜站起身来,朝勒托微微欠身,随后退出屋外,用月光布下一个巨大的屏障。 勒托追了出来:“你去哪儿?” “去寻找提升神力的方法。” “提升神力?” “我的力量越强,就越能催生堕天使之翼——唔,就是能够让哥哥复原的东西。”狄安娜微微一笑,“哥哥就交给您了,母亲。” 她纵身飞上天空,拨开极不稳定的缝隙和乱流,直往盖亚的居所而去。 到了。 狄安娜降落在神殿之外,大门缓缓打开。大厅两侧摆放着十二支巨大的蜡烛,已经燃烧了一小半。盖亚坐在正中,闲闲地看着狄安娜: “我等你很久了。” “殿下预言到我要来?”狄安娜略有些诧异。 “当然。” “可是殿下,在今天早上之前,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将会到哪里去。” 盖亚站起身来,手握权杖,双唇一开一合,有种摄人心魂的魔力:“可——我——知——道——” “我知道你需要力量,我知道你内心涌动着不甘。” “来吧,我的明月。到我的身边来,我将赐予你无上的荣耀。” 狄安娜如同受了蛊惑,朝盖亚走去。 盖亚满意地笑了。 一步、两步、三步…… 狄安娜突然停下了脚步,眼睛恢复了清明。 “殿下,请您告诉我,我将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盖亚微怔,对狄安娜的赞赏又加深了几分,“你会成为宙斯的威胁,阿尔忒弥斯。除此之外,你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 狄安娜沉默片刻,道:“我接受。” 蜡烛燃烧得愈发剧烈,火花发出噼啪的声响。 盖亚牵着狄安娜的手,来到神殿的尽头。三位秩序女神手握丝线,齐齐向盖亚行礼。 盖亚将狄安娜推了出去。 秩序女神将手中的丝线缠绕在狄安娜身上,口中吟诵着古老的咒文。 狄安娜感觉到,时间开始扭曲,眼前也渐渐变得模糊一片。 “阿尔忒弥斯,你将回到时间尽头的混沌,回到卡俄斯刚刚创造世界的那一瞬间。而你需要做的,便是安静地看,什么也不要做,什么也不要说。” 狄安娜微微颔首。 巨大的黑色羽翼缓缓张开,遮蔽了蜡烛的光芒。 月光澄澈如水,盘绕成诡异的螺旋状。 混沌初辟,天地骤分。 狄安娜站在大片虚空之中,安静地看着混沌中唯一的神。 她没有能力改变别人的过去,便只能徒劳地等待时光流逝。 天空和大地开始成型,山川草木蔓延整个世界,日月星辰闪耀的原始的天空之中。卡俄斯疲倦地睡去,天空之神乌拉诺斯、大地之神盖亚完成了最初的婚礼,不久便生下了十二泰坦神。 不过狄安娜赫然发现,那十四位大神,通、通、都、没、穿、衣、服! 难道上古时代流行裸奔?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那时候的诸神会乱成这样了。 身上连个遮蔽物也没有,直接扑倒了就上,不乱才怪!!! 不过幸好,泰坦族中还有几位心灵手巧的女神,勉强做了能蔽体的衣服,让诸位大神不至于如此奔放。 时光静静地流淌。 盖亚忍受不了乌拉诺斯,便命克洛诺斯将乌拉诺斯给阉了。 克洛诺斯登上神王之位,立姐姐瑞亚为神后,创造出初代人类,神的黄金时代由此开始。 泰坦们在天空与大地之间奔跑,隐约可以看见金黄色的血液在身体里缓缓流动。 他们有着极其强壮的身体,一拳便可击碎高山。 而且,他们从一出生,就拥有极其可怕的力量,而且神力并不随着年纪的增长而增强,这一点,与奥林匹斯诸神很不一样。 狄安娜低头看看自己的手,隐约触摸到了什么,却又什么也抓不住。 轰! 又是一座高山被打得粉碎,始作俑者得意洋洋地展示着自己的肌肉。在那一刹那,狄安娜明显看到,他的肌肤之下,黄金血液明显变暗,涌动着最初的能量。 他是她的外祖父,暗与智力之神科俄斯。 泰坦……黄金血液……暗的力量…… 狄安娜刹那间明白了什么,合上眼眸,身体周围笼罩着朦胧的月光。 她依旧能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体里似乎封存着一轮明月,源源不绝地为她提供神力。随着年纪的增长,她所能使用的力量也越来越多。 碾碎……将明月碾碎,释放最初始的力量……熔铸血液,重塑骨骼…… 狄安娜宛若回到了母亲的子宫中,没有任何感知,没有任何记忆和情感,整个世界只剩下朦胧的月光。 时光流转,剧烈的震动从脚下传来。 狄安娜睁眼一看,三位秩序女神瞠目结舌地看着她,缠绕在身上的丝线早已脱落。透过雪白的肌肤,隐约可以看见血管中流淌着金黄色的血液。 她感觉到自己前所未有的强大。 黑色的羽翼穿透了衣裙,在空中怒张。 第一对、第二对、第三对…… 第三对羽翼只有一个淡淡的幻影,可狄安娜却已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想哭,又想笑。 第二对羽翼,生命之翼,已经完全长成。 “似乎又有异变。”盖亚皱了皱眉,抓起一把镰刀,朝神殿外飞去。 狄安娜的脸色变了数变。 盖亚手上的镰刀,就是克洛诺斯阉掉乌拉诺斯的那一把…… 咳。 她收回羽翼,跟在盖亚身后,飞了出去。 空间乱流横冲直撞,隐约有撕碎整个世界的征兆。 *** 四翼舒展,无穷无尽的生命能量释放。 “好了。”阿波罗靠在床边,无奈地看着倔强又执著的妹妹,“再这样下去,你会受不了的。” “我有分寸。”狄安娜依旧源源不断地将生命的能量传递到阿波罗体内,又慢慢地将激发黄金血液的方法告诉了他。阿波罗听着听着,神情渐渐严肃起来,将狄安娜抱到自己怀里坐着,分出一缕神力,查探着她体内的异状。 “我没事。”狄安娜笑笑,指尖有些冰凉。 “你太莽撞了。” “我没有别的办法,你可以选择不去使用它……”狄安娜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蓝色的血管中隐隐透出一丝金黄,“即便我把自己变成了泰坦,父亲也奈何不了我,顶多把我丢到塔尔塔罗斯去,与克洛诺斯一同镇压。” 阿波罗身体一僵,海蓝色的眼眸中涌动着怒火。 “不要这样。”阿波罗将她抱得更紧,轻吻着她的耳廓,呼吸喷洒,“我不会用那种方法,而且……狄安娜,这段时间,你就留在这里,不要出去。” “为什么?”狄安娜愕然。 “听话。”阿波罗柔声诱哄。 “不。” “别任性,狄安娜,我来想办法替你解决这个麻烦。” 狄安娜微怔,伸手环住他的腰,低声说道:“你让我觉得自己很没用。”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亲爱的。”阿波罗给了她一个缠绵至极的吻,“可是你累了,先休息一会好不好?我保证,不会太久的。” 狄安娜如同着了魔一般,点头应允。 *** 阿波罗走了。 狄安娜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她刚才不应该答应他的,太被动了。 大地的震动愈发强烈,隐约有上一次天崩地裂的征兆。狄安娜皱了皱眉,起身走出屋外,却骇然发现,天空中布满了闪电状的裂痕。 不太对劲。 一群黑色的蝙蝠在天空中呼啸而过,随后呼啦啦一声变成了该隐。他来到狄安娜面前,双手捧着一封邀请函,恭敬地说道:“路西法陛下请大人参战。” 参战?参什么战? 狄安娜抓过邀请函,快速扫了一眼,登时愕然。 路西法还真是不消停,趁着天使们元气尚未恢复,又开始谋划着下一场进攻。 “我知道了,我会去的。”狄安娜说道。 该隐优雅地欠了欠身,再次变成蝙蝠群飞离。 看来跟路西法呆久了是有好处的,连吸血鬼也变得绅士多了。 狄安娜思忖片刻,将金角鹿招了过来,吩咐道:“你去一趟太阳神殿,对阿波罗殿下说,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去罗马。” 金角鹿眨眨眼:“主人,说谎是不好的。” 圣兽与各自的主人都有着特殊的心灵感应,可以感觉到某些情绪的变化。 狄安娜伸手点点它的脑门,道:“好吧,那就说,我要出一趟远门。” 金角鹿歪头想了想,又眨巴眨巴眼睛,跑了。 狄安娜捏着邀请函,思忖片刻,决定从地面上绕路去魔界,顺便可以看看“那边”发生了什么。 大地的震动感已经渐渐减轻,天空中的裂痕也越来越少。狄安娜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飞行速度也加快了许多。 魔界的入口到了。 走进去之后她才发现,地狱的第一层空空荡荡,四处是断壁残垣,浓重的血腥气令她忍不住想吐。看起来,路西法并不是一时兴起,在她离开的半个月里,这里发生过一些的事情。 一只拳头大小的小恶魔不知从哪儿跳了出来,咧嘴笑道:“大人,陛下等您很久了。” 狄安娜跟着小恶魔一路往下走,穿过无数巍峨华丽的建筑,又穿过层层叠叠的魔宫和数不尽的街市。周围已经暗得有些看不清路,可小恶魔还在带着她往下走。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狄安娜暗自戒备,左手虚虚握起。 小恶魔阴恻恻地笑了:“去一个爽到不行的地方。” 42女神殿下很郁闷(倒V) 一个……有意思的游戏吗? 狄安娜轻笑一声,抬头看着路西法:“既是如此,陛下又何必费心扶植我?” “你不一样,狄安娜。”路西法亦笑,“我很久以前就说过,你适合做一个魔鬼,踩着累累白骨,登上至高的巅峰,俯瞰众生。” “与陛下一样么?” “不,我在天上呆得太久了,烦了。我想看着你去做这件事。”路西法放下地图,一只手搭在了狄安娜的肩膀上,血色瞳孔中隐约带着一丝光芒,声音轻柔而蛊惑,“你将会是最强大的存在,再没有人能伤害你,再没有人能令你陷入无尽的绝望……你将是永恒……” ——我的明月,你便是永恒。 很久很久以前,混沌之神从沉眠中醒来,对她说过同样的话。 没有伤害,没有痛苦。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都会烟消云散。 狄安娜轻轻推开了路西法的手,笑容有些苦涩:“陛下,你果然是最能蛊惑人心的魔鬼。” “我不过激起了你心里最深切的渴望。”路西法微笑。 狄安娜有些不知所措,向路西法说了声抱歉,退了出去。 魔王的宫殿外种满了黑色的荆棘。她一个不小心,便被刺了好几下。金黄色的血液滴落在荆棘丛的根部,以极快的速度被吸收。她可以清晰地听到,荆棘们大口吞咽的声音。 原来蕴藏了强大能量的血液,竟然是上好的补品吗? 狄安娜苦笑,耳边又想起了路西法的话。 “……你将是最强大的存在,再没有人能伤害你……” 她背靠在魔宫前的柱子上,仰头望着天空,眼前一片水雾朦胧。 路西法一语道破了她心底最深的恐惧。 她害怕受伤,更害怕她爱的人受伤。 所以她才会近乎疯狂地追求力量,近乎疯狂地阻止悲剧的发生。 手心中,血色六芒星的印记若隐若现。 数千年前的盟约,跨越时间的誓言…… “考虑得怎样了?” 冷不防一个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狄安娜下意识地侧过身去,五指虚握。再一细看,竟是阿斯莫德。 狄安娜长长吐出一口气来:“我没有别的选择。” 阿斯莫德笑了:“很快你就会发现,这才是你最佳的选择。那么现在,你是不是能够跟我们一起制定作战计划了?” “作战计划?” “陛下从来都不会管我们做些什么,他只要结果。”阿斯莫德耸耸肩,“或许我应该让给你一个堕天使兵团。嘿,狄安娜,你什么时候才能把六只翅膀都长齐了?” “我尽量。” “我等着。”阿斯莫德转身便走,“跟我来。” *** “我们面临着一个很大的问题:恶魔们基本不会法术,而天使们的圣光系法术又恰恰是恶魔的克星。即便他们弱得像只绵羊,也能在我们接近之前,放几个火球把我们轰掉……” 狄安娜一面听着萨麦尔的唠唠叨叨,一面翻看着厚厚的魔法宝典。在很久以前,路西法命她编纂医学教材的时候,她就已经在思考着恶魔灭掉天使的可能性。前些日子,还真被她想出了一个办法。 “魔法阵。”狄安娜突然出声。 萨麦尔停顿了一下,诧异地问道:“什么?” “用魔法阵。操纵者不需要具备高深的魔法知识,甚至不需要拥有强大的魔力,他们所需要做的,就是往魔法阵中投入晶石。” “你在搞笑吗?我们早就将魔法阵投入了战争,根本起不了什么效果。” “你指的是攻击魔法阵。而我说的是……能够让天使们飞不起来、用不出法术、甚至会自己攻击自己的魔法阵。” 萨麦尔愣住了。 准确地说,在场的所有堕天使和恶魔都愣住了。 “前些日子我闲着无聊,又学不会魔法,就做了几个出来玩。”狄安娜顺手抓了几颗魔法晶石过来,摆了一个简单的魔法阵。当最后一颗晶石摆放整齐之后,魔法阵开始发光,正上方的水晶吊灯摇了几摇,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硬扯了下来,摔成了碎片。 萨麦尔张开翅膀,飞到水晶吊灯的位置,立刻扭曲了一张脸,似痛苦,又似欣喜:“身体沉得不行,像是被一座大山压着……” 话音未落,只听扑通一声,他重重地跌落在地上,脸朝下。 狄安娜忍笑将他拉了起来,顺手给了他一个治愈术:“如何?” “完美。” “诸位大人!!!” 一个巴掌大小的恶魔蹦达着来到了众人面前,嚷嚷道:“陛下签署了攻击令,请诸位大人立即进攻!” “噢……”萨麦尔扭曲了一张脸。 “陛下又不按常理出牌了。”阿斯莫德抱怨。 狄安娜眼眸微合,瞳孔中迅速闪过大片云海。云海之中,天使们唉声叹气,乌列尔和拉斐尔正在愤怒地咒骂,米迦勒沉默地擦拭着长剑,梅塔特隆皱着眉头,正在说些什么。 路西法是对的。 她放下书,微微一笑:“那么,我们走吧。” *** 神界有七天。 第一天,汪洋肆虐;第二天,流放之所;第三天,审判之所;第四天,圣城巍峨;第五天,守望者之都;第六天,智慧之源;第七天,圣光遍洒,为神之御座之所在。 而路西法的目标是第一天和第二天。 不久前米迦勒亲自带兵摧毁了地狱的最上层,激怒了魔族。路西法必须做点儿什么,才能安抚手下。 而狄安娜要做的事情是,拖住米迦勒,最好连拉斐尔也一起拖住。 “我的长处是远攻、群攻,你们确定要我舍长就短么?”狄安娜拿到作战计划的时候,直皱眉头。 “这是陛下特意交代的。”萨麦尔同样很郁闷。 好吧,的确很像路西法的风格。每每下些令人意外的命令,又每每会得到一些令人意外的结果。 狄安娜抿了抿唇,决定选择相信路西法。 魔界之门大开。 密密麻麻的魔族攀上天梯,用血发泄着内心的愤怒。 狄安娜手执长剑,四翼舒展,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 她在等待米迦勒。 大天使长会随意出战么? 答案是,会。 米迦勒的性格太过急躁,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早在魔族破开天门的一刹那,便已经怒不可遏,一个又一个大魔法咒文劈落下来,化做漫天火光。 “米迦勒!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无差别攻击!!!”愤怒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似乎是乌列尔。 原来天使之间也会内讧吗? 狄安娜轻笑一声,长剑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冰霜,轻轻划下,便降落漫天鹅毛大雪。雪融成水又封冻成冰,凛冽的寒气弥漫在天宇之间,不知冻坏了多少天使和恶魔。 “狄安娜,你可以再暴力一点的。”萨麦尔冲着她大叫。 狄安娜微怔,抿唇一笑。 洪水席卷而来,水蓝色的羽翼在苍穹中舒展。抬眼望去,加百列双手交叠胸前,怜悯地看着下方。米迦勒的矛尖已经指到了狄安娜的咽喉,臂环刹那间绽放出剧烈的红光。 狄安娜冷笑一声,身子微微一偏,用肩膀硬抗了那一下,手中的剑也已经指到了米迦勒的胸口。 生命之翼涌动着无穷无尽的能量,替她止血,替她修复伤痕。 米迦勒脸色微变,六翼齐张,每一根羽毛都闪耀着火红的光芒。数千个大大小小的火球刹那间弹射而出,直撞在狄安娜身上。 滚滚热浪逼人,她隐约听见自己的骨骼劈啪作响。 燃烧着熊熊火焰的剑刺中了她的背心,耳边隐约响起加百列的低语:“狄安娜,我说过,我不会留情。” 她微笑,亦道:“我同样说过,不、会、留、情。” 月光化做旋转的飞刃,在加百列身上留下了千百道伤口;转眼间,长剑狠狠斩落在长矛上,擦出一长串剧烈的火花;散发着剧烈寒气的冰霜笼罩在她的身边,减轻了烈焰的灼烧。 米迦勒、加百列…… 神的左右手,战斗力最强的两位大天使,竟然一同来对付她。 这是否说明,她已经成了耶和华不容小觑的存在? 圣光从七天降落。 米迦勒身形一顿,目光闪了几闪,表情略有些呆滞。刹那间,臂环迸发出绚烂的光芒,血红色的六芒星再次出现,将狄安娜禁锢在其中。 狄安娜下意识地召唤出月神弓,抿紧了唇。 上一次,她被六芒星笼罩的时候,对面站着耶和华。 金色的长矛刺进了狄安娜的心脏。 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即便狄安娜拥有光的速度,依旧无法躲开那一下重击。 果然是他。 七天之上,唯有他掌握了最纯粹的光。 她踉跄几步,剧烈的痛楚自灵魂深处传来,几乎要将她整个撕成碎片。 米迦勒脸上出现了惊愕的表情。 她抬起头来,眸光渐冷:“上一次,你没有杀死我;这一次,你便再也杀不死我了。很意外是吗?” “呵……” 米迦勒轻笑一声,眼里闪过一丝寒意。加百列退后一步,跪倒在云端。 狄安娜深深吸气,她再次听到了神格破碎的声音。 无数光球从天空中坠落。恶魔们只要沾染上一丝,便惨叫着化成血水,就此死去。魔族兵团纷纷撤退,已然溃不成军。 狄安娜伸手劈断了长矛,与诸多堕天使一道,从云端跌落,直直坠落在大地上。 狄安娜咬牙拔出了矛尖,金黄色的血液迸溅,脸色苍白若雪。 一道金色急速坠落,将她抱进怀里,带着阳光般的温暖,却分明有着不可遏制的颤抖。 狄安娜张开羽翼,汹涌的生命能量顺着血液流淌全身。 她回头,浅浅一笑:“你看,我没事。” “胡、说、八、道!”阿波罗怒意滔天,“什么叫没事?死不了就叫没事?若不是我能感觉到……” 狄安娜软软地倚在他身上,低声说道:“我睡一觉就好了,相信我,我拥有无限的生命力。” “我当然知道你……”阿波罗深深吸气,努力让自己不要表现得那么糟糕,“我知道,狄安娜。可是,你受伤,我会生气。” 狄安娜张了张口,想要分辨,却抵挡不住浓浓的倦意,已是半梦半醒。阿波罗低头看着她的眼睛,诱哄道:“狄安娜,看着我。” 水蓝色的眼眸半开半合,隐约带着一层湿意。 阿波罗心底狠狠一抽,直直望进了她的记忆里。 六翼大天使、金色长矛、漫天火光…… 米、迦、勒。 阿波罗抱起狄安娜,想要先送她离开,却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长着六只翅膀的男人。 “唔,我记得你,你是她的哥哥?” “你是……” “路西法。” 43女神殿下有危险(倒V) 据说,路西法陛下带回了一位极其俊美的金发男子。 据说,路西法陛下对他似乎很感兴趣。 据说…… 咳,魔界的风评一向都很奇怪。只要是路西法陛□边有了什么风吹草动,都会被歪曲到不和谐的地方去。 实际上,阿波罗不过是带着沉睡的狄安娜来到了魔界,又与路西法聊了几句而已。根据小道消息,具体内容如下: “是你让她去送死的?” “她只有在濒死的时候,才能爆发出最大的潜力。” “混账!……” 以下是乒乒乓乓的打斗声。 “你比米迦勒还要暴力。” “我会去给那家伙一个教训。在此之前,你最好保证她平安无事。” “我会保证她成为最伟大的神。你看,她的第三对羽翼已经开始生长。虽然只出现了短短的一瞬间……哈,阿波罗,你现在的样子真不像个神,难道奥林匹斯专门出产善妒的家伙?” “你没有资格决定狄安娜的未来。” “你根本无法庇佑她。恕我直言,除了未来的狄安娜,世上再没有人能干掉耶和华。” “她不需要干掉他。” “那么她会被他干掉。” “我不会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我说过,你根本无法庇佑她。” …… 你根本无法庇佑她。 你根本无法庇佑她。 你根本…… 阿波罗一路飞上云端,各种复杂的情绪堵得他胸口发疼。路西法说得没错,若是耶和华执意要解决掉她,即便他拼上性命,也根本无能为力。 可是,通往巅峰的路上,是血,是伤痕,是累累白骨,更是自己对自己狠下心来的暴虐。 他舍不得她受苦。 他只觉得心中堵着一团火,需要找个地方狠狠发泄。 第四天,圣城。 米迦勒的雕像高高矗立,他却只记得她眼里的疲倦,还有她记忆中的金色长矛。 那么至少,让他替她做些什么吧。 *** 狄安娜睡得很沉。 生命之翼正在迅速修复着她的身体,损耗的力量也在渐渐恢复。即便在睡梦之中,她也能感觉到,她的神力再次达到了一个新的巅峰。 原来这才是路西法的目的吗? 令她重伤濒死,令她爆发出无与伦比的潜力。 剧烈的震动自灵魂深处传来,带着烈火燎烧的刺痛。狄安娜蓦地惊醒,回忆起阿波罗那愤恨不已的表情,脸色大变。 他该不会是…… 她张开羽翼,一路飞出魔宫,飞出大地之下,抬眼望去,整个天空都布满了金色的流火。剧烈的爆炸声传来,人间已是大雨倾盆,加百列在空中飞舞,修补着天的裂痕。 金色流光坠落。 狄安娜纵身飞上天空,抱住了阿波罗,不管不顾地向他注入全部的生命能量。 “别……”阿波罗只说了一个字,便陷入了沉眠之中。 魔宫。 狄安娜替阿波罗拭净了身上的血痕,确认他已经安然无恙,才彻底松了口气。再一回头,路西法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这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听说有人摧毁了太阳天。” 狄安娜愕然。 “你哥哥跟你一样,需要在极端的情绪下,才能爆发出巨大的力量。”路西法笑笑,道:“而且我发现,他跟你一样倔。” “陛下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我想说,他适合做你的骑士。”路西法道,“不过,他有可能会阻拦你前进的脚步。狄安娜,我希望你离他远点儿。” “这不可能,陛下。”狄安娜断然否决,“他不是我的骑士,他是我的恋人。” “恋人……吗?” 路西法“唔”了一声,“既然是这样,那我也无法多说些什么。狄安娜,感情牵绊会阻碍你的脚步,你可想好了么?” “多谢陛下提醒。”狄安娜握着阿波罗的手,一丝丝地为他注入生命的能量,“我自然……是想好了的。” 再一抬头,路西法已经不见了踪影。 “狄安娜?” 阿波罗睁开眼睛,瞳孔中倒映着两个小小的她,专注而又迷醉。 狄安娜俯下}身来,轻声问道:“还好吗?” 阿波罗点点头,“嗯”了一声,轻轻抚摸着她的翅膀。狄安娜突然一阵颤栗,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心底蔓延开来,沁入了骨子里。 “上次还没来得及问你,怎么突然长出了翅膀?”阿波罗细致地划过每一根羽毛,停留在翼尖上,轻轻捏了一下。 “别……”狄安娜紧紧抓着床单,收起了羽翼,指节有些泛白。阿波罗微微一怔,撑起半边身子,伸手一拉,将她拉入怀中,将她的每一丝细微变化收入眼底。 她好像是…… 阿波罗眸中闪过一丝笑意,手滑入她的衣领,在嫣红的蓓蕾上细细揉捻。 “阿波罗!!!” 佳肴已经送到嘴边,不好好品尝一下,岂不是太可惜了么? 衣裙剥落,细嫩的肌肤上烙下了点点红痕,纤长的手无力地抓着床单,身子已软成了一汪春水。阿波罗凑到她的耳边,轻咬她的耳垂:“亲爱的,你真美。” 狄安娜气恼地捶打着床板,腰身却被阿波罗死死扣着,略嫌粗暴的吻落在了她的肩上、背上、腰腿上,带着惩罚的意味。 “哥哥……生气了么……” “自然是要生气的。”阿波罗眼底隐约闪过一丝怒火,顷刻间又被满满的温柔所取代,“所以,你要补偿我才行。” “哥哥……” 狄安娜眼眸半合,隐约带着潋滟的水光。 阿波罗还是衣着齐整的呢,真不好。 “……哥哥这是……坐怀不乱么……” “哦?你是这么认为的?” 阿波罗轻笑,执起她的手,轻轻按在自己欲望的源头上:“坐怀不乱?呵,你可知道,我每一次抱着你的时候,都会忍得很辛苦……“ 硕大,滚烫,早已高高抬起了头。 狄安娜抿唇一笑,伸手去解他的腰带。纵然不是头一回看见阿波罗的身体,她依旧为他的好身材赞叹了一把。 带着薄茧的手指探进了她的身体里,深深浅浅地进入。她忍不住仰起头来,长发散落在枕边,妖冶而迷乱。 阿波罗专注地看着她,不时低头亲亲她的眉眼,衣衫尽褪。 他爱极了她在他身下承欢的模样。 极致的迷醉,极致的沉沦,浅浅的呻吟带着丝丝呜咽,水蓝色的眸子里满满的都是他。 他抱起她的腰,低头凝视着她的眼睛:“要来啰?” “嗯……” 原始的律动,永无止境的交}缠。 最初的不适过后是狂风骤雨般的欢愉,她紧紧绞着阿波罗,浅浅地笑,眸泛水光,令阿波罗几近疯狂。 情潮退尽。 她躺在阿波罗怀中,手指缠绕着他的金发,平复着剧烈的心跳。 “还来么?”阿波罗低笑。 “你呢?” “我自然是想……” “嗯?”她抬起头来,俏皮地点了点他的胸膛,“这一次换我在上面。” “好。” *** 魔界是没有昼夜的。 当狄安娜终于累瘫在床上,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 阿波罗则神定气闲地半躺在她身边,以指为梳,替她梳理着被汗水打湿的长发。 “不公平。”狄安娜嘟哝。 “怎么不公平了?”阿波罗笑问。 “明明是你比较累……哎哟我的腰!” 狄安娜想要起身,却发现腰疼得不行。阿波罗赶紧扶她躺下,替她按摩着腰肢。渐渐地,他的呼吸开始加重,大颗大颗的汗珠滚落,欲望悄悄抬头。狄安娜浑然未觉,舒服地呻吟一声:“哥哥轻点……” ——哦亲爱的,你能不能别用这种语气叫我。 阿波罗痛苦地闭了闭眼,感觉自己的意志力快要崩溃了。 狄安娜突然发现,阿波罗手下的力道一下轻一下重,呼吸也开始不稳。渐渐地,他整个人覆上了她的背,细细吻着她的耳垂,声音低哑:“亲爱的,再给我一次好不好?我保证,你不会累的。” 还来! 狄安娜才要出声抗议,便感觉到阿波罗已经开始挑逗她,熟练地引燃了她的欲望。略一分神,他已从身后进入了她的身体里,深深浅浅地进出。 呜…… 她懊恼地捶了捶枕头,哥哥什么的真是太坏了! *** 这一回,狄安娜是彻底瘫在床上了,连动根指头都嫌困难。 熟悉的能量从生命之翼上传来,替她舒缓着疲惫的身体。 阿波罗好奇地抚摸那两双巨大的黑色羽翼,忍不住低头轻吻她的翼尖。狄安娜已经连推开他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任由他胡闹。 渐渐地,她恢复了一些力气,便收拢了羽翼,披衣下床,走进浴室。突然之间,她停下脚步,警告道:“不许进来。” “哦。”阿波罗枕着手臂看她,眼里满是笑意。 冰凉的水流滑过肌肤,终于让狄安娜清醒了几分。她将自己完全浸入冰水之中,感觉碎裂的神格在渐渐地修复。 只差一点,她就没命了。 不过,最令她意外的是,她居然能硬抗下耶和华的一击。 四只巨大的黑色羽翼在水中舒展,第三对羽翼的幻影若隐若现。狄安娜隐约感觉到了它们的存在,却怎么无法抓住,不免有些焦躁。 而且,倘若不出意外的话…… 新一轮交锋,已经到来。 44女神殿下要侍寝(倒V) 据说,路西法陛下带回了一位极其俊美的金发男子。 据说,路西法陛下对他似乎很感兴趣。 据说…… 咳,魔界的风评一向都很奇怪。只要是路西法陛□边有了什么风吹草动,都会被歪曲到不和谐的地方去。 实际上,阿波罗不过是带着沉睡的狄安娜来到了魔界,又与路西法聊了几句而已。根据小道消息,具体内容如下: “是你让她去送死的?” “她只有在濒死的时候,才能爆发出最大的潜力。” “混账!……” 以下是乒乒乓乓的打斗声。 “你比米迦勒还要暴力。” “我会去给那家伙一个教训。在此之前,你最好保证她平安无事。” “我会保证她成为最伟大的神。你看,她的第三对羽翼已经开始生长。虽然只出现了短短的一瞬间……哈,阿波罗,你现在的样子真不像个神,难道奥林匹斯专门出产善妒的家伙?” “你没有资格决定狄安娜的未来。” “你根本无法庇佑她。恕我直言,除了未来的狄安娜,世上再没有人能干掉耶和华。” “她不需要干掉他。” “那么她会被他干掉。” “我不会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我说过,你根本无法庇佑她。” …… 你根本无法庇佑她。 你根本无法庇佑她。 你根本…… 阿波罗一路飞上云端,各种复杂的情绪堵得他胸口发疼。路西法说得没错,若是耶和华执意要解决掉她,即便他拼上性命,也根本无能为力。 可是,通往巅峰的路上,是血,是伤痕,是累累白骨,更是自己对自己狠下心来的暴虐。 他舍不得她受苦。 他只觉得心中堵着一团火,需要找个地方狠狠发泄。 第四天,圣城。 米迦勒的雕像高高矗立,他却只记得她眼里的疲倦,还有她记忆中的金色长矛。 那么至少,让他替她做些什么吧。 *** 狄安娜睡得很沉。 生命之翼正在迅速修复着她的身体,损耗的力量也在渐渐恢复。即便在睡梦之中,她也能感觉到,她的神力再次达到了一个新的巅峰。 原来这才是路西法的目的吗? 令她重伤濒死,令她爆发出无与伦比的潜力。 剧烈的震动自灵魂深处传来,带着烈火燎烧的刺痛。狄安娜蓦地惊醒,回忆起阿波罗那愤恨不已的表情,脸色大变。 他该不会是…… 她张开羽翼,一路飞出魔宫,飞出大地之下,抬眼望去,整个天空都布满了金色的流火。剧烈的爆炸声传来,人间已是大雨倾盆,加百列在空中飞舞,修补着天的裂痕。 金色流光坠落。 狄安娜纵身飞上天空,抱住了阿波罗,不管不顾地向他注入全部的生命能量。 “别……”阿波罗只说了一个字,便陷入了沉眠之中。 魔宫。 狄安娜替阿波罗拭净了身上的血痕,确认他已经安然无恙,才彻底松了口气。再一回头,路西法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这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听说有人摧毁了太阳天。” 狄安娜愕然。 “你哥哥跟你一样,需要在极端的情绪下,才能爆发出巨大的力量。”路西法笑笑,道:“而且我发现,他跟你一样倔。” “陛下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我想说,他适合做你的骑士。”路西法道,“不过,他有可能会阻拦你前进的脚步。狄安娜,我希望你离他远点儿。” “这不可能,陛下。”狄安娜断然否决,“他不是我的骑士,他是我的恋人。” “恋人……吗?” 路西法“唔”了一声,“既然是这样,那我也无法多说些什么。狄安娜,感情牵绊会阻碍你的脚步,你可想好了么?” “多谢陛下提醒。”狄安娜握着阿波罗的手,一丝丝地为他注入生命的能量,“我自然……是想好了的。” 再一抬头,路西法已经不见了踪影。 “狄安娜?” 阿波罗睁开眼睛,瞳孔中倒映着两个小小的她,专注而又迷醉。 狄安娜俯下}身来,轻声问道:“还好吗?” 阿波罗点点头,“嗯”了一声,轻轻抚摸着她的翅膀。狄安娜突然一阵颤栗,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心底蔓延开来,沁入了骨子里。 “上次还没来得及问你,怎么突然长出了翅膀?”阿波罗细致地划过每一根羽毛,停留在翼尖上,轻轻捏了一下。 “别……”狄安娜紧紧抓着床单,收起了羽翼,指节有些泛白。阿波罗微微一怔,撑起半边身子,伸手一拉,将她拉入怀中,将她的每一丝细微变化收入眼底。 她好像是…… 阿波罗眸中闪过一丝笑意,手滑入她的衣领,在嫣红的蓓蕾上细细揉捻。 “阿波罗!!!” 佳肴已经送到嘴边,不好好品尝一下,岂不是太可惜了么? 衣裙剥落,细嫩的肌肤上烙下了点点红痕,纤长的手无力地抓着床单,身子已软成了一汪春水。阿波罗凑到她的耳边,轻咬她的耳垂:“亲爱的,你真美。” 狄安娜气恼地捶打着床板,腰身却被阿波罗死死扣着,略嫌粗暴的吻落在了她的肩上、背上、腰腿上,带着惩罚的意味。 “哥哥……生气了么……” “自然是要生气的。”阿波罗眼底隐约闪过一丝怒火,顷刻间又被满满的温柔所取代,“所以,你要补偿我才行。” “哥哥……” 狄安娜眼眸半合,隐约带着潋滟的水光。 阿波罗还是衣着齐整的呢,真不好。 “……哥哥这是……坐怀不乱么……” “哦?你是这么认为的?” 阿波罗轻笑,执起她的手,轻轻按在自己欲望的源头上:“坐怀不乱?呵,你可知道,我每一次抱着你的时候,都会忍得很辛苦……“ 硕大,滚烫,早已高高抬起了头。 狄安娜抿唇一笑,伸手去解他的腰带。纵然不是头一回看见阿波罗的身体,她依旧为他的好身材赞叹了一把。 带着薄茧的手指探进了她的身体里,深深浅浅地进入。她忍不住仰起头来,长发散落在枕边,妖冶而迷乱。 阿波罗专注地看着她,不时低头亲亲她的眉眼,衣衫尽褪。 他爱极了她在他身下承欢的模样。 极致的迷醉,极致的沉沦,浅浅的呻吟带着丝丝呜咽,水蓝色的眸子里满满的都是他。 他抱起她的腰,低头凝视着她的眼睛:“要来啰?” “嗯……” 原始的律动,永无止境的交}缠。 最初的不适过后是狂风骤雨般的欢愉,她紧紧绞着阿波罗,浅浅地笑,眸泛水光,令阿波罗几近疯狂。 情潮退尽。 她躺在阿波罗怀中,手指缠绕着他的金发,平复着剧烈的心跳。 “还来么?”阿波罗低笑。 “你呢?” “我自然是想……” “嗯?”她抬起头来,俏皮地点了点他的胸膛,“这一次换我在上面。” “好。” *** 魔界是没有昼夜的。 当狄安娜终于累瘫在床上,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 阿波罗则神定气闲地半躺在她身边,以指为梳,替她梳理着被汗水打湿的长发。 “不公平。”狄安娜嘟哝。 “怎么不公平了?”阿波罗笑问。 “明明是你比较累……哎哟我的腰!” 狄安娜想要起身,却发现腰疼得不行。阿波罗赶紧扶她躺下,替她按摩着腰肢。渐渐地,他的呼吸开始加重,大颗大颗的汗珠滚落,欲望悄悄抬头。狄安娜浑然未觉,舒服地呻吟一声:“哥哥轻点……” ——哦亲爱的,你能不能别用这种语气叫我。 阿波罗痛苦地闭了闭眼,感觉自己的意志力快要崩溃了。 狄安娜突然发现,阿波罗手下的力道一下轻一下重,呼吸也开始不稳。渐渐地,他整个人覆上了她的背,细细吻着她的耳垂,声音低哑:“亲爱的,再给我一次好不好?我保证,你不会累的。” 还来! 狄安娜才要出声抗议,便感觉到阿波罗已经开始挑逗她,熟练地引燃了她的欲望。略一分神,他已从身后进入了她的身体里,深深浅浅地进出。 呜…… 她懊恼地捶了捶枕头,哥哥什么的真是太坏了! *** 这一回,狄安娜是彻底瘫在床上了,连动根指头都嫌困难。 熟悉的能量从生命之翼上传来,替她舒缓着疲惫的身体。 阿波罗好奇地抚摸那两双巨大的黑色羽翼,忍不住低头轻吻她的翼尖。狄安娜已经连推开他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任由他胡闹。 渐渐地,她恢复了一些力气,便收拢了羽翼,披衣下床,走进浴室。突然之间,她停下脚步,警告道:“不许进来。” “哦。”阿波罗枕着手臂看她,眼里满是笑意。 冰凉的水流滑过肌肤,终于让狄安娜清醒了几分。她将自己完全浸入冰水之中,感觉碎裂的神格在渐渐地修复。 只差一点,她就没命了。 不过,最令她意外的是,她居然能硬抗下耶和华的一击。 四只巨大的黑色羽翼在水中舒展,第三对羽翼的幻影若隐若现。狄安娜隐约感觉到了它们的存在,却怎么无法抓住,不免有些焦躁。 而且,倘若不出意外的话…… 新一轮交锋,已经到来。 45女神殿下最坏了 沐浴过后,狄安娜神清气爽地歪在椅子上发呆。阿波罗走了过来,两手撑着椅子的扶手,弯腰看她:“在想什么?” “在想……你先去把衣服穿上!”狄安娜推了他一把。裸体美男是很养眼没错,可阿波罗刚才着实是把她折腾惨了,若是再不小心勾起他的欲念,只怕她三天三夜都下不了床。 “你不喜欢么?”阿波罗有些郁闷。明明他的身材很好的。 狄安娜干脆背过身去,不再看他,耳根有些泛红。 阿波罗微微一怔,登时了悟。他坏笑着轻咬她的耳垂,压低了声音:“亲爱的,再不理我,我可是会伤心的。” “好了。”狄安娜侧过身来,又推推他,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快去。” 阿波罗顺势将她按在椅子里,给了她一个深深的吻。待见她确实有了几分恼意,才起身去了浴室。 狄安娜呆坐了一会,忍不住伸手摸摸唇瓣,有些心旌神摇。 一只小蝙蝠跌跌撞撞地飞了进来,却被宫殿周围的光幕挡住。它不知疲倦地冲撞了一次又一次,试图闯进来,可一直不成功。狄安娜挥了挥衣袖,打开光幕,将小蝙蝠放了进来。 小蝙蝠飞到狄安娜面前,松开爪子,丢下一张小笺,而后摇摇摆摆地飞走了。 小笺上是路西法优雅的字迹:速来。 一只手从旁边伸了出来,取走了小笺。 “非去不可么?”阿波罗忍不住皱眉,紧紧地抓着小笺,将它揉成了一团。 狄安娜勾下他的脖子,安抚地亲亲他的唇角,“只是去看一看,不会出什么事的。你在这里等我,好不好?” 阿波罗思忖片刻,道:“好。不过,你要早点儿回来。” 狄安娜抓着被揉皱的小笺,来到了魔王的宫殿里。路西法正对着一张巨大的地图,不知在想些什么。 “陛下。”狄安娜唤了一声。 “来了?”路西法将目光从地图上挪开,打量了狄安娜一眼,“看上去恢复得不错。” “陛下又有新想法了?” “唔……”路西法伸手点了点地图,地图顷刻间变成了一张黑色的幕。透过黑幕,隐约可以看见人间的景象。 洪水肆虐,大雨倾盆。 “这是……” “我们把天捅穿了。”路西法眼里闪过一丝冷意。 狄安娜再次看向黑幕,深蓝色的光芒笼罩人间。加百列张开羽翼,一遍又一遍地施放大魔法咒文,试图令人间的洪水倒流。渐渐地,水流开始减缓,哀嚎声也减弱了许多。但是,加百列的羽翼却从深蓝变成了浅蓝。 狄安娜上前几步,留意着加百列的变化。她赫然发现,加百列不但是羽翼的颜色变浅了,连释放的魔法光团也变小了许多,飞行速度也有减慢的趋势。 她转头看着路西法,诧异地问道:“加百列的神力在减弱?” 路西法微微颔首:“她失去了炽天使位格,不再有无穷无尽的圣光加持。” 狄安娜愕然。 “捅破苍天……洪水倾覆……加百列身为最高位的水元素天使,自然会去修补。可她同时又是天界的警卫队长……陛下,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么?” 路西法“嗯”了一声。 狄安娜顿时觉得,这位陛下实在有些可怕。 “狄安娜,有没有兴趣去把加百列给弄下来?” 狄安娜愕然:“我?” “对,你。加百列毕竟是战斗天使,寻常魔族对付不了她。” 狄安娜沉默良久,方才问道:“那陛下打算如何处置她?” 路西法笑得很邪:“当然是把她也变成堕天使。” “什么?!……”她犹记得前不久,魔族那场堕落的狂欢。若是高高在上的加百列也来这么一下,估计会生不如死吧。 “你在想什么呢!”路西法有些好笑,“萨麦尔已经去了伊甸园,估计今天就可以把沙利叶给带下来。呵,一次性解决掉两个大天使,米迦勒一定会疯掉。” *** 人间界,阴雨连绵。 狄安娜深深吸了一口气,羽翼怒张,将自己调整到最佳状态。 天空之上,深蓝色的光团若隐若现,一股又一股细细的水流被魔法丝线牵引着流入大海。 狄安娜脚踩大地,洪水浅浅地没过了脚踝。 她俯下身来,凛冽的寒气从指尖透出,在水流中恣肆。 一阵轻微的咔咔声过后,周围的水流迅速结成了冰。冰层越来越厚、越来越大,几乎覆盖了半个大地。河流冻成冰川,阴雨变成了纷飞的大雪。狄安娜站在冰霜之中,手执神弓,银发飞扬。 弓满,弦张,银箭裹挟着毁天灭地的寒气,直冲云霄,朝蓝色光团而去。 光团之中,六翼大天使双手高举火焰之剑,口中吟诵着长长的咒文。 箭矢如流光疾驰。 咒文带着来自远古的力量,字字如重锤。 比的,就是速度。 不过电光火石的刹那,银光蓝光两两相撞,激起惊天动地的巨响。碎冰飞溅,散落一地银光。 狄安娜半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只需要一次交锋,便可分了胜负。 蓝色光团坠落,撞向巨大的冰山。七天之上烈焰融灼,无数冰川融化成江河湖泊,汩汩流入大海。 大地开裂,吞噬了渐渐熄灭的蓝色光团。 愤怒的火焰焚烧着天地,大天使长咆哮着疾冲向人间。狄安娜伸手一抓,竟然抓起了断成半截的冰山,朝米迦勒狠狠掷去。 冰火交撞,天地震荡不息。 狄安娜身形微微一滞,螺旋状光线环绕在身边,目光冷若冰霜,直直望向无尽的未来。 她看见米迦勒疾冲而下,天地间遍布着火光。 她看见烈焰焚天、流火坠地,梅塔特隆在七天之上怒吼:“米迦勒!你要把整个世界都给烧掉吗?” 她看见米迦勒被带走,萨麦尔带着沙利叶坠落于圣山之下。 …… 滚滚热浪融灼,令她有些难受。 生命的能量在身体中流淌。 狄安娜长长吐出一口气来,以月光和冰霜形成了厚厚的壁障,笼罩在身体周围。片刻之后,暴怒的米迦勒被梅塔特隆带走,世界终于安静了。 一道长长的影子出现在脚边。 狄安娜抬头一看,阿波罗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这里,向她伸出了手。 她将手放进阿波罗的手心里,笑了。 阿波罗将她拉了起来,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才松了口气:“还好。” “哥哥怎么没在下边等我?”狄安娜收拢羽翼,挥手击碎了厚厚的冰层,与阿波罗一同漫步在大地上。 一群小蝙蝠呼啦啦地从地底下飞出来,组成了一个巨大的骷髅。骷髅的嘴一开一合,发出沉闷的声音:“狄安娜,过来一下。” 诶诶,魔王陛下又开始奴役手下了。 阿波罗面色不愉,眉头微皱。 狄安娜扑哧一笑,安抚道:“好了,别皱眉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 “若你有闪失,我一定饶不了他。即便……”即便赌上自己的命。 阿波罗伸手拥她入怀,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低声叮嘱:“话虽如此,可你还是要当心才是。狄安娜,我先回奥林匹斯,等我处理好一切,再来接你,好不好?” 狄安娜点点头,“嗯”了一声。说实话,她对这事情心理没底。毕竟宙斯最近脾气越来越不好,谁知道他会不会拿她开刀? 阿波罗捧起她的脸,细致而温柔地吻着。 她软软地倚在阿波罗身上,迷迷糊糊地想着,若是回不去,倒可以拐带阿波罗出逃……唔,想想就很美妙。 *** 魔界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极端。 地狱的上界是熙熙攘攘的街市,放纵而堕落;下界则是冰冷阴暗的沼泽和荆棘,一片荒芜,正是杀人越货的好地方。 路西法专门在最最荒芜的地方设了王座,王左下方站着神情萎靡的加百列。几位资历最老的六翼堕天使纷纷跑来看热闹,而最关键的萨麦尔和沙利叶则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狄安娜跟在一只蹦达的小恶魔身后,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这里。加百列看见她,忍不住再一次怒火中烧。 “守望之塔的滋味还好受么?”路西法打量了加百列一会,开口问道。 加百列脸色刷地一白,强硬地拧过头去:“不劳陛下费心。” 上一次魔族入侵,她这个警卫队长明显失职,便被打发到守望之塔去吹冷风。据说,那地方比第二天的天使之牢狱还要令人难受。 狄安娜用两根指头支起下巴,开始认真地思考,自己什么时候又得罪这位殿下了。 思来想去,好像没有。 难道她走进了一个心理盲区? “陛下何必这么麻烦。”一位倒挂在树上的堕天使邪邪一笑,“把她剥光了,喂点儿药,往床上一丢,不就完事了?” 加百列瞬间脸色惨白。 “扯淡。”路西法伸手一弹,隔着空气将那作怪的家伙弹飞出去,引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狄安娜终于忍不住了,上前一步,一只手搭在加百列肩上,羽翼倏张,螺旋状光芒扭曲着时空,瞳孔中赫然呈现了加百列的未来。 竟是一片模糊。 狄安娜大惊。自从她生长出时间之翼,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状况。 莫非加百列的未来,也是个未知数? “狄安娜,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做。”加百列终于忍不住开口。 狄安娜诧异地看着她。 “冰封大地,令人间陷入严寒……你可知道,从炎炎夏日突然间变成皑皑寒冬,有多少人会因此而丧生么?” 原来是因为这个? “冰川已经融化了。”狄安娜两手一摊,“况且,人类没有你想像的那么脆弱。加百列,我实在是很好奇,你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是神的孩子,是人类的庇佑者。” “对,你还是米迦勒的手下、智天使的司掌者、伊甸园的守护者、天国的警卫队长、最高位的水元素天使……唔,沙利叶的心上人?”狄安娜说到后来,忍不住笑了,随后正色道,“那么你自己呢?你把你自己摆在第几位?” 加百列愣住了。 准确地说,从出生到现在,她从来没有过“自己”这个概念。 她一直都在为别人而活着。 46女神殿下很意外 一阵长久的静默。 狄安娜觉得气氛有些闷,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了路西法。 路西法竟然在笑。 “狄安娜,你看,我果然没有说错。你就是个天生的魔鬼。” 直直穿透内心最深处的执念,将一切完美的包装撕扯得淋漓尽致,只剩下令人窒息的绝望。 加百列退后一步,不可思议地看着狄安娜,身体微微颤抖。 “我不过是说了实话……”狄安娜嘀咕。 “越是‘无意中’说出来的,威力才越大。”萨麦尔大摇大摆地从黑暗深处走了出来,身后跟着沙利叶。沙利叶不自觉地咬咬下唇,紧张得手心里全是汗。 “你……终于堕落了吗……” 加百列怔怔地望着沙利叶,眼中隐约有着失望和气恼。 沙利叶抬眼望她,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眷恋:“我在地狱的最深处等你。” *** 狄安娜曾经询问路西法,沙利叶最后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路西法答道:“天使是不能相爱的。” “所以他们一直维持着‘超越友谊’的关系,始终没有更进一步?” “对。” “天使们挺可怜的……” “不如奥林匹斯的神潇洒自在。” 加百列终于还是染黑了羽翼,在地狱的最深处沉沦。 不过,她拒绝为路西法对抗天国。 路西法没有勉强她。对他来说,天国失去了加百列,几乎等于砍掉了一条臂膀。天国的警卫日渐松散,新来的警卫队长根本无法自如地掌控整个局面。据说,米迦勒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了。 或许因为战斗力骤减的关系,天使军团消停了一段时间。 然后,金角鹿特意从奥林匹斯跑了过来,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对狄安娜说,阿波罗殿下请她回去。 奇怪,为什么阿波罗自己不来? 狄安娜有些担心,匆匆跟路西法道别,跟着金角鹿回到了奥林匹斯。 宙斯不在,估计又去找哪位情人风流快活去了。 阿波罗在月神殿中等着她,好整以暇。 狄安娜终于松了口气。 “来。”阿波罗向狄安娜招招手,将她抱在膝头上坐着,如同幼时一般亲昵,“有没有想我?” “我还以为你……”狄安娜自嘲地笑笑,“好吧,是我想太多了。” 阿波罗低笑,凑到她的耳旁,灼热的呼吸喷洒:“我是故意的。” 狄安娜愕然。 “若是我亲自去,还不一定能将你带回来呢……”阿波罗翻了个身,将狄安娜按在椅子里,坏坏地笑,“你看,还是我了解你,对不对?” 是啊,连她后续的反应都考虑到了,一下子就戳中了她的死穴。看样子,阿波罗是打定了主意要将她吃得死死的,连骨头也不剩半点。 阿波罗托起她的后脑,五指插入她的发间,顺着她的眉眼一路细细地吻,另一只手轻轻解开了她的衣带。 他的吻异常轻柔,感觉不到半点欲念。 还是有些不对劲…… 转眼间,狄安娜已是全身赤裸,而阿波罗依旧是衣着整齐。他将她打横抱起,轻轻放在柔软的大床上,在周围布下了层层叠叠的光幕。 一束纯净的阳光跳跃在阿波罗的手心里,被他拉扯成光带,轻轻缠绕着她的手腕,然后束在了床头的柱子上。 在那一瞬间,狄安娜几乎要以为,阿波罗突然来了兴致,想要跟她玩性、爱、游戏。 可是感觉不对。 他的目光依旧温柔如水,带着丝丝缕缕的疼惜,却没有往日欢爱前的迷醉和疯狂。 “闭上眼睛,亲爱的。”阿波罗低头吻了吻她,柔声诱哄。 “哥哥,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阿波罗伸手覆上了她的眼睛,轻轻揉捻着她的身体,“来,亲爱的,我们来玩个新游戏,配合一下好不好?” “不好!”狄安娜偏过头去,睁大了眼睛,“先告诉我你要做什么!哥哥,我感觉不到你的情欲。别忘了,我们是双生子,你瞒不了我。” 阿波罗有些懊恼:“我从未如此痛恨过我们是双生子……好吧,狄安娜,那么我只能把你的手和脚全绑着了。呆会儿别叫,嗯?” 他的动作很快,三两下就将狄安娜捆得结结实实,顺便扯了自己的腰带,绑在她的眼睛上。虽然知道这起不了什么作用,可终究聊胜于无。 狄安娜又急又气,双瞳倏张,目光穿透了眼前厚厚的布料,看到了阿波罗的脸。 他的表情异常专注,衣袍半褪,裸着半个胸膛。 下一刻,阿波罗抓起一把尖利的匕首,深深刺入了自己的心脏。 鲜血飞溅,带着烈日的温度,叫嚣着将一切熔灼。 狄安娜没有叫。 她已经叫不出声来了。 直到这时她才知道,什么才叫极致的恐惧,极致的惊惶。 “唔……” 阿波罗皱了皱眉,丢开匕首,半跪在床前,指尖沾了自己的心头血,细细抹在狄安娜身上。 滚烫、灼热,如同烈日燎烧。 狄安娜已经来不及去顾及其他,满心满眼都是赤红的血,还有他心口处的伤。 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她下意识地张开羽翼,指尖缠绕着朦胧的清光。阿波罗小心地避开了她的手,咬牙道:“亲爱的,别胡闹。要是伤口愈合了,我还得再划一道,多不划算。” “哥哥……” 狄安娜张了张口,却只能发出破碎而模糊的音节。 她向来引以为傲的镇定和冷静,在刹那间轰然破碎。 滚烫的血渗入她的肌肤,带着来自日神的强大力量。阿波罗指尖同样泛起了朦胧的光,细心地缠绕在她的身体上,与心头血一道,与她的身体融在一处。 日月交融,光华初绽。 白瓷般的肌肤上泛起了朦胧的光,深蓝色的血管在肌肤之下若隐若现。 阿波罗松了一口气,握着她的手,任由她牵引着生命的能量,为自己疗伤。 阳光散去,她蓦地坐了起来,颤抖地触碰着阿波罗心口处的伤痕,眼里隐约泛着水光。 “好了,我不是没事嘛。”阿波罗笑笑,将她抱了起来,走进浴室。 “你刚刚差点儿把我吓死。”狄安娜紧张得连声音都变了八度,分外沙哑。 “我也是第一次做,没把握。”阿波罗无谓地笑笑,“我问过母亲,双生子究竟为什么会异于常人。母亲说,因为双生子是彼此的半身。我想着,若是用我身体里最滚烫的血,或许可以替你遮掩几分。事实上,效果还不错。” 狄安娜咬咬下唇,将头埋进他的肩窝里:“笨蛋哥哥。” “哪里笨了?”阿波罗很是不满,“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想出这个办法的。” 水流舒缓,白汽蒸腾。 狄安娜一遍又一遍地催动着体内的生命能量,注入阿波罗的体内,根本容不得他反抗。阿波罗颇有些无奈,看着她小心翼翼地触碰着那道浅得几乎看不见的伤痕,忍不住笑道:“你太紧张了,狄安娜。” 狄安娜不答,执起他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我直到现在,还在心跳加速。” 急促的心跳、细如白瓷的肌肤、氤氲的水汽……阿波罗忍不住又有些心旌神摇,一手揽过她的腰,咬牙切齿:“你在勾引我。” “我……” 狄安娜才要反驳,忽然发现在浴室中裸裎相对的景象,的确有那么一点勾引的意味。不过略一分神,阿波罗已低头深深吻住了她,专注而温柔,如同对待自己的妻子。 不是头一回在水中欢爱,却是头一回这般细致缱绻。 阿波罗用尽了全部的耐心安抚她,看着她蜷起奶白色的脚趾头,在自己怀中细细呜咽,紧紧绞着自己,不留半丝缝隙…… 他甘愿为她疯狂。 *** “累吗?” 阿波罗体贴地将她抱到床上躺下,轻柔地揉捏着她的腰。他记得,上一次她就是这么累着了的。 狄安娜软软地“唔”了一声,忍不住伸手摸摸他心口的伤痕。实际上,伤口已经完全恢复如初,可狄安娜还是有些心悸。 阿波罗低笑。他喜欢看她为他心疼的样子。 狄安娜躺了一会,伸手拉开了窗帘,落日西斜,晚霞漫天。 她忍不住惊愕:“太阳?” “是不是很像?”阿波罗在她身边躺下,笑着问道。 “一模一样……” “你可以做个一样的月亮,狄安娜。”阿波罗揽过她,让她枕在自己的臂弯里,“循着既定的轨道东升西落,却又与你紧紧维系,完全听从你的差遣……” “父亲会把我们都扔到塔尔塔罗斯去关个上千年的。” “他没空。”阿波罗又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光芒。狄安娜敏锐地捕捉到了,忍不住又开始胡思乱想。想着想着,她忍不住开始自嘲。 即便是……那又如何? 他永远是她的哥哥,她的半身,她的恋人。 *** 要做出一个完美的月亮,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即便狄安娜拥有纯净的光,依旧花费了不少时间,才完成了这件作品。不过,看着新的月亮每天代替她东升西落,其实还是挺有成就感的。 紧接着,狄安娜发现,她不过离开了短短半个月,就已经几乎认不出奥林匹斯了。 如阿波罗所言,宙斯天天都在忙着找情人生儿子,然后让儿子去做人间的国王。其余主神狂欢的狂欢、比斗的比斗、游玩的游玩,赫斯提亚无法忍受,直接把神殿搬到了人间。在狄安娜看来,他们简直就是末日前的颓唐。 只有赫拉例外。 但赫拉的举动更奇怪。 她每天都会到外头转一圈,然后回天后殿中鼓捣些什么。宙斯懒得去理她,其他神又没这个权力过问,于是便成为了奥林匹斯的一大谜团。 这太令人费解了。 不不不,这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最重要的事情是,六个月的时间,已经到了。 她是去,还是不去? 47女神殿下很纠结 很快狄安娜就发现,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值得她思考的问题。 原因很简单,睡神和死神大摇大摆地来到了月神殿,客客气气地请冥后殿下回到冥界去住。 阿波罗不在。 直到后来,狄安娜才知道,阿波罗又和哈迪斯打了一场,完败。当她被哈迪斯的两位手下“请”到冥王殿中时,已经是十天之后的事情了。 “半年不见,陛下的行事风格愈发强硬了。”狄安娜倚着门柱,故作镇定。 哈迪斯一步步向她走来,眉心拧成了“川”字:“你变了。”变得愈发美了,眉眼间隐隐带着一丝柔媚,翦瞳如水,风姿卓绝。 “陛下真爱开玩笑。”狄安娜戒备地后退一步,别开目光:“陛下若无要事,我便回冥后宫中去了。还请恕我失礼。” 她转身要走,却被哈迪斯一把抓住了手腕:“等等。” “陛下又打算食言了吗?” 哈迪斯一怔,松开了手:“阿尔忒弥斯,我实在很想知道,这半年之中,你究竟经历了什么,竟然变得浑身带刺。” “我本就是个不好相处的女神。”狄安娜无谓地笑笑,“狭隘、孤僻、冷漠,却又善于在人前伪装。陛下莫不是头一回认识我么?” “不对……” “没什么不对的。” “你果然是变了很多。阿尔忒弥斯,你在下意识地维护着什么人。” 狄安娜愣了一下。 “我花了半年的时间来思考,是否从一开始,就不该把你留下来。”哈迪斯笑了一下,却有些苦涩的意味,“可我的结论竟然是,我应该把你留下来,却不应该让你有六个月的空闲。” 狄安娜沉默。 “看着我,阿尔忒弥斯。” 狄安娜后退几步,下意识地偏过头去。 哈迪斯叹了口气:“阿尔忒弥斯,你实在是……你知道么,往往最无心的举动,才最伤人。” 狄安娜微怔,有些不明所以。 “一开始,我的确是打算把你当冥后供着的。”哈迪斯又是一阵苦笑,“可是,你改变了我的世界,也改变了我。我本以为婚姻是一切的开始,何曾想它从头到尾就是个坟墓。” “我会试着去遗忘。” “冥界已经留不住你,我同样不能。我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你依旧是我的冥后。”哈迪斯一把将她推到柱子上,看着她骤然睁大的眼,以及指尖微微泛起的光芒,笑容愈发苦涩,“连个机会也不给我么?阿尔忒弥斯。” 狄安娜几乎是下意识地左手虚握,背心涌动着强大的力量,稍一动念便可凝出四只羽翼。不过,她暂时没有这么做。 哈迪斯脸色微变。 “你的力量……”竟然暴涨了十倍不止,已经隐隐可以和他并驾齐驱。 “陛下。” 狄安娜咬咬下唇,低声说道:“我知道这个要求有些无礼,可是……您能够废了我的后位么?我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不能。” 哈迪斯退后一步,又恢复了往日的漠然:“你还得替我打理冥界呢,阿尔忒弥斯。这是我们最初的约定,不能作废。” 狄安娜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指尖的光芒渐渐散去:“我会努力的,陛下。” *** 狄安娜发觉,冥界的事情越来越多了,而且几乎是乱成一团糟。她必须昼夜不停地奔波,才勉强应付得了局面。与此相反,哈迪斯却闲得几乎发霉,每天来她的宫殿里逛一圈,再到各处去转一转,基本什么事也不做。 狄安娜感觉到,他在试图将她留下来,却不敢去细想。 人间一片安宁。 天地亦是一片安宁。 狄安娜几乎要以为,她所担心的事情,已经完美地解决了。 但是,这根本不可能。 不久之后,狄安娜意外地见到了阿波罗。 当时她忙得几乎要发疯,阿波罗披着厚厚的乌云斗篷到来时,她下意识地将他当成了寻常的引魂使者。直到阿波罗上前拥抱了她,她才反应过来。 阿波罗没有呆太久。 而且,他回去的时候,原本阴沉的脸色明显已经缓和。 狄安娜已经没空去思考阿波罗情绪变化的原因,她只能不停地像陀螺一样旋转,处理着一件又一件棘手的事务。 一个字,累。 忙碌的日子里,时间意外地过得飞快。 离去的前夕,哈迪斯突然来找她,让她跟他一起去人间办事。过了午夜之后,她便不用回来了。 狄安娜推开厚厚的公文,欣然应允。 人间熙熙攘攘。 狄安娜不多不少地跟在哈迪斯半步之外,已经沉默了一路。哈迪斯本也不是个多话的人,也同样沉默着。他们从中午一直走到黄昏,竟然谁也不曾开口。 终于,哈迪斯忍不住开口打破了这场静默。 “你就不好奇我要带你去哪里?” “我无权干涉陛下的决定。”狄安娜微笑,恭谨而谦和,似乎真的变成了一位完美无缺的冥后。 “呵……” 哈迪斯自嘲地笑笑,续道,“秩序女神们对我说,特洛伊即将变成一座死城。她们建议我先去看看,省得到时候塔那托斯(死神)忙昏了头,数错了灵魂。” 狄安娜身子一僵。 特洛伊? 这件事情,她是知道的。毫不夸张地说,上一世,她从头到尾都参与了这场争端,因为阿波罗是特洛伊人的神。 过往的路人行色匆匆,偶尔飘来一两句议论的声音:“听说最近好几位国王都下了禁令,驱逐传教之人……” 狄安娜脚步一顿,驻足细听。 宙斯终于开始着手处理这件事情了。这是个好兆头。 “不过特洛伊的城墙是波塞冬亲手修筑的,人间士兵根本无法轻易攻破,除非诸神参战。阿尔忒弥斯,你认为呢?” 狄安娜忽然有些感慨:“诸神自然是要参战的。” “哦?你也这么认为?”哈迪斯饶有兴致地打量了她一眼。 一道紫色流光从天空中坠落。 赫尔墨斯匆匆走来,对狄安娜说道:“父亲要创造一位绝世佳人,时间就定在今晚。阿尔忒弥斯,父亲需要你赐予她一些礼物。” “我知道了。” 赫尔墨斯“唔”了一声,转身又向哈迪斯行了个礼,又飞走了。 宙斯亲手创造的绝世佳人,可不就是海伦么? 特洛伊战争的导火索,千年之后的潘多拉魔盒。 特洛伊到了。 哈迪斯兴致索然地逛了一圈,直到深夜才离去。狄安娜飞上天空,眼眸半开半合,瞳孔中飞快地闪现着人间的景象。 上次天地震荡的影响还没有消除,不少行人衣衫褴褛地行走在荒原上。祭司们焚烧起了牛油和牛骨,祈求诸神的救赎。 说实话,狄安娜心软了。 即便无法做出太大的改变,令人间少一些哀嚎也是好的。 哈迪斯说得没错,她的确是变了,变得容易心软。 理智地说,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你终于回来了。” 熟悉的女声在身后响起,是阿芙洛狄忒。 狄安娜转身看她,带着一丝微笑:“找我有事么?” “当然。” 阿芙洛狄忒其实是来找狄安娜撒火的。 因为雅典王子希波吕托斯居然大放厥词,指责阿芙洛狄忒私生活放荡,情人一个接一个地换,私生子也一个接一个的冒出来。尤其是当他的继母对他示爱时,他更加痛恨爱神阿芙洛狄忒,几乎每天都要骂上几回。 狄安娜隐约记得,希波吕托斯的母亲是亚马逊女王,而整个亚马逊部落都在崇拜着月神…… 好吧,阿芙洛狄忒的确有理由找她算账,毕竟希波吕托斯几乎算是她的半个祭司。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雅典王的继王后居然向自己的继子示爱,对于人间界来说,的确很荒唐。 “你认为我应该做什么,让他对你道歉?”狄安娜摊手,“别忘了,人和神不同。他们无法跨越伦理血脉的限制,而我们却无所顾忌。” “至少他应该对我表示尊敬!” “我无能为力,阿芙洛狄忒。” “好。好。”阿芙洛狄忒显然是被气着了,“好得很。那么你记着,无论我将来对他降下什么惩罚,你都不准插手!”她怒气冲冲地说完这番话,拂袖而去。 狄安娜愣了一下。 这句话,怎么这么熟呢? 上一世应该发生过同样的事情才对。不过,她早已忘了。毕竟希波吕托斯只是一个小小的王子,不值得她动太多的心思。 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 她将目光投向了雅典王宫,年轻的王后跌坐在地上哭泣。她的继子拒绝了她的爱意,并且指责她私生活不检点,还说要向雅典王告状。不过片刻之后,王后便写了一封厚厚的遗书,自尽身亡。 遗书的内容是:希波吕托斯妄图侵犯她,她无法忍受,只能自杀。 看看,看看,这才叫倒打一耙呢。 狄安娜看着雅典王怒火冲天,雅典王子无力辩白,只能跑到月神庙中,一次又一次地祈祷。她听见了阿芙洛狄忒的冷笑。 诸神之间有规则:任何主神,不能随意插手其他主神的事务。 可是这一回,狄安娜是真的生气了。 雅典王追出了王宫,气势汹汹地提着剑,要杀死这个忤逆的儿子。 一束月光降落在人间。 雅典王子仍旧在祈祷。 阿芙洛狄忒气急败坏的声音远远传来:“阿尔忒弥斯,你在违反诸神之间的规则!” 月光缠上了雅典王子的腰,将他带到了天上。 狄安娜微笑地看着他,安抚道:“我相信你是无辜的。” “阿尔忒弥斯殿下……” “我先将你安置在其他地方,等你父亲气消了,再送你回去。记着,不准再提阿芙洛狄忒殿下,一个字也不准提。” 不提,自然也就不会再骂了。 雅典王子含泪点头。 48女神殿下心软了 “阿尔忒弥斯!” 阿芙洛狄忒怒气冲天地飞了过来,劈头就问,“你凭什么干涉我的决定?” “事情我已经做下了,要打还是要找宙斯评理,随你。” “好……”阿芙洛狄忒咬牙,“你等着。我先收拾了他,再来解决你。” “等等,阿芙洛狄忒。”狄安娜上前一步,问道,“你想要他死?” “不错。” “好。”狄安娜点点头,以月神之身飞往人间界,向雅典王一一解释了事情的经过,又将希波吕托斯带了回来。阿芙洛狄忒已经到了爆发的临界点,恨不得立时就将狄安娜暴打一顿,丢到地狱深处去喂蛇。 第二天一早,雅典王子死了。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只有狄安娜带走了他的灵魂,为他重塑身体,给了他新的身份,送往陌生的国度,开始新的生活。 阿芙洛狄忒去跟宙斯告了一状,结果宙斯说,昨天晚上本该是给海伦赠送礼物的时刻,可狄安娜却缺席了。两错并罚,直接丢到奥林匹斯的深渊里去呆十年。 狄安娜躺在深渊的最深处,安静地看着蓝天。 她果然是心软了。 想起少年时代对尼俄柏的处罚,想起雅典娜对美杜莎的处罚,想起阿芙洛狄忒对希波吕托斯的处罚……他们太自由了,同样也太恣意妄为了。 阿波罗从天空中走了下来,背对着阳光,分外耀眼。 “哥哥。”狄安娜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 阿波罗在她身边坐下,责备道:“怎么连你也冲动起来了?” 狄安娜执起他的手,将自己的手指头一根一根地插进他的指缝中,与他十指交握。阿波罗微怔,拂开她挡在眼前的发,低声问道:“怎么了?我总感觉……你有些不对劲。” “我不知道……”狄安娜茫然地摇摇头,“那种感觉很奇怪。我总会时不时地……做出一些奇怪的事情。” 据说,恋爱中的女人总会做出很多奇怪的事情。看来,恋爱中的女神也不能免俗。 阿波罗轻轻吻了吻她,眼底隐约有一丝担忧。 “我没事。”狄安娜笑笑,指尖划过他的眼角,“别为我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对了,父亲创造的那个海伦,将会引起一场大争端。希腊人会因此进攻特洛伊,你……” “特洛伊?”阿波罗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 狄安娜点点头:“嗯。我记得雅典娜是希腊的神,而你却是特洛伊的神……哥哥,我不希望你因此而……”颓废。 阿波罗捧起她的脸,凑近了问道:“什么?” 温热的呼吸喷洒,令她有些心旌神摇。她忍不追推了推阿波罗,小声抱怨道:“我在跟你说正事呢。哥哥,你可曾预言过特洛伊的未来?” 阿波罗摇了摇头:“我无法预言。” 连预言之神也无法看穿的未来么? 狄安娜坐了起来,羽翼倏张,螺旋状的光线萦绕在身体周围。阿波罗坐直了身子,他也是头一回看见狄安娜使用这项特殊的能力。 特洛伊的未来一片模糊。 可狄安娜分明记得,秩序女神们对哈迪斯说过,特洛伊必将毁灭,成为死城。她们手中掌握着命运的丝线,牵引着未来。 看来她先前的猜测是对的。 秩序女神们手中的所谓“命运”,着实不大靠谱。 “你可看到了什么?”阿波罗问。 狄安娜同样摇摇头:“一片模糊。” 他们又商议了半天,决定还是先等等看。落日西斜时,阿波罗说了声抱歉,道:“我该走了,今晚是海洋女神的婚礼。明天早上我再来陪你,好不好?” “去吧,别耽搁了。”狄安娜笑道。 阿波罗走了。 狄安娜双手交握,口中念念有词,瞳孔中骤然闪现细碎的银光。 宴会上的场景赫然出现在眼前。 诸神列席,笑语欢歌。 纷争女神赫然不请自来,丢下一个金苹果,飘然远去。 赫拉、雅典娜、阿芙洛狄忒站了出来,都认为自己有得到金苹果的资格。 狄安娜合上眼眸,低声叹息。 不用看了,肯定又是金苹果之争,紧接着阿芙洛狄忒许下“我给予你爱情”的诺言,得到了金苹果。再然后,海伦被抢走,希腊联军进攻特洛伊,一切遵循着前世的轨迹前进。 “狄安娜?”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随后是一个温暖的怀抱。狄安娜向后靠了靠,枕在阿波罗的肩窝里,忍不住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没意思,索性提前走了。”阿波罗道。 狄安娜在他怀中翻了个身,仰头看他:“哥哥,你去安抚世人好不好?” “安抚世人?” “嗯。一场大灾难过后,人类心里总是恐慌的。你是太阳神,突然降临世间,赐予福祉,肯定最合适不过。凡人一定会愈发崇敬太阳神的。” 阿波罗思忖片刻,道:“好。” *** 监禁的日子很是无聊。 狄安娜每天都躺在草地上看着天空,偶尔和阿波罗说说话,更多时候则是在细细梳理着体内的神力,替路西法研究几个魔法阵。幸亏她性子本就喜静,若是阿波罗,恐怕连十天也熬不下来。 特洛伊战争终究还是爆发了。 希腊联军气势汹汹,大有把特洛伊夷为平地的势头。阿波罗陪她的时间却愈发多了起来,几乎每时每刻都呆在她的身边,寸步不离。 狄安娜每天都可以听到人间传来的祈祷声。甚至有些时候,她还可以听见太阳神祭司的祈祷声。很多时候阿波罗都不大理会,丢下一个模棱两可的预言,让他们自己意会,继续抱着狄安娜发呆。 “哥哥怎么不去帮助特洛伊?”狄安娜好奇地问道。她已经很多次听见特洛伊祭司的祈祷声了。 “不想理她。” “为什么?” “你讨厌她。” 狄安娜愕然,突然想起来,特洛伊的祭司是卡珊德拉…… 不过是一时任性,阿波罗却上心了。 “哥哥。”她抱着他的胳膊,劝道,“若是特洛伊毁灭,你的威望也会下降的。我想,我可以帮助你……” 阿波罗摇摇头:“我打算放弃特洛伊。” “什么?!” 狄安娜这一惊非同小可。 阿波罗居然要放弃特洛伊?为什么? “阿芙洛狄忒和阿瑞斯已经站在了赫拉的对立面,雅典娜也开始搅局。既然特洛伊有战神撑腰,我又何必去淌这趟浑水?”阿波罗的目光有些冷,“况且,阿芙洛狄忒竟敢告你的状,更加不可饶恕。” “哥哥!”狄安娜这回是真急了。她从前怎么没发现,阿波罗竟然比她还要任性?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阿波罗拥她入怀,轻吻着她的长发,安抚道,“若是信仰之力缺失,我再做些别的事情补偿便是。可阿芙洛狄忒……呵,我不找她算账,已经是对得起她,怎能再去助阵?这本来就是她和赫拉的纠纷。” 一个小小的金苹果,却引得人间战火连天。 狄安娜伸手环住他的腰,复杂的情绪在胸口翻滚,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 特洛伊人终究是战败了。 木马入城的那一刻,所有的欢声笑语轰然破碎。 狄安娜一连几天都有些心神不宁,唯有枕在阿波罗的胸口上,听着他的心跳入睡,才勉强觉得好些。 直到很久以后,她才知道,由于特洛伊一方少了阿波罗、勒托还有她,伤亡异常惨烈。到战争的最后几个月,几乎是尸横遍野。 纷争的主角是阿芙洛狄忒和赫拉,可最大的赢家却是雅典娜。 十年的刑期终于过去,宙斯将狄安娜放了出来。 特洛伊之战中,唯有阿波罗和狄安娜不曾出手。此时见到宙斯,狄安娜赫然发现,他看阿波罗的眼神有些奇怪,看她的眼神则更奇怪。 不过,她没有傻到开口去问。 阿芙洛狄忒日渐消沉,愈发放纵,昼夜狂欢。 雅典娜风头日盛,再次将自己的排位挤到了狄安娜前边。万神殿中雕像移动的声音有如雷鸣,直直撞击在众人心底,引发着剧烈的不安。 狄安娜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降临罗马。 恺撒已经长成了英气勃发的少年,在军队中威望极高。前不久,他刚刚带领士兵偷袭了日耳曼,大获全胜。 马略即将退位,恺撒是他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一切都如此完美。 *** 狄安娜漫步在罗马城中。 精致华美的建筑随处可见,却已经少了那些奢靡的狂欢。马略是个极有手腕的人,不但稳住了家族在元老院中的地位,还制定了新的法律,开设了学校,招募适龄的少年进入军队,为罗马征战天下做最后的准备。 她又听到了赞美月神的长诗,一首接着一首,永不停歇。 神力的增长已经相当微弱,她需要使用新的手段来提升自己的价码。 一群黑色的蝙蝠在上空飞过。 狄安娜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片刻之后,蝙蝠们聚拢在一起,变成了该隐的样子,朝狄安娜欠了欠身:“恭喜您顺利出狱,大人。” 出狱什么的……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 “有事么?”狄安娜问他。 “是的。您十年不曾到过魔界,自然不知道最近发生的事情。梅塔特隆和陛下签署了停战协议,米迦勒突然失踪,拉斐尔暂时顶替了大天使长的位置,亲自降临人间传递福音……” “说重点。” “过几天是陛下三十万岁生日,大人要不要前往祝贺?” 三十万…… 路西法活得可真长。仔细算算,自己恐怕连他的一个零头也达不到吧。 “准许带男伴么?”狄安娜笑问。 “自然。不过,您和您的男伴最好戴上有蓝宝石的假面,否则……嗯哼……” 49颤抖吧,女神殿下 否则? 依着魔族的性子,基本会在最后留个压轴的狂欢,到时她提前离场便是。最重要的是,她得趁着这个机会,给路西法道个歉,毕竟她已经十年不曾去他面前报道了。 突然之间,狄安娜心中一动。 她蓦地抬头,将目光投向遥远的北方。罗马军队正在酣战,恺撒手执长矛和盾牌,于敌军中进进出出,分外勇悍。云端之上,一位陌生的女神身着铠甲,向下方投掷下无数道剑光。 “吾神狄安娜,您的子民向您祈祷……” “吾神狄安娜,请帮助我们,以月光笼罩日耳曼的战场。” “祷……” 她瞬间消失在原地,以光的速度朝日耳曼战场飞去。陌生的女神举起手中的巨剑,表情分外凶狠,一时间竟让人有“她其实是男性”的错觉。 两剑交撞,激起长长一串剧烈的火花。 狄安娜手执长剑,稳稳地站在半空中,瞳孔中映出了一张陌生的脸。 “你是谁?” “瓦尔基里……” 风声激起,巨剑换成长枪,刺向狄安娜的心脏。狄安娜侧身闪避,四翼舒展,漫天月光洒落人间,星星点点,分外好看。 重伤的士兵在光芒之中痊愈。 罗马人士气高涨,一声接一声地欢呼。 恺撒高高扬起头来,大声说道:“女神殿下没有抛弃我们!罗马的勇士们,为了无上的荣耀,跟我进击!” 狄安娜一动不动地盯着瓦尔基里,细细的螺旋状光线环绕在身边,目光穿透了时间,看向瓦尔基里的未来。她看清了她接下来的每一个动作,然后巧妙地避开她的长枪,伺机反攻。 大片冰霜凝聚成冰箭,将瓦尔基里团团围住。在那一瞬间,她看见瓦尔基里的脸色变了。 “你是冰霜巨人的后代?” 冰霜巨人?那是什么种族? 狄安娜眼眸微合,瞳孔中闪过银色辉光。瓦尔基里的过往一幕幕展现在眼前。令她惊讶的是,瓦尔基里竟然来自一个古老的神族,那里有精灵和巨人,有四处喷火的飞龙,有支撑天地的世界树,有月夜变身的狼人…… 她低头看向交战的罗马人和日耳曼人,隐约明白了什么。 很久以前,亚当的后代经由埃及来到了她的世界,随后便是剧烈的交撞与融合; 今天,罗马人与日耳曼人交战,她竟然因此而见到了新的神族。 长枪指向她的咽喉,被她一剑斩断。 齐腰银发倏然变长,宛若漫天飞舞的丝线,缠住了瓦尔基里的手脚。 她手中的剑,也已经指向了瓦尔基里的心脏。 “不可能……”瓦尔基里不可置信地摇头,“我是华纳的武神,怎会败于异族之手……” 狄安娜深深吸气,月光在手中凝聚,渐渐变成一支长矛。 她将长矛抛下人间,扬声说道:“恺撒,接住!” 光之矛,无形无影,却拥有无与伦比的速度,瞬间便可致人于死命。 瓦尔基里死死地盯着狄安娜,眸光渐冷。 在那一瞬间,狄安娜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她抿紧了唇,松开瓦尔基里,收回长剑,以奥林匹斯的神礼致歉。 人间,罗马大胜。 月光遍洒人间。 伤者痊愈,逝者的亡灵飘向彼岸的安魂之乡。 瓦尔基里有些弄不明白。她原本打算再跟狄安娜拼个你死我活,突然看见狄安娜在向所有人施放治愈圣光。有罗马人,也有日耳曼人。她决定静观其变。 “对不起,我会好好约束他们。”狄安娜向瓦尔基里伸出了手。 瓦尔基里冷哼一声。 “我只是突然间想到……你不接受我的道歉,也是常理。”狄安娜收回手,突然听见啪地一声,瓦尔基里狠狠地拍在了她的手上,“你很厉害,异族的神。希望你谨守你的诺言。” 狄安娜降落在人间。 恺撒兴奋地跑到她身边,炫耀道:“殿下,你看我多棒!” “回去吧。” “什么?” “回去吧,你的目标应该是不应该是日耳曼。”狄安娜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恺撒,你还记得你的梦想吗?” “成为向亚历山大大帝一样伟大的人!” “那么,去马其顿吧……” 马其顿、希腊、阿戈斯、塞萨利、赫梯、埃及、波斯…… 狄安娜收回目光,微微一笑:“来,我送你们回罗马。” *** 罗马,元老院。 “殿下,我不明白,为什么您会阻止我们继续进攻日耳曼。”恺撒隐隐有些不满,“您已经打败了那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神,而我们的勇士也已经杀得他们丢盔卸甲。再给我半个月,不,十天,我一定能够把日耳曼拿下来。” “好了恺撒。”狄安娜摆了摆手,“我答应你,一定会让地中海成为罗马的内湖。” 恺撒愣了一下。 元老院里所有的贵族,都愣住了。 “地中海……成为罗马的内湖?”恺撒费力地重复着狄安娜的话,有些不可置信。 “对,内湖。”狄安娜目光濯濯,“可是,你要答应我,不要再去招惹北欧。当然,如果是对方主动……就当我没说过这些话。” 恺撒的目光闪了闪。 “殿下。”马略走到狄安娜身前,双手捧着一沓厚厚的纸,“这是最新制定的律法,请您过目。” 狄安娜笑着摇头,轻轻一推。 “我不会干涉你们在人间的统治,马略。” 她缓缓扫了众人一眼,明显看到他们的表情开始放松,忍不住又是一笑,“好了,我要出去走走。你们不是说,要给我选几个新祭司么?带过来吧。” *** 地中海的风很舒服。 至少狄安娜觉得,比爱琴海的风要舒服那么一点儿。 太阳的光芒剧烈了不少。她抬头往天空中看去,阿波罗驾驶着金马车在巡天。估计是他闲了太久,想找些事情做。毕竟像其他神灵那样,每天无所事事,除了纵饮便是纵饮,也挺无趣的。 夜晚的时候,狄安娜也巡了一次天。 重回天空的感觉很好,有种惬意的凉。她走出银马车,拍拍领头的银翼天马,让它们自己沿着天轨往前走,自己则坐在一团云彩上,安静地俯瞰着人间。 阿波罗披着厚厚的乌云斗篷,来到她身边坐下。 狄安娜靠在阿波罗身上,指尖缠绕着他的金色发梢,低声说道:“特洛伊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 “等雅典娜不找我麻烦的时候再说。” 她愕然,抬头看着阿波罗,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雅典娜?” 阿波罗“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她隐约觉得不大妙。 “好了,没事,别担心。”阿波罗伸臂揽住她,低头轻吻她的眉眼,意在安抚。可他越是这样,狄安娜心中的不安就越是扩大。两世的记忆交织在一处,令她有些混乱。 罢了,不想了。 狄安娜安静地窝在他怀里,一五一十地将今天该隐的话说了。阿波罗眼里噙笑,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男伴?亲爱的,你是指我?” “除了你还有谁?” “哦,除了我,没有别人。”阿波罗满意地给了她一个深吻,“好吧,我一定会去的,和你一起。” “哥哥。” “嗯?” “今天我遇见了一个奇怪的神。”狄安娜坐起来,一五一十地向阿波罗描述瓦尔基里。阿波罗听着听着,在听到“冰霜巨人”四字时,忍不住皱了皱眉,“华纳神族?” “哥哥知道?” “你啊,就是太孤僻了……”阿波罗宠溺地捏捏她的鼻尖,“天地动荡之后,各处多了不少奇怪的神。华纳神族不过是其中一支。唔,我记得他们还有手指大小的精灵……对了,你大约不知道,埃及法老王逝世之后,也可以成为神。他们的太阳神居然是冥神的儿子,是不是很有意思?” 狄安娜默默地撇开头去。她果然是孤陋寡闻了。 “怎么了,狄安娜?”阿波罗拧过她的脑袋,细细打量,生怕她不高兴,“要不,以后你跟我一起到各处走走看看,多参加一些聚会,好不好?” 狄安娜自嘲地笑笑。 她直到这时才发现,原来一直被复仇蒙了心智,眼里容不下其他东西。 阿波罗的眼睛一眨不眨,紧张地看着狄安娜,看着她从沮丧到平静再到轻松,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怕他的宝贝妹妹钻了牛角尖,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好了,我没事。”狄安娜笑笑,安抚地亲亲他的唇角。 夜风渐凉。 突然之间,狄安娜想起一件事来:“我下午回奥林匹斯的时候,没有看见宙斯,反而是他的近卫军在一遍又一遍地巡逻。很奇怪。哥哥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么?” “一点儿也不奇怪。” “怎么?” “自从希腊人向特洛伊人开战,赫拉和雅典娜就有些不对劲。不过,雅典娜的意图是出风头,而赫拉……她的目标恐怕是宙斯。” 阿波罗在云团上躺下,枕着自己的胳膊,眼里闪过一丝冷意。 “宙斯?”狄安娜愕然。 “她受够了。”阿波罗拉着狄安娜躺在自己身边,指尖一遍又一遍描摹着她的轮廓,海蓝色的眼眸里满是温柔,直要将人溺毙其中。 狄安娜有些心不在焉,想着赫拉和宙斯,想着勒托。 是啊,一天到晚防着宙斯,一天到晚追杀着宙斯的情人和私生子,任谁都会厌恶的吧。何况赫拉是高高在上的天后,实力不俗…… “特洛伊之战中,阿瑞斯和阿芙洛狄忒不是她和雅典娜的对手,我们又从来不曾出现过,所以她觉得机会来了。我猜想……宙斯已经被她囚禁在了某个地方。” “她要夺权?”狄安娜吃了一惊。 阿波罗微微颔首。 “她疯了么?一旦她开了这个先河,夺权风波便会骤起……她真的以为,没有了宙斯,她可以抗得过众神的觊觎?对她有意见的神,恐怕一只手都数不过来,况且塔尔塔罗斯……” 狄安娜一个激灵。 “哥哥你……是故意的对不对?故意不在特洛伊战争中出手,然后等她……盛极必衰的那一刻……” “我等了很久了。”阿波罗的目光有些冷,“母亲的仇,我可一直都记着呢。” 50闪耀吧,女神殿下 狄安娜默然。 纵使勒托如今过得很好,他们也无法忘却她昔时遭受的伤害。 始乱终弃的宙斯,降下诅咒的赫拉,还有无穷无尽的暗杀…… 阿波罗眼神黯淡了几分,转头去看狄安娜,她同样沉浸在不好的回忆里,脸色很差。阿波罗心有不忍,翻身抱着她,低声说道:“别想了。” “我只是有些……” 阿波罗轻轻按住了她的唇,固执地说道:“别想了,一切交给我就好。” “可我也是母亲的孩子……唔……” 阿波罗以吻封缄她的口,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她有些恼,微微偏过头去,让他的吻落在她的颈侧。阿波罗惩罚性地拉开她的衣领,在她的肩头上轻轻咬了一口:“不准胡思乱想,听见没有?” “我……” 狄安娜才要反驳,一个又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她的唇上,细细密密,将她的抗议声尽数吞去。渐渐地,狄安娜明显感觉到,阿波罗已然动了情欲,体温渐渐升高,手也开始不安分起来。 她慌了神,伸手抓着半开的衣袍,撇过头去:“别。” 阿波罗一愣:“为什么?” “这里是天上!”狄安娜有些恼。 “我知道这里是天上……唔,你担心被某些不怀好意的家伙偷窥?”阿波罗瞬间了悟。 狄安娜将领口抓得更紧。 阿波罗喷笑出声,拨开她挡在眼前的碎发,凑近了说道:“好吧,今天暂且放过你。不过明晚我一定会讨回来的。” 明月西沉,朝阳初升。 阿波罗已经离开,温顺的银色天马们乖乖把马车拉到了天的尽头。狄安娜依旧枕在云絮里,想着阿波罗昨晚说过的话,心里有些烦躁。 她看得出来,阿波罗对她隐瞒了一些事情。 或许他有他的想法,她没有理由干涉。 喑哑的叫声划过天际,白羽乌鸦呼啸着飞越大海,停留在德罗斯岛上空。狄安娜蓦地站了起来,瞳孔中泛起细碎的光芒,将海岛上的一切尽收眼底。 “阿波罗要我离开?”勒托显得很是惊讶。 “是的,主人请您迅速离开,连同这座海岛一起。” 勒托沉默。 这座岛是她分娩之初,姐姐阿斯忒瑞亚亲手为她创造出来的。当时,她正在遭受着恐怖的诅咒和追杀,无处容身。她已经在这里生活了数百年,乍然离去,未免有些不舍。 “主人请您尽快……哑!!!” 白羽乌鸦突然间惨叫一声,跌落在海滩上,抖落了几根羽毛。 “诏命诸神,从今往后谨遵天后赫拉之法令……” 奥林匹斯之巅传来了雷霆般的声响,赫拉的声音响彻大地。狄安娜终于想起来,她曾经听赫拉说过一句疑似被害妄想症的话: “他既然敢置我于不顾,既然敢勾}搭这么多女人,我还有什么不敢的?” 难怪当时赫拉如此气急败坏,兼且疑神疑鬼。 如果赫拉一直存着这个想法,那么雅典娜…… 她定了定神,将目光投向了罗马。罗马一片宁和,恺撒正在摩拳擦掌,准备向马其顿发起新的进攻,暂时不用她操心。至于更遥远的北欧……呵,冰霜巨人就够华纳神族头疼的了。 狄安娜降落在海面上,十指插入海水中,大片大片的冰层蔓延。刹那间海浪滔天,波塞冬手持三叉戟,站在翻滚的波浪上,没好气地冲狄安娜喊道:“阿尔忒弥斯,你想干什么?” “抱歉,海王陛下,我打算给母亲送一件生辰贺礼。我保证,大海很快就会恢复原状的。” 狄安娜一面说着,一面加速牵引着体内的神力。不多时,德罗斯岛被厚厚的冰层所包围,勒托不得不来到海边查探情况。狄安娜迅速带走了勒托,半空中只留下模糊的声音:“今天太阳很大,冰块很快就会融化的——” 白羽乌鸦冲天而起,直向太阳飞去。 “狄安娜,你们到底要做什么?”勒托忍不住抱怨。 “我也不知道。” “什么?!你是在跟阿波罗胡闹?” “哥哥这么做,自然有他的理由。我能感觉到他的心情,很急躁。”狄安娜远远望着白羽乌鸦飞到阿波罗身边,叽里呱啦地跟他报告着这边的情况,竟然松了一口气,“您刚才听到了,赫拉已经接管了奥林匹斯。虽然我不太了解原因,可我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 “我觉得你们太过杞人忧天了,狄安娜。” “这不是杞人忧天。天后殿下一直都痛恨着宙斯的风流多情,包括他的六位前妻。当然,我和哥哥都是奥林匹斯的神,她不会明着动我们,却可以暗着动您。” 狄安娜顿了顿,续道,“我不希望您遭受任何伤害,即便可能性微乎其微。” “我明白了。”勒托点点头,道:“那么,你将我送到底比斯去吧。我跟那儿的一位女神关系不错,正好可以去她家做客。” “哦?”狄安娜笑问,“女神?是埃及法老王的王后么?” 阿波罗说过,某些及法老王死后会变成神,而他们的王后基本也变成了随侍在身边的女神。 勒托点点头,“对,她叫伊西斯,曾经是埃及的王后。” *** 狄安娜将勒托送到了底比斯,随后匆匆回到了德罗斯岛,变成勒托的模样,坐在海边的礁石上发呆。 白羽乌鸦呼啸而过,停留在她的肩膀上。 “哥哥怎么说?”狄安娜悄声问道。 “主人说,请殿下千万要小心。” 金色猫头鹰在空中盘桓,瞳孔中倒映着翻涌的海浪。 狄安娜心里有些忐忑。 在她被囚禁的十年里,一定发生过一些超出她意料之外的事情。不过,现在她不能随意动用时间之力,无法看清缘由。她决定等这场风波过后,就去一趟特洛伊看看。 巨大的海妖从海水中探出头来,黏腻的肢体搭在了岸边的礁石上。它睁着一双小眼睛,盯着狄安娜看了半晌,突然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长串谁也听不懂的话。片刻之后,一道流光坠落,赫拉身披王袍,手执神王权杖,冷冷地看着狄安娜。 “天后殿下安好。”。 “阿尔忒弥斯,你最好告诉我勒托在哪里。” “殿下火气真大。”赫拉竟然能一眼看穿她的伪装,看来是得到了不少助益,难怪敢把神王给废了。狄安娜站起身来,恢复了相貌,手执银弓,眸光渐冷。 “我的火气从来就不小,否则也无法在暴怒之时生下火神。”赫拉冷笑,“现在我不想再压着自己的火气了。怎么,你似乎不服气?” “殿下觉得,神王权杖能给您增加多大的砝码?” “至少可以把你解决掉!” 赫拉双手高举权杖,顷刻之间,天空中布满了雷霆闪电,一下接一下地朝狄安娜直劈下来。狄安娜一直维持着微笑的表情,身子不过晃了几晃,便躲开了雷霆的怒击。 雷电总不能比光快,对不对? 她侧身退避,四翼怒张,手中银弓满弦。 箭矢倏出,赫拉敏捷地避让。但令她意外的是,那支箭却直直插进了海妖的脑袋。海妖晃了几晃,跌入大海之中,血水染红了波浪。 “我讨厌你的仆人,从来都讨厌……” 狄安娜身形一晃,贴着赫拉的身体滑了过去。银弓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弯刀,险险擦过赫拉的脖子,带起一丝血痕。 赫拉被她激怒,肌肤上泛起诡异的金光。沉重如山岳的力量在她的手中凝聚,顺着雷电一路追赶着狄安娜。狄安娜一路腾挪躲闪,竟然有些狼狈。不多时,她的小臂上已经多了几道细细的血痕。金黄的血微微渗出,带着缕缕甜香。 “这是……” 狄安娜容不得她多想,四翼怒张,十指操纵着细细的月光,卷起海浪,将赫拉团团围住。刹那间,寒气凛冽,水凝成冰,将方圆百米内的一切封冻。 赫拉在冰中动了动身体,隐约听见喀啦几声脆响,冰层有碎裂的征兆。 狄安娜抿了抿唇,口中吟诵着古老的咒文,黄金血液一遍又一遍地流淌全身。顷刻之间,她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又渐渐长高,直到山岳一般大小。此时此刻,空气中只剩下朦胧的幻影,却依旧能感觉到那来自远古的可怕力量。 在最久远的传说中,泰坦一族都是头顶苍天、脚踏大地的巨人。 狄安娜当然无法拥有这样的身体,可她却拥有同样的力量。 她感觉到全身骨骼喀喀作响,如同背负了一座高山,分外沉重。很明显,她还不能自如地操纵这股力量,而时间已经不多。 狄安娜一拳打在了冰层上。 蛮横、暴力,毫无美感可言。 脚下的土地已经开裂,海水在蔓延。 赫拉似乎慌了神,拼尽全力,终于将身前的冰层击碎,再次召唤出雷霆闪电。 狄安娜再次牵引着海水,凝聚成冰,将周围的一切冰封。 海岛在下沉。 她听见了骨骼碎裂的声音。 巨人的幻影轰然破碎,狄安娜跪倒在冰冷的海水里,生命之翼怒张,为她修补着受损的身体。她通过时间之翼看向未来,却只能看见一片朦胧的月光。 依旧是未知的将来。 可是,狄安娜却感到欣喜。 大地开裂,海水倒流,顷刻间又是天地破碎的征兆。三位女神从最深的地底下走了出来,高声呵斥道:“阿尔忒弥斯,还不快停下!” 狄安娜身上突然间多出了许多细小的透明丝线,将她越缠越紧。 丝线的另一端,紧紧缠绕在三位女神的手指上。 这是命运之线,代表了既定的未来:月之女神阿尔忒弥斯,是不能够将天后赫拉打败的。 狄安娜瞳中闪过细碎的银光。隐约间,她看到了她的将来。 昏暗,灰败,然后悲惨地死去。 不! 银弓化成弯刀,带起凛冽的流光,穿梭在命运的丝线中。时间之翼怒张,每一根羽毛都透着暗金色的光芒,如同最锋锐的匕首,切割着不可破灭的桎梏。 “阿尔忒弥斯,无论你如何反抗,都只是徒劳……唯有我们,才能掌握无尽的时间,掌握众神的命运。” “是、吗?” 狄安娜肆无忌惮地笑,身上被命运之线勒出了细小的伤口。螺旋状的月光直冲天宇,如同最耀眼的刃,狠狠绞着既定的未来。 当时间撞上时间,拼的便是长久。 意识渐渐模糊,目光也开始涣散。 可她依旧记得奥林匹斯的漫天血光,记得她在细碎的阳光中疯狂哭喊,记得她跌倒在倾颓的神殿下方,凄冷而绝望。 ——狄安娜,你记住,她们根本无法掌控你的命运。 ——除了你自己,没有谁能决定你的未来。 空气中多了一丝细微的脆响,隐约是丝线绷断的声音。 一根,两根,三根…… 秩序女神们惊恐地看着手中的丝线,看着它们断成无数截,在大海上漂浮。 狄安娜抿紧了唇,瞳孔中闪过细碎的银光。 月光洒落人间,清清冷冷,如水缠绵。 “那么——” 她抬起头来,望着空中的秩序女神们,口中吐出残忍的字句: “当我斩断命运之线,还有谁敢干预我的未来?” 51颠覆吧,女神殿下 狄安娜默然。 纵使勒托如今过得很好,他们也无法忘却她昔时遭受的伤害。 始乱终弃的宙斯,降下诅咒的赫拉,还有无穷无尽的暗杀…… 阿波罗眼神黯淡了几分,转头去看狄安娜,她同样沉浸在不好的回忆里,脸色很差。阿波罗心有不忍,翻身抱着她,低声说道:“别想了。” “我只是有些……” 阿波罗轻轻按住了她的唇,固执地说道:“别想了,一切交给我就好。” “可我也是母亲的孩子……唔……” 阿波罗以吻封缄她的口,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她有些恼,微微偏过头去,让他的吻落在她的颈侧。阿波罗惩罚性地拉开她的衣领,在她的肩头上轻轻咬了一口:“不准胡思乱想,听见没有?” “我……” 狄安娜才要反驳,一个又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她的唇上,细细密密,将她的抗议声尽数吞去。渐渐地,狄安娜明显感觉到,阿波罗已然动了情欲,体温渐渐升高,手也开始不安分起来。 她慌了神,伸手抓着半开的衣袍,撇过头去:“别。” 阿波罗一愣:“为什么?” “这里是天上!”狄安娜有些恼。 “我知道这里是天上……唔,你担心被某些不怀好意的家伙偷窥?”阿波罗瞬间了悟。 狄安娜将领口抓得更紧。 阿波罗喷笑出声,拨开她挡在眼前的碎发,凑近了说道:“好吧,今天暂且放过你。不过明晚我一定会讨回来的。” 明月西沉,朝阳初升。 阿波罗已经离开,温顺的银色天马们乖乖把马车拉到了天的尽头。狄安娜依旧枕在云絮里,想着阿波罗昨晚说过的话,心里有些烦躁。 她看得出来,阿波罗对她隐瞒了一些事情。 或许他有他的想法,她没有理由干涉。 喑哑的叫声划过天际,白羽乌鸦呼啸着飞越大海,停留在德罗斯岛上空。狄安娜蓦地站了起来,瞳孔中泛起细碎的光芒,将海岛上的一切尽收眼底。 “阿波罗要我离开?”勒托显得很是惊讶。 “是的,主人请您迅速离开,连同这座海岛一起。” 勒托沉默。 这座岛是她分娩之初,姐姐阿斯忒瑞亚亲手为她创造出来的。当时,她正在遭受着恐怖的诅咒和追杀,无处容身。她已经在这里生活了数百年,乍然离去,未免有些不舍。 “主人请您尽快……哑!!!” 白羽乌鸦突然间惨叫一声,跌落在海滩上,抖落了几根羽毛。 “诏命诸神,从今往后谨遵天后赫拉之法令……” 奥林匹斯之巅传来了雷霆般的声响,赫拉的声音响彻大地。狄安娜终于想起来,她曾经听赫拉说过一句疑似被害妄想症的话: “他既然敢置我于不顾,既然敢勾}搭这么多女人,我还有什么不敢的?” 难怪当时赫拉如此气急败坏,兼且疑神疑鬼。 如果赫拉一直存着这个想法,那么雅典娜…… 她定了定神,将目光投向了罗马。罗马一片宁和,恺撒正在摩拳擦掌,准备向马其顿发起新的进攻,暂时不用她操心。至于更遥远的北欧……呵,冰霜巨人就够华纳神族头疼的了。 狄安娜降落在海面上,十指插入海水中,大片大片的冰层蔓延。刹那间海浪滔天,波塞冬手持三叉戟,站在翻滚的波浪上,没好气地冲狄安娜喊道:“阿尔忒弥斯,你想干什么?” “抱歉,海王陛下,我打算给母亲送一件生辰贺礼。我保证,大海很快就会恢复原状的。” 狄安娜一面说着,一面加速牵引着体内的神力。不多时,德罗斯岛被厚厚的冰层所包围,勒托不得不来到海边查探情况。狄安娜迅速带走了勒托,半空中只留下模糊的声音:“今天太阳很大,冰块很快就会融化的——” 白羽乌鸦冲天而起,直向太阳飞去。 “狄安娜,你们到底要做什么?”勒托忍不住抱怨。 “我也不知道。” “什么?!你是在跟阿波罗胡闹?” “哥哥这么做,自然有他的理由。我能感觉到他的心情,很急躁。”狄安娜远远望着白羽乌鸦飞到阿波罗身边,叽里呱啦地跟他报告着这边的情况,竟然松了一口气,“您刚才听到了,赫拉已经接管了奥林匹斯。虽然我不太了解原因,可我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 “我觉得你们太过杞人忧天了,狄安娜。” “这不是杞人忧天。天后殿下一直都痛恨着宙斯的风流多情,包括他的六位前妻。当然,我和哥哥都是奥林匹斯的神,她不会明着动我们,却可以暗着动您。” 狄安娜顿了顿,续道,“我不希望您遭受任何伤害,即便可能性微乎其微。” “我明白了。”勒托点点头,道:“那么,你将我送到底比斯去吧。我跟那儿的一位女神关系不错,正好可以去她家做客。” “哦?”狄安娜笑问,“女神?是埃及法老王的王后么?” 阿波罗说过,某些及法老王死后会变成神,而他们的王后基本也变成了随侍在身边的女神。 勒托点点头,“对,她叫伊西斯,曾经是埃及的王后。” *** 狄安娜将勒托送到了底比斯,随后匆匆回到了德罗斯岛,变成勒托的模样,坐在海边的礁石上发呆。 白羽乌鸦呼啸而过,停留在她的肩膀上。 “哥哥怎么说?”狄安娜悄声问道。 “主人说,请殿下千万要小心。” 金色猫头鹰在空中盘桓,瞳孔中倒映着翻涌的海浪。 狄安娜心里有些忐忑。 在她被囚禁的十年里,一定发生过一些超出她意料之外的事情。不过,现在她不能随意动用时间之力,无法看清缘由。她决定等这场风波过后,就去一趟特洛伊看看。 巨大的海妖从海水中探出头来,黏腻的肢体搭在了岸边的礁石上。它睁着一双小眼睛,盯着狄安娜看了半晌,突然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长串谁也听不懂的话。片刻之后,一道流光坠落,赫拉身披王袍,手执神王权杖,冷冷地看着狄安娜。 “天后殿下安好。”。 “阿尔忒弥斯,你最好告诉我勒托在哪里。” “殿下火气真大。”赫拉竟然能一眼看穿她的伪装,看来是得到了不少助益,难怪敢把神王给废了。狄安娜站起身来,恢复了相貌,手执银弓,眸光渐冷。 “我的火气从来就不小,否则也无法在暴怒之时生下火神。”赫拉冷笑,“现在我不想再压着自己的火气了。怎么,你似乎不服气?” “殿下觉得,神王权杖能给您增加多大的砝码?” “至少可以把你解决掉!” 赫拉双手高举权杖,顷刻之间,天空中布满了雷霆闪电,一下接一下地朝狄安娜直劈下来。狄安娜一直维持着微笑的表情,身子不过晃了几晃,便躲开了雷霆的怒击。 雷电总不能比光快,对不对? 她侧身退避,四翼怒张,手中银弓满弦。 箭矢倏出,赫拉敏捷地避让。但令她意外的是,那支箭却直直插进了海妖的脑袋。海妖晃了几晃,跌入大海之中,血水染红了波浪。 “我讨厌你的仆人,从来都讨厌……” 狄安娜身形一晃,贴着赫拉的身体滑了过去。银弓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弯刀,险险擦过赫拉的脖子,带起一丝血痕。 赫拉被她激怒,肌肤上泛起诡异的金光。沉重如山岳的力量在她的手中凝聚,顺着雷电一路追赶着狄安娜。狄安娜一路腾挪躲闪,竟然有些狼狈。不多时,她的小臂上已经多了几道细细的血痕。金黄的血微微渗出,带着缕缕甜香。 “这是……” 狄安娜容不得她多想,四翼怒张,十指操纵着细细的月光,卷起海浪,将赫拉团团围住。刹那间,寒气凛冽,水凝成冰,将方圆百米内的一切封冻。 赫拉在冰中动了动身体,隐约听见喀啦几声脆响,冰层有碎裂的征兆。 狄安娜抿了抿唇,口中吟诵着古老的咒文,黄金血液一遍又一遍地流淌全身。顷刻之间,她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又渐渐长高,直到山岳一般大小。此时此刻,空气中只剩下朦胧的幻影,却依旧能感觉到那来自远古的可怕力量。 在最久远的传说中,泰坦一族都是头顶苍天、脚踏大地的巨人。 狄安娜当然无法拥有这样的身体,可她却拥有同样的力量。 她感觉到全身骨骼喀喀作响,如同背负了一座高山,分外沉重。很明显,她还不能自如地操纵这股力量,而时间已经不多。 狄安娜一拳打在了冰层上。 蛮横、暴力,毫无美感可言。 脚下的土地已经开裂,海水在蔓延。 赫拉似乎慌了神,拼尽全力,终于将身前的冰层击碎,再次召唤出雷霆闪电。 狄安娜再次牵引着海水,凝聚成冰,将周围的一切冰封。 海岛在下沉。 她听见了骨骼碎裂的声音。 巨人的幻影轰然破碎,狄安娜跪倒在冰冷的海水里,生命之翼怒张,为她修补着受损的身体。她通过时间之翼看向未来,却只能看见一片朦胧的月光。 依旧是未知的将来。 可是,狄安娜却感到欣喜。 大地开裂,海水倒流,顷刻间又是天地破碎的征兆。三位女神从最深的地底下走了出来,高声呵斥道:“阿尔忒弥斯,还不快停下!” 狄安娜身上突然间多出了许多细小的透明丝线,将她越缠越紧。 丝线的另一端,紧紧缠绕在三位女神的手指上。 这是命运之线,代表了既定的未来:月之女神阿尔忒弥斯,是不能够将天后赫拉打败的。 狄安娜瞳中闪过细碎的银光。隐约间,她看到了她的将来。 昏暗,灰败,然后悲惨地死去。 不! 银弓化成弯刀,带起凛冽的流光,穿梭在命运的丝线中。时间之翼怒张,每一根羽毛都透着暗金色的光芒,如同最锋锐的匕首,切割着不可破灭的桎梏。 “阿尔忒弥斯,无论你如何反抗,都只是徒劳……唯有我们,才能掌握无尽的时间,掌握众神的命运。” “是、吗?” 狄安娜肆无忌惮地笑,身上被命运之线勒出了细小的伤口。螺旋状的月光直冲天宇,如同最耀眼的刃,狠狠绞着既定的未来。 当时间撞上时间,拼的便是长久。 意识渐渐模糊,目光也开始涣散。 可她依旧记得奥林匹斯的漫天血光,记得她在细碎的阳光中疯狂哭喊,记得她跌倒在倾颓的神殿下方,凄冷而绝望。 ——狄安娜,你记住,她们根本无法掌控你的命运。 ——除了你自己,没有谁能决定你的未来。 空气中多了一丝细微的脆响,隐约是丝线绷断的声音。 一根,两根,三根…… 秩序女神们惊恐地看着手中的丝线,看着它们断成无数截,在大海上漂浮。 狄安娜抿紧了唇,瞳孔中闪过细碎的银光。 月光洒落人间,清清冷冷,如水缠绵。 “那么——” 她抬起头来,望着空中的秩序女神们,口中吐出残忍的字句: “当我斩断命运之线,还有谁敢干预我的未来?” 52疯狂吧,女神殿下 狄安娜收回目光,有些不知所措。 她很久以前就知道,诸神之中从来不存在真正的信任,所以她才会这般在意自己的哥哥与母亲,也才会养成这般孤僻的性格。可是她没想到的是,阿波罗竟然也学会了带着面具,隔着疑心和猜忌,去和众神打交道。 难怪他一直不喜欢她参与神宴。 神宴之中的狂欢,肯定又是另一场带着猜忌与隔阂的虚与委蛇。 雅典娜和波塞冬在拿赫拉当枪使,那么阿波罗……是否也…… 她不敢想下去。 可是,她明明记得,阿波罗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前世不曾,过去也是不曾。 他会不会是……受到了什么刺激? *** 奥林匹斯之巅,一片静谧。 狄安娜行走在云端之上,俯瞰着参天的巨木。往日爱看热闹的小神们早已不见了踪影,连带着气氛也压抑了许多。她闭眼细听,隐约从雷神殿中听见了争执的声音。 是雅典娜和阿芙洛狄忒。 她思忖片刻,指尖带起细微的光芒,在身体周围绕了一圈,隐匿了身形。她不确定阿波罗是否在那里,不过还是小心一些好。 狄安娜悄无声息地走进雷神殿,暗自心惊。 神柱、王座、长桌……所有她能看见的东西,都碎成了一片一片的,漂浮在半空中,凭借着残留的神力,勉强维系着不坠。阿芙洛狄忒看上去格外愤怒,冲着雅典娜吼道,“有本事你就连我一起杀了!反正我在你眼里也不过是个蠢货,随时都可以当成弃子丢掉!呵,赫拉竟然心甘情愿地被你当枪使,真令人意外。” “你最好不要激怒我……” “你最好不要威胁我!”阿芙洛狄忒的声音愈发大了,“我实在想不到,她对宙斯的怨竟然这么深,明知前边是个坑,还要往里头跳!雅典娜,你真的很聪明,聪明得令人可怕。” “若不聪明,怎称得上‘智慧女神’?” 阿波罗握紧了手中的金剑,目光片刻不离雅典娜,口中说道,“阿芙洛狄忒,你到底是打算跟她一起对付我,还是跟我一起对付她?” “我两不相帮!!!”阿芙洛狄忒恨恨地跺脚,一转身,飞出了雷神殿。 雅典娜似乎和赫拉达成了什么协议。 狄安娜抿了抿唇,指尖清光萦绕,月神弓已经满弦。 嗖—— 雅典娜本能地感觉到危险,偏头躲开了来势汹汹的银箭。 突然之间,雷神殿外闪过一个淡淡的人影。 狄安娜下意识地侧身避让,转头看时,她刚才呆着的地方已经多出了一簇火苗。 “墨诺提俄斯?”雅典娜大感意外。 被关押在塔尔塔罗斯的墨诺提俄斯? 狄安娜心下一惊,神力无法维系,显出了身形。墨诺提俄斯轻轻“咦”了一声,随后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剑,朝狄安娜砍了下来。 真是个野蛮的举动。 但是,狄安娜却隐约看到,他手中的剑带着山岳的力量,将她完全笼罩在其中,无可避让。 脚下剧烈地震动起来,远方的火山开始喷发。 “看来赫拉也不想让我好过。”雅典娜冷笑。 “相互利用而已,还指望着她对你诚心以待么?”阿波罗亦冷笑。 墨诺提俄斯步步紧逼,手中的剑以极其缓慢的速度重重下压,周围的空间隐隐有些扭曲。狄安娜略一思忖,身体渐渐散落成细碎的银光,触之无形,却又分明存在。 长剑已经对准她的脑袋砍下,却恍如无物。 雅典娜轻轻“咦”了一声:“阿尔忒弥斯,你愈发让我看不透了……” “我本也没打算让你看透。”狄安娜隐隐有些焦躁。 一个又一个巨人从大地的缝隙中走出,身上残留着岩浆,看上去分外狰狞。 浓郁的黑雾从地底涌出。 哈迪斯从浓雾中走了出来,眉头紧紧皱起,试图压下整个混乱的局面。 狄安娜侧身避开墨诺提俄斯的剑锋,飞快地掠过阿波罗身边,低声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阿波罗有些不解。 “为什么要……” 叮! 长剑砍在了银甲上,带不起半丝划痕。 “你是说……” 阿波罗周身沐浴在金色的火焰之中,手中的剑隔开了雅典娜的长矛,“那天,那位魔王陛下对我说,我太弱了。” “这不是理由,哥哥。” “这的确是理由……当然,我完全搞不懂为什么会有泰坦族人的出现。” “不是你?”狄安娜微怔。 “当然不是我。至少‘她’没对我说过……” “是赫拉。” 雅典娜突然插了一句。 赫拉? 是了,她应该知道自己的结局不太美妙。所以,她就趁着自己暂时还拿着神王权杖,就顺手去把塔尔塔罗斯的泰坦们给放出来了么? 呵,当真是好大一淌浑水。 “啧啧,女神殿下还真是聪明,一猜就中。”墨诺提俄斯口中称赞,手中的剑却倒转了方向,直直刺向雅典娜的胸口。 雅典娜大惊,挥手隔开了他,怒道:“你不是要对付阿尔忒弥斯吗?” “阿尔忒弥斯?对,我的确是要对付她,”墨诺提俄斯毫不客气地朝狄安娜飞来一脚,却被狄安娜反踹了回去,他后退一步,勉强稳住身形,续道,“不过都是奥林匹斯的神,有差别么?早在千年之前,我就想干掉你们。可惜不知宙斯去了哪里。” 赤裸裸的无差别攻击。 狄安娜忍不住在想,这种转变究竟是从哪一天开始的。不过她来不及多想,因为雷神殿已经支持不了众神的打斗,竟然塌了。阿波罗一把抓起狄安娜,飞了出去,牢牢将她护在身后,戒备地看着雅典娜和墨诺提俄斯。 墨诺提俄斯已经和雅典娜打成了一团。 再看脚下,奥林匹斯山已经塌了半边,泰坦巨人们怒吼着冲了上来。哈迪斯已经停止了阻拦,回到大地的缝隙边,专心致志地修补。 “看样子,我们得先避一避了。” 阿波罗话音未落,赫然发现狄安娜已经消失在了眼前,忍不住心跳加速。他四下搜寻着狄安娜的身影,却被登山的泰坦巨人拦住了去路。他无可奈何,只得祈祷狄安娜不要莽撞,一心一意地对付起了眼前的巨人。 晴空之下,月华如水。 狄安娜张开羽翼,口中吟诵着古老而玄奥的咒文。时间的流速开始放缓,连眨眼的动作也被无限延长。 弓满弦张,千万支箭齐齐落下,缤纷如雨。奔跑的泰坦巨人甚至还来不及反应,就被箭矢刺中了心脏,冰霜在血液中蔓延,高大的身体轰然倒地,表情分外吓人。 她高高举起神王权杖,牵引着来自远古的神秘力量,化做金色的闪电,直直劈落人间。 众神停止了打斗,惊愕地看着狄安娜。 刹那间,她的臂环上放出了剧烈的红光,分外耀眼。 狄安娜心头一紧。 金色闪电仍在劈落,带着毁灭一切的可怕力量,沉入大地的裂缝之中。 一个巨大的身影从缝隙之中站起,竟然无视时间的凝滞,大步向她走来。 是克洛诺斯。 狄安娜心神一凛,听见克洛诺斯说道:“既然宙斯不打算当这个神王了,那么就由我来吧。” 小山般大小的手掌伸向了狄安娜,意图将她活活捏死。 狄安娜尝试着让时间的流速变得更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她咬了咬牙,拼着全身骨头被压碎的危险,调起黄金血液中蕴藏的恐怖力量。巨大的幻影渐渐显现出来,若隐若现,恍如实体。 她抓住了克洛诺斯的手,狠狠一折。 克洛诺斯眼中满是愕然,不可置信地看着被折断的手腕:“黄金血脉……” 狄安娜身子微微一晃,再也支撑不住,幻影骤然消失,变回了原先的模样。 金色的闪电交织成网,朝克洛诺斯兜头罩去。 克洛诺斯试图撕裂它,没有成功。 闪电之网裹着克洛诺斯,将他丢进了大地深处。狄安娜又一次划开指尖,以鲜血画出了沉睡的印痕。 一切不过刹那。 她松了口气,骤然跌落在阿波罗怀中。 “狄安娜!” “没事。” 狄安娜看见了阿波罗眼中不可遏制的惊惶,低声安抚。 生命的能量流淌全身,为她修复着受损的身体。 泰坦巨人们早已倒地不起,甚至连墨诺提俄斯也是肩头中箭。雅典娜吃惊地看着她,后退一步:“你……” “神王权杖为什么会在你的手中?”阿芙洛狄忒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身后跟着阿瑞斯和赫斯提亚。她扫了一眼阿波罗,脸色愈发差了:“我记得,今天早上赫拉是打算去找勒托的。” “如你所见。”狄安娜轻轻推开阿波罗,站起身来,眼里带着一丝冷意,“我不清楚事情的缘由,我也不想弄清楚。可是现在,我不希望任何人制造混乱。” 她飞上天空,感觉到自己稍稍好些了,才以月光为丝带,束起瘫倒在地上的泰坦们,一一丢到塔尔塔罗斯的深渊。 哈迪斯远远看着她,眼神晦暗莫名。 “谁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赫斯提亚抱怨,“我不过到人间去了几天,一回来,天都塌了。宙斯和赫拉呢?” “赫拉沉眠在最深的海底。至于宙斯……估计只有赫拉才知道,他究竟在哪儿。”狄安娜顺口答道。 “狄安娜。”阿波罗突然出声。 “哥哥?” “狄安娜,不如……你来做这个神王如何?”阿波罗提议道。 狄安娜被他吓了一跳。 “什么?”阿芙洛狄忒忍不住将声音提高了八度。她下意识地看向雅典娜,雅典娜低头沉思,目光惊疑不定。 大地上突然生长出了大片荆棘,盖亚从荆棘丛中走出,笑得分外诡异:“我同意。” 雅典娜瞳孔一缩。 盖亚一旦表态,恐怕意味着大地之上的泰坦族人,通通都要跟着表态了…… 阿波罗若有若无地向人间扫了一眼,走到狄安娜面前,单膝跪下:“谨以太阳神之吾身,参见众神之王。自此以往,不离尊前,甘为驱谴。” “哥哥……” 狄安娜完完全全被他吓住了。她抬起头来,一一扫过众神的脸。 盖亚叹了口气,倚老卖老地说道:“小阿尔忒弥斯,我比你长上三辈,就不用拜见了吧。” 赫斯提亚耸耸肩,摊手:“总比宙斯好。”亦跪了下来。 那么……好吧。 对她来说,总没有坏处,不是吗? 狄安娜双手交错胸前,划出玄奥而美妙的轨迹。澄澈的月光从她的身体中倾泻而下,有如一轮明月凌驾于奥林匹斯之巅。 她吟诵起了绵长的咒文,调动起时间的力量。 破碎的神殿渐渐恢复原状,坍塌的山脉一点一点聚拢。月光汇聚成旋涡,所到之处,无论是众神抑或山川草木,都一一恢复了半日前的样子。 众神瞠目结舌。 最终,还是赫尔墨斯首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阿尔忒弥斯……哦不,神王陛下,你怎会变得如此……”强大? 狄安娜轻笑一声。 “若有不服气的,只要将我打败,便是新的众神之王。” “如何?要挑战我么?” “没有?” 狄安娜一连问了三声,除了愈发绵长的回音之外,便是一片冷寂。 “既然如此……” “以吾之名,谕令天地:自今日起,吾当立于奥林匹斯之巅,统御万神。” 53努力吧,女神殿下 身为老大,当手下不服气的时候,应该怎么办? 很简单,打。 狄安娜干脆利落地把不服气的大神小神们都打趴下之后,反对的声音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波罗好整以暇地观战,并没有插手。他知道,狄安娜必须自己过了这一关,否则未来的路会很难走。 尘埃落定。 狄安娜将月神殿搬到了奥林匹斯的最高峰,才刚刚坐下来喘了口气,便有侍女来报,哈迪斯来了。 阿波罗正在耐心地擦拭着太阳神弓,扬起一抹得逞的微笑。他看着哈迪斯大步走进,竟然心情大好:“冥王陛下竟肯驾临奥林匹斯,可真是难得。” “这就是你的目的?” “陛下既然知道,又何必问呢……” 狄安娜一头雾水:“哥哥,你们在说什么?” “哦,亲爱的,我得给你普及一个常识。”阿波罗笑得很张扬,“身为女王,你是不能去嫁人当王后的。” 哈迪斯理也不理阿波罗,径自走到狄安娜面前,俯身看她:“我要向你挑战,新任神王陛下。” 咦? “因为我突然觉得,比起冥后,你或许更适合神后这个位子。” 狄安娜才要开口,便被一阵风卷了出去。片刻之后,她被哈迪斯带到了大地深处。这里已经不再是纯粹的黑暗,脚下的银色小草散发着点点光芒,宛若星河汇聚。 “还记得这里吗?”哈迪斯低声问道。 这里是…… 唔,似乎她第一次偷溜到冥界来,就是在这里,被哈迪斯给逮着了的。狄安娜甩了甩头,试图将不该有的念头给甩出去。 “待会儿打起来,我可是不会留情的。你要不要考虑现在就认输?”哈迪斯隐隐有些调笑的意味。 “不用了。”狄安娜摇摇头,垂下眼帘。 她隐隐猜到哈迪斯为什么会选这个地方了。一来是让她觉得不安,二来……是防止阿波罗捣乱。 狄安娜退后一步,指尖萦绕着月光。 哈迪斯笑笑,双手交握,口中吟诵着上古才有的咒文,暗紫色的眼睛里有风暴攒聚。刹那间,狄安娜分明看到,臂环上又闪过了一丝红光,很微弱。 难道臂环的作用是…… 她无暇细想,因为浓郁的黑暗已经将她团团包围,连脚下的银光也漏不出半点。片刻之后,狄安娜惊恐地发现,她根本无法抽调半分神力。 哈迪斯停止了吟诵,安静地看着她,瞳孔中有种令人心醉的魔力。狄安娜只望了一眼,脑子便有些晕眩,耳边嗡嗡作响。似乎有很多人在她身边交谈,却什么也听不清…… 哈迪斯上前一步,揽住她的腰,突然将她打横抱起,向远方飞去。再低头时,她已失去了意识。 *** 好黑,好难受。 她茫然地睁开眼睛,却只能隐约看见黑色的帷帐。高大的男子坐在床沿上,暗紫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醒了?” “你……是谁……” 她费力地敲打着自己的头,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男子轻轻握住了她的手,阻止了她自虐的动作:“别这样,我会心疼。” “你……我……” “你忘了么?我是冥界的王,而你是我的冥后。” 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脑子里空荡荡的,心里也像缺了一大块,难受得不行。 冥王很安静,也很平易近人。 他会细心地替她剥好石榴,一颗一颗得喂她吃下。每吃一颗,他眼中的笑意就会多上一分。他会细心地扶她躺下,替她掖好被角,安抚道:“别想太多,睡一觉,头就不疼了。” 她挣扎着爬起来,难受得蜷成一团。 那种感觉…… 那种感觉,就像是完整的灵魂被硬劈成了两半,带着至死不休的渴望与绝望,在黑暗中期盼着阳光。 是了,阳光。 这里没有阳光。 她跌跌撞撞地跑出大殿,抬头望向天空,一片昏暗。 冥王从身后抱住了她,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回去,你需要休息。” 她徒劳地摇头,明明知道自己少了很重要的东西,却根本开不了口。 冥王将她抱回房里,说道:“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我……”不想睡。 一只手蒙上了她的眼睛,随后是高高低低的安眠咒。冥王的声音很低,却很好听,让人有种无法抗拒的魔力。 她不敢看他那双暗紫色的眼睛,只怕看了,便再也抽不开身来。 这种感觉很奇怪。 不,她不应该有这种感觉的。 睡梦里,她行走在浓郁的黑暗之中,天边有一抹深深的蓝,宛若宁静的大海,让她感觉到安心。 她蓦地惊醒。 冥王已经离去,侍女们为她端上美味的茶点。不知为什么,她本能地感到抗拒。 ——告诉我,你是谁。 ——你分明是我重逾生命的牵绊,为何却迟迟不肯现身。 黑夜之中的月,九天之上的骄阳…… 曾许诺,日月并出,生死相伴。 请告诉我…… “哈迪斯,你给我出来!!!” 金色火焰燃烧在冥河之畔,无尽的黑暗中赫然多出了万道阳光。愤怒的神袛手执太阳神弓,金箭坠落如雨,“告诉我她在哪儿,否则我毁了整个冥界!” 她看见了他的眼睛。 如大海一般湛蓝,直透人心,有着奇异的力量,缓和着她的不安。 灵魂在燃烧。 日与月的光华相交相织,化做最初的渴盼,洒落冥河之畔。 她抬起头来,水蓝色的眸子里一片清明。 “哥哥……” *** “我败了。” 哈迪斯从黑暗的深处走来,带着深深的疲惫。 狄安娜揉揉眉心,依旧感觉到一阵剧烈的头痛。她张了张口,勉强说道:“还没开始比呢,陛下。” “不,比试已经结束了。” 狄安娜惊讶地看着他,脑中再次传来一阵剧痛。哈迪斯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指尖在她的眉心轻轻按了一下。 疼痛消失得无影无踪,思维也逐渐清晰起来。狄安娜猛地想起,他们还没开始打,哈迪斯就对她下了咒,而且是上古才有的遗忘咒。 他…… “你走吧。”哈迪斯背过身去,一甩袖子,“不用再回来了。” 冥王大殿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昏暗,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狄安娜张了张口,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她提起裙摆,屈了屈膝,转身离去。 “你还真是……无情。” “那依着陛下的意思,我又该如何呢?”狄安娜勉强笑笑,“我自认为,作为冥后,我无愧于你的子民。” “可是你愧对于我!”哈迪斯如一阵风掠过她的身畔,扳过她的肩,暗紫色的眼睛隐隐带着一丝纯正的黑暗。他的手劲很大,狄安娜感觉到自己的肩骨已经快被他捏碎了。 “愧对……于您?”狄安娜微怔,别开目光,心乱如麻。 他说得没错…… “阿尔忒弥斯,你看,你果然不擅长口舌之利。”哈迪斯突然松手,笑道,“本来理亏的人是我,可现在被我一说,却变成了你的不是。我劝你还是让阿波罗好好教一教,省得将来惹麻烦。” “好了,你回去吧,否则阿波罗真的会毁了冥界的。至于冥后……过几天我用泥土捏一个出来,也就是了。横竖不过是个摆设。” “唔……以后若是有空,不妨来我这里坐坐。反正你吃了冥界的东西也没事。” *** 狄安娜心事重重地走出冥王殿,立刻被强烈的阳光层层包裹。最刺眼的一束阳光卷起了她的腰,将她一路拉出了冥界的大门。 冥界之门缓缓关闭,隔开了阳光,也斩断了最后一丝牵连。 “他没把你怎么样吧?”阿波罗紧张地拉着狄安娜,一遍又一遍地仔细打量。直到确认她安然无恙,才略略放下心来。 狄安娜摇摇头:“我没事。哥哥,我们回去吧。嗯……我们要不要把母亲接到奥林匹斯去?” “这得问母亲自己。”阿波罗刮刮她的鼻尖,感觉心中长久以来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不由心情大好。 “那好,我们去底比斯。” 晴空万里,烈日当空。 狄安娜往阿波罗身后靠了靠,努力将自己缩在他的影子里,热得有些晕眩。阿波罗创造出来的太阳,会随着他心情的变化而变化。看这天热得……他的心情也未免太好了一点。 阿波罗察觉出狄安娜的异状,这才想起她最耐不住热,歉意地压了压心底的雀跃,带着她飞低了些:“还好么?” “还行……”狄安娜有气无力。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成的毛病,头一晕就开始疲懒,整个人蔫蔫的,提不起半点精神来。 阿波罗忍不住有些担心。 他心情一变,头顶上的太阳也渐渐减轻了热度,再没有那种将人烤焦的灼烧感。狄安娜长长吐出一口气来,指尖清光萦绕,从下方的河流里带起一股水流,以寒气凝聚成冰,才勉强觉得好些。 底比斯到了。 令狄安娜意外的是,勒托并不打算去奥林匹斯。 用她的话说就是:“老待在一个地方,烦。” 狄安娜颇为无语:母亲大人,您的想法也改变得太快了,前不久还心心念念着德罗斯的清静和安逸呢。 勒托的朋友、埃及女神伊西斯笑着说道:“最近她去了不少地方,开始喜欢上旅游了。你们就别拘着她,让她松快松快吧。” 狄安娜一愣,亦笑道:“也对。” 如今再也没有能够威胁赫拉的存在,她又何必束缚着她? 不多时,狄安娜便和一同回到了奥林匹斯,天甚至还没有黑。她直到现在才感觉到,自己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从赫拉发布神诏到她来往于底比斯,时间只过去了一天。可她却感觉比千百年还要漫长。 夜,星罗棋布。 狄安娜无趣地躺在月神殿的台阶上,牵引着天空中的一弯明月,让它沿着亘古不变的轨迹前行。阿波罗松松地披着外袍,发梢上还滴着水,就这么坐在她身边,一手揽着她的腰,喑哑着嗓子说道:“亲爱的,我们来做些别的事情怎么样?” 54沉沦吧,女神殿下 “哥哥想做什么?”狄安娜故做不知,用手指轻轻点着他的喉结,一路滑落到衣襟里,感觉到他的体温渐渐升高,忍不住抿唇一笑。 “小坏蛋!”阿波罗狠狠按住了她不安分的手,声音愈发低哑,额边隐有汗珠滚落。她喷笑出声,轻轻吻去了他颊边、颈边的薄汗,亦压低了声音:“明明是你先提议的……” 看来今晚一定要好好收拾她! 阿波罗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大步朝寝殿内走去,衣领已经半敞,看上去分外诱人。下一刻,狄安娜被阿波罗狠狠摔在了床上,三两下扯落了上衣,半遮半掩,欲拒还迎。 唔,真野蛮。 狄安娜开始有些担心,自己究竟能不能活过今晚。 不过片刻的分神,阿波罗已弯下腰来,同样是衣衫半褪,肌理分明的线条充满了极致的阳刚之美,令人有些血脉贲张。他低头细吻她的唇瓣,手渐渐下滑,略嫌粗暴地按揉着,呼吸有些急促。 “唔……” 狄安娜微蹙眉尖,那种带着刺痛的愉悦令她有些不适。 阿波罗感觉到她的不适,身子僵了一下,抬起头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平抑下焦躁的心绪,低声说道:“抱歉,是我太心急了。” 哥哥…… 狄安娜笑着摇摇头,伸手勾住他,往下一拉,阿波罗登时与她一同滚落在床上。她支起脑袋,一下一下地戳着他健硕的胸膛,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其实你可以说我性冷感,真的。” 阿波罗不答,呼吸声却愈发粗重起来,心跳也愈发急促。狄安娜伸手按在他的心口上,感觉他心跳如擂鼓,体温也高得吓人,额边滚落了大颗大颗的汗珠,知道他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却依旧体贴地忍耐着,不免有些心疼,微凉的手扯落他身上最后的束缚,轻轻握着他火热的源头。 “哦亲爱的你……”阿波罗瞬间感觉全身血液都涌到了下身去,全部的感官都集中在了她略嫌冰凉的指尖上,说话也微微带了颤音。他清晰地感觉到,狄安娜在细心安抚着自己,一下轻一下重,又虐又爽,逼得他快要发疯。 “呐,要不要我先帮你……发泄一次?” 狄安娜认真地问他,手下又加重了几分,末了低下头来,轻轻舔了舔他上下滚动的喉结,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他总喜欢把自己折腾得情难自抑。 恋人为自己动情的模样,才是最好的催、情剂啊。 阿波罗已完全陷入了情欲里,肌理分明的身体上渗出薄薄的汗滴,闪着诱人的色泽。她忍不住在他的肩头上轻咬一口,舔舔嘴唇,轻笑。 “你、这、个、小、坏、蛋!” 阿波罗伸臂揽住她,一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丝毫不顾及她手里握着自己的命、根、子。狄安娜微恼,手上捏了一把,瞬间听见了重重的抽气声。 “唔,亲爱的,你的动作太生疏……” 狄安娜瞪他。 “……来,我教你。” 骤然紧绷的身体、难以压抑的低喘、迷乱的眼神…… 阿波罗低低喘了口气,眼神恢复了半丝清明,哑着嗓子说道:“越来越肆无忌惮了,嗯?” “我是怕你憋坏了好么……”狄安娜争辩,却被阿波罗以吻封缄了口,火热而炙乱,带着浓到骨子里的眷恋和疼惜。 还是温柔的哥哥最好了。 狄安娜放软了身子,合上眼眸,感到他的吻渐渐落在了肩上、手臂上、胸口上,甚至连指尖也一一吻过,随后是腰腿和脊背……她忍不住弓起身子,紧紧抓着身下的被褥,呼吸有些急促。 阿波罗低笑,与她十指绞缠:“你还是最喜欢我这么对你,亲爱的。” 她喜欢被他宠着的感觉。 阿波罗三两下丢开了她身上的累赘,一遍又一遍的吻过她的全身。甜腻的香气隐隐散发,白瓷般的肌肤亦染上了淡淡的粉。阿波罗分明感觉到,刚刚发泄过的欲望再次抬头。 他抱起她的腰,指尖试探地滑入,细细按捻。 她软软地半躺在他的臂弯里,冲着他笑,感到自己在他的安抚下渐渐打开,滑腻的水渍沾满了他的手,突然升起一种被他狠狠玩弄的渴望。 阿波罗亦笑,将她抱得更紧些,抽出手,扶稳了她的腰,低声说道:“坐下来,狄安娜。” 这个姿势…… 狄安娜磨磨蹭蹭,始终不肯就范。阿波罗终于忍不住,腰身一挺,狠狠撞入,令她瞬间紧绷了身体,剧烈的快感在体内爆炸开来,惊叫出声。 “亲爱的……” 阿波罗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今晚我们尝试点别的,怎么样?” 还、还有别的? 狄安娜睁大了迷蒙的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阿波罗慢慢撑起身子,让她缠着自己的腰,滑下了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种全身上下只剩一个支撑点的感觉……会要命的啊!!! 这才是真正的狂风暴雨,真正的野蛮。 从未见过这样的阿波罗,密集不断的猛烈撞击,几乎要折断腰肢的力道,逼迫她一次又一次地尖叫,陷入前所未有的疯狂。 “刺激吗?亲爱的。”阿波罗轻声调笑,动作却愈发猛烈起来。 她已经说不出话来,被他带上了极致的巅峰,无休无止的快感席卷而来,直到无力地瘫软在他怀中。阿波罗依旧未停,却渐渐放缓了动作,一下又一下地研磨,令她在余韵中再次沉沦。 猛然之间,他加快了速度。 “哥哥……”别再快了。 她抬起头来,眸中隐隐泛着水泽,微启了口,细细喘息。 阿波罗抱着她走回床边,依旧维持着原本的姿势,将她轻轻放了下来,吻上她的唇,紧接着是一阵更为剧烈的碰撞。他感觉,她又要到了,他也快了。 水沾湿了床单,分外糜乱。 她再次攀上了巅峰,身子紧紧的绞着。阿波罗疯狂而炙热地吻着她,加紧进出几回,同样到了极致的顶峰。 真累。 狄安娜无力的躺在床沿上,望着阿波罗。阿波罗精力十足地抱她躺下,手又开始不安分起来。 她疲倦地枕着他的肩窝,将那只捣乱的手抓下来,按到床单上,轻轻挠着他的手心。歇了半晌之后,她渐渐感觉到有东西在抵着自己的腰,似乎是阿波罗又恢复了战斗力。 …… 他、真、不、愧、是、神! 长夜漫漫。 狄安娜已经完全被剥夺了思考的能力。阿波罗的金发擦过她的脸颊,有些痒,更撩拨着她心底最深的渴望。 身下已经从床变成了长桌,姿势也从站到坐到躺最后到趴着……她听见阿波罗在耳边低笑:“亲爱的,我又想要你了,怎么办?” 刚才已经乖乖让你做三次了,还来!狄安娜努力向瞪她,奈何迷蒙的水眸没有半分威慑力,反而有种勾魂摄魄的意味。阿波罗自动自觉地把她的目光解读成了邀请,将她推倒在椅子上,抬起她的腿,再次深深浅浅地进出。 她觉得,下一次阿波罗肯定会直接把她按到地板上接着做的。 阿波罗撩开她的长发,低头亲了亲她,眸中依旧带着浓重的情欲。突然之间,她感觉到他的眼神有些不对。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忍不住红了脸。他、他竟然在看…… 她伸手遮住了他的眼睛,咬牙道:“不行……” “怎么不行了?亲爱的。”阿波罗坏笑着拿开她的手,高高抬起她的腰,目光愈发炙热,一只手也跟着探了过去,“我觉得这样挺好……” 而后,他在那已然变硬的小小凸起上重重一按。 双重刺激之下,她惊叫出声,身子紧紧绷起,绞得阿波罗亦是僵直了脊背,动作也放缓了许多,恶意地划着圆。 甜腻的水流喷洒,带着丝丝缕缕的媚香。 她已经完全失去了抗拒的能力,只能任由他折腾。 欲到极致,便是雨收云散。 狄安娜翻了个身,背对着阿波罗,身子像散了架一般。阿波罗将她抱进浴室里,细心地替她清洗着身体,也替她按摩了一会儿腰,当然顺便又做了一次。蒸腾水汽中,似乎愈发有感觉了。 “你简直就是索求无度,哥哥。”狄安娜靠在浴池边上,依旧用水盈盈的眸子瞪他。 “可是你也很快乐嘛,亲爱的。”阿波罗颇有些无赖,凑过去,亲亲她的眼睛。他爱极了她此时的模样,只恨不得将她一口吞进肚里去。 狄安娜扁了扁嘴,好像的确是这样没错。 夜已深了。 阿波罗毫无睡意,专注地看着在怀中沉沉睡去的狄安娜,心情无比愉悦。轻微的脚步声响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替她拉好被子,抬头看着门外。 侍女哆哆嗦嗦地捧着一盒药膏,眼睛一直盯着地板:“殿殿殿殿下,您的侍从不能进来……” “你做得很好。”阿波罗伸手一抓,凭空抓过药膏,道,“以后也要这样,明白么?” 侍女应了,匆匆退下。 虽然阿波罗殿下的确是奥林匹斯最最俊美的神袛,垂涎者无数,可现在他怀中正抱着新任神王陛下呢,谁敢招惹? 狄安娜依旧未醒。 她实在是累得惨了,任由自己身上一片青青紫紫,就这么睡了过去。阿波罗无奈,唯有轻手轻脚地替她擦药。擦着擦着,忍不住又生了绮念。 唔,这样不好。 阿波罗丢开药盒,用薄被将狄安娜紧紧裹住,自己躺在她身边,轻吻着她的发,感觉那股燥热渐渐平息下来,才略略松了口气。 狄安娜不自觉地往他身边靠了靠,羽睫微微颤动,隐约有醒来的征兆。阿波罗安抚地拍拍她,低声哄道:“没事,睡吧。” “哥哥……” 狄安娜无意识地低语,似梦呓,又似叹息。 55回归吧,女神殿下 天光未明。 狄安娜抬了抬胳膊,倦怠地不想起身。神殿外传来了吵吵嚷嚷的声音,似乎是青春女神赫柏。阿波罗仍未醒来,睡得极是安稳。 她轻手轻脚地绕过他,披衣起身。 “你把我母亲弄到哪儿去了?是不是你杀了她?说!” 赫柏异常愤怒,手中的剑直直指向狄安娜的眉心。可是,她并不擅长用剑,姿势有些不对,手腕也有些不稳。狄安娜朝她身后扫了一眼,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阿瑞斯和赫斐斯托斯呢?” 赫柏语塞。 她才不会告诉狄安娜,阿瑞斯还在跟阿芙洛狄忒滚床单,赫斐斯托斯还在气闷地打铁,更不会…… “你看到我手中拿着神王权杖,而它前一天却是在赫拉手中,便认为是我杀了她,要找我寻仇,是么?”狄安娜不急不缓地说着,目光越过了赫柏,不知看向了哪里。 “本就如此!” “还真是一段暗示性极强的说辞。”狄安娜又笑,“我猜,‘她’的原话应该是,‘你说,为什么神王权杖头一天还在你母亲手上,现在却到了阿尔忒弥斯那里?她该不会是……’” 赫柏一愣,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因为若是我,也会这么挑唆你,跟挑唆赫拉一个样。勾起你心底最深处的渴望,让它成为你的目标……”狄安娜摇摇头,语带无奈,“一点儿新意都没有。只有长久处于战争与厮杀中的女神,第一反应才会是‘阿尔忒弥斯杀了赫拉’;而你——青春女神殿下——你的第一反应难道不应该是,‘母亲到哪儿去了,我要把她找回来,让她放了父亲,与他好好过日子’么?” 赫柏哑口无言。 狄安娜说得没错。她听到“月神殿下继任王位”的第一反应的确是赫拉放弃了原先的计划,打算去跟宙斯讲和,却被其他人钻了空子。而神王权杖的主人更替……原谅她根本没想到这一点。 “好了,我知道你母亲在哪里。若是想帮她,就跟我来。”狄安娜看了一眼未尽的黎明,计算了时间,觉得自己应该能在阿波罗睡醒之前赶回来,便没有叫醒他。 赫柏跟在狄安娜身后,一路沉默。 大海依旧平静如昔。 狄安娜带着赫柏沉入海底的最深处,来到一座巨大的冰山前。赫柏第一反应是自己眼花了,冰山根本不可能沉入海底深处。但是下一秒,她愣了神,扑到冰山上疯狂地拍打:“母亲!” 狄安娜叹了口气,伸手轻轻一点,冰山渐渐融化。 赫柏抬眼望她,咬牙道:“果真是你?” 不过是个孩子。 狄安娜轻轻“嗯”了一声。 “阿尔忒弥斯你……” “你有你的母亲,我同样有我的母亲,赫柏。”狄安娜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话来,“我不会唤醒她。不过,我不会阻止你唤醒她,也不会阻止你来找我报仇。我唯一能告诉你的是,赫拉只是睡过去了,并没有死。” 狄安娜有些难受。 她想起了九位缪斯女神。她们从来没有将自己当成宙斯的女儿,一直以无父无母的孤儿自居,姐妹扶持,并肩立于奥林匹斯之上,也因而……从未有过痛苦。 宙斯真该死,不是吗? 可狄安娜依旧提不起情绪来恨他。至少,让他的时代就此终结,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黎明到了。 狄安娜飞上神山之巅,隐约看见金色猫头鹰在人间盘旋。 盖亚、泰坦、特洛伊…… 赫斐斯托斯在月神殿外等她。 “你的目的?”狄安娜决定开门见山。 “我要跟你打一场。” “我们昨天才打过。” “这不一样。” “哦——”狄安娜了悟地点点头,“你连夜赶工,做出了一件神器,想试试它的威力?” “你知道就好。” “换个地方打,这里施展不开。” “是怕吵醒阿波罗吧。” 狄安娜默默地撇过头去。 依旧是一场毫无悬念的争斗。 即便赫斐斯托斯拥有神器的加持,可面对拥有无限生命并随时可以预见未来的狄安娜,依旧没有任何胜算。打到后来,阿瑞斯和阿芙洛狄忒突然加入战局,以三对一,才勉强打了个平手。 赫柏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旁边,默默观战。等尘埃落定之后,她才慢悠悠地说道:“我见过母亲了。” 狄安娜苦笑。 赫柏一定是故意让她挨完这顿揍的,一定。 *** 众人离开之后,狄安娜才发现,阿波罗竟然躺在旁边的一棵大树上,茂密的枝叶遮挡了他的身体,却方便他观战。看样子,刚刚只要稍有不对,他便会立刻下来帮忙。 狄安娜飞上树梢,稳稳站在阿波罗面前:“哥哥什么时候来的?” “我昨晚根本没睡。” “没睡?!” “我跟你一路了。”阿波罗惬意地枕着胳膊,金发散落肩头,闪耀着细碎的阳光。狄安娜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弯腰看他,眼中带笑,“原来太阳神殿下也喜欢跟踪?” “我只跟踪你,亲爱的。”阿波罗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满足地叹息。他的占有欲越来越旺盛了。虽然知道这样很不绅士,可他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好在狄安娜忍得了他。 若是有一天,她再也无法忍受他,又该如何是好? 阿波罗不可遏制地升起了这个念头,连带着一丝惊惶。狄安娜觉察到了,抬起头来,轻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阿波罗苦笑,“患得患失罢了。” 拥有得越彻底,才越怕失去。 他低头吻住了她,带着融进骨子里的眷恋。爱她已如呼吸、如心跳,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哑——” 嘶哑的叫声伴随着扑打翅膀的啪啪声,一只白羽乌鸦突然从半空中跌落到树梢上,兴奋地跳着脚,“原来主人您在这里呀——咦呜哇哇哇哇哇!” 被打断的阿波罗极恼,指尖萦绕着劈里啪啦的火花。 狄安娜握着他的指头,亲亲他的唇角:“先听听它想说什么,好不好?” 白羽乌鸦紧紧抓着一根树枝,两只翅膀死死捂住了眼睛,“主人盖亚殿下派人来找您却一直找不到她希望您能和阿尔忒弥斯殿下不应该是陛下一同去她那里坐坐她有话和你们说我绝对不是故意要打扰主人的我走了你们继续千万不要停呜啦啦——”它一口气说完了长长一段话,连半点停顿也没有,随后逃命一般地飞走了。 狄安娜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只聒噪的鸟儿……咳,也真难为阿波罗能忍它。 “盖亚找我们有什么事?”她问阿波罗。 阿波罗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 狄安娜没想到,她会一次又一次地来到盖亚的神殿,与她促膝而谈。她更没想到的是,找他们的人不是盖亚,而是菲碧。 菲碧的目的很简单。 她想知道狄安娜究竟是怎么从重伤后的沉睡中醒过来的,因为她的丈夫——暗与智力之神科俄斯——同样在沉睡,已经过了数千年,丝毫没有清醒的迹象。菲碧已经濒临绝望了。 狄安娜望了阿波罗一眼,道:“我可以试着唤醒他。不过估计成功的几率不大。” 幽暗的山壁、古老的神庙、来自上古的植物和动物……科俄斯的沉眠之所竟是在这样一个隐秘的地方,看来菲碧着实花了不少心思。 神庙里空荡荡的,只摆了一张石床,科俄斯就躺在石床上安睡。 狄安娜来到石床前,双手交叠,虚托起一轮明月。 “沉眠的暗与智力之神科俄斯,请聆听我的祈祷:我是月之女神阿尔忒弥斯,自遥远的夜空来到这里,请求你赐予我善意。” 明月化为光幕,笼罩在沉睡的科俄斯身上。 黑色的羽翼缓缓张开,卷起了时间与生命的能量。 “我凝息,我停滞,以时间之永恒,跨越生死之堑。沉眠于虚无之中的诸神啊,我将以血脉为誓约,赠与无穷尽之生命……” 纤细的指尖划过科俄斯的眉心、鼻尖、咽喉、胸口,最后停留在肚脐上。朦胧的月光笼罩了石床,源源不断的生命能量注入了科俄斯的身体里。 一天过去,科俄斯没有任何反应。 两天过去,狄安娜已经有些吃不消,脸色略显苍白。 三天过去,阿波罗忍不住要把狄安娜给拉走,却被菲碧给拦了下来。两人一个比一个暴躁,索性到外头去打了一架,发泄心头的不安与焦急。 四天、五天、六天、七天…… 足足七天过去,科俄斯才有了一丝生命的气息。半日之后,他渐渐睁开了眼睛,惊愕地看着床边的狄安娜:“你是谁?” 阿波罗不由分说地将狄安娜带了出去,眼神中隐隐带着责怪,又带着疼惜。狄安娜轻笑一声,安抚道:“我没事。你放心,我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 “我知道你不会莽撞,可我还是担心……”阿波罗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果然还是太患得患失了。” 狄安娜轻轻环住他的腰,低声说道:“对不起。”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狄安娜。”阿波罗用下巴抵着她的头顶,轻吻着她的长发,这才感觉到自己又活了过来。 “对了。” 狄安娜抬起头来,试探地问道,“我还没来得及问你,为什么盖亚会站在我们这一边?” 阿波罗笑道:“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 “可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好吧。”阿波罗点头答应,娓娓道来,“我很久以前就感觉到赫拉不对劲,雅典娜就更不对劲。当时波塞冬反叛,实际上牵扯进来的还有赫拉、雅典娜和我,只不过你警告过我远离波塞冬,赫拉和雅典娜又一直没有表态,才成了波塞冬一人的过错。” “我在想……宙斯也就罢了,若是赫拉做了神王,我凭什么要让她好过?” “所以我去找了盖亚。” “我本想解决了雅典娜就去找你的,可是你比我想像的要快。” “然后事到临头,我改变主意了。因为我发现,你做神王,比我做神王更合适。” “事情就这么简单。别多想了,狄安娜。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不是吗?” 狄安娜默然。 即便早已猜中了缘由和经过,可听阿波罗亲口说出来,还是有些心惊胆战。 “好了,我们去看看外祖父,顺便替母亲向他问个好。”阿波罗故做轻松,心中却极是忐忑。 狄安娜轻轻“嗯”了一声,点头微笑:“好。” 56雀跃吧,女神殿下 狄安娜与阿波罗双双走进古老的神庙中,科俄斯与菲碧正在说笑。菲碧诚心诚意地说了声谢谢,对科俄斯说道:“他们是勒托的孩子。” “‘光辉’与‘灼热’、‘光辉’与‘冰冷’……”科俄斯一眼看出了他们的神格,满意地笑笑,“不错。” 狄安娜有些踌躇,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境况。阿波罗明显熟络多了,没两下便与科俄斯套好了交情,顺带定好了勒托来看他的日子。 看来还是哥哥要强些。 狄安娜扯扯嘴角,突然想到科俄斯是暗与智力之神,而上帝则代表了纯净的圣光那么是否可以……“外祖父,可以向您请教一个问题么?如何才能令黑暗笼罩天地,圣光消逝,诸界分离?” “黑暗笼罩大地?狄安娜,你疯了吗?”菲碧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光明被黑暗吞噬?你与阿波罗的神格便是‘光辉’,你想让科俄斯吞了你们?” 阿波罗看向狄安娜,心下了悟,又有着深深的不甘与挫败。他很清楚,即便穷极毕生之力,或许也无法解开狄安娜的心结,更无法令她彻底心安。 “孩子,你先告诉我,你想要做什么?”科俄斯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 狄安娜微怔,决定向他说实话:“我即将面对一个强大的对手,他代表了永恒的光明。” 科俄斯轻轻“嗯”了一声,又问道:“你是祈祷系的神,还是战斗系的神?可有伴生的武器么?” 狄安娜手一扬,左臂突然多了一张银色的神弓。 科俄斯取下她臂上的银弓,轻轻抚摸着弓弦。若有若无的黑色丝线缠绕在指尖,吞噬了周围所有的光线。片刻之后,丝线缠绕在弓上,化做一根新的弓弦。一眼扫去,只能感觉到银弦旁边多了一丝光线无法穿透的纹路,似乎一伸手便可以碰到,却永远无法看清它的存在。 “这是‘暗之弦’。不过,你却需要寻找足够的‘暗之箭’。” “多谢您,外祖父。”狄安娜惊喜交加,紧紧握着全新的月神弓,感受着暗的力量。她知道,她必须花费很长一段时间来适应,否则会很容易被反噬。 “好了,我想歇一会儿。”科俄斯摆了摆手,“若是勒托要来,就让她和阿斯忒瑞亚(勒托的姐姐)一起来吧。” 阿波罗称是,拉着狄安娜离开。 黑压压的蝙蝠群将奥林匹斯的天空彻底染黑。 狄安娜有些无语,又有些好笑。路西法这是想干什么?将奥林匹斯给掀了吗? 一只小蝙蝠飞到狄安娜面前,怪模怪样地欠了欠身:“大人,陛下等您很久了。他说,若是不在今晚之前把您接过去,就把我们的翅膀全烤焦了,丢给幼年恶魔做食物。所以……” 蝙蝠群呼啦啦地将狄安娜与阿波罗层层包围,如云絮一般将他们托了起来,朝远方飞去。飞到半路,小蝙蝠突然紧张地问道:“这位一定是您的男伴对不对?快告诉他就是!我们不能再往回飞了,翅膀一定会被烤焦的!!!” 真是只迷糊的小蝙蝠。 狄安娜扑哧一声笑了,道:“他就是。” 阿波罗捏捏她的鼻尖,突然想起一件事来:“狄安娜,你还记得‘带蓝宝石的假面’么?” “糟糕!……”她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小蝙蝠扑打着翅膀,敬业地从身后掏出一个小笔记本:“大人,我们竭诚为您服务。请问您需要什么式样的假面?遮全脸的还是遮半脸的?带羽毛还是不带羽毛?流线型的还是带棱角的?……最重要的是,您千万不要再回去了!” 狄安娜又是忍俊不禁。 不过,既然它这么敬业,她也就不必费心了。 “找最合适的吧。” 小蝙蝠挠挠头,两只眼睛转成了蚊香状,扑棱棱飞走了。 魔界的大门半开半掩,隐约可以窥见里头的昏暗阴森。 狄安娜领着阿波罗往深处走去,偏头问他:“怕不怕?你要面对很多凶残的恶魔呢。” 阿波罗笑笑,反问她:“你可曾怕过么?” “说实话,刚来的时候的确有点儿害怕。”狄安娜老实答道,“后来习惯了,也就好了。很多时候,怕的不是他们血腥暴力,而是很可能面对着你微笑,背后却捅你一刀,毕竟恶魔是没什么信义可讲的。” 阿波罗牵起她的手,安慰道:“别担心,一切有我。” ……你越是这么说,我反而越担心。狄安娜叹了口气,看着远方飞来两只小蝙蝠,爪子上还抓着两张精致的面具,笑道:“好了,我们的东西到了。” “一共18.283枚金币,您可以选择通过支付小费凑整,大人。” 这是奸商嘛…… 狄安娜默默地付钱,阿波罗在一边很是无奈。原本这种事情应该由他来做的,不过他没有魔界的货币,只能又不绅士了一回。 小蝙蝠扑扑翅膀飞走了。 狄安娜戴上假面,又替阿波罗也戴上,突然想起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帮家伙该不会打算开一个群魔乱舞的假面舞会吧?她可从来没学过他们的舞步呢。而阿波罗……更加不用想。 “在想什么?”阿波罗低头看她。 “没什么。待会我们随意找个地方呆着就好。”狄安娜笑道。反正她在这里从来都是恣意妄为。 *** 事实证明,狄安娜完全是想多了。 戴上假面完全是为了掩饰身份,到时候找一、夜、情的对象也更肆无忌惮些。而蓝宝石……据说,这代表了“生人勿扰”。 狄安娜对路西法表达了歉意。 路西法瞥了她一眼,问道:“你什么时候准时来过?” 狄安娜默然。 “那么,我的生辰贺礼呢,狄安娜?”路西法大大方方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愿,“我可是很期待你的礼物呢。” “如果我说不曾准备,陛下是否会把我丢到魔渊里喂黑龙?”狄安娜跟他开起了玩笑。 路西法摸摸下巴:“唔,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那下回我可以多带些龙族的食物来,省得没两天就被啃干净了。”狄安娜耸耸肩,“先欠着吧,陛下。过不了多久,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大惊喜的。” “那我也先把那几条龙给饿瘦了。”路西法一本正经地说。可惜他同样带着面具,看不清表情。 阿波罗面具下方的脸早就绿了。 狄安娜感觉到不对劲,赶紧扯扯他的袖子,将他拉开,踮起脚尖,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不过开个玩笑,怎么还动真火了。” “这玩笑也开得太过火了……” “这里都这样,哥哥。我若不适应,也没法过活。路西法陛下也花了很长时间,才学会开这种恶趣味的玩笑。”狄安娜摊手。 阿波罗开始思考,究竟要不要直接把狄安娜给打晕了带走。 魔宫人多,狄安娜呆久了便觉得气闷,索性拉着阿波罗离开。出去之后才发现,整个魔界都已经欢腾得不成样子。上方是喝醉了酒在打群架的飞龙,下方是精力过于旺盛亟需发泄的大小恶魔,周围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魔法彩灯,偶尔有焰火在空中炸响。据说,这样的狂欢会持续整整一年。 狄安娜突然想起了之前的罗马。 一样的奢靡无度,一样的彻夜狂欢。 她与阿波罗并肩走在街头,看着周围一个个带着假面、收拢羽翼的魔族们,竟然生起了些许疲倦。恰好街的尽头是一家咖啡馆,打着柔和的黄光,看着很是舒服,她便拉着阿波罗进去了。 “欢迎光临。”娇俏的四翼堕天使笑得很甜,面具只遮住了半张脸。竟然是瑰珥。 狄安娜有些惊讶:“你竟然在这里做侍者?咖啡馆的主人……” “大人可以猜猜。”瑰珥神秘地一笑。 狄安娜四下打量,朦胧而宁静的柔光,整齐干净的桌椅,安安分分的客人。唔,瑰珥要她猜,那么肯定是她认识的……“加百列?” “准确地说,是沙利叶殿下为了哄加百列殿下开心,特意为她开的。” 咖啡馆里总共只有三位客人。她和阿波罗,还有角落里身穿斗篷的高大男子。 真奇怪,整个魔族都在狂欢,居然还有人和他们一样,窝在这清清静静的地方自娱自乐? 狄安娜试图看清他的脸,可惜没有成功。魔族的面具做得很好,完全可以隔绝视线的窥探。而今天,所有魔族为了更尽情地狂欢,都收拢了翅膀,遮掩自己的种族,所以她根本看不出他究竟是恶魔还是堕天使又或者是吸血鬼,又或是其他不长翅膀的低等魔族。 “狄安娜,我们去那边。”阿波罗指了指另一个角落。 “好。” 咖啡馆需要的不是咖啡,而是情调。 所以,狄安娜来回搅着眼前的褐色液体,一点喝的意思也没有。阿波罗比她更甚,直接把杯子往旁边一推,解下面具,顺手也把狄安娜的面具给摘了,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她闲聊。 狄安娜不时偏头看看另一头那奇怪的男子,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瑰珥笑吟吟地端了一盘小点上来,毫不客气地伸手:“小费,大人。” 噗……她还真直接。 不过,魔界的风格从来都是直来直往。 “我一定会被你搜刮干净的,瑰珥。”狄安娜无奈,乖乖给了小费。 “陛下的金库都任你来去了,我不搜刮你的,搜刮谁的?”瑰珥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阿波罗的脸又绿了。 “那是实、验、经、费!你当我不用报账的么?” “好吧好吧,反正大人您随便找个伤残的恶魔,放个治愈圣光,依旧可以把金币赚回来不是吗……” 狄安娜分明看到,瑰珥在说“伤残”和“治愈圣光”时,那位陌生的男子脊背一僵,稍稍偏了偏头,似乎想看她,可又不敢。 在魔界,已经没有人会对她的治愈术感到好奇了。 除非他是魔界之外的来客。 57女神殿下请继续 “……大人?”瑰珥在狄安娜眼前晃了晃指头 狄安娜回过神来,冲她笑笑:“没事了,你去忙吧。” 瑰珥给了她一个“我了解”的眼神,蹦蹦跳跳地跑开了。狄安娜继续搅着她的咖啡,时不时抬头看那陌生的男子一眼。过了不久,他便起身结账离开了。 “哥哥,不如我们跟过去看看?”狄安娜悄声说道。 “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哥——哥——” 阿波罗无奈,点头应允。 跟踪是门技术活。 既不能太近,也不能太远。近了容易被发觉,远了容易跟丢。而且最好不要轻易动用法术,否则会引起一场大骚乱……狄安娜完全把这场跟踪行动当成了逛街,兴致勃勃地拉着阿波罗看这看那,眼角余光却始终不离那陌生的男子。 “他很强。” “嗯?” “而且,他给我的感觉像是……同类……” “哥哥在说笑吧?”狄安娜略为惊讶。阿波罗非但是神族,而且是掌控了烈焰与骄阳的高阶神族,怎会对一个魔界中出现的家伙有“同类”的感觉?……等等,如果说,他同样是神族呢? 比如火之炽天使,米迦勒。 可是那人绝对不是米迦勒,米迦勒的脾气异常暴躁,若是来到了狂欢中的地狱里,早就大杀四方了。 会是谁呢? “……而且,他给我的感觉,比米迦勒要弱上几分……”阿波罗已经完全被那人勾起了好奇心。毕竟同类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遇见的。 狄安娜跟着那位陌生男子穿过重重荆棘和沼泽,爬上蜿蜒曲折的长梯,来到了地狱的上层。走动的魔族渐渐少了,狂欢的氛围也淡了许多。陌生男子突然停下脚步,口气颇为不善:“跟够了吗?” 被发现了。 狄安娜大大方方地走上前去,上下打量一眼,支起了下巴:“嗯,强大的力量,缜密的思维,冷静的应对,在魔界被跟踪却还笃定自己能够全身而退……我来猜猜,你是高阶火元素天使?是火系智天使么?” 回答她的,是僵直的身体和赫然拔出的火焰之剑。 阿波罗上前一步,挡在狄安娜身前,戒备地看着他。 “米迦勒说得不错,你果然很聪明。” 沉闷的声音从面具之后传来,带着一丝矜骄。是拉斐尔?……不,拉斐尔的身量比他要纤细一些。听说最近天国最近多了个宰相和书记官,渐渐取代米迦勒,成为神的新宠……是他么? “呐,哥哥,你说,梅塔特隆的属性是不是‘火’呢?”狄安娜从阿波罗身后探出头来,望着对面身子愈发僵硬的男子,粲然一笑。 似乎被她猜中了呢。 “狄安娜——” 梅塔特隆咬了咬牙,似乎要将她的名字翻来覆去,狠狠嚼碎一般。狄安娜却再次分了神,心思早飞到了千里之外去。梅塔特隆不惜孤身犯险,亲自来到魔界深处,究竟是为了什么呢……路西法的生辰、街边的咖啡馆、无休无止的狂欢…… 便在那一瞬间,梅塔特隆已经引爆了手中的魔法光球,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波罗偏头看着狄安娜,似责怪,又似叹息。 “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狄安娜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奥林匹斯:“不,再等等……” “再去跟踪他?”阿波罗有些不满。 “我……” “狄安娜,无论如何,答应我,不要再以身涉险了,好不好?”阿波罗的语气软了几分,眼里带着一丝恼怒,一丝祈求。 狄安娜叹息一声,安抚地亲亲他的唇角,低声说道:“我有分寸,哥哥。而且……你真的把我看得太紧了。” 阿波罗一愣。 “我知道你关心我,可我不再是孩子了,对不对?”狄安娜细声细气地劝着,试图将他的观念给掰过来,“你我本就一体双生,事事逃不过对方的眼睛。哥哥,我不过是想多替未来打算几分。” 阿波罗沉默,良久之后,方才狠狠地点了点头:“好。” 咦?居然这么轻易便说服了他么? “正好,我也想去塔尔塔罗斯看看。十天,最多十天,我们一起回奥林匹斯,好不好?” 狄安娜心头一紧,几乎下意识地要反对。 阿波罗含笑望着她,眼里闪过几分促狭。 终于,狄安娜轻叹一声,伸手环住他的腰,低声说道:“要小心才是。” *** 狂欢仍在继续,而且愈发热烈了。 狄安娜换了一套纯黑色的礼服,依旧戴着面具,大大方方地走进魔宫里,径自来到路西法面前,低声对他说了梅塔特隆的事。路西法轻轻“哼”了一声,便没有了下文。 “陛下不打算发表点儿看法么?”狄安娜抱怨。 路西法瞥了她一眼:“你不是早就有主意了?” 狄安娜默默地扭头。 如果说,世上还有谁比阿波罗更了解她,那么一定是路西法。 “说吧,你的计划。”路西法一下一下地轻扣桌面,好整以暇。 狄安娜又走近了些,声音微不可闻:“我猜,他是来找加百列的。” “继续。” “或许他想劝她弃暗投明,或许他气不过,想用她的命来洗刷耻辱。无论哪一种,都会令他在那间咖啡馆里逗留很久。魔界的狂欢一日不停止,他便一日不离去,直到找到加百列为止。” “嗯。” “我想……假扮加百列。” “办不到,狄安娜。”路西法摇了摇头,“即便梅塔特隆是近几千年才出世的天使,但他的才智、他的敏锐感知、他对加百列的熟悉程度,也绝非你所能招架。这太危险了,别冲动。” “不,我的意思是……” *** 梅塔特隆每天都会换不同的装扮,去一趟咖啡馆。瑰珥从来都是孩子心性,完全没想到那位陌生的常客很可能是熟人。终于,当加百列在沙利叶的陪同下来到这里时,梅塔特隆霍地站了起来,张开了炽天使之翼,冷冷地看着他们。 加百列微怔,叹息一声:“你这又是何必……” “你这又是何必!!!”梅塔特隆的怒气瞬间冲到了顶峰,“身为神创造的七大炽天使之一,你竟敢背弃了神!” 他伸手一抓,将加百列带离了咖啡馆,直往魔界的入口飞去。沙利叶穷追不舍,可距离却越来越远,最后只能隐隐看见一个小点。 加百列翼尖低垂,显然放弃了反抗。 “我会请求神洗去你满身的罪孽。加百列,从今以往,你就别出伊甸园了!”梅塔特隆似乎憋着很大的火。 天门,云雾缭绕。 一位陌生的天使迎面飞来,不小心撞在了加百列身上,抬头看时,不免惊讶万分:“加百列殿下?梅塔特隆殿下?!” 梅塔特隆冷冷地看着她。 没有伏地叩拜,高唱圣歌,便是该死。 竟然还称呼加百列为“殿下”,则更该死。 天使卫队已经飞了过来,将惹了祸的天使带走。天使临走前,竟然留下一抹诡异的微笑。梅塔特隆心念一闪,喝道:“等等!” 话音未落,天使竟然张开了巨大的蝙蝠翅膀,挣开守卫,拥抱了加百列。梅塔特隆愤怒至极,一掌将那该死的天使打落天门之外。 下方隐隐传来了惊呼声和惨叫声。 梅塔特隆重新抓起加百列,一路往七天飞去。 “加百列”抿唇一笑。 唔,可惜这一回,是换了芯子的俘虏呐…… *** 据说,回家的那一瞬间,一定会是最倦怠、最放松、警惕性最低的时候。 狄安娜抖了抖六只暗如浓墨的翅膀,感到有点儿不习惯。最后一对羽翼是路西法给她强安上去的,若是碰上点儿蛮力,肯定立马就断。 梅塔特隆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狄安娜识趣地没去打扰他。一来怕暴露身份,二来……她实在没兴趣跟他搭话。 哗啦啦—— 天国的镣铐分外结实,狄安娜自从被锁住手脚、挂到墙上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思考着怎么把这四根玩意儿弄断。梅塔特隆早就离开了,诸多大天使也已经陆续来围观了她的惨状,算算时间,也该差不多了。 牢狱的大门缓缓打开,熟悉的六翼炽天使一步步向她走来,带着深深的疲倦和难过,隐有一丝恼怒。狄安娜别开目光,低声说道:“你终于来了,大天使长阁下。” “你不该背叛神。” “每一位见到我的天使,都会对我说同样的话。” “所以你才更不应该这么做!”米迦勒异常愤怒。 狄安娜轻笑一声,声音愈发低了:“那么我该怎么做呢?在这压抑的天国,被鞭笞至死?……米迦勒,你可曾觉察到,自从梅塔特隆出世,你便已渐渐失去了神的宠爱?” “梅塔特隆是‘神之颜之君主’!”米迦勒咆哮,“加百列,你被路西法给洗脑了么?竟然敢质疑神的决定?” “我很早以前就敢质疑神的决定了,不是吗?”狄安娜又笑,“埃及……大海……无数被淹死的士兵……” 米迦勒神色一僵。 “你走吧,别再试图劝我了,我不会改变主意的。”狄安娜转过头去,不再看米迦勒,长长地叹息一声。 “加百列……” 米迦勒摇了摇头,带着愈发浓重的悲伤,“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自从路西斐尔殿下离去,自从圣子耶稣出生,自从亚当在众天使的跪拜下登上神坛,一切都变了……腐朽、沉闷、森严……” “有时候我甚至想着,就此穿越时空之门,凝成最后的火光,消失在天宇间……” “天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狄安娜微微一怔。 这不该是大天使长兼天使军团长的口气。 米迦勒应该意气风发、恣意张扬,应该时刻燃烧着火的渴望,怎么今天竟然这般多愁善感? “耶稣已经让新生的天使们迁徙到了远方。很快,第二批迁徙又将来临。我总觉得不对,可又不知道哪里不对。或许是耶稣太温和、太善良的缘故,我总会觉得他没有错。” 唔,米迦勒今天的话太多了。 “加百列,我会尽量让神释放你。可是,请你不要再违抗神的命令了。无论过往如何,今日起便是新生,你明白么?” 狄安娜表示,她一点儿也不明白。 58女神殿下很担心 米迦勒离开了,带着沉重的叹息。 狄安娜忽然有点理解他了。数十万年来,加百列一直都是神最听话的孩子,无论神有多荒谬、多不可理喻,甚至屡屡因为观念的冲突而对她施以刑罚,她都不曾背叛过。怎料一夕之间,竟染黑了羽翼,堕落在最深的地狱之中。 听说,自从加百列开了这个先河,堕落的天使们更多了。 周围除了守卫,已经没有其他天使了。 不过,担任守卫的天使只有双翼或四翼,根本不是狄安娜的对手。她一面计算着需要消耗多少力气才能解决掉那些家伙,一面思考着进入最高天的方法。 这一回,她是真打算放手一博了。 即便暗之弦用起来还不太顺手,即便她“潜力尚未挖掘到顶峰”(路西法语),但这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敢说,在天国里,除了耶和华和梅塔特隆,没有第三位天使能识破她的伪装,即便是圣子耶稣。 夜幕降临。 天国终究是个布满了圣光的地方,即便人间暗夜沉沉,天上依旧不会显得太过昏暗。守卫们换了一拨,不时交头接耳: “听说沙利叶要闯进来。啧啧,真是不知死活。” “里头关着的这位是他的姘头,他不来,能行吗?” “这是怎么回事?加百列殿下……” “还叫她‘殿下’?你想被梅塔特隆殿下给关进去?……” 狄安娜轻笑出声,摇了摇头。肯定是路西法把沙利叶给提溜过来的,做戏要做足全套。 她抬起头来,目光穿过层层天空,看向天门的所在。沙利叶的演技很足,伤心欲绝的表情一点儿也不像做出来的,甚至有种拼死也要将“加百列”带出来的觉悟。不过很可惜,两位六翼炽天使从最高天上飞了下来,直接将他打落天空,狠狠地摔在了大地上。 一位神官模样的六翼天使带着卷轴来到狄安娜面前,一板一眼的念道:“加百列……罪孽深重,砍掉一对羽翼,降为力天使,并在圣池中接受净化,从此在何烈山下服役,永远不得开释……” 狄安娜调整了面部表情,做出一副木然中带着哀伤的样子。 她被推了出去。 锋利的长刀朝她背后砍下,一对黑色的羽翼坠落人间。 疼。 虽然不是自己身上长出来的,可还是疼。 狄安娜扭曲了一张脸,看着米迦勒和拉斐尔并肩走来。拉斐尔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气说道:“赶紧到最高天去,感谢神的饶恕。”米迦勒摇头叹息,带着深深的悲悯,如同壁画中的大天使一般。 看来只有米迦勒这个笨蛋才比较像真正的天使一些。 四翼天使是飞不上最高天的。 狄安娜被米迦勒和拉斐尔一左一右跟着,踩着长长的天梯,背心的伤口滴落了大颗大颗的鲜血。由于之前阿波罗加以掩饰的关系,她的血已经恢复了正常的鲜红。 “拉斐尔,你就不能给她止止血么?”米迦勒心下不忍。 “她现在是堕天使。”拉斐尔两手一摊,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朦胧的清光萦绕在指尖。 来自远古的力量在血脉之中涌动。 虚无之中的银色神弓上,暗之弦隐隐透出骇人的威慑力,与光之弦做着最后的绞杀。 狄安娜一步一步地走着,努力让时间拖延得更久一些。 只差一点,她就能自如地操纵这股新的力量了。 四只羽翼缓缓张开,柔软的羽毛渐渐被充盈的能量所填充,变得坚硬如匕首。米迦勒觉察出了她的变化,一手搭在她的肩头上,扳过她的身子,望着她的眼睛。 那双眸子依旧是纯净的蓝,看不出半点魔化的征兆。 “怎么了?”拉斐尔问他。米迦勒毕竟上过几次战场,对某些变化分外敏感。 “我们得带她飞上去,请神为她净化。” “怎么?” “我怕她会突然发狂。” 拉斐尔点点头,与米迦勒一左一右地拉住了狄安娜,带她飞上最高天。 神之御座高高屹立,耶和华端坐起上,下方站着梅塔特隆。看样子,米迦勒失宠的传言是真的,神已经渐渐开始架空他,就像当初架空路西斐尔一样。 狄安娜将自己掩藏在米迦勒身后,一言不发。 “加百列?”耶和华饶有兴致地开口。 狄安娜闭着眼睛,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里。唯有这样,她才能暂且压抑自己的情绪。无奈、不甘、恨、懊恼……不,她应该冷静下来的,战场之上,绝不容许有复杂的情绪。 “米迦勒,我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当然也包括了加百列。”耶和华漠然开口,目光投向未知的远方,“恶魔已经开始内讧,是时候该解决掉他们了,顺便把第三批新生的天使给迁到那边去。梅塔特隆,这件事情,由你来负责。” 这番话变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狄安娜心中最后一丝清明轰然崩塌。她抬起头来,瞳孔渐渐变成了恶魔一般的血红,分外狰狞:“赎罪?不依从你,便是罪么?” “你真是被路西法彻底洗脑了,加百列。嗯?你是……” “神!” 一位六翼大天使兴冲冲地飞进圣殿,炫耀一般说道:“您的福音已经传遍了世界。当然,对于不肯接受教化的异端,您的孩子们也已经代替您进行了惩罚。埃及冥神欧里西斯、冥后伊西斯、底比斯暗夜女神勒托……” 之后是长长一串名单,狄安娜却半点也听不进去了,脑子来回萦绕着勒托的名字,耳边嗡嗡作响。这一次,母亲没有因为信仰之力缺失、神力衰竭而亡,却被搅入新的争端。或许母亲已经陨落了,或许还没有…… 她抓起月神弓,拉满了暗之弦。 淡淡的黑气凝聚成箭矢的形状,嗖地一声,刺入了仍在喋喋不休的六翼大天使的心脏。速度如此之快,即便是耶和华本身,也无法阻止。 黑暗吞噬了光芒,狄安娜只觉得全身力量瞬间被抽取一空,唯有依靠生命之翼源源不断地补充能量。 “月之女神阿尔忒弥斯……” 六翼大天使只来得及说出半句话,便被黑暗吞噬了心脏,倒地不起。 圣殿内的天使们都疯了。 米迦勒怒气滔天,拔出火焰之剑,朝狄安娜狠狠砍去,狄安娜拼着受了他一剑,另一支暗之箭凝聚成形,朝神之御座呼啸而去。但是,御座周围的圣光实在太强,那支箭在离御座还有三米左右的时候,便已消散于无形。 失败了吗? 不,她不甘心! 神王权杖被狄安娜祭起,来自亘古的力量充盈其中。 “……沉眠于时空尽头的混沌之神啊,请聆听我的祈祷;我愿以骨血为誓约、以生命为凭依、以未来为代价,换取血脉之力的充盈……我将偷取未来千年的时间,将力量加诸其上……” 她向时间偷取了未来。 千年的神力压缩在瞬间,前所未有强大神力瞬间凝聚,第三对羽翼在背心疯长,刺破衣裙,张扬,舞动。 “你必须找到足够的‘暗之箭’。”科俄斯的话语犹在耳旁。 她回头看着自己的六只翅膀,每一根羽毛都锋锐如匕首,流淌着暗金色的光芒,蕴藏了极其恐怖的力量。 那么,不妨用它们来当她的箭好了。 黑羽化做箭尖,暗的能量凝聚成箭杆。 她身上已经被米迦勒劈砍出无数道伤口,甚至连拉斐尔也卷入了战团。她却一动不动地盯着神之御座,再次拉满了弓弦。 耶和华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长箭倏出,在御座三米之外的地方消散。 第二支箭射出,依旧在御座三米之外的地方消散。 第三支、第四支…… 暗之箭吞噬了圣殿的光芒,最高天陷入了无尽的昏暗,唯有神之御座上依旧笼罩着炽烈的光团。米迦勒砍她已经砍到手软,看着她满身鲜血淋漓,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血红的瞳分外狰狞而妖冶,不免暗自心惊。这绝不是反叛者或入侵者该有的眼神,其中带着浓烈的恨,带着不惜代价的疯狂。 狄安娜以月光为刃,划开了自己的心脏。 鲜血迸溅,分明是最纯粹的金黄。 黄金血液涂满了暗的箭矢,裹挟着冰封天地的凛冽寒气,朝圣光最炽烈的地方飞去。 嗤—— 这一次,暗之箭没有消散,而是正中了靶心。 “神!!!” “小女孩,我得告诉你一件事情,神之御座永生不落,所以你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 耶和华淡漠地开口,拔出心口处的箭,丢开。 御座周围的光团暗了几分,而且还在逐渐变暗。 狄安娜将手伸向了第二对羽翼,口中吟唱着长长的祷词。螺旋状的月光划破了时空,指向无尽的未来。 “你说,神之御座便是永恒。” “可我却掌握了永恒的时间。” “那么,就让时间的羽翼剥夺神之御座的永恒,倾覆诸天……” 她的声音极低,如同情人之间的细语,却分明道出了最残忍的字句。 “……我将毁灭永恒……” 暗之箭一道接着一道,超越了光的速度,划破了时间的界限,消失在耶和华的身体里。梅塔特隆试图用身体去挡,却被一箭穿心,就此倒地不起。 诸天已疯狂。 天使军团正在向最高天涌来,古老的警钟已经敲响。 耶和华皱了皱眉,噙着一抹微笑,渐渐消失。 “让耶稣坐在我的位置上。” “神!!!” 光芒消散,御座粉碎,诸位大天使呆呆地看着这一切,满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狄安娜抿了抿唇。 后患……依旧无穷啊。 她低声说了句对不起,收起神弓,合上眼眸,神力再次暴涨,几乎要爆炸开来的征兆。 神王权杖迸发出耀眼的光芒。 天使们依旧呆滞。 “那么……同归于尽吧……” “哥哥,请原谅我无法谨守诺言……” 苍穹破碎,星河倾覆,大洪水肆虐人间。 最高的神骤然消失,天使军团死伤大半,众天使的数目锐减。据说,当时留在第七的天使们,要么死了,要么睡着了,再也醒不过来。又据说,在最后的一刹那,血色六芒星笼罩了天地,带着恶魔的诅咒,束缚了未来。 59外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这该死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愤怒的咆哮声响彻奥林匹斯之巅。 “你最好不要动怒,阿波罗。”雅典娜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耶和华神消失,对我们来说是件好事。即便阿尔忒弥斯因此失踪,也不能说明什么。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件事情真是她干的,那么我们需要警惕对方来寻仇。” “收起你的冷嘲热讽。”阿波罗依旧处在暴怒之中,“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天,非但没有天使来奥林匹斯寻衅,连原本迁徙而来的天使和传教士也少了大半。寻仇?他们寻哪门子的仇?” “他们已经派使者到魔界去了。”消息最灵通的赫尔墨斯插口,“据说在天崩的一瞬间,出现了血红的六芒星。而六芒星是魔王的标志。” 雅典娜默默地闭了嘴。 “我会去一趟魔界。”阿波罗勉强压下暴躁的情绪,缓缓扫了众神一眼,带着不容质疑的压迫感。 [狄安娜,你果真出事了么?] [为什么我会感觉不到你的存在?] [我刚刚才把母亲带了回来,你却又……] 阿波罗一路飞往魔界,途中听见了不少惶恐的议论声。毕竟精神支柱一夕之间轰然倒塌,任谁也承受不了。即便耶稣发布了神谕,称父亲会像自己一样复活,依旧无法缓解人间界的恐慌。 再加上,这场举世罕见的大洪水已经令凡人们日夜哭喊,恨不得冲到天国去,拽着米迦勒的领口质问。——虽然米迦勒已经很久不曾出现过了。 他在魔界的入口停下了脚步。 之前一直都是狄安娜将他带过来的,如今恐怕只能硬闯。正犹豫时,一只打着领结的小蝙蝠扑扇扑扇翅膀飞了过来,惊讶地说道:“哎呀,这位不是狄安娜大人的男伴嘛……怎么,你也在找狄安娜大人?” “她果然在魔界?” “我可不敢说,不过我知道路西法陛下一直在四处找她……” 一只圆滚滚的小恶魔蹦达着跳了出来,比了一个滑稽的手势:“这位……唔,请进来吧,路西法陛下有请。” *** 路西法坐在书桌后,面前堆了厚厚一叠文件,一支羽毛笔在他手中转来转去,却始终不曾落下。 阿波罗大步走进,有些焦急。 “你看起来气色不错,那么我可以放心了。”路西法懒洋洋地开口。 这都什么跟什么? “听说你们双生一体,她若死了,你也活不成,是么?” “不错。”阿波罗点了点头,感觉心情稍稍平静了一些,才开口问道,“我想知道,您的生辰过后,狄安娜去了哪里?” “天国。” “什么?!” “那件事情是她做的,结果我替她背了一个大黑锅……呵呵,她可欠我一个大人情呢。”路西法站了起来,双手撑着桌面,“你是否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的确。” “那就对了……” “什么对了?”阿波罗感觉自己再次濒临爆发的边缘。 “记得之前我送给她的臂环么?它能束缚她的灵魂,在她的生命遭到威胁的时候。”路西法闲闲地开口,又坐了回去,“听说太阳神殿下很喜欢发火,不过我还是希望,您不要把我辛辛苦苦建设的魔界给掀了。” 阿波罗的脸色更差了,果真有了一种掀翻魔界的冲动。 “你看看,你比她果然差得远了……担心她是没用的。既然她还活着,那么她肯定会回来的。怎么,你不相信她?还是说你关心则乱?” “你……” *** 一片虚无。 她仿佛回到了母亲的子宫里,清清静静的一团月光,没有形体、没有思维、没有烦恼、没有痛苦。一切都如此安逸宁和,只少了那伴生的灼灼日光。 [我是谁?] [我这是在哪儿?] [无尽的痛苦、满心的愤怒、铺天盖地的暗之箭、同归于尽的疯狂……我似乎摧毁了最高天,可是……] [我记得一个身影,我记得我们相依相伴。] [可我不记得他的模样,只记得他温柔地望着我,记得他温暖如阳光的怀抱。] 她骤然滚落在地上,低头看着自己,分明是个五六岁大的小女孩,左臂上勾着一个对她来说明显过大的臂环。臂环隐隐放出血红色的光芒,如同圆环中的六芒星,将她束缚在其中。 她锤了锤头,低语道:“我是谁……” 她依稀记得他称她为“狄安娜”。 狄安娜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听见“锵锒”一声,臂环滚落在地上,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瞬间被抽取一空,头疼得厉害。她吃力地将臂环抱了起来,才迈了两步,再次摔倒。这一回,却是身上过大的衣裙绊住了她。 真奇怪,她明明不适合穿这么大的衣服。 “咦,快看,那里有个可爱的孩子呢!” “真可怜,该不会是洪水冲走了她的父母,把她一个人留下来了吧!” 狄安娜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两位青年女子,眨了眨水蓝色的大眼睛,疑惑地问道:“你们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小女孩,你不怕我们吗?”其中一位女子邪邪笑着,缓缓张开了六只黑色的羽翼。狄安娜顿时有一种冲动,想要去摸一摸。事实上,她真的这么做了。软软的小手碰了碰垂落的翼尖,引得女子一阵颤栗。 “小妹妹,这样不好。”另一位女子把她抱起来,用教训的口吻说道,“你要知道,随便触摸别人的翅膀,是一种非常不礼貌的行为。诺,我叫莉莉丝,你可以称我为莉莉丝姐姐或是莉莉丝大人。这位嘛……她叫切西亚,你爱怎么叫她,就怎么叫她。” 切西亚,好熟悉的名字。 狄安娜忽然发现,她的头又开始疼了。 切西亚狠狠瞪了莉莉丝一眼,正要过去诱哄狄安娜,突然看见她怀中那只残留着恐怖力量的臂环,忍不住愣了一下。 “切西亚大人?”莉莉丝疑惑地看着她。 “这只臂环……是路西法陛下送给……”切西亚从莉莉丝手中抱过狄安娜,低头看着她身上明显过于宽松的衣裙,忍不住惊呼一声,“天……” 狄安娜眨巴眨巴眼睛,好奇地看着切西亚。 莉莉丝捏了捏狄安娜的脸蛋,感受着指尖柔嫩的丝滑,暗自赞叹了一把,笑眯眯地对她说道:“呐,小妹妹,以后你就跟着姐姐,好不好?” “等一等莉莉丝——” “好啊。”狄安娜甜甜一笑。 切西亚瞬间呆滞。 这只软软糯糯的小团子,怎么可能会是她认识的那位冷静自持、聪慧端庄的女神殿下?! 她咽了口唾沫,艰难地说道:“我要去找路西法陛下。”。 “现在?” “现在。” *** 魔界的入口依旧阴暗幽深,可再往下走两层,便又是另一番天地。昏暗的灯光中,群魔乱舞,妖艳而糜乱。切西亚带着狄安娜飞过繁华的大街小巷,一路接受了无数到目光的质疑和洗礼。 “嗨,切西亚,你从哪里拐来了一个人类的孩子?” “她该不会是你的私生女吧,哈哈……” 狄安娜又开始头疼了。 她紧紧抿着唇,额边有汗珠滚落,身上那件松松垮垮的长裙根本遮不住什么,白白嫩嫩的肩滑落了一大截,不过……现在她也没什么可看的。 魔宫到了。 狄安娜身子微微一僵,不由自主地挣脱了切西亚的怀抱,将过长的裙摆胡乱系在腰间,一步一步地朝魔宫走去。 她来过这里。 她感觉到,里面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一旦错过,定要悔恨终生。 吱呀—— 她吃力地推开了沉重的大门,昏暗的灯光在身后投下长长的阴影。切西亚跟在狄安娜身后,不远不近地维持着三步的距离。 她穿过迷宫一般的长廊,径自来到最大的那间书房里。 年轻的神袛与魔王在对峙,剑拔弩张。 小小的身影跨过门槛,怀中抱着沉重的六芒星臂环,水蓝色的大眼睛里满是疑惑。 路西法僵直了脊背。 切西亚在门外欠了欠身,口型分明是在说:交给陛下了。 阿波罗蓦地转身,下意识地冲上前去,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身子微微颤抖。 “你……” 狄安娜脸色苍白,冷汗涔涔而落。 “我忘了……对不起……” 忘了?什么叫做忘了? 阿波罗解下外袍,紧紧包裹着她幼小的身体,蓦然发现那双水蓝色的眸子里满是迷茫与困惑。 “她透支了千年的生命。” 路西法的声音依旧是淡淡的,却带着一丝压抑的后怕。 自此千年,她都必须维持着初生的模样,懵懂无知,稚嫩而弱小。 “狄安娜……” 阿波罗拨开她挡在眼前的银色碎发,各种复杂的情绪在心间翻滚,到头来却只剩下了一句话,“我们回家。” 狄安娜眨巴眨巴眼睛,乖乖地点头。她的目光越过阿波罗的肩头,看向书桌后的路西法,依旧是一副困惑的表情:“我好像认识你。” “你欠我一个人情。”路西法说。 “哦。”狄安娜支着脑袋,点了点头,“我会还你的。” “等千年之后再还吧,月神殿下。”路西法从旁边的书橱里抽了一副纸牌,哗啦啦地洗了一遍,在面前摆成一排,“过来抽一张。” 阿波罗将她抱得更紧,背对着路西法,冷硬地说道:“没这个必要。” “我需要占卜她的命运。” 命运。 阿波罗将怀中小小软软的女孩抱得更紧,随后一点一点松开,拍拍她的后背,低声说道:“去吧,抽了就回来。不过,魔王陛下,我需要提醒你,塔罗牌不是这么用的。” “我也需要提醒你,这里不是埃及,我有我的抽牌方式。” 七十八张牌整齐地摆在书桌上。 狄安娜伸出手,轻轻抽出一张,翻开。 大阿卡那牌,死神,逆位。 60外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绝境中的一线生机……” 路西法看着狄安娜手中的牌,呆了半晌。 狄安娜眨眨眼,脸上依旧满是困惑的表情。阿波罗走上前来,牵起她的手,柔声说道:“我们回去吧,狄安娜。” *** 奥林匹斯之巅,金色流光降落。 众神看见阿波罗抱着一个缩小版的狄安娜,齐齐吓了一跳。 阿波罗缓缓扫了众神一眼,疲惫地说道:“没有别人会来打扰了,诸位还是把自己分内的事情给做好。” “等等!” “等一下!” 清脆的童音与粗豪的男音同时响起,却是狄安娜与阿瑞斯。狄安娜忍着头疼,一字一顿地说道:“人间洪水尚未完全褪去,我们不应该做点儿什么吗?”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番话来,只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阿瑞斯上前一步,大声说道:“要我奉一个才出生的女神为王?办不到!老规矩,打。谁赢到了最后,谁才众神之王。” 阿波罗只想一剑砍死这个莽撞的家伙。 狄安娜好不容易才换取了片刻的安宁,他竟然还要把局面搅得一团糟? “我同意。”阿芙洛狄忒出声说道。 “没意见。”雅典娜亦开口。实际上,她很早就想这么干了。 “好、很好。”阿波罗冷笑一声,将狄安娜轻轻一推,稳稳地推到了月神殿里。下一刻,他踏上半空中,手执长矛,身着战甲,摆出了迎战的姿态。 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混战。 稍微有点手段的神都加入了战局,整座神山都在微微颤抖。狄安娜趴在窗台前,一眨不眨地望着阿波罗。她知道,他便是她要寻找的人。可现在的她太弱太小,贸然加入战局,只能给他添麻烦。 他是谁…… 他到底是谁…… 一体双生,朝夕相伴,炽热的阳光散做漫天箭雨,如水月华濯濯涤荡…… 蓦回首,天马嘶鸣,日月同升。 阿波罗…… 她的……哥哥…… “啊——” 狄安娜骤然尖叫起来,从窗台上滚落。阿波罗心下骇然,从战局中抽身,飞回月神殿中,将她抱了起来。小小的身子蜷成一团,她抱着他的脖子,他的汗珠与她的泪珠滚落在一处,满是湿咸。 “哥哥。”她抬起头来,眼里带着深深的歉疚,“我想不起来,我什么也想不起来,头很疼……可是我记得。你是我的哥哥……我……很没用……” “好了,狄安娜。”阿波罗拢她入怀,轻轻抚拍着她的背,“想不起来,就别再去想。忘了……其实也是一件好事。乖乖在这里等我,好不好?” 狄安娜点点头,“嗯”了一声。 阿波罗低头亲亲她的额,纵身飞出月神殿外,再次加入了战团。 狄安娜透过朦胧的眼,依稀可见混战中的景象。 阿瑞斯败像已生,阿芙洛狄忒正在拼命挽救;零散的小神们不小心被阿波罗的金箭射中,都惨叫一声倒了下来,捂着伤口去找人马喀戎医治。令人奇怪的是,雅典娜似乎并未尽全力,手上的劲也是软软的。她似乎是在等,等阿波罗筋疲力尽之后,再给他全力一击。 狄安娜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来。 她隐约有种直觉,外头唯一能与阿波罗抗争的,便是那位肩上停了金色猫头鹰的女神。倘若一个精疲力竭,另一个却几乎没有消耗什么力气,那么…… 不,不能这样。 她左手一抓,努力想抓住什么东西,可最终只握住了空气。 她努力想抽调一丝神力,可指尖却泛不起一丝微光。 绝望,从未有过的绝望。 “哥哥……” 这场架足足打了三年。 没错,是三年。 花儿开了又谢,神山不知大震了几回,战意滔天的两位主神却没有丝毫停手的打算。 海浪的声音从远方传来,隐约带着海水的腥咸。狄安娜瞳孔一缩,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她看见一支三叉戟自空中落下,分开了剧烈交撞的光团,轰然击碎漫天金色箭雨,阿波罗狠狠撞在了神山上,唇边渗出丝丝血迹。 “哥哥!” 狄安娜惊叫一声,跌跌撞撞地跑出神殿之外,扑到阿波罗怀里,轻轻拭去他唇边的血丝,泪眼盈盈。 不,狄安娜,你不该哭的。 她狠狠闭了闭眼,转过身来,拼命抽调着神力。可每每都是清光一闪,便骤然消逝,头痛却愈发剧烈起来。 “别……狄安娜……别……” 阿波罗长臂一揽,将她揽在胸前,抬眼望着波塞冬,还有同样身负重伤的雅典娜,脸上竟然浮现了一丝笑意,只不过是冷笑。 波塞冬大步走来,向狄安娜伸出了手:“给我。” “什么?”狄安娜茫然地看着他。 “神王权杖,给我。” 神王权杖?是众神之王所持的权杖吗?能沟通天地、镇压寰宇……她紧紧抿着唇,软软的小手攥成了两个小团子,手背上陷下了十个浅浅的涡。 [神王权杖,我召唤于你。] [倘若你果真在我手中,那么请你出来。] [神王权杖,我召唤于你,以狄安娜之名,以众神之王之名!] 她仰起头来,呼吸有些艰难,只觉得全身骨骼几乎要被碾碎。渐渐地,一支闪耀着光芒的权杖出现在她的手中。她感觉到,权杖中蕴藏了无尽的力量。 “给我!”波塞冬伸手要抓。 阿波罗挥剑隔开,却不小心牵扯了伤口,又是喉头腥甜。 她合上眼眸,一丝丝地抽取着权杖里的力量。 她感觉到自己在渐渐长大。 束缚在腰间的裙摆滑落下来,却只能勉强遮住脚踝。六只巨大的黑色羽翼在她的背上缓缓张开,黑羽间流淌着暗金色的光芒,神秘而强大。 她抿紧了唇,脸色苍白若雪。 “波塞冬,你是嫌我封印你的时间太短吗?” 轻柔一语,却惊了诸神。 她睁开阿波罗的怀抱,高高举起手中的权杖,牵引着彻骨的冰寒,化做纷飞的鹅毛大雪。六只羽翼密密地将阿波罗遮挡在其中,不让他遭受严寒的侵蚀。 波塞冬骇然。 她划破心口处的肌肤,以最纯粹的黄金血脉和最冷的冰,将波塞冬再次封印。波塞冬根本来不及抵抗,更来不及逃离。只因为她是光,是迅捷无伦的光。 雪覆神山。 阿芙洛狄忒惊叫出声:“她是泰坦!!!” 阿芙洛狄忒出生于众神的黄金时代,在场诸神中,唯有她清楚地知道,黄金血脉代表了什么。 狄安娜扫了她一眼,目光中带着森然冷意。 “你……阿尔忒弥斯……”阿芙洛狄忒不可置信地摇头,接连后退几步,撞在了赫斐斯托斯身上。 狄安娜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颤抖,宛如当日在最高天,爆体而亡的那一刹那。 她抿了抿唇,用尽全身的力气,缓缓问道:“还有不服的么?” 一如争夺神王那日,冰冷而矜骄。 众神垂下了头。 狄安娜身子晃了几晃,骤然跌倒,直直摔在阿波罗怀中,合眼睡去。神王权杖在她的怀里消失,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一般。 渐渐地,她的身体开始缩小,只有常人的膝盖高,细如白瓷的肌肤带着几分虚影,竟像是刚刚从一团月光中凝聚成形一般。 阿波罗只觉得心都揪了起来。 她变得更小了,简直就像是……像是还在勒托的子宫里,与他朝夕相伴的时候。他甚至怀疑,如果她再次强行抽取神力,是否会化为一团月光消散。 “咳、咳咳……” 赫尔墨斯轻咳一声,打了个圆场,“看来阿尔忒弥斯需要一段时间来休养,大家散了,散了吧。” 阿波罗望了雅典娜一眼,神色中满是深深的戒备。 雅典娜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带着金色猫头鹰离开。 一只金角鹿从林子里跑了出来,睁着湿漉漉的眼睛,要蹭蹭狄安娜,却被阿波罗拦了下来。他小心翼翼地抱起狄安娜,如同捧着一件易碎的瓷器,踉跄着走进月神殿中,吩咐侍从准备药浴。 他是医药之神,自认为对如何养伤还有几分把握。 *** 水汽袅袅。 阿波罗细心地替狄安娜洗净了血污,又用神力牵引着一丝药性,缓缓注入她的体内。片刻之后,狄安娜微微皱眉,不安地在他怀里动了动。 唔…… 阿波罗顺手抓起一块浴巾,将狄安娜严严实实地包裹住,顺手扯过一团云絮,将她放在中央,轻轻一推,推到了床上,自己则继续在药水中泡着,顺带抛开脑子里一些邪恶的念头。 她太小了,这种时候与她交欢,绝对是禽兽不如。 狄安娜醒了。 她睁眼望着天花板,脑中一片空白。隐约间,她只记得身边有一团灼热的光,与她相伴许久,而后牵着她的手,与她一同来到这个世界上。 脚步声响了起来。 她歪头看他,眼里满是好奇:“你是谁?” 又忘了吗? 阿波罗心头微酸,却笑道:“忘了?你看这个。” 他坐在床沿上,松松地披着外袍,掌心托起一团炽热的阳光。狄安娜轻轻“咦”了一声,惊叫道:“是你!……可是,为什么你这么大,而我却这么小?” 没头没脑的发问,幼童一般的稚语。 阿波罗又笑,另一只手在袖子里紧紧攥拳,青筋暴起:“因为我是你的哥哥。” “哦……”狄安娜迷糊地眨眨眼,因为他是哥哥,所以他就能长这么大? 她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又困了。 才出世的时候,狄安娜也是这么容易疲倦的。 阿波罗轻笑出声,在她身边躺下,替她理了理零乱的碎发:“睡吧。多睡一会,才能长大呢。” 狄安娜点点头,却不肯睡,伸出手来,轻轻碰了碰阿波罗的眼角。 “我喜欢哥哥的眼睛,像大海一样,很漂亮……”每每温柔地注视着她,总有种醉人的心动。 “嗯?只喜欢哥哥的眼睛么?” 她摇摇头,细细的指头划过阿波罗高挺的鼻子,停留在他温热的唇上,顽皮地点了点:“还有哥哥的……哥哥的一切,我都喜欢。” 61外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睡吧,狄安娜,我陪着你。”阿波罗耐心地哄着,抓起她捣乱的小手,轻轻拢在手心里,细细摩挲。 “狄、安、娜……”她将这个名字重复了几遍,粲然一笑,“我记住了。那,哥哥的名字呢?” “阿波罗。福玻斯·阿波罗。狄安娜,记着,你正式的名字,是福柏·阿尔忒弥斯。” “好复杂。” “是啊,好复杂。在那个时候,必须这么复杂……”阿波罗伸手蒙上了她的眼睛,感觉到她的两扇睫毛扫过掌心,有些酥酥的痒。 狄安娜是真倦了。不过片刻,便沉沉睡去。 阿波罗俯身亲亲她的额,起身下床,拢了拢衣袍,走出寝殿,命手下取来人间界的公文。众神都知道狄安娜一个月几乎有二十天都在沉睡,心智也似乎不大成熟,阿波罗又是此间最强的所在,便默许了他这种僭越的举动。 最近,阿波罗发现了一件大事。 人间征战连绵,从尼罗河畔到大西洋边,从爱琴海到地中海,几乎大半个人间界都被搅入了战局。如果说,当初的特洛伊战争是人间的大乱,那么这一次,简直就是闹翻了天。 罗马铁骑踏上马其顿荒原,直指希腊的心脏雅典。 赫梯王子带兵跨越红海,横扫埃及;埃及法老王不甘示弱,厉兵秣马,意图反击。 此外还有塞萨利、阿戈斯、波斯…… 能搅进来的,都搅进来了。 耶路撒冷成了战火的最中心,无数士兵在那里丢了性命。 但是,最令他惊讶的是,整个罗马帝国,只信奉一位尊神,便是月之女神狄安娜。罗马每夺下一块土地,信奉狄安娜的人便多上一分。信奉狄安娜的人每多上一分,狄安娜清醒的时间就越长,心智也越稳定。 阿波罗决定,他要不惜代价,扶植罗马。 狄安娜睡醒了。 她揉揉眼睛,搜寻着阿波罗的踪迹。令她失望的是,阿波罗并没有陪在她身边,已不知去了哪里。她掀了被子,跑到桌边,抱起一杯调好的“神液”,咕嘟咕嘟地喝光。 头又开始疼了。 狄安娜捶捶脑袋,小心翼翼地把杯子放了回去,跑出寝殿之外,却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 黑色的衣裙、黑色的长发、黑色的眼睛、深沉如暗夜的眼神…… “狄安娜?” 她弯下腰来,向狄安娜伸出了手,“来,母亲抱抱。” 狄安娜眨眨眼,疑惑地看着她。 勒托感到很无奈。 不过几年不见,狄安娜便回到了幼年的模样,而且除了阿波罗谁也不认,此时竟连她这个母亲也不记得了。 阿波罗大步走来,曳着长长的影子。狄安娜吧嗒吧嗒地跑过去,抱着他的小腿,仰起头来,委委屈屈地唤了一声哥哥,直将阿波罗心中的负罪感拉到了顶峰。勒托苦笑,无奈地看着泪眼汪汪的狄安娜:“这才像个孩子。” 幼时的狄安娜太老成,也太冷漠了。 阿波罗心神微震,想起狄安娜曾经经历过的那场惊天巨变,依旧心下骇然。他俯下身来,直直望进了她的眼睛,却只能看见一片空白。 干净得像一张空白羊皮卷,没有一丝一毫的沾染,宛若新生儿一般纯粹。 他叹了口气,也不知道狄安娜现在这个样子究竟是好是坏。 “哥哥。”狄安娜扯扯阿波罗的袍角,不满地嘟哝道,“又不理我。” 勒托忍不住喷笑出声,埋怨道:“她竟连我也不认得了。” 狄安娜抬头看着勒托,又看看阿波罗,紧张地绞着手指头。看样子,那位温柔可亲的女神确实是她的母亲,而她刚才居然对母亲无礼…… 她一点一点地挪过去,轻轻唤了一声母亲。 勒托将她抱了起来,笑道:“你哥哥最近正忙着,我们别打扰他,去各地散散心,好不好?” “母亲!”阿波罗急急开口,“我……” 狄安娜扁扁嘴,嘟哝道:“我不打扰哥哥,绝对不打扰。” “你们……” 罢了罢了,他们哪一次不是这样一唱一和的? 勒托将狄安娜往阿波罗怀中一塞,像是放下了什么大包袱,自己到人间散心去了。 公文依旧堆积如山。 狄安娜乖乖坐在阿波罗的膝头上,看着他笔下优雅的字迹,看着他认真工作时专注的模样,忍不住又发起了呆。 头隐隐作痛。 她往阿波罗怀里靠了靠,努力想抓住脑中闪过的一丝影像。渐渐地,她感觉到一丝微弱的神力缓缓流淌,一些破碎的片断赫然呈现在脑海之中。宁静的海岛、柔软的沙滩,她扑倒阿波罗,张狂地笑…… 她抱着头,脸上浮现了痛苦的表情。 阿波罗隐约感觉有异,低头一看,狄安娜正抬起头来,蓝宝石一般的大眼睛里满是痛苦、不解和挣扎。他大惊失色,将狄安娜的身体转过来,面对着自己,柔声问道:“怎么了?不舒服么?” 狄安娜摇摇头,吃力地挤出几个字来:“哥哥……明明和我一样大……” 阿波罗身子一僵,指尖微颤,轻轻拂过她的脸颊,话语中带着一丝紧张:“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哥哥……母亲……金色的海滩……珍珠后冠……”狄安娜努力想抓住那些记忆片断,头却更痛了,脸色苍白若雪,冷汗也涔涔而落。 “殿下!!!” 神使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手中捧着一张薄薄的纸,“罗马大胜马其顿,已逼近了希腊北境,雅典娜殿下她……” 狄安娜张开了手,一丝清光淌泻在指尖。 信仰之力越强,神力提升的速度便越快。 阿波罗挥手让侍从下去,抱着狄安娜来到寝殿里,端了一杯清水,吟诵着古老的咒文,缕缕阳光注入杯中,带着纯粹的能量。他将水杯凑到狄安娜唇边,哄道:“喝了它,狄安娜。” 狄安娜抱着杯子,大口大口地吞饮。温暖的感觉充盈着身体,头痛减轻了不少。不知不觉中,她又记起了几个零碎的片断,这回却是小小的阿波罗与她滚成一团,恣意笑闹。 她仰起头来,问道:“哥哥,是不是我永远都长不大了?” 阿波罗一愣。 “我记得,哥哥原本是和我一样大的。可是现在……”她痛苦地用头去撞他的肩,借着撞击带来的痛楚,让头痛不那么难受,“……哥哥长大了,可我却依旧是才出生时的样子,没有丝毫变化。” 她的思维清晰了一些,不再像前几天那样迷迷糊糊。 阿波罗心下一松,反而笑道:“长不大了又怎样?你再小,也依旧是我的妹妹。”他伸手揉揉狄安娜被撞红的额头,将她放在床上,劝道:“还是多休息一会儿,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阿波罗走了。 狄安娜托着腮,认真地思考一个问题。 要不要听哥哥的话,乖乖躺在床上睡觉呢? ……睡太多会长霉的。 她跳下了床,费力地爬上窗台,从窗子跳了出去。 窗外是柔软的云团,狄安娜并没有受什么伤。她习惯性地捶捶头,四下打量,发现右边的神殿很是眼熟。走近了才发现,神殿巍峨而恢弘,底部的浮雕上刻满了放射状的光线。轻轻触摸上去,隐约有阳光的感觉。 这是哪里? 她手脚并用,爬上高高的台阶,吱呀一声推开大门,从打盹的侍从脚边溜过,穿过近乎奢靡的主殿,来到后殿之中,意外地发现了月牙形状的饰品,似乎是个额饰。 月牙额饰上残留着一丝熟悉的气息。 她爬上椅子又爬上桌子,踩着一叠又一叠的书,才勉强从墙上取下了那枚额饰。纯净的月光隐隐从额饰中透出,与她产生了强烈的共鸣。恍然之中,她看见自己一步步踏上苍穹的最高处,双臂划出优美的轨迹,口中吟诵着古老的咒文,一轮明月从体内缓缓升起,带着来自远古的力量,向人间抛洒澄澈如水的光华。 这是…… 头痛愈发剧烈,脑中隐隐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狄安娜!” 狄安娜身子晃了几晃,从书堆上跌落下来。却在落到地面之前,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稳稳接住。她紧紧握着月牙额饰,任由尖端刺破了她的掌心。影影绰绰的场景浮现在眼前,神情冰冷的少女戴着额饰穿过大街小巷,手中握着柔软的羽毛,天空中响起了太阳神的声音…… “哥哥……” “我曾经是长大了的,对不对?” 她抬起头来,茫然地看着阿波罗的眼睛,湛蓝如大海,带着满满的宠溺和担忧。渐渐地,她的目光穿透了阿波罗的视线,来到他记忆的最深处。 他们一同出生,一同成长; 他们骄傲地屹立于奥林匹斯,各司昼夜,享万载荣光; 他追着她来到另一个世界,透过她的记忆发现了令人惊恐的现实;她自未来回归,带着满心的悔和恨; 叮当! 额饰从她手中滑落,带起长长一串血珠。阿波罗叹息一声,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细细吮去,却发现她看自己的眼神有了一丝变化。 “哥哥,我想我知道了。” 她的声音极低,却带着压抑不住的惊喜。额饰中残留的影像被她捕获,而后又从剧痛之中勾起了残留的记忆。只可惜她的神力依旧微弱,身体也支撑不住如此强烈的痛苦,即便想努力想起所有的事情,也只能勉强抓住一些残缺的片断。 阿波罗无奈,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别闹就好。” 她轻笑,勾着他的脖子,舔了舔他唇角残留的血迹。 阿波罗眼中带着不可置信的狂喜,抵着她的额,低声问道:“想起来了么?” 她摇摇头,却道:“想不起来,但我可以推测出来。看样子,我的推测是对的。” 虽然记忆未曾恢复,心智却在一点一点地补足。 阿波罗“嗯”了一声:“别急。” 她笑出声来,指尖在阿波罗的唇上轻轻按压,慢慢地说道:“我在想,急的人会不会是你?” 幼年的身体,却有着成年之后的思维…… 阿波罗狠狠将她按在椅子上坐好,深深吸气,转身踹开了浴室的门,随后是一阵哗啦啦的水声。她托着腮,忍不住有了不好的念头。这家伙,该不会是憋坏了吧…… 62上一章被吃掉了 狄安娜在罗马人的祈祷声中渐渐长大,记忆却始终不曾恢复。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不再像孩子一般行事,她重新学会带着微笑拒人千里,学会了在沉寂中愈发沉寂。 不,或许可以用另一个词来形容,那便是死寂。 诸天诸界宛若死去了一般,再也看不见天使们飞来飞去。而地中海却也果真成了罗马的内湖。阿芙洛狄忒曾说,她才该是罗马人的神,狄安娜笑笑,只道:“若是你乐意,降下神谕便是。何必罗嗦。”阿芙洛狄忒自此闭口不谈。 当恺撒和屋大维一同越过马其顿荒原,来到希腊的土地上,雅典娜终于忍不住爆发,如同当年特洛伊战争中一般,向狄安娜宣战。结果却是两败俱伤,双双陷入沉眠之中。 阿波罗抱着狄安娜来到虚空的尽头,以阳光为幕布,与外界完全阻隔。 曾听说,大梦初醒,便已是千年。 *** 她是在阿波罗的怀中醒过来的。 神力已然复苏,记忆已然复苏,六只黑色的羽翼缓缓舒展,淌溢着暗金色的光芒。阿波罗轻轻在她额上印下一吻,微笑道:“欢迎回来,狄安娜。” 她亦笑,却突然想起了勒托。 阿波罗捧起她的脸,直直望进她的眼睛,低声说道:“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一时半会说不清,你透过我的记忆去看,可好?” 竟是全心全意的信任。 她心尖微颤,点点头,直直望进那双海蓝色的眸子里,他带走了勒托,又将她带回奥林匹斯,他为她挑战诸神,他看着她沉睡千年,看着人间沧海桑田风云变幻,看着罗马帝国强盛不可终日,随后分崩离析…… 她站起身来,将目光投向大地。 十字军挥师东进,巫女在火刑柱上活活烧死,天空中隐约飘落雪白的羽毛,却再没有福音天使降临人间;奥林匹斯一片荒芜,大半神殿积满了灰,诸神们大多遁走于人间,留下的寥寥无几……缪斯女神祈祷阿波罗的降临,口称“黑铁时代已经降临”,却不过徒劳。 黑铁时代? 她记得,秩序女神的丝线上,的确记载了这个时代。 “回奥林匹斯么?”阿波罗问她。 她笑笑,道:“自然是要回去的。不过,在回去之前,我想先去拜见混沌神卡俄斯。” “那……我陪你去。” “好。” *** 在时间与空间的尽头,混沌神卡俄斯仍旧在沉睡。 狄安娜与阿波罗双双上前,自灵魂深处淌泻出大束大束的阳光与月光。骄阳似火,明月濯濯,玄奥的远古咒文缓缓吟诵出口,带着神族特有的烙印,萦绕在无尽的虚空之中。 卡俄斯睁开了眼睛。 “请原谅我们再次将您惊醒。”狄安娜提裙致礼,阿波罗已在她身后半步单膝跪下。 卡俄斯惊讶地“噫”了一声:“你的力量……” 他停顿片刻,道:“我知道你的来意。不过,你介意我借助你的力量苏醒么?我想到这个世界走走。” 狄安娜微怔,回头看阿波罗,阿波罗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您可以借助我的力量。” 月华如泻,六翼舒展,黄金血脉在肌肤之下涌动。 卡俄斯命狄安娜走上前来,抽取六翼上的力量,注入他的身体里。 狄安娜照做了。虽然此时此刻,卡俄斯的身体不过是一团灰色的薄雾。 片刻之后,薄雾凝聚成人形,依稀是位身材颀长的青年男子。他朝狄安娜点头微笑,说了声谢谢,指着人间说道:“你不打算毁灭这些人类,再造一批么?” “什么?”狄安娜大吃一惊。 “克洛诺斯创造了黄金时代的人,宙斯创造了白银时代与青铜时代的人,而诸神则创造了英雄时代的人……英雄末路,即是无尽的灰败与颓唐。你应该设法创造新的人类了,众神之王。” 狄安娜沉默。 卡俄斯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阿尔忒弥斯,我上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不到我的肩膀高,却有着一往无前的锋锐。怎么,如今你竟然怯懦了?” 狄安娜咬咬下唇,问道:“若是放弃了人类,诸神又如何为神?” “你倒是好心。” “不,我只是不忍。”她上前一步,道,“至少我还没有对人类彻底失望。混沌之神,不如我们以千年为约如何?倘若千年之后,凡人果真无可救药,我自当重造人间;倘若……他们还留着一丝天性,我便不能轻易放弃他们。” “重塑可比修补简单多了。” 狄安娜又笑,低声说道:“在此之前,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她一直心怀疑惑。 即便暗之箭吞噬了神之御座的圣光,她依旧不能肯定,耶和华已经消失了。况且,耶稣还在,米迦勒还在,梅塔特隆还在,拉斐尔还在,天使军团还在。若是他们有心复仇……不,他们一定会复仇的。 混沌神与日月神共同降临奥林匹斯,直教众神惊掉了下巴。 卡俄斯就像是个心智未曾长开的少年,胡乱训了几句,就溜到人间游玩去了。赫柏红着眼睛走上前来,在狄安娜面前跪倒,痛哭失声:“求您让母亲苏醒好么?我愿意代替母亲,陷入永恒的沉眠。” “阿尔忒弥斯,我必须阐明一点。”阿芙洛狄忒倚着树干,忿忿不平地说道,“我决定了,这辈子只认宙斯为神王。要么你打败他,要么他正式传位于你。否则,你这个神王,永远是名不正言不顺。” 若是千年之前,狄安娜一定会打到她跪地求饶为止。不过现在……没这个必要了。 “你们这是早就商量好了?要我唤醒赫拉,再从她口中问出宙斯的下落,再来一场诸神之战?”狄安娜轻笑出声,眸中闪过一丝冷意,“也好。” *** 赫拉早已被赫柏带了出来,就安置在奥林匹斯山上。狄安娜再次以黄金血脉为引,消解了赫拉身上的沉睡印记。 赫拉醒了。 她吃力的撑起身子,看着眼前的狄安娜,一巴掌甩了过来。狄安娜轻轻隔开她的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只需轻轻用力便可拧断。 “这里不是特洛伊战场,‘前’天后殿下。” 她永远记得上辈子赫拉带给她的羞辱。不过,那也是她自作自受。说起来,上辈子她还真的有那么一点不堪呢。 “阿、尔、忒、弥、斯!”赫拉双目圆睁,几乎要喷出火来。 赫柏怯怯地唤了一声母亲,又怯怯地问道:“父亲他……” “够了!”赫拉甩开赫柏,表情愈发狰狞,“若还认我这个母亲,就不要跟我提宙斯!他已经死了!” 看来她果真是恨透了宙斯。 不过,如果狄安娜没记错的话,在特洛伊战争爆发之前,宙斯曾经把赫拉捆在金椅上,用绳索吊在半空,狠狠抽了一顿。若是赫拉对他没有半点怨气,那才是真正的不可思议呢。 狄安娜松开了手,转身离去。赫拉一跃而起,手中竟然握着一把金剑,狠狠刺向了狄安娜的背心。但是,在她刺中之前,六只黑色的羽翼倏然张开,硬羽组成了最结实的盾牌,将金剑拦下。 赫拉退后一步,脸色苍白。 一只黑色的羽翼卷起她手中的金剑,递到狄安娜身前。狄安娜轻轻将金剑捻成了金粉,一字一顿地说道:“不要试图挑衅我,赫拉。如今的奥林匹斯已不再是宙斯说了算,当然更不是你说了算。你最好问问你的女儿,你这一觉,睡了多久。” 赫拉将目光透向了赫柏。 赫柏缩了缩脖子,怯生生地说道:“一千年……” 一千年! 赫拉倒吸一口凉气,看狄安娜的眼神也变了许多。 但是,自始至终,狄安娜都没有转身或者回头。 *** 在赫柏的苦苦哀求下,赫拉终于说出了宙斯的囚禁之所。赫柏有心去接回宙斯,却又苦于自身能力不足,无法穿过上古凶兽组成的重重屏障。 狄安娜站在窗前,向窗外洒下细碎的银光。略嫌荒芜的奥林匹斯山在光芒下渐渐恢复了生机,草木葱茏,河流蜿蜒,鸟雀初啼。 阿波罗从身后环住她的腰,轻吻着她的长发。 狄安娜收回了手,靠在阿波罗身上,轻声说道:“哥哥,你去把父亲接回来好不好?” 阿波罗的手臂骤然收紧。 “若我只是月之女神,我自然可以对赫拉疯狂报复;可我如今……不能偏颇。”她勉强笑笑,又道,“我还欠着魔王陛下一个很大的人情呢,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还清。” “你可以偏颇。” “在其位,便已身不由己……哥哥,我们之中,至少要有一个能够留下来。你去接父亲,自然能加重你在他心中的砝码。无论我将来是否能够弹压住局面……” 阿波罗转过她的身子,食指轻轻按上了她的口:“我们一起。” 她拨开阿波罗的手指,续道,“若我压得住,自然是好;若是不能……至少还有你……” 阿波罗狠狠吻住她的唇,辗转啮咬。末了,他稍稍离开了些,却依然抵着她的额头,低声问道:“你打算再去‘那里’一次,解决掉所有后患,对不对?” 哥哥果然是哥哥,什么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她大方地点头承认:“是。” 63朗基努斯之枪 阿波罗再次狠狠地吻着她,细细密密,却又如骤雨狂风。 一吻既毕,他将她紧紧拥在怀中,低声说道:“非得这样不可么?” “必须以防万一。” “好,我去。” 阿波罗与赫柏一同前往宙斯的囚禁之所,狄安娜则留在奥林匹斯,与赫拉好好“沟通”了一番,并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她不打算管赫拉的闲事;可是,倘若赫拉再对勒托或是阿波罗下手,她一定会好好“关照”赫拉的。 赫拉的脸色有些灰败。 狄安娜又唤来彩虹女神伊里斯,命她召集诸神。 赫尔墨斯心急火燎地跑到狄安娜面前,怒道:“明明老子才是神使!” “在你出世之前,伊里斯就已经是神使了。”狄安娜耐心地给他顺毛,“再说,你不是忙着生儿子去了么?” “生儿子的是老子的女人,又不是老子!”赫尔墨斯连连跳脚。 狄安娜扑哧一笑,近日来的郁闷之感被一扫而空。赫尔墨斯凑过来,神神秘秘地问道:“你当真要把宙斯接回来?” “是。”狄安娜点点头。 “好吧,我佩服你的胆量,阿尔忒弥斯。” 宙斯回来的时候,狄安娜领着诸神站在半空,微笑着迎接他。尽管她身后大大小小的神心思各异,却都不敢在此时有所放肆。原因很简单,在迎接宙斯之前,狄安娜已经找他们好好地“沟通”过了。 “父亲。”狄安娜微微欠身。 “波塞冬和雅典娜呢?” “父亲思念他们么?” “不,你做得很好。” “多谢父亲夸赞。” “不过,你还不够狠。” “您毕竟不是克洛诺斯,父亲。” 宙斯沉默片刻,终于说道:“你随我来。” *** 宙斯与狄安娜来到了奥林匹斯最幽静的山谷深处。这里巨木参天,常年见不到阳光,却是一处幽禁之所。很久以前,狄安娜曾经在这里呆过一段时间。 “你令卡俄斯复苏了么?” 狄安娜微怔,不明白为什么宙斯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 “……看样子,我是真的老了。” 她愈发摸不着头脑了。 “创造天地万物、开辟无尽时空……他的力量何等强大,却依旧陷入了永恒的沉眠。可你……阿尔忒弥斯,你非但成功地令他复苏,自身却毫发无损……” “实际上,你根本没必要堤防着波塞冬和雅典娜,他们不是你的对手。” 狄安娜沉默片刻,道:“父亲,您还记得长着翅膀的天使么?” “自然记得。” “我摧毁了他们最高的信仰,却埋下了无穷无尽的隐患。父亲,我会单独应战,让奥林匹斯远离战火;所以,我不会在自己身后放两双虎视眈眈的眼睛。” “你就不担心我?” “您取回神王之位,是名正言顺,没必要顾及我。而他们则不同。即便您果真放弃了我……呵,救您出来的毕竟是阿波罗,不是吗?” 宙斯沉默良久,才缓缓说道:“不错,他的举动对我的触动很大。阿尔忒弥斯,其实我讨厌你。你让我明知道阿波罗向着你,却依旧对他好感倍增。今天之前,我一直对自己说,阿波罗从来都是个好孩子,而你……” “而我是个十恶不赦的坏家伙。”狄安娜顺口接了下去,竟然扑哧一声笑了,“感谢您的坦诚,父亲。”她后退一步,跪了下来,双手捧着神王权杖,眼里带着一丝笑意。 宙斯愣了一下。 “您不是一直想取回权杖么?”狄安娜有些好奇。她已经将神王之位送到了宙斯面前,宙斯竟然不接? “你拿着吧。” “什么?!” “今天我不是来跟你抢王位的。好了,你去忙你的吧,我自己会走。” 狄安娜目送着宙斯远去,心里隐约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果然,片刻之后,她听见了赫拉的惨叫声、赫斐斯托斯的劝架声,还有赫柏的讨饶声。紧接着,她看见宙斯带着赫拉远去,不知到哪里折腾她去了。赫柏心急火燎地跟在他们身后,试图劝架,可惜效果不太好。 她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叹了口气。 一位神情严肃的女神手执权杖,向狄安娜走来。她实在太过严肃,以至于诸神习惯了将她当成布景板。不过狄安娜却是不敢。她走出深谷,朝严肃的女神微微一笑:“忒弥斯,好久不见。” 正义女神忒弥斯,宙斯的第二任妻子,诸神会议的主持者与裁决者,以刚正不阿著称。 “您的举动有失公允。”忒弥斯一板一眼地说。 “你指哪一件?” “无论是作为女儿,还是作为众神之王,您都应该调解宙斯与赫拉的争端。而且,恕我直言,倘若您无法证明自己比宙斯更为强大,那么您便没有理由坐在那个位置上。” “呵。”狄安娜轻笑出声,“我?阻止宙斯教训赫拉?忒弥斯,我没有落井下石,已经是对得起她。” “您这是挟公报私。” “我忘不了她对母亲所做的一切。忒弥斯,我问你,昔日宙斯是如何对待克洛诺斯的?克洛诺斯又是如何对待乌拉诺斯的?你今天这般质问我,昔日可曾质问过他们?” 忒弥斯微怔。 “众神之王从来就不是事务的裁决者,这个位置只代表了至高的力量。忒弥斯,你才是正义女神,而我不是。无论宙斯或是赫拉,又或是任何一位神,除非他们试图毁灭这个世界,否则我不会对他们的所作所为有任何干预。” *** 奥林匹斯渐渐恢复了生机,却略嫌冷清。喜爱狂欢的诸神早已将宴会的场所搬到了人间,带上酒神,豪情纵饮。究其原因,却是狄安娜喜欢清静,诸神不敢在奥林匹斯山上狂欢。 宙斯与赫拉究竟到哪里去相爱相杀了,狄安娜不想管。 勒托已在人间滞留千年,偶尔会来个消息报平安。狄安娜觉得,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她曾经张开时间之翼,目光穿透未来,却只能看见一片朦胧。 依旧是不可预知的命运,如同悬在高崖上的绳梯,每攀爬一步,都要小心翼翼、胆战心惊。 突然之间,一块小小的碎片吸引了她的视线。 那是千年前存留至今的古罗马斗兽场,一块三角形金属物半埋在土中,锈迹斑斑。可是,打扫斗兽场的人从未发现它的存在。角斗士们每每摔倒在碎片上,鲜血沾染了锈迹,总会变得如同疯子一般。 她降临罗马。 神庙已有千年不曾显露过神迹了。 人们几乎要以为,诸神只存在于诗人们的传唱中,以及古老的羊皮卷里。 可是这一天,他们分明看见神庙上方降落了大束大束的月光,银发蓝瞳的女神手执弓箭,从半空中一步步走下,宁静而优雅,不曾沾染半点污浊。 他们诚惶诚恐地跪拜,唱诵着残缺不全的祷词。 狄安娜不急不缓地走着。每踏一步,脚下便踩碎了蒙蒙清光。 她的新祭司们兴奋而惶恐,战战兢兢地询问她,降临人间可有什么吩咐。 狄安娜微笑。 “以月神之名,福祐人间。” 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只依稀在年少时,她才会一遍又一遍地笼络人心,替自己披上神秘而尊贵的光环,在人间的祈祷声中不断成长。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来,踏在罗马的土地上,俯身拾起了那块生锈的碎片。 一股邪佞的力量自碎片中透出,只稍稍碰上一碰,便有些心神不稳。狄安娜定了定神,将碎片收入袖中,一转身,却发现旁边一位巫师模样的人正在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手中抓着一副塔罗牌。 她走上前去,问他:“你懂塔罗密语么?” “懂。” 狄安娜伸出手,轻轻抽了一张塔罗牌,翻开。 大阿卡那牌,死神,逆位。 “您需要再抽取四张,女神殿下。” “不必了。”狄安娜将死神牌放了回去,心中隐约升起了一丝不安。 是时候去找路西法了。 *** 千年不见,魔界竟已无比繁华。 狄安娜张开黑色的六翼,一路飞往地狱的最深处。翅膀多了果然是有好处的,不过轻轻扇动几下,便已飞出老远。 路西法不在。 不过,她遇见了一位老熟人,切西亚。 “哟,好久不见啊,狄安娜。”切西亚穿着一身火辣的红色短裙,与狄安娜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模一样。而且,她看狄安娜的眼神充满了揶揄,“你小时候还挺可爱的嘛,怎么长大了就变成这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一点也不好玩。” “陛下呢?”狄安娜不打算跟她废话。 “陛下去了魔渊,估计要过两天才能回来。不过,你的翅膀终于长全了,可喜可贺。” 狄安娜轻笑一声:“我怎么觉得你不怀好意?” “如果把你推上战场也是不怀好意的话,那么我承认。”切西亚两手一摊。 狄安娜微微蹙眉:“战场?” 她从未在人间看见过神魔交战的痕迹。 “你把第七天都毁了,最后一刹那又出现了代表路西法陛下的六芒星,天使们自然将这笔帐都算到了路西法陛下的头上。虽然大天使们死的死、伤的伤,无法上战场,但小规模的冲突却从来没有断过。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好。”狄安娜应了,又取出那枚三角形的金属残片,递了过去,“你认识这个么?我总觉得它有些邪门。” 切西亚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朗基努斯之枪?!” “这就是朗基努斯之枪?”狄安娜略有些失望。她怎么也没想到,曾经刺穿耶稣心脏的邪枪,竟然已经碎成了残片。 “算了,不说这个。”切西亚拉起狄安娜的手,带着她一路飞往人间,边飞边说道:“你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 这回去人间,已经不能再以女神的身份现身。 狄安娜改变了头发和眼睛的颜色,学着切西亚,穿上带着连衣帽的黑色长袍,行走在人间的大街小巷。 切西亚带她去的地方在更北边,那是奥丁所创造的世界。 “烧死她!烧死她!烧死她!……” “这件束身衣可是特意为你定做的,即便是把肋骨给压断了,你也得把它给穿上!” “听说伯爵夫人喜欢以处女的鲜血沐浴,是真的吗?” “作为最虔诚的苦修者,我甘愿承受铁钉扎入肉体的痛苦……来吧!为我缠上苦修带!” “我特意为您的夫人打造了贞节锁……” 狄安娜停下脚步,听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即便她治下的人间界已经步入了黑铁时代,灰败、颓唐而又奢靡,却也不曾像这里这般疯狂。 对,疯狂。 她感觉每个人都是疯子。不是疯狂地崇拜着天使,就是疯狂地崇拜着魔鬼。 “感觉到了?”切西亚的语气中隐隐透着一丝兴奋。 “为什么要把人间变成这样?” “你觉得,低阶天使和低阶恶魔的争斗,除了把人间弄得更乱,还能怎样?” “低阶?”狄安娜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个词。 “对,低阶。乌列尔死了、拉斐尔伤了、米迦勒残了,只剩下一个半死的梅塔特隆硬撑着;拉结尔、拉贵尔、泰瑞尔接替了大天使的位子,可惜天国早已不如从前。最重要的是,耶稣消失了。” 64结局一 切西亚又对狄安娜说了许多,狄安娜却提不起什么兴致。她心中一直记挂着朗基努斯之枪,希望可以将所有的碎片集齐,而后…… 而后做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但是,自从她下了奥林匹斯山之后,一直有种心神不宁感觉。 “……狄安娜,狄安娜?”切西亚一连唤了几声,最后猛推了狄安娜一把,才将她从沉思中惊醒过来,“你在想什么呢!” “我……”狄安娜胡乱找了个理由,“我在想,耶稣根本不是消失了,而是变成了人。” “人?” “就像他复活之前所做的那样。变成人,然后带着使徒传教。不过,我很担心……” “什么?” “耶和华从来不曾消失。” 一片黑色的羽毛从地面缓缓升起,来到了狄安娜跟前。狄安娜伸手握住它,清晰地听见了路西法的声音:“回来。” “看样子,好好的出行计划又泡汤了。”切西亚摊手。 *** 狄安娜很清楚,路西法找她完全是为了讨债。 不过,她依旧相当感激路西法,毕竟他替她背了上千年的黑锅。当然,路西法也凭借着这个黑锅,迅速积攒了大量人气,如今人间界信奉天使与恶魔的人几乎是五五开,而魔族也安分了许多。 她从路西法手中接过了讨债计划书——不,应该是作战计划书——大致浏览了一遍,内容无非是彻底摧毁天界之类。她合上计划书,认真地问道:“陛下认为,还有进攻天界的必要么?” “你以为呢?”路西法反问道。 狄安娜笑笑:“于我而言,只要耶和华不再出现,我当然不会对天使们下手。当然,如果他们执意要找我复仇——” “是找‘我’复仇。”路西法纠正。 “好吧,那么,最后一点理由也不存在了。”狄安娜又笑。 “还记不记得,你欠我一份生日礼物?” “我明明已经给你了……”解决掉他的死对头,还不算一份有诚意的生日贺礼么? “我希望你彻底解决掉我的隐忧。” “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 “……好吧。”狄安娜点点头,又打开计划书,细细翻阅。路西法身体微微后仰,眼神有些迷离,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之后,狄安娜丢开计划书,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那么,征兵吧,陛下。” *** 带兵进攻天界是一件无聊的事情,至少狄安娜这么认为。 当然,生性狡诈的魔王陛下决不会这么平铺直叙地让她进攻。他首先挑唆了几个热血沸腾的天使狂信徒,让他们擅自带着一队人马冲到魔界,把最上边的两层地狱捣了个稀巴烂,才慢悠悠地开始“反击”。这一“反击”,就顺理成章地反击到了天上。 据说,这是创世以来,最可怕的一场战争。 六翼堕天使戴着银色面具,手中的银弓制造了漫天箭雨。银箭冰封了天地,幻化出纷飞的鹅毛大雪;黑箭吞噬着圣光,加速了天使们的消亡。 她踏着乱箭与尸首走向云端,瞳孔如同恶魔一般血红。 有人说,她是继路西法之后,最可怕的地狱魔君;又有人说,她是路西法一手栽培的魔后,冰冷而嗜血,带着对天国浓烈的恨,收割着天使的生命。 没有任何天使能逃过她的箭。 叮! 火焰之剑与银色的长剑交撞,喀啦喀啦地掉落了一地碎冰。她微笑,瞳中闪过妖冶的血光:“米迦勒?你的力量好像大不如从前了。” “为什么?”米迦勒怒吼。 “这是我与魔王的契约。” “契约?契约便是无尽的杀戮?阿尔忒弥斯,你罔为神!” “呵……”她轻笑,血瞳愈发妖冶狰狞,“早在我重生的那一刹那,便已化了魔。” 火焰之剑刺入她的身体,带着烈焰的燎烧,吞噬着她的每一寸肌肤和骨骼。 她浅笑,张开了生命的羽翼,清冷的月光萦绕全身,伤口瞬间愈合。 对面的大天使长异常恼怒,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米迦勒,你……不累吗?” 她低声细语,如同情人之间的呢喃。 “身为大天使长,却处处受着束缚;在冰冷而衰朽的天国里,只能听到无穷无尽的赞美声;你曾经的朋友、同伴,一个接一个地离你而去……你说,这是为了什么?” 她直直望进了米迦勒的眼睛,血瞳中再次闪过妖冶的红光。 “我从不否认自己是魔鬼。可是你,大天使长阁下,你当真比我高尚么?你手上沾染的鲜血,可一点也不比我少……” 嗤! 银剑刺中了米迦勒的身体,血流如注。 她微笑,咬破指尖,缓缓画了一个沉睡的记号。 下一个,拉斐尔。 拉斐尔显然比米迦勒要难解决得多。 理由很简单,拉斐尔战斗力虽然不强,却由于主司治愈术的关系,几乎永远不死。不过,那也是“几乎”。 狄安娜凝固了时间,同样在他身上画了一个沉睡的记号。拉斐尔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从天空中直直跌落人间,长眠不醒。自然,人间会有恶魔来处置他的。 再下一个,泰瑞尔。 狄安娜对这位号称战神的天使没有太多了解,只记得他隐约看过几次大门。不过,泰瑞尔的意识力比她想像中的要强,即便打上了沉睡印记,他也依旧睁圆了双眼。狄安娜无奈,只得以月光为绳,将他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丢进魔界的大门里,让路西法去处理。 再下一个…… 好吧,狄安娜已经找不到让她真正费心的天使了。无论他们身上长了多少对翅膀,三箭之后,基本都变成了冰封状态,或是被黑暗吞噬了圣光,堕落为魔。 第七天,天色昏暗。 狄安娜缓缓走上残破的神座,一掌劈落,神座裂成碎片,化为流星坠落人间。 沉寂的天宇之上,隐约有谴责的声音传来。 她微微皱眉,握着朗基努斯之枪的残片,目光穿透了时间,看向过去。 圣光消逝,耶稣半跪在地,吟诵着祷词。刹那间,他的眼睛里闪现了千年之后的异状。一个凡人的灵魂被恶魔牵引着,来到了黑暗的七天。他手中握着朗基努斯之枪的枪头,朝耶稣狠狠掷去。 这…… 饶是狄安娜自己,也忍不住觉得,太憋屈了。 天国圣子,竟然伤在了如此弱小的凡人手上,虽然那凡人很可能被恶魔附了身,虽然那恶魔很可能就是地狱七君之一…… 真是太、憋、屈、了。 从此,圣子辗转于人间,苦苦寻觅着神的下落。 “感觉怎样?” 路西法不知何时飞到了第七天,六翼怒张,遮挡了最后一丝光芒。 狄安娜问他:“这就是你的目的?” 路西法不答,握起她的左手,轻轻点了点。她手心里若隐若现的血色六芒星刹那间光芒大盛,随后消逝于无形。 “意思是我恢复了自由身?”狄安娜笑道,要解下臂环,却被路西法伸手阻止。“你戴着吧,就算是新盟约的见证。” “新的……” 路西法向狄安娜微微欠身,“对,新的。你想不想留在这里当女王?我可以帮你。” 狄安娜摇摇头:“不必了。”她本就不属于这里。 “好吧。”路西法有些惋惜,“那我就只能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 狄安娜心头一紧。 “神与诸天同在。” 意思是,她必须彻底摧毁七天,才能真正解决掉她的心腹大患么?可是,倘若没有了天,这个世界…… “我期待你的选择,狄安娜。”路西法笑得很邪。 *** 该如何是好呢? 狄安娜漫步在七天,踩着斑驳的血迹与断壁残垣,思考着路西法留下的话。 神与诸天同在。 要么,她留下来,作为诸天的监视者和镇压者;要么,彻底摧毁这个地方,从此世上再没有天空与日月星辰。 毁灭?或是不毁灭? 她烦躁地靠在一根门柱上,十指插入发间,头疼。 恍然间,宙斯的话在耳边回响。 “创造天地万物、开辟无尽时空……他的力量何等强大,却依旧陷入了永恒的沉眠。可你……阿尔忒弥斯,你非但成功地令他复苏,自身却毫发无损……” 创造万物、开辟时空…… 她足以令混沌神复苏,也即意味着…… 狄安娜伸手摸摸自己的羽翼,分外柔软。 轻盈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她抬头一看,是阿波罗。 “你这么久都没有回去,我就过来找你了。”阿波罗走上前来,轻轻拢着她,低声问道:“怎么了?可有什么烦心事么?” 狄安娜一五一十说了。 “那就毁灭好了。”阿波罗对那群长着翅膀的家伙从来没有好感,对于摧毁七天,自然也是无感,“若是你下不了手,我来。” “不,我是在想……若是摧毁了这里,那另一方天地……” 阿波罗明白了。 摧毁七天,很可能奥林匹斯的天也会一同坍塌。毕竟它们早就连在了一起。 他轻吻着她的长发,指尖拂过她的羽翼,忽然问道:“我记得,你的羽翼分别代表了‘时间’和‘生命’?” “是啊,还有……” 她突然间愣住了。 第三对羽翼,究竟代表了什么? 狄安娜合上眼眸,细细感知着第三对羽翼中流淌的能量。 阿波罗安静地环着她的腰,没有打扰她。片刻之后,她睁开眼睛,满是欣喜:“是‘创造’。” “创造?”阿波罗有些奇怪,“这能力也未免太……”弱了些。毕竟只要是有点力量的神,都可以创造一些东西。比如千年之前,狄安娜才造了一个月亮,代替她在夜间巡天。 “不,我的意思是……” 狄安娜伸出手来,手心里渐渐浮现了一颗星星,随后是第二颗、第三颗……她将群星抛下人间,引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流星雨。 “……凭空创造。” *** 接下来几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狄安娜摧毁了七天,又创造了七天。而后,她在新的天空上创造了日月星辰、雨雪彩虹……最令她感到满意的是,重新返回七天居住的天使们,竟然感觉不到天已经换了一个。 她的目光再次穿透了时间,看向未来。 月光遍洒人间,诸神伏拜,箭隐弓弦。 终是……结束了。 天使们再怎么闹、异界的神再怎么嚣张,都威胁不到奥林匹斯的存在,更威胁不到奥林匹斯的存在。 在那一刹那,秩序女神手中的命运之线齐齐绷断。 狄安娜回到了奥林匹斯,赫然发现一片混乱。 原因是,卡俄斯来了。 诸神对于这位传说中的混沌之神,自是敬畏而又好奇,唯有狄安娜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的眼睛,问道:“您今天来,是为了催促我造人么?” “唔……我改变主意了。” “怎么?” “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还是接着睡我的觉去。”卡俄斯轻飘飘地抛下一句话,飞走了。 狄安娜笑得几乎打跌。 阿波罗一把抱起她,向月神殿中飞去。 “你做什么!”狄安娜不满。 “亲爱的,我们有必要好好‘沟通’一段时间,你离开得太久了……” “现在是白天!” “你听说过‘十天十夜’的说法么?……” 唔,据说,神若有心受孕,至少要连续做上十天十夜…… 狄安娜欲哭无泪。 以往一个晚上就能折腾掉她的半条命,十天十夜,她还能活着下床么? 65接第27章 不,太冒险了。 狄安娜即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她抓住一团软绵绵的云,躺了上去,任由身下的云团在空中飘来飘去。太阳已经升到了苍穹的最高处,阳光有些刺眼。不知怎么的,今天的天气似乎特别热。 又一团云飘了过来。 狄安娜一把扯过,随意揉了两揉,摊在身上当被子,顺便挡下大半的阳光,这才觉得好受了些。据说,阿波罗心情越好,阳光就越是灼热,看来最近几天他的心情一定好到没边去了。 可是她很烦躁,也有些不知所措。再这样下去,难保她不会变成第二个阿芙洛狄忒,而后…… ——你敢么? ——若是变成第二个阿芙洛狄忒,你敢么? ——撕下那层厚厚的伪装,恣意而又任性,你敢么? 她一声声地问着自己,最终却找不到答案。丘比特扑扇着两只小翅膀,跌跌撞撞地朝她飞来,随后“哼”了一声,扭过头去,又扑扑翅膀飞开。她扑哧一声笑了,心中暗想:真是个孩子。 可是,他却比她更快乐。 “月神殿下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不近人情,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她从来都是那副怪脾气。” “嘘,小声些,被她听到了可不得了……” 狄安娜将云团遮得更严实,飘得更远,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血红色的六芒星若隐若现,不免有些好笑,又有些难过。 她想,除了复仇之外,她心中更多的是不甘。 依稀记得特洛伊城灭的那一天,她被赫拉结结实实地打了一巴掌,却只能狼狈地去找宙斯哭诉,简直就像个无理取闹的跳梁小丑。她需要证明,重活一世之后,她比赫拉更强,比所有神都要强。 所以她宁可不择手段,宁可牺牲一切来换取强大的力量。 她似乎摸到了成功的门槛,却已忘了快乐的感觉。 再加上那个诸神覆灭的悲剧…… 呵,她在想什么呢。 或许她从一开始就错了。 解决问题的关键不在于夺取信仰之力,而在于…… “狄安娜——” 狄安娜坐了起来,望向苍茫的天宇。 迷蒙中隐约有声音在唤她,却听不真切。她从云端上走下,看见阿芙洛狄忒抱起了丘比特,轻轻吻他,却不小心碰到了金箭的箭尖。 她蓦地睁大了眼。 丘比特的金箭充满了爱情的魔力,若是……天! 好吧,虽然盖亚同样嫁给了自己的儿子,可是阿芙洛狄忒的丈夫和情人加起来……至少有二十个吧。而且丘比特也太小了。 果然,她看见阿芙洛狄忒的身体僵了一下。 紧接着,阿芙洛狄忒丢开丘比特,找情人滚床单去了。看那架势,估计要接连滚个几天几夜。狄安娜没兴趣欣赏,便收回目光,继续寻找刚才的声音。 “狄安娜——” 这一次,竟然是近在眼前。她分明看见一个淡淡的影子从自己身上走了下来,金色卷发紧紧贴着脸颊,带着凌厉的杀气。最重要的是,她竟然与她长得一模一样。 “很好奇么?”对面的金发女子扬起头来,手执银弓,张开了六只黑色的羽翼。 “你是……我?” “是你的执著与不甘。” “我不明白。” “是你不敢去想!” 狄安娜后退一步,冷汗涔涔。 从未有人如此尖锐地直指她的心底,血淋淋地揭开了她最深的恐惧。 “你为什么不继续想下去呢,狄安娜。明明你已经揭开了那层纱。” “你已经猜到,这很可能是一个同归于尽的结局,所以你只能尽量拖着,你惜命。” “你早已经猜到了不是吗?” “你早已经猜到了不是吗???” “你早已经猜到了不是吗!!!” 金发女子一声比一声凌厉,最后轰然炸开,在狄安娜面前消散于无形。狄安娜忽然觉得心中一痛,像是自己硬生生丢了性命,在那一瞬间…… 她跪坐在云端,汗如雨下。 不错,她早已猜到,解决问题的关键不在于争夺信仰之力。只要她拼着被空间裂缝绞杀的危险,斩断两个世界的纽带,一切问题都可以得到解决。而她拥有时间之翼,她横跨过去与未来,她可以在永恒的时间中完成这一切,虽然结局很可能是……力竭而亡。 试一试吧。 为了她的哥哥,为了苍穹之上永不消逝的太阳。 *** 她来到时间与空间的尽头,双翼舒展。 螺旋状的月光扭曲了时空,过去与未来在她的手心里凝聚。 银色的箭汇聚成大片流光,如同最锋利的刃,斩向天地。 天崩,地裂。 混沌神被惊醒,下意识地托住了天地。 沉重的压力压弯了她的脊背,她甚至可以听见骨骼断裂的声响。永恒的时空之中,神的世界渐渐分裂成了两个,接着是人间的大地、人间的大洋…… 塔尔塔罗斯中传出了凄厉的声响,紧接着是地母盖亚的神殿。天空之神乌拉诺斯、大地之神盖亚、时空之神克洛诺斯、大洋神俄刻阿诺斯……他们感觉到了撕裂般的颤抖,秩序女神手中的丝线齐齐绷断…… 她坠落在人间。 满身血污,宛如婴儿。 宙斯的声音响彻天地:“塞勒涅,你替代阿尔忒弥斯,司掌明月!” 她在人间长大。 他们为她起名克瑞乌萨,如同最最普通的人类女子一般生活。 整整十七年。 她喜欢狩猎,喜欢寒冷的夜,却更喜欢躺在草地上,任由阳光刺痛了双眼。 这个世界再没有天使,再没有上帝。 狄俄尼索斯替代了月之女神阿尔忒弥斯,成为新的主神。 听说,冥王翻遍了整个地狱,也没有找到月之女神的魂魄。 又听说,恶魔从地狱中走来,睁开血色的瞳,六芒星覆盖了整个大地,却只找到了一只破碎的臂环。 还听说,太阳神苦求宙斯保留月神之位,无果,愤愤不平。 她听着一个又一个传说,却只抿唇微笑。 直到有一天,她躺在草地上看着天空,却看见太阳轰然炸开,一位俊朗的青年男子从云中走下,分外耀眼,甚至连金色的发梢也带了细碎的阳光。他很像雕塑中的太阳神,却比太阳神更俊美、也更憔悴。 “你是谁?”她疑惑地问。 “狄安娜,你竟然忘了我?” “狄安娜……是谁?人们都叫我克瑞乌萨。” 阿波罗半跪在她身边,执起她的手,轻轻吻了吻她的手背。 刹那间,朦胧的光华从她身体里淌泻而出,如同一轮明月冉冉升起,却只出现了片刻,便消逝于无形。 阿波罗感到惊恐。 她几乎耗尽了神力,甚至连最初的记忆也无法维系,水蓝色的眸子里满是惊讶与迷茫,还有全然的陌生。 不,这不是她该有的眼神。 “阿波罗……殿下?” 她试探着开口,却发现眼前的男子怒意满盈。他低头吻上了她的唇,狠狠地吸吮辗转,带着几丝惩罚与心痛。她下意识地要推开他,却只令他的吻愈发疯狂。 好熟悉的感觉…… 依稀很久很久以前,她也像这般躺在他的怀里,承受着一波又一波的欢愉。 可是,他是神啊,是高高在上的太阳神啊…… 她的指尖拂过他的眼角,带起一丝水痕。 他哭了? 怎么可能? 太阳神怎么可能会哭?! 他抱起她,找了一个隐秘的地方,急切地布下层层光幕。她缩了缩肩膀,却硬着头皮说道:“殿下,您不该这样!” “那我该怎样?”他恨透了她称他为“殿下”。 他扣着她的手腕,狠狠扯掉了她身上的束缚。他熟悉她的身体,知道如何才能令她最快地动情。她在他怀中低泣,只觉得头痛得厉害,朦胧间隐约喊了一声:“哥哥……” 阿波罗几乎要疯了。 狄安娜突然失踪,天空和大地上根本找不到她的踪迹,若非他能感觉到她还活着,只怕他会毁了这个世界。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她,却发现她已将近力竭而亡…… 发生了什么…… 狄安娜,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他狠狠挺身,听见她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哥哥”。 狄安娜,你还记得我,对不对? 即便你忘了整个世界,却依旧记得我,对不对? 他几下快速地进出,感觉到她在自己怀中微微颤抖,身子愈发紧绷。他安抚地轻吻着她,低声说道:“狄安娜,叫我什么?嗯?” “殿下,您……啊!!!” 她仰起头,感觉到阿波罗的动作突然间粗暴起来,疼痛中带着极致的快感,令她忍不住有些难过。可是,她的力气太小了,被阿波罗紧紧抓着,根本动弹不得。 “你、你……” 她气恼到了极点,狠狠地咬在了他的肩上,“你一直都会把前戏做足的,今天你……” 猛然间,她感到阿波罗僵了一下,她同样僵了一下。 是啊,她怎么会知道阿波罗在欢爱中是什么模样? “你记得我,对不对?” “狄安娜,不要否认了,你分明是记得我的。” “疼么……我慢一些,好不好?” 狄安娜是谁? 她是克瑞乌萨啊,人人都唤她克瑞乌萨…… 可是,她在成为克瑞乌萨之前,又是谁?她竟然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她依稀记得她唤了他一声“哥哥”,他没有生气,反而有些欣喜。 可是,阿波罗的妹妹不是阿尔忒弥斯殿下么? 是了,传言中,阿尔忒弥斯殿下已经失踪了。 阿尔忒弥斯……福柏·阿尔忒弥斯……狄安娜…… 她是……月神吗? 仿佛无形的壁障轰然破碎,一幕幕景象浮现在脑海之中。他牵着她的手,来到这个世界上;母亲抱着他们,抬头望着天空;大海翻腾起波浪,狰狞的海妖张开了血盆大口…… 她想不起来了。 她仰起头,直直望进了阿波罗的眼睛:“我是……阿尔忒弥斯殿下吗?” 66无措 一个又一个轻吻落在了她的眉眼上,试图缓解着她的不安。她放软了身子,承受着狂风骤雨般的欢爱。 “是。”阿波罗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可你……是我的哥哥啊……”他们怎么会…… “狄安娜,你做了多久的人?”阿波罗低头看她,轻进浅出。 她难耐地呻吟一声,断断续续地说道:“十七年?或许是十八年……我不记得了。” 原来她已经离开这么久了吗? 阿波罗吻了吻她的唇,骤然加急了动作:“那你得重新学会做一个女神,狄安娜。” 他重重地擦过她体内的某一处,坏心地研磨。 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唯有无力地瘫软在他的身下,快意层层积累,已经逼近了巅峰。 这一回,阿波罗没有再吊着她,自己也在她的身体里释放了出来。 她累极了。 神很难感觉到疲倦,可她却连动动指头都嫌困难。 阿尔忒弥斯…… 唔,狄安娜或许是阿波罗对她独有的称呼? 她选择相信阿波罗。 他说她是月神,那么她就是月神好了。 月之女神福柏·阿尔忒弥斯,被撤消了主神之位的女神。 **** 阿尔忒弥斯被阿波罗带到了德尔斐。 她很想问阿波罗为什么不将她带回奥林匹斯,不过她终究没有问。 或许是习惯,或许是本能,她依旧选择了相信阿波罗。 德尔斐是整个世界的中心,又有着最大的太阳神庙,同时也是太阳神发布神谕的所在。阿尔忒弥斯足足躺了七天,才缓过劲来。不过,在外人面前,她依旧自称克瑞乌萨。 阿波罗听祭司说起的时候,亲自降落在人间,问道:“你还是不肯相信我么?” “我信。” “那你……” “你带我来这里,而非奥林匹斯,不就是为了掩饰我的身份么?” 阿波罗沉默良久,叹息一声:“什么都瞒不过你。” “我失去的是记忆,而不是思维。” 阿波罗轻笑一声,亲昵地揽过她的腰,轻吻她的额,低声问道:“那你认为,我为什么要隐瞒你的身份?” 她愣了一下,半晌才回答:“我不知道。” “笨蛋。”阿波罗凑近她的耳畔,哑着嗓子说道,“你连我为什么掩饰你的身份都不知道,竟然就这么任我折腾?” 她抬起头,琉璃珠子一般的眼睛直直望着他:“可你是我的哥哥。” 只因为他是她的哥哥,所以她会毫无保留地相信他。 即便……哥哥永远不会和妹妹滚床单。 *** 阿波罗发现,他的宝贝妹妹自从失忆之后,就变得有点呆。 比如,她会像个真正的凡人一样,苦恼着兄妹间混乱的关系。 又比如,他对她说,奥林匹斯太过混乱,还不如德尔斐清静,她会认认真真地去翻《神谱》,然后对他说:“神本来就很乱。” 再比如,她会执著于脑中闪过的一些片断,然后拼了命地去想,直到把自己弄得头痛欲裂。 还比如,她在听说阿芙洛狄忒找了个跟丘比特长得很像的大男孩,玩起了伪·母子恋时,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若是从前,她肯定就冰着一张脸,心事重重地把自己裹在云团里,谁也不搭理,直到把自己折腾得筋疲力尽,才挂着虚伪的微笑,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去面对这个世界。 总地来说,就是失忆之前,她一直在努力地做好一个虚伪的“神”,现在却习惯了做一个“人”。 阿尔忒弥斯同样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 她感觉到,她似乎抛开了一个大包袱,整个人轻飘飘的,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每天看着来德尔斐的车队络绎不绝,她突然间会觉得,恍如隔世。 她偶尔会想起与阿波罗在一起的一些片断,不多,却足以令她推断出他们的关系。 不是兄妹,而是情人。 真是一种微妙而奇怪的关系。 不过,既然连赫拉都是宙斯的亲姐姐,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而且,由于神力衰竭的缘故,她更愿意称自己为克瑞乌萨,而不是那位消失已久的月之女神。 直到有一天,一位女神来到德尔斐,指明要见阿尔忒弥斯。 阿尔忒弥斯说,这里只有克瑞乌萨。 女神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冷冷地说道:“阿尔忒弥斯,你这个样子,会让我鄙视你。” “鄙视我?”阿尔忒弥斯亦冷笑,“我神力尽失,即便勉强归位,又能做些什么?被众神嘲笑么?”她不清楚眼前的女神是谁,可是本能地不喜欢她的话。 “若你还有几□为主神的自尊,就应该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去挑衅酒神?呵,那不叫自尊,那叫自不量力。” 阳光忽然汇聚成一束,降落在德尔斐神庙之中。太阳神的雕像睁开了眼睛,怒道:“雅典娜,请你离开这里。” “你就把她当成只鸟儿养着?” “也比被你挑唆着去对付赫拉强!” 阿尔忒弥斯承认,在听到“当成只鸟儿养着”的时候,她的确很不开心。 不过,更令她在意的是,阿波罗与雅典娜的对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 她想,今天夜里,估计德尔斐的祭司和居民们要被阿波罗洗去记忆了。 雅典娜神色不善,转身离开,阿波罗从雕像上走了下来,将阿尔忒弥斯牢牢圈在怀中,随后在德尔斐洒下大片大片的阳光。祭司和居民们在阳光中如同梦呓一般喃喃自语,随后身体猛然一震,又继续做着自己的事。只不过,刚才雅典娜到来的那一幕,已经从他们的脑海中消失得干干净净。 “哥哥。” “嗯?” “这才是你不带我回去的理由?” 阿波罗沉默片刻,低头亲亲她的眼睛,劝道:“我们都不要管了,好不好?” 阿尔忒弥斯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阿波罗叹了口气,又道:“若是你觉得我困住了你……” 阿尔忒弥斯轻轻按住他的口,摇了摇头:“我现在这个样子,到处乱跑,只会给你添麻烦。”虽然不太乐意,但是在她恢复神力之前,还是乖乖留在德尔斐比较好,“而且,我能感觉到,她刚才是在刺激我。我不清楚从前我会怎么做,但是现在……” 阿波罗轻笑。 “从前?若是从前,早在她说出‘鄙视’这两个字的时候,你就已经把她打趴下了。” “那要建立在绝对的实力之上。”阿尔忒弥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纤长雪白,带着一点薄薄的茧。她隐约记得手心里应该有个记号,可现在却什么也没有。 她回来了。 那个冷静、优雅且狠厉的阿尔忒弥斯,渐渐回来了。 阿波罗执起她的手,细细吻着她的手心,有些欣喜,又有些失落。 她抬起头来,望着阿波罗,微微一笑。 阿波罗亦笑,细细吻着她的唇瓣。她有些紧张,一只手揪着阿波罗的衣领,略有些暴躁的情绪渐渐宁和下来。阿波罗的五指插入她的发间,加深了这个吻。 “哥哥……”她的唇边溢出些许呢喃。 “哥哥,你该去工作了。” “已经黄昏了,让晚霞遮一下就好。” “可是……” “狄安娜,听我说。”阿波罗环着她的腰,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我虽然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可是,自从你失去踪迹之后,赫拉就变得很奇怪。最明显的一点是,她原本和雅典娜很要好,如今两人却几乎反目成仇。而且赫拉还当着诸神的面对宙斯说,雅典娜才是预言中‘推翻宙斯的神’。 但是,宙斯实在太疼爱雅典娜,不惜与赫拉翻脸,并说出‘用不着她来推翻,我自己会将王位给她’的话来。赫拉气急败坏之下,说道:‘即便你把我吊在金椅子上打,也休想让我完全屈从于你!阿尔忒弥斯失踪了?好得很,省得她天天跑到你面前哭,还累我每天抽她几个耳光!’ 可是,宙斯从未将她吊在金椅子上打,她也从未……” 阿尔忒弥斯发现,她的头又开始痛了。 她闭上眼睛,脑中闪现过一些破碎的片断,却拼不出完整的画面来。依稀记得阿芙洛狄忒夺走了金苹果,赫拉因为某件事情触怒了宙斯,被宙斯狠狠打了一顿,从此不再插手奥林匹斯的事情;依稀记得巨大的木马缓缓入城,波塞冬指责阿波罗,她亦指责了阿波罗,阿波罗狼狈地离开,赫拉却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话语极尽讽刺……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知道这些? “……狄安娜,狄安娜?” 阿波罗担忧地望着她,指尖带着温暖的阳光,在她的头上轻轻按揉。半晌之后,她才觉得好了些,朝阿波罗勉强一笑,脸色有些苍白。 夜幕降临。 一弯新月自东方升起,投下朦胧的光。 大地上散逸着黑色的浓雾,一位身穿王袍的高大男子从雾气中走出,暗紫色的眼睛有种摄人心魂的魔力。阿波罗遮住了她的眼睛,不让她再看。 “我来接我的王后。” 淡淡的话音在耳畔回响,随后化作脑海中的轰鸣,无数场景呼之欲出,却被硬生生阻隔在了记忆的大门之外。她痛苦地拧着眉心,恨不得将自己的脑袋切下来。 “她已不再是月神,哈迪斯。” “可她依旧是我的冥后。” “你这又是何必?反正当初你只是看中了她的主神之位,不是吗?” “那是‘当初’。” “你……” 阿波罗发现,他跟哈迪斯根本说不到一块去。 他深深吸了口气,续道:“她不会跟你走的。” “我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根本无须任何人同意。” 浓郁的黑色雾气笼罩四周。阿波罗骤然失色,周身刹那间绽放出万丈光芒。但是下一刻,他便被宙斯的雷霆击中:“擅自在夜间升起太阳,你这是明知故犯吗?给我滚去深谷里思过!” 再一低头,怀中已是空空荡荡。 *** 头疼起来真是要命。 阿尔忒弥斯迷迷糊糊地睁了眼,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处纯黑色的帷帐之中,侍女们每人端了一盘石榴,笑吟吟地看着她。 阿波罗呢? 对了,这里应该是冥界。 奇怪,她怎么会知道这里是冥界?她应该没有来过才对。 67继续毁三观 “殿下,这是陛下亲自为您准备的石榴。”侍女们笑吟吟地说。 阿尔忒弥斯微微皱眉。她不喜欢石榴。 而且,那位“陛下”,是她刚刚见到的那个男人么? 等等,她记得他刚才说,“我来接我的王后”?他指的是……她? 这不可能! 阿尔忒弥斯翻身下床,头依旧疼得厉害,身子也晃了几晃,勉强扶着床柱站稳。侍女们围了上来,齐齐说道:“请殿下用餐!” 用餐? 她们这是打算把石榴当成她的一日三餐吗? 外间响起了脚步声。 阿尔忒弥斯抬头一看,方才见过的男子大步走来,眼神晦暗莫名。即便她的记忆再是一片空白,此时已经知道,他是冥王哈迪斯,侍女们口中的“陛下”。 哈迪斯从托盘中取出一个石榴,随意把玩:“怎么不吃?不喜欢?” 阿尔忒弥斯警惕地看着他,头愈发疼了。 “我听说你宁可当一个凡人,也不回奥林匹斯山?” 她安静地望着他,努力想回忆起什么,却是徒劳。哈迪斯望着她那双明净的眸子,没来由地觉得烦躁,剥开石榴,一粒粒地数着,似乎想要强行喂她。 不对,这石榴不对。 阿尔忒弥斯后退一步,勉强开口:“陛下,我是你的冥后,对不对?” “不错。” “那么,我有权利选择不吃它。” 哈迪斯将石榴放回盘中,来到阿尔忒弥斯身边,抬起她的下巴,认真地说道:“我很怀疑你被阿波罗洗去了记忆,将冥界的一切都忘了。” “我……”的确没有过去的记忆,只是原因不在阿波罗。 她下意识地虚握起左手,指尖闪过一丝微光,却瞬间消逝于无形。 哈迪斯瞳孔一缩,手掌按在她的心口上,缓缓注入一股神力。 空空荡荡,神力衰竭。 他依旧记得,曾经的月之女神何等强大,甚至在他面前强行逆转了时空,将石榴子吐出,从此不再受冥界的束缚。 难怪她自称是凡人。恐怕以她现在的力量,也只能勉强对付几个凡人了吧。 他松开手,失望地看着她,随后拂袖而去。 侍女们互相看看,将托盘轻轻放下,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阿尔忒弥斯扶着床柱,大口大口地喘息。 力量,她需要力量。 依稀记得过去的某一个时刻,她也如同现在这般渴望着力量,渴望着将未来掌握在手中。 可是她记不清过去的自己,甚至记不清某一个关键的瞬间。 不,这样不行。 她狠狠拧了自己一把,借助着椎心的疼痛,令自己清醒一些。 如果她曾经在这里生活过,甚至作为冥后存在过,那么这里一定留有她的痕迹。 *** 冥界很大,而且是个两极分化的地方。 一头,是银色的大草原和碧蓝的湖泊;另一头,是无尽的炼狱和痛苦的哀嚎。 她漫步在银色草原上,不时俯下身来,轻轻抚摸着柔软的草叶。 “你我曾经立下约定,每年中的六个月,你作为冥后来到这里,与我一同统治冥界;而另外六个月……我无权干涉你的自由。” 熟悉的男声在身后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她惊愕地回身看他:“六个月?” 哈迪斯微微颔首,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 看样子,她果然是经历了某些不太好的事情,而后忘记了很多东西。 不过,若是已然忘却,是否意味着可以从头再来? 这怎么可能? 每年中的六个月,她是冥后;而另外六个月,她是自由身…… 她的头更疼了。 “很难受?” 哈迪斯走近她,手掌轻轻贴着她的额头,有些烫。 阿尔忒弥斯突然间感到紧张。 她侧头避开了他的触碰,咬牙道:“陛下,请恕我失礼,我究竟有没有……履行身为冥后的义务?比如……” 哈迪斯轻笑出声,手指按上她的唇,暧昧地旋转按压:“你说呢,我的王后。” 那就是有了? 她有些不知所措。 哈迪斯忽然心有不忍,轻轻抱着她,下颌抵着她的头顶,安抚道:“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对不对?阿尔忒弥斯,你是不是在人间生活得太久了,彻底把自己当成了凡人?” 她僵直了身体。 “你知道神与人最大的不同在哪里么?就在于……神可以随意按着自己的性子来,而人的约束太多了。若是你能回到过去,回到泰坦一族初生的时候,一定会更为惊讶的。” “所以啊,你要习惯才好。” 习惯,习惯什么? 习惯肆无忌惮吗? 阿尔忒弥斯挣开了哈迪斯的怀抱,退后几步,愈发觉得头痛欲裂。明明有很多东西在脑子里翻腾着,呼之欲出,可她就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她一定是得罪记忆女神了,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阿尔忒弥斯?” 哈迪斯扶起她,问道:“你还好么?” 不好,一点也不好。 阿尔忒弥斯脸色苍白得厉害,呼吸也有些不畅。哈迪斯有些担心,便将她抱起,朝自己的宫殿飞去。 她的脸色愈发差了。 哈迪斯扶她躺下,命侍女传召医师。她紧紧抓着薄被一角,指节有些泛白。哈迪斯微微皱眉,慢慢掰开她的手指头,抬起她的下巴,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在想什么?告诉我。” 她摇头。 “是阿波罗?” 阿尔忒弥斯愕然。他怎么知道? 哈迪斯眼中攒聚着怒火,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记着,你现在是冥后,阿尔忒弥斯。” “我……” 她不应该这样的。 她的性格中不应该掺杂了犹豫与怯懦,应该是近乎残忍的狠厉与杀伐果决。 克瑞乌萨……阿尔忒弥斯…… 她拨开哈迪斯的手,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坦然:“陛下,我可以请求您废除我的后位么?” “呵,你竟然真的忘了……当初可是你提议以后位做交换,获取进入地狱深处的资格。怎么,现在想反悔?” 冥后竟然是这样来的? 阿尔忒弥斯愣住了。 *** 经过多方确认,阿尔忒弥斯不得不承认,哈迪斯的的确确是她的丈夫,无论是名义上的还是实质上的。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自作孽,不可活。 她曾经问过哈迪斯,他知不知道她与阿波罗的关系? 哈迪斯只答了一句:“早在你自己意识到这一点之前,我便已经知道了。” 她又问,为什么他要容忍她乱来? 哈迪斯同样只答了一句:“现在你乱来了吗?冥后殿下。” 她语塞,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所以才说你要放开些。”哈迪斯不知是抱怨还是诱哄,“不如今天你来我这里过夜?” ……这是赤裸裸的邀请。 阿尔忒弥斯心一横,点了点头:“好。” 如果非这么做不可……她想,她应该与阿波罗斩断关系的。 即便心痛如绞。 *** 夜,微凉。 她慢慢地将石榴子送入口中,足足十二粒。 哈迪斯俯身抱起她,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她闭了闭眼,撇过头去,心里很乱。 已经不知道什么才是对、什么才是错。 或许过了今晚,她会一直留在冥界,永远不见阳光。 对不起…… 解衣,合卧。 哈迪斯半撑起身子,耐心而细致地挑逗着她。她紧紧抓着身下的床单,朦胧的清光一次次在指尖闪现,随后又化为无形。 “若你不愿……” “不,我要。”她咬咬下唇,留下一排深深的齿痕,“我会忘了他,对不起。” 哈迪斯抬起她的下巴,低声说道:“你又何必为难自己……阿尔忒弥斯,这本就是……”我偷来的时间。 他俯身吻上她的眼睛,感觉到她的身子瞬间僵直。 “不过,你愿意永远留在这里,我很高兴。” 他探向她的私密处,略嫌干涩,只怕会疼得厉害。 “需要一点别的东西么?我是指……让你适应的东西,比如酒。”哈迪斯问道。他现在已经不用着急了,反正有的是时间。 阿尔忒弥斯点头,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哈迪斯披衣起身,当真端了一杯葡萄酒过来。阿尔忒弥斯坐起来,伸手接过,却感觉到他的手很僵硬。 “陛下……还好么?”阿尔忒弥斯问道,羽被滑落在腰间。 不好,明显不好。 哈迪斯看着她一点点地饮下红酒,有了些微醺的醉意,取过她手中的杯子,安放在一旁的餐桌上,竟然在想着,阿波罗管她管得太好了,根本就是沾酒即醉…… 他覆上她的身子,轻轻吻上她的唇。 是头一次,却有着令他难忘的甜美滋味。即便他依旧感觉到她在微微颤抖。 “闭上眼睛,阿尔忒弥斯。” 她依言闭眼,感觉到他的手在自己身上恣意游走,感官被瞬间放大,一丝丝情欲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 她感觉到他在一点点地进入自己。 有些疼,有些难受。 只是她得逼自己去习惯。 她是冥后,是他的妻子,这已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云覆雨收。 她一点一点地睁开眼睛,面前是哈迪斯放大的脸。 “你果然是需要习惯我的存在。”他笑言,随即又问她,“感觉如何?” 实在是……没什么感觉。 但是她说不出口。 “陛下是想让我说什么?赞扬?还是……” 哈迪斯轻轻按住了她的口。 “不,别说,什么都别说。” “你果然是需要习惯,阿尔忒弥斯。” 68继续刷下限 习惯吗? 习惯的确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 阿尔忒弥斯自嘲地笑笑,推了推身上的哈迪斯:“陛下,很重。” “抱歉。” 哈迪斯稍稍撑起身子,却并不打算离开,手依旧在她的身体上游移,带起一阵细微的颤栗。她别开目光,有些难堪:“陛下非得……” “叫我的名字。” “陛下——” 哈迪斯不满,托起她的后脑,狠狠吻下。良久之后,他才抬起头来,满足地叹息:“我们总需要一步步来,对不对?” ——直到我完全忘了阿波罗? 阿尔忒弥斯想笑,又想哭。她像只鸵鸟一样把自己埋在深深的沙堆里,妄图用某些可笑的理由让自己安心。哈迪斯的目光一直不曾离开过她,将她的表情都看在了眼里,也猜到了她的几分心事。 他始终在告诫自己,慢慢来,不急,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 习惯真是一种可怕的存在。 习惯了在银色的草地上仰望阴沉的天空,习惯了在哈迪斯身边入睡,习惯了在梦中见到阿波罗却远远离开,为着自己也不知道的理由。 习惯了……沉默。 阿尔忒弥斯已经很久不曾在人前露面了。平日里除了哈迪斯,竟没有再同其他人交谈过,甚至连侍女也很少听见她开口。哈迪斯说,她原本就孤僻,如今更是孤僻得无可救药了。 他经常会抱着她叹息,喃喃自语:如果强行把你留在我身边是毁了你,那我宁可…… 宁可什么,他没有说,不过阿尔忒弥斯隐隐可以猜到一些。 一天,哈迪斯问她,想不想到地狱的最深处去看看。 她问他:“地狱的最深处,不是塔尔塔罗斯么?” 他摇头,低声说道:“是你曾经最在意的地方。为了去那里,不惜一切。” 不惜一切吗? 阿尔忒弥斯有些困惑,更多的却是释然。 地狱的最深处竟然是一片虚空。 虚空边缘点缀着细碎的银光,与她产生了些许共鸣。她感觉到,这些银光是她的神力碎片,依稀很久很久以前,她曾经强行撕开过这里,但是又被某种力量给强行捏合起来。 哈迪斯带着她穿过虚空,来到地狱的另一端。 一只小恶魔蹦达着来到她的脚下,夸张地惊叫道:“狄安娜大人——” 狄安娜,阿波罗也是这么唤她的。 阿尔忒弥斯满是困惑,抬眼望去,却看见墨黑的羽翼铺天盖地,从地狱上方飞了下来。羽翼的主人走上前来,血色瞳孔中隐隐有一丝惊喜,说出来的话却极是可恨:“狄安娜,你还活着?我以为你老早就死了呢。” 唯有生死至交,才能说出这种肆无忌惮的话来。 阿尔忒弥斯松开哈迪斯的手,上前几步,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六翼男子,随后挫败地摇了摇头:“抱歉,我忘记了。” “什么叫你忘记了?”路西法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 “我没有过去的记忆。” “开什么玩笑,你拥有时间之翼……等等,十八年前空间撕裂、天地动荡,是你干的?你在永恒的时间之中,将奥林匹斯与红海硬生生剥离,一劳永逸?” 哈迪斯愕然。 阿尔忒弥斯依旧有些困惑:“抱歉,我听不太懂。” “你……”路西法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现在这个样子,太令我失望了。” 呵。 她早就听说了,原本的月之女神何等璀璨夺目、何等恣意张狂,而她却……她已经不像她了,对吗? 阿尔忒弥斯再次说了声抱歉,退回虚空的边沿,微微致礼:“让您失望了,我这就离开。” “狄安娜!”路西法上前一步,摘下手套,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按上她的眉心。刹那间,她的背后出现了巨大的幻影,分明是一对纯黑色的羽翼,流淌着暗金色的光芒。 她依旧有些茫然。 路西法挫败地放下手,慢慢将手套戴了回去:“你走吧。” 她的确是她,如假包换。 可是,她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 回冥界的时候,哈迪斯有些沉默,却一直牵着阿尔忒弥斯的手,不曾放开。 他带着她回到冥王殿中,招来一位使者,吩咐道:“去奥林匹斯山,请太阳神。” 阿尔忒弥斯愣了一下。 哈迪斯将她抱在怀中,却没有任何动作,甚至连呼吸也很清浅。阿尔忒弥斯回想着方才出现在背后的那双黑色羽翼,头又开始痛了。 “你明明不希望我见到他的。”她低声说道。 “那么你呢?你希望见到他么?” ——自然是希望的。可我不能。 阿尔忒弥斯抿了抿唇,声音愈发低了:“我一直在很努力地当你的妻子,哈迪斯。” 阿波罗到来的时候,阿尔忒弥斯僵硬地站在哈迪斯身边,目光有些躲闪。 “真是难得,你竟然会主动找我过来。”阿波罗话中带刺,“我可牢牢记着‘地狱里不需要阳光’呢!” “我也没想到太阳神会这般睚眦必较。”哈迪斯偏头看着阿尔忒弥斯,眼神渐渐变柔,“我不是来找你吵架的,阿波罗。我总感觉……阿尔忒弥斯有些不好。” 阿波罗吓了一跳,上前几步,将阿尔忒弥斯拉入怀中,细细打量。阿尔忒弥斯轻轻挣开他,低声说道:“对不起。” “你怎么了?”阿波罗奇怪地问道。 “我吃了十二颗石榴子,哥哥。你生气也好、怨恨也罢,我……”她别开目光,心底一抽一抽地疼,“我需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 “负责?你负什么责?”阿波罗火冒三丈,将矛头对准了哈迪斯,“十二颗石榴子?这就是你的目的?她哪里不好了?我看是你不好才对!” 哈迪斯并未动怒,反倒有些担忧:“你不觉得她变了?” 阿波罗冷笑:“你的意思是,你不喜欢现在的狄安娜?好得很。”他拉过阿尔忒弥斯,拨开她挡在眼前的发,柔声说道,“跟哥哥回去,好不好?” “阿波罗,你不要太过分。”哈迪斯慢慢站了起来,一字一顿地说。 “过、分?” 阿波罗的火气似乎愈发大了,眼中冒起两小簇金色的火焰,隐约有动手的征兆。 阿尔忒弥斯拉着他,轻轻摇头。 阿波罗一愣。 “哥哥,我不回去。无论如何,对不起……” *** 对不起,为什么她要说对不起? 很难受…… 为什么会想不起来,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为什么…… 阿尔忒弥斯身子晃了几晃,摔倒在地。阿波罗与哈迪斯双双去扶,却骇然发现,她的体温变得很低,感觉像是一块封冻千年的寒冰,稍稍一碰便极是难受。最令阿波罗感到惊恐的是,他们之间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似乎被硬生生斩断,他根本感觉不到阿尔忒弥斯究竟好不好。 黑暗,彻底的黑暗。 一团柔软的月光在黑暗中孕育,与之相伴的是一团炽烈的阳光。 他们一同出生,一同成长。 直到神山崩塌、诸神陨落,她一世重生,费尽心机夺取一丝挽救的机缘。 她成功了。 可是,她却死了,又活过来了。 昭昭明月如昨,润润华光如水。 她睁开眼睛,却发现阿波罗跪坐在床边,专注地望着她,海蓝色的眼眸里满蓄了温柔。 “哥哥……”她开口低唤,嗓子却沙哑得厉害。 “看来你是好了?” 哈迪斯习惯性地倚在床柱边,目光同样不离她的脸。 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底一片澄澈的坦然。 “是的,陛下。” “你差点儿把我给吓死。”阿波罗哑着嗓子说道,低下头,轻轻吻上她的唇瓣,放肆地辗转。她抬了抬手,却发现身子酸软得厉害。 一声沉闷的低哼响起。 阿波罗依依不舍地抬起头,握着她的手,注入一股神力,惊喜地发现她的神力在恢复。虽然涨得相当缓慢,却已经不像当初那般枯竭。 哈迪斯依旧倚着床柱站着,缓缓开口:“那么阿尔忒弥斯,你打算如何收场?” *** 如何收场? 这真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狄安娜扶着阿波罗坐起,略按了按眉心,却始终想不出个对策。难道要将她硬劈成两半,天上地下各一半么?也太滑稽了。 她慢慢地开口:“陛下,我想知道……你究竟喜欢我哪一点?” “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哈迪斯干脆地说。 “若我还是那个记忆尽失、性格大变的阿尔忒弥斯呢?” “囚禁你。” 阿波罗脸色一变,下意识地挡在狄安娜面前。 狄安娜轻笑,朝阿波罗摇了摇头,意在安抚。她滑下床,一步步走到哈迪斯面前,盯着他暗紫色的眸,认真地说道:“可是,除了这个,我什么都可以给你。我想,在成为冥后的那段日子里,我已无愧于你的子民。” “可你有愧于我。” “我……” “其实还有一个更简单的办法,那就是我们各占一半。”哈迪斯噙了一抹危险的笑,指尖顺着她的眉眼滑落,“要么,他占你的心、我占你的身;要么……你如同爱他一般,爱上我。” “陛下可以选尽天下的女神,为何只执著于我?” “我试过,失败了。阿尔忒弥斯,我应该感谢你的孤僻,否则你一定会成为诸神共有之妻……” 狄安娜承认,她被吓到了。 69作者在丧心病狂地报社 “够了!”< >< >阿波罗上前,将狄安娜拉了回来,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腕骨。狄安娜偏头看他,却只看见了他铁青的脸色与紧抿的唇。< >哈迪斯面不改色:“我不过是在阐述一个事实。阿波罗,你得承认,任何人跟你妹妹在一起呆久了,都会生出异样的心思,包括你自己。”< >阿波罗的脸色愈发难看了。< >哈迪斯说得没错,他自己更是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死死地看牢了她。可是……< >“哥哥。”狄安娜低唤一声,“别生气,我……我会处理好这件事情的。”< >事实上,现在的局面已经乱成一团,究竟该如何是好,她自己心里也没底。< >哈迪斯忽然笑了。< >“阿尔忒弥斯,你在犹豫。”< >素来杀伐果决的月之女神,竟然在犹豫。< >< >“我不想伤害任何一个人,陛下。”狄安娜又回头看他,眼里有些挫败,“可事实上,我做不到。陛下,您……您真的不能……”< >“不能。”< >“我无法诚心以待陛下。”< >“食髓知味,饮鸩止渴。”< >“您……”< >阿波罗猛地抬头,目光灼灼,手上的力道却稍稍松了些。那种感觉,他懂,所以那时他才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狄安娜变成他的。他成功了,如今哈迪斯却面临着与他一样的境况。< >平心而论,他很高兴看见这样的结局。< >可他不忍心看见狄安娜愧疚。< >阿波罗重新将狄安娜拉回来,让她面对着自己,一字一顿地问道:“狄安娜,今天你必须做个了断,是走,还是留。”< >“自然是走!……”狄安娜脱口而出。随后,她眼里渐渐失却了光芒,轻轻抽出自己的手,摇了摇头,“我无法离开,哥哥。十二颗石榴子……对不起。”< >她的神力尚未恢复,时间之翼也依旧是幻影,根本无法如上次一般逆转时空,改变过去。< >哈迪斯走上前来,轻轻扳过她的脸:“可决定了么?”< >狄安娜不敢看他,说了声是,声音微不可闻。< >“好,我放你离开。不过,让石榴子失效的方式有些特别。”< >“什么?”< >“替我生下孩子。”< >狄安娜蓦地睁大了眼。< >< >“办不到!”< >阿波罗咆哮出声,将狄安娜拦腰抱起,朝冥界之门飞去。< >狄安娜窝在他的怀里,只感觉到一阵疲倦。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耳边隐约听见呼呼风响,以及淅淅沥沥的水声……< >好困,好想睡觉。< >哥哥的怀抱很温暖,带着阳光的味道。< >< >***< ><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解释清楚!”< >“如你所见。”< >“你……”< >“将她留在冥界,我自然会让她醒来。”< >< >是阿波罗与哈迪斯在争吵么?< >她努力想睁开眼睛,眼皮却分外沉重;她想抬手,却根本动弹不得。< >羽翼般轻柔的吻落在她的眉眼上,带着压抑到了极点的眷恋。她想伸手抱着他,想如往常一般热情地回吻,却无能为力。< >< >“不如你住在冥界陪她?”< >“你够了!”< >“你不觉得,这其实是一个很好的提议吗?”< >“办、不、到!”< >“要打?好啊,我会打到你愿意为止。”< >< >“……认输了么?”< >“为什么?哈迪斯,为什么偏偏是她!”< >“呵……你以为我乐意么……不过是……食髓知味罢了……阿波罗,我嫉妒你,彻彻底底的嫉妒。”< >< >很乱,很吵。< >是阿波罗和哈迪斯,他们在争论些什么?< >< >“天后有命,诛杀阿尔忒弥斯……”< >“什么?”< >“什么?!”< >“天后殿下说,阿尔忒弥斯早已不是原本的月神殿下,而是专门惑人心神的女妖。天后殿下还说,她会将珀耳塞福涅许配给陛下。”< >“她活腻了吗?”< >“哈迪斯……”< >“怎么?”< >“让她醒过来。”< >“你——”< >“我说,让她醒过来!!!”< >< >太吵了。< >她想让身边的声音停止,想在极度的疲倦中好好睡一觉,却只感觉到乏力。< >微凉而干燥的手在她的身体上游移。她想将它忘掉,可她的身体却记得。是哈迪斯。< >他想做什么?< >她不想啊……< >细碎的呻吟溢出口来,她终于勉强睁开了眼睛。下意识地转头,赫然对上了阿波罗赤红的眼。< >身子酥酥的麻。很明显,哈迪斯知道如何令她更为愉悦。< >可是,阿波罗在看……< >他怎么会在看?< >怎么会……< >< >黑色的雾气缭绕四周,身下是冥王的祭坛。她不自觉地弓起身子,试图推开身上的冥王,却只迎来了更为剧烈的抽送。< >别,别这样。< >“唔……我想……”< >哈迪斯忽然笑得很邪,转过头去,问黑雾之外的阿波罗:“要一起吗?”< >< >要一起吗?< >要一起吗?< >要一起吗!!!< >< >“你疯了?”狄安娜惊叫出声,试图逃离,却被他紧紧按着,低低的喘息声喷洒在耳畔,带着些许懊恼与咬牙切齿,“我倒真是疯了。倘若这种办法可以让你接受我,我乐意试上一试。”< >他挥手驱散了黑雾,将他们纠缠的情景毫无保留地呈现。< >< >“我承认……”< >阿波罗走上前来,捧起狄安娜散落的发,轻轻吻着,专注而迷醉,却又带着燎烧的欲火。< >“……在把你送到他怀里之前,我已经做好了这个准备。狄安娜,想不想试一试?嗯?”< >“哥哥你疯了!”< >“明天一早起来,我一定会后悔得恨不得掐死自己。不过现在……”< >现在他发现,狄安娜根本不会排斥哈迪斯。< >若是他不曾中途打岔,她会成为世上最幸福的妻子。< >说起来,他才是她的情夫,名不正言不顺,却时时令她为难。< >这个认知让他惶恐。< >< >她会疯掉的。一定会。< >狄安娜狠狠拧了哈迪斯一把,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恶劣一些:“你怎么会提议……哈迪斯,有时候真的与你……”无法沟通。< >“呵……”哈迪斯低笑出声,“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神可以随性而为……说起来,现在倒真是变了许多。在我很小的时候,还在克洛诺斯……的时候,盖亚的丈夫和情人们可以从天空排到大海,阿芙洛狄忒也有样学样;紧接着是宙斯……恣意妄为、肆无忌惮……”< >他低下头来,含着她的耳垂轻咬,动作愈发狠了。< >狄安娜惊叫着喘息。< >< >片刻之后,哈迪斯在她的身体里发泄出来,起身坐在她身边,将她轻轻推进阿波罗怀中。< >真的是疯了。< >狄安娜被阿波罗打横抱起,一步步走进祭坛外的圣池中。微凉的水滑过肌肤,有种令人心颤的感觉。< >“哥哥……”她有些不知所措。< >“乖。”< >阿波罗安抚地亲亲她的唇,掬起一捧水,替她清洗着身上的痕迹,腰身一挺,滑入她的身体里。< >真是……要命……< >要疯,索性便疯个彻底。< >没有伦理,没有禁忌。< >这才是暗到了极点的神。< >< >狄安娜根本记不清,她被他们来回折腾了多久。< >只记得身上多了星星点点的红痕,只记得那混合着惶恐的巅峰。 70试啼 夜莺初啼。 狄安娜将自己深深浸入浴池之中,借助冰冷的水让自己恢复清醒。阿波罗的手依旧环着她的腰,一个又一个炽热的吻落在她光滑的脊背上。 她合上眼眸,直视灵魂深处。 一轮明月摇摇曳曳,光华流淌。 神力在恢复。 理智在复苏。 她紧抿了唇,指尖愈发冰冷。 赫拉…… 她有必要回一趟奥林匹斯,立刻,马上! 狄安娜倏然从浴池之中飞起,卷起衣裙,直飞冲天。 “真是绝情……”哈迪斯斜了阿波罗一眼,“头一次?” 头一次,欢好过后不曾停留,转身就走。 阿波罗起身披衣,湿漉漉的金发紧贴脸颊,勾勒出完美的轮廓。 “用不着你管。” *** 据说,天后对月神殿下下了追杀令。 又据说,月神殿下直闯入天后宫中,与天后对峙,随后打斗声不绝于耳。 狄安娜冷眼望着对面的赫拉,双唇紧抿。 赫拉亦不敢大意,同样死死地地盯着她。 “我来猜猜。”狄安娜突然开口。 赫拉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冷哼。 “你本是为了对付雅典娜才重生的,到头来却将矛头对准了我。原因恐怕是……我曾经将这一世的你打得落荒而逃。你心生怨愤,暗想着自己昔日的手下败将[1]竟然如此嚣张,干脆顺手把我给解决掉。” 赫拉终于认真地上下打量狄安娜,隐隐有些意外:“阿尔忒弥斯,看来你不但长了神力,也长了脑子。” 这是在骂她之前没脑子吗? 狄安娜冷笑一声,不予理睬。 赫拉神色微变:“还长了心性。” “那么您打算怎么做呢,天后殿下?”狄安娜紧紧盯着她,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赫拉沉默不语。 “不妨我们来立个约定,你我互不干涉,如何?” “我看你在我眼前晃悠,碍眼。” “我同样看您碍眼,殿下。”狄安娜冷笑,“别忘了,您曾经如何伤害过我的母亲。” “你……” “若你看不惯父亲,去找他算账就是。怎么,不敢?只敢教训比你弱小的女神?天后殿下,您可真是——不堪。” “你!” “我有我的底线,相信您同样有您的底线。殿下,我只劝您莫要浪费了一世重生的机会,也不要——再试图教训我,否则——” “你在威胁我?” “如果您硬要这么认为的话。” 赫拉脸色阴晴不定,许久之后,才咬牙说道:“你必须保证,你与阿波罗都不会觊觎神王之位!” “我自然可以保证。阿波罗……我不会代他做任何决定,但我一定会站在他那一边。” *** 天色阴沉,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狄安娜离开天后殿,迎面却撞上了阿波罗。阿波罗急切地抓着她的手,没有说话,手上的劲却大得吓人。 狄安娜轻轻环住他的腰,低声说道:“没事了。” 阿波罗松了口气。 “哥哥。” “嗯?” “哥哥……” “怎么了?” ‘“哥哥!” 狄安娜蓦然踮起脚尖,狠狠吻上了阿波罗的唇。 阿波罗一愣,随即分外热情地回应着她。渐渐地,他感觉到她的眼角有些濡湿,忍不住放开了她,捧起她的脸,专注地望着她的眼睛:“怎么了?” “不知道。只觉得心里难受。” 阿波罗叹息一声,拥她入怀:“若是难受,就哭出来吧。” 狄安娜摇摇头,抿唇不语,指尖愈发冰凉。 一只漆黑的小蝙蝠呼啸而过,稳稳停留在狄安娜肩头,伸出了一只小爪子。 狄安娜偏头一看,蝙蝠的小爪子上抓着一个纸团。 阿波罗替她取下纸团展开,只扫了一眼,忍不住皱起好看的眉:“战争?要你上战场?为什么?” “这是我与他的盟约。” “盟约?”阿波罗骤然拔高了声线,“你怎么会订立这种……愚蠢至极的盟约?” 狄安娜苦笑。 “你也觉得我蠢么?倒也是呢。” 她低头看着手心,血色六芒星若隐若现。 *** 狄安娜漫步在魔界的深渊。 她不知道该如何去见路西法,唯有一遍又一遍地替自己打气。 自从她做了那个几乎同归于尽的决定、又去了一次冥界之后,她与阿波罗怕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这个认知令她心痛。 “阿尔忒弥斯。” 高大的男子从黑暗的虚无中走来,暗紫色的眼眸有种令人心颤的魔力。 狄安娜别开目光,低声说道:“陛下,我想……这个时间,我理应是自由的。” 哈迪斯走到她跟前,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怎么,我束缚你了?” “没有。” “我要将你带走?” “没有。” “那不就行了。” “我……” 狄安娜茫然地摇摇头,转身飞往地狱深处的魔宫。哈迪斯远远望着她的背影,噙了一抹不易觉察的笑。 路西法正在阅兵。 狄安娜换上银色战甲,手执长剑,双翼怒张,倏然降落在路西法面前。 “看样子,你已经好了。”路西法满意地微笑。 “劳陛下挂念。” “我可不是挂念你。”路西法似乎在试图与她撇清干系,“我不过是在挂念你超乎常人的战斗力。” “陛下,天使军团已经冲破了魔界的大门——” 战火连天。 狄安娜近乎本能地杀戮,双眼化做恶魔一般的血红。 断肢残骸遍野。 血流成河。 她跪倒在地,痛哭失声。 “不——” 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应该安静地依偎在阿波罗怀中,与他一同看海。 她应该优雅地行走于人间,保持着最初的纯净与安宁。 从什么时候起,仇恨蒙蔽了她的心,将她硬生生变成了另一个模样? “堕落吧,狄安娜——” “与我一同堕落,成为世间的王——” 血色六芒星铺天盖地,臂环刹那间绽放出万丈光芒。她看见一位炽天使高高举起火焰之剑,刺中了她的心脏。 心脏缓缓停止了跳动。 好累。竟想就此安眠。 “阿尔忒弥斯——” 厮杀仍在继续。 魔法之光仍在轰鸣。 六只漆黑如夜的羽翼倏然张开,划过天际,稳稳停留在半空中。 魔王竟然出现在了战场上。 他稳稳地接住狄安娜不断坠落的身体,叹息一声,吟诵起玄奥的大魔法咒文。 黑暗遮蔽了圣光,天使们一个接一个地堕落成魔。 高大的黑衣男子疾步走来,暗紫色的眼眸中满是慌乱。他劈手夺过狄安娜,一声又一声地唤着她的名字,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或许…… 真的应该…… 再去找他…… 哈迪斯狠狠地捶打着地面,从未感到自己如此无力。 大地开始颤抖,裂开了深深的缝。 “你是谁?”路西法面色不愉。 “她的丈夫。” “丈夫?”路西法惊愕片刻,随后淡淡一笑,“挺令我失望的……” *** 阿波罗从哈迪斯手中接过狄安娜的时候,手一直在微微颤抖。 果然来了。 那个几乎令他崩溃的预言,终于变成了现实。 “我会将她送到盖亚那里,借助大地之力疗养。不过,在此期间,她不能受到任何惊扰。” “我知道该怎么做。”哈迪斯闷闷地说,“不过,你怎么会和盖亚……” 阿波罗自嘲地笑笑,低声说道:“德尔斐废弃百年,仅此而已。” 哈迪斯愕然。 阿波罗身为预言之神,发布神谕的场所德尔斐更是整个世界的中心。德尔斐废弃百年……恐怕百年之后,预言之神已经继承到了第五顺位! 好大的代价。 哈迪斯长长吐出一口气来,默然回到了冥界。 71特洛伊 “我会照顾好她的。” 当阿波罗找到盖亚的时候,盖亚如是说。 阿波罗深深望了狄安娜一眼,轻轻吻了她的唇,起身离去。 盖亚来到狄安娜身边,一只手按在她的胸口上,轻声吟诵着祷词。大地的力量缓缓注入她的身体里,带着来自上古的安宁。 狄安娜睡得很沉。 一觉醒来,已是不知所往。 *** “我还以为你会和科俄斯一样,睡上千万年也不曾醒来呢。”盖亚见到狄安娜醒来时,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狄安娜有些茫然:“我怎么会在这里?” “阿波罗送你来的。” 狄安娜略一思忖,脸色微变:“你……德尔斐……” “不错。”盖亚赞许地点点头,“你很聪明,阿尔忒弥斯。” 怎么会这样? 狄安娜怔了片刻,向盖亚说声抱歉,纵身飞上天空,俯瞰大地。 人间早已换了模样。 战火纷飞、血流成河。 海面上波涛汹涌,传来了阿波罗的声音,有些沙哑,又有些愤怒:“阿迦门农,不要试图挑战我的底线,立即释放她,否则我将让瘟疫肆虐希腊联军……” 特洛伊战争! 狄安娜急急向海面飞去,阿波罗心有所感,回头望了一眼,竟呆住了。他在云端中走了几步,张开了双臂。 狄安娜撞入他的怀中,迎接她的是一个热烈而缠绵的吻。 她靠在阿波罗身上,细细喘息,低声劝道:“哥哥,不要冲动,好不好?” 阿波罗一怔。 “哥哥,听我说,你不能插手。你一旦插手,诸神势必会参战。到时候,局面将一发不可收拾。” “我有分寸。” “哥哥!” “你刚刚才醒过来,先回去休息几天,好不好?”阿波罗柔声劝道。 她摇头,死死拉着阿波罗的胳膊,固执地说道:“我不会让你去的。” “狄安娜!” “哥哥听我说!”狄安娜急急开口,“我们还有其他办法可以想,但绝对不能让诸神有借口搅入战局,尤其是赫拉、雅典娜和阿瑞斯!” 阿波罗愣了一下:“他们?” “阿瑞斯、雅典娜身为战神,你一旦插手,他们必定会……阿芙洛狄忒对阿瑞斯死心塌地,肯定也会帮忙;赫拉与阿芙洛狄忒是宿敌,也一定会趁此机会解决掉她。哥哥,我……”她定了定神,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慌乱。 阿波罗微微皱眉。 他已经亲口答应了他的祭司,如今却要反悔,似乎不大妥当。 狄安娜伸手抚平他的眉际,轻轻吻了吻他的唇角:“相信我,哥哥。我会解决掉这场危机,请你不要插手,好不好?” 阿波罗思忖良久,终于缓缓点头。他低下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轻笑道:“我乖乖听话了,那你该怎么奖励我呢?亲爱的。” 她亦低声说道:“那……随你。” *** “随你”二字,可是有很多种解释的。 狄安娜将自己的一位祭司变成了被强行掳的太阳神祭司之女,在阿迦门农的船上呆了三天,等阿波罗把本人送回去之后,才悄无声息地把她的祭司变成了原来的模样,以真身降临海船之上,将人带走。 一场瘟疫得以幸免,一场风暴亦得以消除。 诸神依旧安静地呆在奥林匹斯山上,等着狄安娜的下一步动作。或者说,等她向宙斯提出归位。 “哥、哥哥……” “别……啊!” “不要!……这个姿势……好羞耻……你!!!……不行……别看……” “你是打算把积攒了数百年的……一次做完吗?” “哥哥……我……给我……” 从未发现阿波罗的精力如此旺盛。 不分昼夜,不分时节,唯有一刻也不曾停歇的欢爱。她早已无力瘫软,却依旧被阿波罗变换着各种姿势,婉转承欢。 整整十四个日日夜夜。 若非她是神,恐怕早已死在太阳神殿的床上了吧。 阿波罗餍足地侧躺着,手肘支撑起上半身,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着她的身体,不时在她裸露的肌肤上印下新的痕迹。 “你越来越美了,狄安娜。” “我该感谢你的称赞吗?”她有气无力地抬起眼皮,斜了他一眼。 阿波罗狠狠吻上她的唇,惩罚性地轻咬一口:“别再诱惑我,狄安娜。你的身子受不了。” “你……” “可是我又想要了。亲爱的,你说该怎么办?”阿波罗略显苦恼地执起她的手,轻轻按向自己的下身。她分明感觉到,他的欲望又开始抬头。 原来他从前一直在克制么? 她微微愣神,眸中依旧水光潋滟。阿波罗懊恼地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不敢看她,他只怕又控制不住自己。 “哥哥。” “别再诱惑我……” “我哪有?” “现在你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于我而言都是邀请!” 她抿唇一笑,感觉体力稍稍恢复了一些,便执起阿波罗的手,细细吻着他的指腹的薄茧。 “狄安娜!!!” 轻柔的吻落在了他的胸膛、腰腹、大腿上,微凉的指尖在他肌理分明的身体上游移。 “再这样下去,你真的会……” “哥哥。”她枕在阿波罗的心口上,发丝散落,眉眼间带着丝丝柔媚,“我是神,不会死的。” 这简直是……致命的邀请…… 阿波罗抱起她,动作异常轻柔。直到感觉她渐渐适应了,才开始了新一轮蛮横的冲撞。 亦是……永无止境。 *** 事实上,狄安娜一直没去找宙斯。 原因很简单,她下不了床。 阿波罗每天一早就得出去,黄昏时分才能回来。大多数时候,狄安娜都是一个人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发呆,等着自己的身体慢慢修复。她尝试过给自己施放治愈术,可惜效果似乎不大。 接下来很多天,阿波罗不敢再碰她,顶多让她枕在自己的臂弯里休息。 狄安娜慢慢回想着上一世的经历,指尖顺着阿波罗高挺的鼻梁滑落,沿着他的轮廓,来到上下滚动的喉结上,轻轻点了点。阿波罗一把抓住她的手,警告道:“不许胡闹。” “哥哥,我问你一件事,你要对我说实话。” “好。” “你和波塞冬……是否曾经为拉俄墨冬修筑城墙?” 阿波罗愣了一下,片刻之后才答道:“有。” 狄安娜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那么也就是说,他曾经和波塞冬造过反。也就是说,在她沉睡的这段时间里,上一世发生过的所有事情再次发生,没有任何改变。 阿波罗突然想起来,狄安娜曾经告诫过他,远离波塞冬。 难道她早就知道…… “哥哥,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狄安娜起身望他,手滑入他的掌心,与他十指交缠。 阿波罗反问道:“你希望我要什么?” “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可是,不要将我瞒得死死的。我害怕,我怕将来某一天,会突然失去你的音讯,更怕你因此而受到……”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已微不可闻。 阿波罗亦起身,将她抱在怀里,低声问道:“即便是……最不可能的事情?” “若要疯,我陪你一起疯。” 阿波罗突然笑了。 他发现她的眼神分外专注,带着些许不易觉察的惶恐。 “我只要你。” 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72沉疴 狄安娜去找宙斯的时候,风和日丽,天光正好。 宙斯端坐在王座之上,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她。 “父亲。”狄安娜向他行礼。 “你今天来找我,是为了塞勒涅的事情?”宙斯问她。 “也是,也不是。” “哦?” “我想请父亲降下神谕,阻止诸神参战。特洛伊的事情,应该让他们自己解决。” 宙斯“唔”了一声,眼中有无数场景变换。狄安娜知道,他是在俯瞰人间,便垂手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阿瑞斯已经去了。” “什么?”这个莽夫!…… “凡人的事情,我们的确不应该过多干预。我会将他叫回来的。你还有别的事吗?” 狄安娜侧退一步,单膝跪地:“父亲,请您告诉我,如何才能重归月神之位。” “我还以为你会以武力抢夺。”宙斯表情一松,竟然有了些笑意,“还有,告诉过你们多少次,这是男性的礼节,女性应该坐跪。” 你们?是指她和雅典娜吗? “说到归位……若是塞勒涅没意见,我自然也没有意见。” 狄安娜应了声是。 塞勒涅吗? 说实在的,她还真没跟塞勒涅打过交道。 不过,当她去找塞勒涅,与她说明来意的时候,塞勒涅竟然松了口气,忙不迭将月神权杖往她手里一塞,一副“终于解脱了”的表情。 狄安娜有些意外。 不过,她也没有多问,带着权杖来到众神殿,划去了塞勒涅的名字,又加上自己的。金角鹿早已跑到她的脚边,亲热地蹭了又蹭,委委屈屈地嘟哝:“主人不要我了……” 谁来告诉她,究竟是哪个家伙把她的圣兽养成了这个样子? *** 需要特别阐明的一点是,狄安娜虽仍是月神,却并不是主神。她的神位空缺之后,替补上来的是酒神狄俄尼索斯。狄安娜想要再回去,还得费一番大力气。 她回到月神殿的时候,已近黄昏。 阿波罗在等她。 她颇有些意外,询问道:“哥哥怎么来了?” 阿波罗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不答,反问道:“你没有把主神之位要回来?” 她摇摇头。 “为什么?你明明……很要强。” 她扑哧一声笑了,勾着他的脖子,认真地看着他,低声说道:“不用急的。”她最最担心的威胁已经消失了,一切都可以从头再来。而主神之位……恐怕要等她的神力彻底恢复之后,才能安稳地坐拥那个位子。 阿波罗叹了口气,拥她入怀,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轻轻摩挲。狄安娜隐约感觉到,他的心情有些低落,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今天……” “怎么?” “他该来接你了。” 狄安娜愕然。 今晚的夜空很美。 阿波罗与她并肩躺在草地上,安静地看星星,谁也没有说话。只不过,她有了些倦意,便习惯性地枕在阿波罗的臂弯里,沉沉睡去。 醒来时,她发现眼前一片昏暗,壁上跳跃着豆大的烛光。 是冥界。 “醒了?” 一只修长的手滑过她的脸颊,停留在领口上,似乎想做些什么,却又停滞了动作。 狄安娜轻轻拨开他的手,却反被他握住。 她坐起来,刻意不去看他:“陛下安好。若没有要事……” “有。” 哈迪斯从身后环住她的腰,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有人告诉我,特洛伊将成为死城。而阿波罗是特洛伊人的神,对不对?” 狄安娜身子微微一僵。 “我突然发现,只将他当成你的哥哥,心里会好过很多。”哈迪斯将她轻轻推倒在床上,俯身看她,眼里带了一丝笑意,亲了亲她的额。 她撇过头去。 他的吻一路往下,掠过她的唇,停留在她的脖颈间。随后,他撑起身子,眼里的笑意愈发深了:“有没有兴趣跟我去一躺特洛伊?” “地面上?” “对,地面上。” *** 残夜将尽。 狄安娜猜想,或许阿波罗对哈迪斯说过些什么,又或许什么也没说。但是她不敢问。 哈迪斯隔着袖子,牵住了她的手。 她没有拒绝。 哈迪斯放慢了脚步,不时偏头看她,目光异常地柔。 “你就不好奇,为什么这一回我们没有打起来?” “我的确很好奇。”狄安娜低声说道。 “七百五十八年九个月又十三天……阿尔忒弥斯,你可知道等待的滋味?” 狄安娜一愣。她竟睡了这么久吗? “所以我妥协了,他同样妥协了。那么阿尔忒弥斯……你也妥协吧,好不好?” 他忽然将她抵在墙角,狠狠吻上她的唇。 不容反抗,不容置疑,带着漫长的思念与执著,渴求着记忆中甜美的滋味。狄安娜有些生气,在他怀中挣扎,却不知碰到了哪里,深入骨髓的痛楚自灵魂深处传来,沿着心口散开,冷汗涔涔。 哈迪斯放开了她,眼底满是深深的痛:“你就这么难受?……你怎么了?” 她摇摇头,大颗大颗的汗珠滚落。 哈迪斯将她拦腰抱起,踏开大地,飞往冥界的最深处。 疼。 宛若灵魂破碎而又重塑,燃烧般的灼热感自心口传来,仿佛要硬生生将她烧毁一般。 一束阳光穿透地狱,金色流光坠落在她的身边。 “怎么回事?”阿波罗厉声喝问。 “别碰她。” “什么?!” “是火。她昏睡前受到的伤,是火……阿波罗,你离她越近,她会越难受。” 哈迪斯挥手张开一片黑幕,将他与狄安娜完全包裹在其中。狄安娜的表情舒缓了一些,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息:“哥哥……来了么?” “你感觉到了?”哈迪斯神色有些黯然。 “狄安娜,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阿波罗转身离开,带走了所有的阳光,也带走了滚滚热浪。隐约间,他感觉到狄安娜又好受了一些,身体也在渐渐复原。 他一拳砸在了一块大石头上。石屑飞溅,如同他糟糕的心情。 该死的…… *** “我很抱歉。” 哈迪斯扶起狄安娜,缓缓向她的身体里注入一股神力,低声说道,“是我心急了,不该引发你太过激}烈的情绪。” 狄安娜没有说话。她能感觉到阿波罗状态很差。 “若是难受,就告诉我,好不好?” “哈迪斯。” “怎么?” “你是要把我惯坏吗?” “真聪明。” “你……” “惯坏了不好吗?没人忍受得了你,自然就没人和我抢了。” 狄安娜沉默不言。 哈迪斯安置好狄安娜,不知去了哪里。狄安娜慢慢牵引着神力,试图修复伤口,却发现无能为力。被火焰之剑穿心而过,实在不是一件好过的事情。尤其是当她和火焰之剑属性犯冲的时候。 她依旧尝试了自己的治愈圣光,效果微乎其微。 刚才哈迪斯说,不应该引起她太过激烈的情绪。 难道说,是因为她的情绪变化太大,才牵引了伤口?之前……好吧,之前她几乎时时刻刻都与阿波罗在一起,的确没什么能够惹她生气的事情。 又过了几天,哈迪斯回来了,满身疲惫。 狄安娜已经睡下了。 他解开她的衣袍,将一种冰凉的透明汁液涂抹在她已经完全愈合的伤口上。彻骨的冰寒化解了灼热,她紧绷的身体终于松了下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你……” “好点了吗?” 她点点头,轻轻拢好衣服,别开目光,不敢看他。 他毫不在意地笑笑,俯身亲亲她的额:“晚安。” *** 狄安娜觉得她要疯了。 哈迪斯是冥王,而她是冥后。 他对她呵护备至,体贴入微。 她感觉他们之间只隔了一层薄薄的纸,却无论如何也捅不开。准确地说,是她不敢也不愿捅开。 但是她忘了,世上有种做法,叫做循序渐进。 哈迪斯每晚都会在她的身边入睡,虽然什么也不做。 他偶尔会亲亲她的额头,开一些亲昵却又无伤大雅的玩笑。 他会在她最难受的时候陪在她身边,听她说一些憋在心里很久的话。虽然有时候,这些话连阿波罗也不能听。 直到…… 直到有一天,他试探地吻了吻她的唇,她却没有拒绝。 73彼之所望 狄安娜一直有种负罪感。 情不知何往,不知所踪。 她想,她是爱着阿波罗的。若有可能,她甘愿为他毁弃所有。 可哈迪斯呢?…… 只不过,狄安娜没想到,那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 泰坦神挣脱了锁链,逃出了塔尔塔罗斯。 哈迪斯身为冥王,理当镇压。不过,他的对手却异常强大。她赶到冥界深处的时候,哈迪斯躺倒在地,身受重伤。 她强行施展了治愈圣光。 所有伤者都在她的光芒之中痊愈,包括冥王麾下的神与大大小小的泰坦。可是哈迪斯没有,治愈效果微乎其微。 她想她明白了。 他的伤太重太重。 新一轮厮杀再次开始。 狄安娜安置了哈迪斯,亲上战场。 暗无天日的塔尔塔罗斯中,回荡着惨叫,也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交手时,她下意识地看向了泰坦的过去与未来。令她惊讶的是,泰坦的力量隐藏于黄金血脉之中,如同来自远古的祝福,强大无比。 巧的是,她的母族正是泰坦。 血脉涌动,其色金黄。 四只纯黑色的羽翼缓缓舒展,带着时间与生命的力量。 她跪坐在哈迪斯身边,执起他的手。 生命之翼的能量透过她,传到了他的身体里。 哈迪斯睁开了暗紫色的眸,深深地望着她。 “我们一起。” 她如同来自远古的杀神,银剑之光毁天灭地。光箭缤纷如雨,在塔尔塔罗斯轰然炸开,冰封一切。 克洛诺斯冷眼看她,突然张狂地大笑。 “泰坦……” “够了!” 哈迪斯吟诵起来自远古的咒文,令泰坦陷入沉眠。塔尔塔罗斯在漫天大雪中沉寂,闪烁着点点荧光。 狄安娜转身离去。 哈迪斯从身后抱住她,声音沙哑:“你爱上我了,对不对?” “没有。” “你在撒谎。” “没有!”她竭力否认,隐藏的情绪几乎在顷刻之间爆发。 哈迪斯扳过她的身子,狠狠吻上了她的唇。 她微怔,泪落如雨。 “我终于等到了……” 哈迪斯噙笑望她,却依旧不肯放手。 她撇开头去,兀自强硬地说道:“我说过我没有!若是阿波罗……我会做得比现在更甚十倍!” “那么你自己呢?” “什么?” “阿波罗——呵,你将自己摆在哪个位置?在我之前,还是在我之后?” 她身子一僵。 “你明知道变成泰坦的后果有多严重,却依旧这么做了。我敢说,当时你肯定没考虑清楚,对不对?” “我——没有就是没有!” “要你亲口承认,怎么就这么难呢……” 狄安娜纵身飞出塔尔塔罗斯,速度极快。哈迪斯必须勉力追赶,才能勉强跟上她的脚步。她一路飞到冥界的最东边,一头扎进冰冷的湖水里,试图让自己冷静一些。哈迪斯吓了一跳,隔空将她拉了出来。 她全身湿透,薄薄的衣裙勾勒出了姣好的曲线。 哈迪斯觉得下腹多了一团火,叫嚣着要将她吞没。他抬起她的下巴,细细打量着她的眼睛,发现尽是迷茫与慌乱,再不像先前一般平静如水。 “你的心乱了。” “陛下……又是何必?” 狄安娜试图挣开他,却没有成功。她微恼,抬头看他,却发现他眼里满是压抑的情欲。 不,这不行。 哈迪斯抱住她,感觉那团火非但没有被浇灭,反倒有越来越旺的趋势。他将她抱得更紧,在她耳边低声问道:“可以吗?” “我……” “拒绝我。” “陛下?……” “否则我真的会……阿尔忒弥斯,我等得太久,一旦爆发,根本压抑不住……” 她知道他平素习惯了冷漠,却不知一旦被点燃,竟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滚滚熔岩顷刻间便可将天地淹没。 可是……“我竟然做不到……” 她合上眼眸,身子微微颤抖。 哈迪斯说得没错,她的心乱了,如同一团团纠缠不清的线,剪不断,理不顺。 *** 衣衫剥落。 哈迪斯不复先前的和缓温柔,急切而又粗暴,疯狂地占有她,释放着压抑已久的渴望与热切。 她得承认,她有点儿承受不了。 亲吻、抚摸、揉弄,深深浅浅的进出,恶意的研磨,还有最后那几下凶狠到了极点的力道…… “陛下……” “忘了?嗯?” 哈迪斯抱起她的腰,在她的余韵之中再次狠狠顶入。 天哪。 那种感觉真是要命。 “哈迪斯……” 云雨初歇。 她累极,瘫软在纯黑色的被褥中,丝毫不想动弹。哈迪斯的笑一直不曾消失过,细心地拂落她眼前的发,一遍遍地描摹着她精致而姣好的面容,不时握起她的手,一一吻过她的指尖。 不知何时,他的手又一次落在她的小腹上,轻轻探进她的密处,细细勾弄。 她狠狠瞪他一眼。 突然之间,她感觉有些不对。他竟然…… “别。” 哈迪斯抱起她,将她翻了个身,低声说道:“给我,阿尔忒弥斯。” “那里……” “不会很疼的,相信我。”错过这一次,恐怕他很难再等到她心乱如麻、完全放开的时候了。 “你——咝——轻一点!” 疼。 很疼。 不疼绝对是骗人的。 那里根本就不是……混蛋! 哈迪斯一一吻去她的汗珠,低哑的声音中混合着些许兴奋:“第一次,嗯?” 他想他应该知足了。 至少在这一刻,向来清冷矜贵到了极点的月之女神,甘愿承受他这种分明是折辱的举动…… 最重要的是,她的确爱上他了,不是吗? *** 乱来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狄安娜又下不了床了。 不过这一回,有了生命之翼的加持,她只躺了半天就恢复如初,继续去帮哈迪斯处理他的文件。说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在太阳神殿看见大叠大叠的公文了。似乎从她醒来的那一刻起,阿波罗就已经远离了奥林匹斯的权力中心。 “在想什么?” “特洛伊。” “要去看看吗?” 狄安娜抬起头来,有些惊愕。 哈迪斯牵起她的手,笑道:“我带你去。” 上回来特洛伊,已经是两个月之前的事情了。 高大的城墙坚不可摧,蕴藏着神的力量。希腊联军已经连攻九次,也无法彻底破城而入。 诸神依旧不曾参战。 但是,狄安娜却听到了一个令她惊恐万分的消息。 太阳神被软禁了。 怎么可能? 狄安娜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第二反应才是惊惧和害怕。她与阿波罗之间有着极其强烈的心神牵连,若是阿波罗不好,她肯定能在第一时间知道;若是软禁,她根本感觉不出来! 哈迪斯松开了她的手:“去吧。” 狄安娜有些惊愕。他怎么会……六个月的时间并未结束啊。 “这一招叫以退为进,月神殿下。”哈迪斯眼底的笑意愈发深了,隐隐带了一丝黯然,“记住你还欠我两个月,下回一起补上。” *** 狄安娜心头沉甸甸的,一路飞回奥林匹斯山,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阿波罗明明答应过她,不会轻举妄动的。 可是,她分明看见太阳神殿戒备森严,宙斯的雷霆侍卫分布四周,兵刃闪烁着幽幽寒光。侍卫们看见她走近,毫不客气地将她拦了下来:“阿尔忒弥斯殿下,您现在不能前往探望。众神之王说,若您回来,要第一时间去找他。” 74无妄 我知道了。” 狄安娜深深望了太阳神殿一眼,转身向雷神殿走去。 宙斯已经知道狄安娜要来,依旧坐在高高的王座上等她。 狄安娜依旧行了单膝跪礼,随后开门见山地问道:“父亲,请问哥哥做错了什么?” “他什么也没做。” “那您为什么……” “他太容易冲动了,需要闭门思过。” 狄安娜站起身来,口气有些糟糕:“我要见他。” “去吧。” 阿波罗见到狄安娜的时候,着实被吓了一跳。算算时间,她应该在两个月之后回来的。 狄安娜快步上前,拉着阿波罗细细打量,直到确认他并没有大碍,才稍稍松了口气,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阿波罗亦细细打量着她,神色之间愈显挫败:“他还是将你治好了。我……呵。” 狄安娜愣了一下。 “宙斯说,要好好压一压我嚣张的气焰。”阿波罗放开她,转过身去,望着窗外,自嘲地笑了一下。 “什么?——嚣张的气焰?他疯了?”太阳神生来便该恣意张狂、耀眼夺目,千年来都是这个模样,现在他竟然要硬生生扭转阿波罗的性子?! 狄安娜转身就走。 阿波罗回身拉住她,问道:“你去哪儿?” “找他说清楚。” “别闹。” “我没有闹。”狄安娜隐隐压抑着怒火。 “好了,别闹了,听话。”阿波罗轻轻拢住她,低声说道,“陪陪我,好不好?我真的很想你。” 狄安娜实在弄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她抬起头来,眸光如水。 “哥哥,你要记住,无论如何,我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若是我做错了呢?” “那我就把它变成对的!” “别说了……” 阿波罗低头轻吻她的唇瓣,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温柔,长长的金色睫毛微微颤抖。 夜,星河璀璨。 狄安娜悄然起身,来到雷神殿中。 宙斯已经睡下,侍女们恭敬地请她离开。她瞬间令侍女们沉睡,一步步走进宙斯的寝宫之中。 她想她一定是疯了。 自从她苏醒之后,就一直在做一些疯狂的事情。譬如哈迪斯,譬如…… 雷霆坠落。 狄安娜张开四翼,暗金色的光芒在羽翼间流淌。 宙斯惊醒,望着贸然闯入的狄安娜,面色不愉。骤然之间,他瞳孔一缩,死死盯着狄安娜身上泛起的淡淡金光:“你……” 他看到黄金血脉在她的肌肤之下涌动。 “若说要推翻你,我比哥哥更有资格,也更有实力。当然,我也能比他更嚣张。”狄安娜如是说。 “可你不会推翻我。” “我会。” 宙斯摇摇头:“你不是他。” “我与他一体双生。别忘了我是泰坦,众神之王。” 宙斯沉默良久,才说道:“你在威胁我。” “我不知道赫拉对您说了什么,又对您做了什么,但是我想给您看一些东西。“狄安娜向宙斯伸出了手。 宙斯迟疑片刻,将手搭在了狄安娜的手上。 狄安娜轻轻合上眼睛。 “请您读取我的记忆。” 读取记忆,这是最深切的信任。 即便是最为亲密的两个人,也不一定能够彼此放开。 不得不说,宙斯震惊了。 他读取了狄安娜的记忆,略去了她与阿波罗相处的点点滴滴,来到时间的最尽头。 出生、成长、特洛伊、天使军团、奥林匹斯的毁灭……重生、盟约、复仇、天崩地裂…… 宙斯觉得,他应该是有理由怀疑狄安娜的。 但是他找不到任何理由,因为这是狄安娜最纯粹、最初始的记忆。 “父亲,您应该明白,若是我窃取神王权杖,强行突破,六翼长成……要毁灭奥林匹斯,易如反掌。” “您可以认为我是在威胁您。可是我希望您能够好好想一想,与阿波罗谈一谈。从小到大,您从未对我们尽过父亲的责任。我只希望这一次,您可以试着做一做,即便……是虚假的也好。” 宙斯沉默良久,才说道:“我有条件。” “请说。” “折断你的羽翼。” 好,好得很。 不愧是推翻了克洛诺斯的众神之王,够狠,也够聪明。 “我该如何相信您?” “一切照旧。至于赫拉……我不会让她为难你们的。” 狄安娜在宙斯面前单膝跪地,将一头长发拨至身前,闭上了眼睛。 闪电剑狠狠劈落。 四翼斩断,血流成股。 *** 狄安娜花了很长时间在想,她是不是做错了。 倘若那一夜她杀了宙斯,毁掉奥林匹斯山,以武力胁迫诸神屈服,又将是什么结果? 或许结果是众叛亲离,因为她没有杀掉宙斯的理由。 或许结果是登临高位,在众神的颤抖中统御世间。 但她已失去了时间之翼,亦失去了后悔的资格。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一个月之后。 当时,狄安娜已经代替赫斯提亚,重归主神之位,如同千年前一般生活。 赫拉与宙斯彻底决裂,因为她依旧忍受不了宙斯为数众多的前妻、情人与私生子女,更忍受不了宙斯对她与她们一视同仁。 她试图与宙斯同归于尽,但结果却是两败俱伤。 再接下来的结果是……波塞冬带着他的巨人儿子们,试图一举推翻宙斯称王。阿波罗第一次站在了他的对立面,将他打退。宙斯盯着他看了很久,也沉默了很久。然后,狄安娜对他说了一句话: “您既然能无数次容忍波塞冬挑衅您的尊严,为何无法容忍阿波罗的任何一点差错?说到底,不过是您太在乎。” 不错,太在乎,也因而太惊恐。 阿波罗是最像他的孩子,也是最有可能推翻他的孩子。 宙斯叹息一声,点了点头。 自此,太阳神再次成为奥林匹斯最耀眼的所在。 *** 夜。月神殿。 春日多雨,狄安娜难得地躲了几天的清闲。阿波罗亦然。不过,狄安娜不久之前发现,她怀孕了。 很明显,鉴于那个“十天十夜”的说法,孩子肯定是阿波罗的。 算算产期已经将近,她更是愈发地懒。阿波罗除了巡天之外,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来陪她,还有他未出世的孩子。 一个黑色的身影悄然降临。 狄安娜已经沉沉睡去,阿波罗警惕地看着来人:“你……” “看样子,你下手挺快。”哈迪斯望着薄被下方微微隆起的一块,忍不住皱了皱眉,“我有个提议。” “说。” “把冥后的神殿建在天与地的交界处。” “什么?!” “小声点,别吵醒了她。” “……我不得不承认,这是个令人既痛恨又喜欢的提议。”阿波罗叹了口气,续道,“是月神殿。” 哈迪斯扯扯嘴角:“随你怎么说。 75结局二 哈迪斯曾经问过狄安娜一句话:若是他与阿波罗同时重伤濒死,而她只能救一个,要救谁? 狄安娜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救你,而后和他一起死。” “真绝情。”哈迪斯苦笑。 绝情吗? 或许是吧。 在失去生命之翼后,她对死亡就多了几分惶恐。 冥界。夜。 哈迪斯将她抱起,走进黑色的纱帷之中,低声问道:“会不会害怕?” “有一点。” “我记得上次你差点被那孩子折腾死……抱歉,若是这一次……我会在他出世前亲手杀了他。” “不行。” “哦?”哈迪斯眼里隐隐带着一丝笑意,“为什么不行?” “我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生第二个孩子……哈迪斯,我是神,不会死。” “或者换一种说法,我的神格与你并不相冲……” 那个差点儿把狄安娜折腾死的孩子,自然是阿波罗的。 他出世的时候,带着漫天大火,几乎要将她的神格硬生生打碎。阿波罗即刻就将那孩子提溜走,狠狠揍了一顿。从此之后,阿波罗不敢再与她有超过十天的欢爱,只怕又造出个不消停的小家伙来。 哈迪斯的神格与她并不相冲吗? 可不见得呢…… 狄安娜迷迷糊糊地想着,破碎的吟哦溢出口来,感觉到他一次比一次更猛烈的冲撞,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十天十夜……是谁想出来的啊…… “阿尔忒弥斯,你又分神了,嗯?” “我没……啊……” 几乎永无休止的交欢,狄安娜甚至觉得,她会再一次死在床上。 不过她终究是活得好好的。 而且顺利地受孕。 第二个孩子出世的当天,黑暗吞噬了天地,剧烈的绞痛感自灵魂深处传来,本就不稳的神格隐隐又有了碎裂的征兆。 哈迪斯的脸色比黑暗更黑,暗紫色的瞳孔中风暴攒聚,一只手按在她的小腹上,只消稍稍用力,就能将那脆弱的小生命抹杀。 “我说过了不行!” 狄安娜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他,远远逃离。 “阿尔忒弥斯——” [孩子,快出来,母亲受不住了。] 她苦苦咬牙支撑着,脸色惨白,大颗大颗的汗珠滚落。 黑暗将她包裹。 她抿紧了唇,又一次想起了母亲。 原来……她的母亲曾经也是这般痛苦呢…… 铺天盖地的黑暗,灵魂撕裂一般的痛楚…… 隐约间,她听见了神格破碎的声音,还有骤然一松的身体。 [乖孩子。] *** 神格破碎自然不是一件闹着玩的事情。 狄安娜足足躺了百年,才渐渐恢复了元气。 不过,哈迪斯自此绝口不提生育之事,阿波罗更是不提。平时若是欢好,也相当克制,只怕一不小心又造出个糟心的小人来,令她再度卧床百年之久。 可惜事情总会出乎意料之外。 一天,狄安娜在宴会上喝醉了。这本是相当平常的事情,她酒量浅,根本过不了多少杯。阿波罗将她抱回了月神殿中。那一晚正好是上半年与下半年的交错,哈迪斯也在,于是就…… 她不记得了。 只依稀记得醒来时身子酸软得厉害,满是星星点点的红痕。再看外边,人间已一连下了半个月的大雨。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能祈祷那两个家伙别太过分,或者某一个不要太过分…… 很显然,神并没有听见狄安娜的祈祷,因为她自己就是神。 半个月的交欢,足以令她顺利地怀孕。 阿波罗与哈迪斯的第一反应都是:杀死他(她)。毕竟前两次的经历实在太过可怕。 狄安娜当然没有让他们如愿以偿。 她总算理解了为何当年勒托甘愿受到诅咒,也要带着他们东躲西藏。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根本不容许任何手段抹杀。 所以,她如法炮制,逃了。 临行之前,她将一位侍女扮成她的样子,代替她巡视苍穹。虽然诸神明知是假的,却也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除了暴跳如雷的太阳神与愈发阴郁的冥王…… *** 孕期无人照看是一件相当辛苦的事情。 狄安娜没有选择偏远的山林或是海岛,而是来到了熙熙攘攘的人间。她改变了头发与眼睛的颜色,将自己打扮成最最普通的人类女子,就此住了下来。 幸亏神拥有漫长的生命,她也早已习惯了长时间的等待。所以待产的这段日子,对她来说并不难熬。可怕的是孩子出世的那一刻,火焰与黑暗随时可能会要了她的命。 她会坐以待毙吗? 不可能。 临盆之时,狄安娜特意飞到了北方的冰天雪地里,在极光和星光汇聚的地方躺了下来。 她看见阿波罗从苍穹之上飞来。 她亦看见哈迪斯从地下深处跑来。 灼热的感觉自小腹中传来,黑暗在她的身边蒙了薄薄的一层。 宫缩已经开始。 “要乖啊,宝贝儿……”她含笑着摸摸自己隆起的小腹,细心地叮嘱。 剧痛袭来。 疼,铺天盖地地疼。 意料中的剧痛并没有传来,她的神格依旧完好无损。两个小家伙在血污之中咧嘴一笑,双双扑进她的怀里,软软糯糯地叫:“母亲。” 狄安娜眨眨眼,愣了。 匆匆赶到的阿波罗与哈迪斯也愣了。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狄安娜揉揉他们脑袋,召唤出一捧清水,洗净了他们身上的血污。左边那个扯扯湿淋淋的头发,扁扁嘴要哭,阿波罗赶紧把他带走;右边那个一直望狄安娜怀里蹭,试图躲避铺天盖地的星光,哈迪斯用袖子卷起他,同样带走。狄安娜试着站起来,似乎没什么大碍。 难道说…… 该不会是…… 她想的那样吧…… *** 调理身体是件极其费劲的事情。 即便狄安娜是神,也丝毫不敢大意。 ——当然,这都是借口。 因为她,不,是她和阿波罗、哈迪斯都发现了一件要命的事情:如果她同时怀上他们的孩子,分娩时遭受的伤害便能降到最低…… 真要命,对不对? 所以狄安娜不但用心地调理起了身体,而且每天兢兢业业地工作,从黄昏到凌晨,绝不偷懒,即便雨雪风霜…… 狄安娜发誓,她绝对是古往今来、天上地下最最勤勉的神,没有之一! 只不过…… 嗯哼,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 http://www.bookben.cn/